第二十四回 皇恩兩敕褒忠 偏師三戰奏捷
偉績當天心,褒崇出玉音。輝煌宮禁錦,的爍尚方金。
挾纊恩何厚,解衣德更深。為言蒙澤者,何以盡臣箴。
人臣為國家任家,就事爭事,不得已為軍餉缺催糧餉,為軍需乏索器械,至於大聲疾呼,如熊芝岡說的,無一非鬥氣得來。然熊芝岡以此有死法,故我嘗道:衣蟒出大明門,九卿餞送之日,就是芝岡死之日;爭戰爭守之疏,就是芝岡死之疏。至於一身封賞,亦何足計,但是朝廷鼓舞豪傑,也少不得,使他一點孤忠,常得鑒於主上,自然趨事赴功。奴兒哈赤雖在夷人中是個傑出的,終不脫夷人性格,長於野戰,飄忽如飛,拙於堅守,輕棄不顧,倒是這乾背國叛民叛將,為他看守,更勤勤戀家,似個戀棧之馬。所以毛帥屢屢把個搗巢牽他,他也只留意在老寨、新塞遼陽,其餘地方都委棄,任這些夷將叛將或據或守。毛帥因得遣將分據,也只是個駐兵在彼哨望,也說不得是實實恢復據守。他當日自己帶兵萬人科,不駐皮島,駐紮了鐵山,把參將陳繼盛、毛承祿,各統一支游兵,東應昌滿,西援各島。東路分遣水營游擊陳大韶、李惟棟、都司陳希順、李景先,守備方士英、張大成、薛四維、錢中選,帶領沙船唬船船遼船共二百餘只,分守義州至滿浦沿江一帶衝關。守備許左堯守昌城,參將易承惠、游擊曲承恩,渡江分守雲頭裡,三坌子據守。還相度相宜,出亮馬佃,入搗牛馬寨路,游擊馬應魁接應西路;都司劉茂泰守廣鹿島,直犯遼陽;參將劉可伸守石城島,窺海蓋;守備程鴻鵬守長山島,取歸服;參將韓伏謙總接應。北岸都司鄭繼魁守旅順三山,都司張盤守金州復州,游擊張繼善統船接濟。中路游擊王甫守于家莊,參將尤景和守鎮江。各有汛地,無事則屯田,有警則出戰,又各差撥誰遠哨,以俟奴酋。
星分列島天垂險,海湧雄濤地效靈。更藉人謀成絕勝,肯容胡馬飲東溟。
遂畫成一個地圖,並戰守情形,糧餉軍需具題。各路將官各有分地,自行用心戰守,除大隊即行傳報,以俟接應,其餘小隊,自率兵截殺。廣鹿島守將直入海州地面,大敗奴兵在力兒嶺,復州守將大敗奴兵在骨皮峪,昌城守將大敗奴兵在分水嶺。三處共斬夷級四百五十名,生擒韃賊十餘名,奸細一名韓文忠,馬匹弓刀槍箭盔甲不計其數。又有雲頭裡守將,深入橫坑寨、諳班勃烈寨,各處捷音,共首級七百二十六顆。
把骨寨生擒哈赤部下牛鹿一名豹敗,一名赤漢;金台失部下降奴夷一名額氣;佟養性家丁一名阿泰,高麗降奴人一名搭信;瓦兒搶真夷一名太奢,馬家寨真夷包狃。
分水嶺擒哈赤部下千總一名暖代;婦女五名:著、溫望、持小戲、潘大、彌黎;幼夷三名:把撫、猛哈、麻哈;中國叛人一名金重德。俱行起解,累題,並敘各將陳繼盛、王崇學、陳希、王順、李鉞、時可達、王甫、朱家龍、毛承祿、許武元、項選、李礦、金華生員葛應貞、五命卿功。
此時奴酋因是毛帥兵勢強盛,又不時搗巢,因與李永芳計議,要行招降。李永芳道:「他當日如鎮江車輦時,還可招得,如今他與我憨結仇甚深,自站腳得定,如何肯降。」佟養性道:「哄他平分天下,待他叛了中國,沒了靠傍,憑我處置。」李永芳道:「毛文龍也是個好漢,怕不肯降,怕哄不動。」佟養性道:「哄得動罷了,哄不動,待南朝知道,疑他與我相通,也是反間計。」對李永芳道:「當日王化貞,也曾與你書來。」哈赤便叫佟養性在軍中遼陽訪毛帥親戚,又差一個牛鹿阿乾送來,帶有哈赤與李永芳書來見。
七月初一日,撥夜的一路報進,直到鐵山。毛帥大陳軍威,著阿士進見,送上書二封,毛帥令人拆開,一封是哈赤書:
大金國皇帝致書毛大將軍麾下:自古國家興亡,皆天運循環,其將亡也,必災異屢降,各處兵起;其將興也,必天默護佑,動而成功。昔日伊尹見夏數盡,棄夏而歸湯;太公見商數盡,棄商而歸周。今聞將軍說我何必殺人,若不殺人,何人不歸。遼東原是朱王之民,天乃賜我,我甚喜悅,益民益兵,又益錢糧,故南至旅順,北至開原,東至鎮江,西至廣寧,皆撫養之。養之不住,殺我命官及各差人,又有奸細來往,逃亡不已,是其自取誅戮,我誅之正也。且自這邊奔命,致你那邊將軍不為安息,乃不分好歹,皆入行伍,逼勒驅來,各處殺死,是將軍殺之過也。我原以誠開國,故自東海各處人民,皆心悅歸服。又南關北兀喇回扒與我對敵,箭射刀砍,尤不殺他,擒而撫養之也。