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大屯田戰守兼 行通商賈軍資兼足
黎庶凋零困轉輸,饑軍庚癸又頻呼。司空仰屋頭為白,計部持籌淚欲枯。
水耨阿誰揮耒耜,火耕未見辟萊蕪。東江今日勤耕鑿,會見中原力少蘇。
師行則糧食隨,故有兵就要議餉。但餉沒個神運鬼輸,只靠得百姓。近來雖是為遼餉加派,卻又不免有水旱災傷減免,是百姓身上原也支不來。更又有貧頑人戶之拖欠,奸猾攬戶之侵挪,狡獪吏員之挪盜,越不足用。及至起解,也不免火焚水濕盜劫各項失損。至海運,當日遼陽未失,曾是登津運至旅順,接濟河東;廣寧未失,曾是登津屯覺華島,接濟河西,如今已不能自登津運赴各島。苦是茫茫大海,有巨浪颶風,因有觸礁撞渦沉溺破壞等事,這不能竭百姓的脂膏養饑軍,卻掃巨萬之糧儲,歸於大壑。餉司以出門作了事,軍士難把空紙當饔餐,這也是一個極難的難事。惟有一個屯田之策。古來有屯田以民養兵的,是三國時棗,他在青州冀州率民耕種,使曹操兵無乏食。有屯田以兵養兵的,是漢時趙充國,他在金城安定散兵耕種,使中國不苦搬運,滅了先零叛賊。此還是古時的事。便我太祖,因劉益降得了遼東,也因餉道艱遠,大開屯田,著人朝鮮市買耕牛穀種,商人入粟種鹽。毛總兵他知中國百姓凋敝,登津轉餉艱難,累次咨文催討,又經經撫請題,聖旨催發錢糧,十不得五。要倚靠朝鮮,他國小民貧,不可屢屢煩擾,失了他心,倘使他離了心,向了奴酋,一發失了依倚。只是島中向有島民,更毛鎮帶有兵丁,日來接濟河東西難民,撥船渡送到登萊的固多,存在海中的也不少,哪一個不要糧?若使餉不接濟,不為措置,這有一食,沒一食,軍士怎生守島,怎生出戰?這些百姓怎忍死在島中不生變麼!須尋出一條長策。想得各島除邊海水所衝灌的,是斥鹵之地,只可燒鹽,不堪開墾;還有島中高岡峻嶺,峭壁岩,多係山石,不可耕種,其餘平坦膏腴之地,已經本島民耕種,常業不可佔據;尚有已開墾因兵拋荒未開墾,其地盡可耕種,皆可界限成田,春夏種麥,夏秋栽植黍粟,以供糧餉。再於各山出泉處,隨地開積成池,分成溝渠,以備亢旱。一畝所出的,可以供一人,一人盡力耕種,可得十餘畝,便是一人養得十多人了。以此屯種,一來可以省少國家錢糧,二來少免登津輸挽,三來也不怕島中缺餉。
皮島中百餘里,地腴泉溢,向已開墾,如今復將可耕的盡行開荒。又查石城島地方百里,地坦可耕,長山島大小二島,南北相對,中通海舟,綿亙百餘里,其地可耕,又多薪水。廣鹿島周廣數百里,向有田疇。其餘給店島大三十餘里,鹿島二十餘里,色利島大四十餘里,獐子島大三十餘里,海洋島大五十餘里,五家島大三十五里。又新辟皇城島、三犋牛,各不下三五十里。皮島東南有菊花島、蕎麥島、須彌島,都地廣可耕。島內除搭蓋民居官房,已經居民耕種的、磽瘠不可種的,其餘俱牌行各島守備,督令耆民兵士,大行開墾。仍令明畫界限,各定畝數,給佃遼民。又酌肥瘠,別上中下三等,定議稅糧,每年於夏秋成熟之時,征收以充兵餉。中有貧民,毛總兵又差人齎有銀兩,前至登津、朝鮮,平買耕牛農器分給。
只見各島島民,在島中開溝掘埂,成田地,又在農忙之時,朝耕暮耨,栽種粟麥。島中老弱與婦女,攜壺挈饋餉農民。各島各立一個勸農官督課。只見島中早已:
蓑笠動斜曛,耜鋤破隴云。夫耕與婦 ,禾黍綠紛紛。
各島之內建有倉廒,征收之時,將來屯積,以備糧運一時不到,可以接濟軍士,或是遼民歸附,飲食不敷的,亦行賑給。把當日這些荒榛敗棘,野草寒煙,一派冷落的窮島,都已變做一個殷陳富庶的世界了。
雲鎖危峰浪拍空,蕭蕭蘆葦泣西風。那堪得遇回天手,盡挈斯民化日中。
但是軍士有本色,這是糧米了,還有折色,買酒肉衣鞋之類,是銀子。又遇時月的犒,或是效有勞積,有賞。常言道:善用兵的,殺人如殺草,用銀如用水。古時趙國李牧,他守邊,一應賦稅,都入他軍府之中,所以他得每日椎牛釃酒勞軍士。軍士人人感恩,願效死力。後來匈奴犯邊,軍士踴躍赴鬥殺,教他片甲不回。若使李牧平日捨不得錢財,部下如何肯捨性命!故為將的,自惜不得銀子。卻也中國接濟,有名無實,又不以時至,軍士們嗷嗷待給,可以虛名哄弄他麼?這也必須得要委曲收拾軍心,毛將軍就思量出一個通商之法、一個對支之法。商賈不通,所以島中合用多缺,主是軍士有些人參貂鼠銀兩,也置之無用,軍士越窮。若一通商,客人貪利,怕甚風波,島中百貨湊集,有無交易,便之衣食皆足。且每貨略取他些稅,也可以濟軍餉。至於米麥草料,也聽客商載到島,驗收若干,然後給批,聽赴登萊餉司,對會東江應給餉銀。商販利重,他也不怕路途險阻,守支需遲。在餉司,卻也省一項渡海船腳,又免一種風濤虧損干係,就移文登萊,乞寬海禁,除硝黃盔甲軍器,恐有漏入夷境等情,聽登萊人運發,或聽東江自行關領,其餘糧食貨物船隻,查無夾帶違禁之物,竟聽給引開洋,前至皮島。凡到島的,毛將軍念他遠涉風濤,為身亦為國,極其體恤。米麥草料軍糧,細絹可備旌旗,布匹可備衣甲,都是軍需,既已驗收,即便給批,著赴登萊關領對支,仍加犒賞。凡是交易的,都為他平價,不許軍民用強貨買,又禁島民詎騙拖賴。那些客商,哪一個不願來的。
利重集羶蟻,舟牆遍海涯。從茲窮島上,萬里獻珍奇。
每遇給放月糧,即將布帛之類,品搭與軍士。犒賞時,即將貨物充賞。原也是軍士要用的,還也省他一番買賣,所以軍士也莫不歡悅。島中百貨已聚。又將與朝鮮交易,與朝鮮換兑米糧,並軍中急用鉛鐵等物,把個皮島做了商賈鱗集、百貨輻輳的所在。這番糧餉也稍足,軍費也稍足,雖不能不藉中國的資糧器械,然已緩急可備,不純靠定中國。
又因中國行鼓鑄足國,咨部要行在島鼓鑄,工部委一個大使朱裕,帶領工匠前去。銅炭已具,工匠稟要南京取沙,方可成錢。毛將軍正慮往返耽延時日,忽然工匠在廠取泥做爐,開掘時,地下方廣兩丈餘,俱是細沙,與南京無異,即行稟報。開爐鑄錢,果然皆成,又得濟島中之用。這是天兵助順,亦是人心格天。
壯志勒燕然,征輸愧不前。精忱格天意,為出耿恭泉。
總之,財在天地間,無生財之人不生。若非實心為國,設出這些方法,今日索餉,明日索餉,口頑耳更聾,一言之失。又是要君跋扈,開罪於上;如強要驅這乾饑寒軍士出去,不唯不濟事,於心亦何忍。唯如此食足兵強,方可以滅奴酋為分內事了。
(富強二字,有國的不諱,故管仲強齊,范蠡伯越,都先把富國為首務。振南亦踵此策,而說者欲嚴登津入海之禁,是饑鷹而責之■也,得乎?
財不神運鬼輸,只是人生。試問如此此生財,勝加派開例捐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