昨征西虜,大兵所得,不如自來歸順的多,至今不斷,是亦聞見撫養慕思來歸耳。若要殺人,為何來歸我?素謂毛將軍明智通達,何其昏然不知天時耶?南朝運終,死數未盡,何處不為殺死,滇安邦彥,奢寅,安南,貴州,雲南,廣西,鄒縣,藤縣等處,殺死人豈少?此南朝喪之時也。天使喪亡,將軍豈能救乎!昔周運終喪,孔孟之聖,尚不能救,卒至喪之,將軍悉知之矣。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韓信陳平棄楚歸漢,劉整呂文煥棄宋而歸元,此皆默識天時,擇主而事,名垂沒世者,人何嘗說他不忠。自古天生不念仇隙,只論功德。管仲,桓公之仇也,不殺而相之,遂成霸業;敬德,太宗之仇也,不殺而將之,以有天下。今將軍縱然竭力辦事,君臣昏迷,反受禍患,哪有好處?南朝氣數盡矣,各處起兵,又丙辰年大風,破坊拔樹,及各殿樓台脊獸,戊午己示,玉河雨流血水,此乃天示將亡之兆耶!天運循環,良賢故事,將軍豈不知麼?時勢如此,機會錯過,悔之不及。佟駙馬、劉將軍,單身來投,李附馬與邊東廣寧諸將,皆從陣上得的,今皆為顯官,將軍若來,又非他將之比也。利害昭然,將軍量之。天命丙寅年五月二十日
又一封是李永芳的書,道:
永芳頓首毛大將軍麾下:芳聞明者識時,智士趨利,斷不置身孤危之地,圖不必得之功。
將軍天挺人豪,持一劍孤撐於東海,其為國至矣。然而茫茫煙海,遠隔宸京,當事者多以贅疣置將軍,不呼而軍士之枵腹堪憐,疾呼而當事遂銘心以成恨,思■焉,不肯以文墨寬。而且東以供饋擾麗國,北以戎馬仇我憨,三面樹敵,不亦危乎!猶望以一隅奏績也。我憨收羅豪傑,譾劣如芳,尚假重任,而更傾心於將軍。倘肯易心,共圖天下,我憨揚鑣而叩山海,將軍回艦而指登津,南歸南,北歸北,當不失鴻溝之約。不然斂弋自守,坐觀兩虎之鬥,是亦去三面之危,而成鼎足之業也。不然仰鼻息於文臣,寄浮生於海若,餉軍之資,不足供苞苴,謗書之投,多于飛羽,恐如彈之島,亦非將軍所得有也。惟高明裁之。
毛帥看罷大怒,道:「這奴酋敢如此胡說!我文龍自出廣寧來,但知有死,不知有降,但知滅胡,恢復河東西,更不知一身之利害也!」即將兩封書固封,具一個疏,並來使解京,此時情形,指掌可明。
疏已至京,奉旨:「覽奏,具悉海上情形。戰守等事,聽其相機行止,有在內及各鎮相關的,不妨商榷,但不心露章傳佈。餉銀緊急,看遵旨措置給發,器甲火藥並天津本色糧布,俱著作速解給,給圖留覽。」
又聖旨:「毛文龍孤軍海外,屢建奇功,昨以不行反間,升秩賞齎。茲從優再加左都督,仍賞大紅蟒衣一襲,銀五十兩。加銜參將陳繼盛、汪崇孝,加銜游擊陳希順、李鉞、時可達、王甫、朱家龍、毛承祿、程龍,加銜都司僉書許武元,項選、李礦、張舉,各實授。參謀葛應貞、王命卿,各加都司僉書職銜。解俘官周世登、蘇萬良,各實授守備。陣亡官兵,查明優恤。歲運米糧,務各二十萬實授數目。」朝廷以滅奴復遼為重,毛文龍還厲兵相機進取,以奏成功。
次年正月,復奉皇帝敕諭:
諭平遼總兵官都督同知毛文龍,邇登萊撫臣以爾所報奴情具聞,朕已敕樞輔督撫諸臣,申飭警備,念爾海外孤軍,尤關犄角,數年以來,奴未大創,然亦屢經挫衄,實爾設奇制勝之功,朕甚嘉焉。茲特賜敕諭,爾其益鼓忠義,悉殫方略,廣偵精間,先事伐謀,多方牽制,使奴狼顧而不敢西。向唯爾是賴,其所需器械,已著該部即與餉臣酌商接濟。朝鮮形勢相依,恭順素聞,已喻中外,所請先准王封,聽行國事,尚需特遣,以答忠勤,爾其宣示朕意,俾與爾協同心力,以制狡奴。軍興有年,兵機宜審,爾及將吏酌審情形,便宜從事,務殄凶逆,用佐天誅。朕不愛異數,以酬爾將吏。欽哉,故諭。
蓋此時羅科臣疏言,飲血吞胡,提茲一旅餒卒,孤棹海上,牽制功多,不得不委曲鼓舞之。本兵疏,偏師渡海,露處五年,不費多餉,從征將官,未沾廩餼一粒,參游守把,不過部札虛銜,故聖恩優如此。
(區置將士,大見風雲之奇陣;呈送偽札,可觀鐵石之貞心。
惡札亦一間也,如此進呈,猶不免通夷之誣,轉令人思羊祜、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