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存孝病挾高思繼
卻說李嗣源敗了一陣,得薛阿檀引兵救援,退入城中,堅閉不出。高思繼日夕在城外搦戰,存孝病不能起,晉王親自煎藥,遣康君利、李存信二人,送至存孝帳內。晉王吩咐二人,若存孝有問,只說不曾對敵,若說高思繼是好漢,必然怒激存孝,其病難好,二人領命去了。
當日,康君利對存信道:「這老漢用人不當,一般皆是太保,偏他愛牧羊子。不如先對存孝說,思繼好漢,先氣死了這賊。」存信曰:「此言正合吾意,即可行之。」卻說存孝染病在牀,人報康君利、李存信二人來探病症,存孝遣人迎接二人入見。存孝以被蒙頭而臥。君利曰:「汝病若何?」存孝曰:「心中嘔氣,藥不能用。」君利曰:「適來老父遣吾二人逕送藥來,服此即愈。」存孝曰:「吾染病許久,不知五侯之兵,曾與交戰否?」康君利曰:「自汝染病之後,新來一將,姓高名思繼,是赫連鐸部下,使一面防牌,背插飛刀二十四把,百步取人,無有不中,右手使一條渾鐵槍,有萬夫不當之勇,被他殺敗七十二陣,今日老父引領五百家將,十二太保出陣,又被殺敗大半。看來世上英雄,只有此人,兄弟雖然人稱好漢,亦不及此人矣!」
存孝聽罷,大叫曰:「苦哉!氣殺我也,誓殺此賊,以彰吾志。」原來存孝激怒,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卸甲風出了這一身冷汗,其病即愈。遂叫備過五名馬來,乃披甲上馬,諸將見者,無不駭然。存孝引數百騎出城,來望高思繼兵,已布成陣勢,思繼自立子門下,揚鞭大罵。存孝從群騎後突然而出,曰:「高思繼匹夫!見勇南公否?」五侯兵看見盡皆驚駭。思繼大怒,挺槍直取存孝。存孝挺畢燕檛來迎,二人戰上十餘合,存孝逼開槍,大喝一聲,正是:戰馬寶鞍空退出,滴溜拿過馬鞍來。
逕進賓州城去。五侯人馬,各自驚慌,逃回本鎮。
存孝將思繼放於馬下,眾將一齊向前捆縛,來見晉王。晉王喝令斬之,存孝告曰:「父王赦之,留與兒部下聽用。」晉王從之。思繼泣曰:「縱大王不殺,吾亦不用這性命矣!」存孝曰:「汝不願跟吾,告父王放你若何?」思繼曰:「果肯放回,你是有仁有義的好漢,吾到山東,誓不與人相持矣!」存孝曰:「何為如此?」思繼曰:「我在死裡復生了一遭,這一去,苦身三頃地,付手一張犁,改惡而從善矣。」存孝曰:「只今便放你去。」隨即放起,與了衣服,賜之酒肉,臨行又贈鞍馬,差人直送出城。思繼拜謝,往山東而去。逸狂有詩一絕,贊云:英雄自古惜英雄,義釋高郎此日中,從是一犁歸去後,短蓑春雨夕陽風。
卻說李晉王,見五侯人馬退去,內外無事,回入後宮,欣欣然而有喜色。劉妃進曰:「妾每見大王,常時眉頭不展,臉帶憂容,以國家為慮,何今日如此喜也?」晉王曰:「五侯倚著高思繼雄勢,逼臨城下,累敗吾兵。今日存孝帶病挾了高思繼,退了五侯人馬,如何不喜?」劉妃曰:「此人累有大功,先滅黃巢,恢復唐室天下,吾等富貴,實賴此人也。古人以德報德,大王何不將沁州封他鎮守,使其快樂,豈不為美!」晉王曰:「汝見甚明,吾正欲如此!」遂使人喚存孝來。晉王曰:「汝自隨我數年,苦爭血戰,日夜不得休息,吾受富貴,皆賴汝恢復之力。今天下略定,合宜封爵,以報汝功。沁州富饒之地,魚米之鄉,封汝去鎮守,獨霸為王,受享富貴何如?」存孝曰:「兒有甚功勞,敢當此職?又拋離膝下。」晉王曰:「汝勿辭,可領人馬二萬,副將六員,即日上任供職,勿使有失。
」存孝頓首拜謝,便領人馬,逕上沁州,赴任去訖。
卻說晉王部下眾將中,只有康君利、李存信二人,不服存孝,常有讒譖之意。當日,見晉王封出沁州,心甚忌妒。君利遂與存信商議曰:「父王待人,何有輕重,把這牧羊子愛如金寶,言他在賓州不得自在,今封在沁州,受其富貴。吾等亦有汗馬之勞,何待人如草芥也。」存信曰:「存孝出外,正好行事,吾思一計,使存孝死無葬身之地!」君利便問:「計將安出?」存信附耳低言數句,只消如此如此。君利曰:「此計甚妙,可急行之!」商議已定。
次日,二人入見晉王,告曰:「兒等久困,不習武事,身體疲倦,欲去打圍一遭,請父王尊旨。」晉王許之,二人即上馬,持弓搭箭,出了賓州,逕投沁州而來。早有小校報知存孝。
存孝降階而接,三人相見敘訴兄弟之情。存孝設席,酒至半酣,存孝曰:「有勞下顧,何事見教?」君利曰:「專為吾弟一事,特來報知。自汝到沁州之後,老父終日耽樂酒色,不理政事,有大將呼延諫阻,老父大怒殺之。稱言五百家將,十三太保,只有一個親兒子,餘都是義子,叫眾人都出了姓,原姓趙今還姓趙。吾弟卻不姓李,原名安景思,可豎起安景思的旗號,以別骨肉親疏。」存孝大驚曰:「吾父真老悖耳!豈有此理?吾寧就死,不敢出姓。」存信曰:「既不出姓,老父令劍在此,若不出姓,叫我二人斬汝首級,去見父王。」康君利曰:「兄長相隨數年,尚不知老父性如烈火,既有令劍,即可改之!」
未知存孝肯從否?且聽下回分解。
卓吾子評:
高思繼連敗晉兵七十二陣,而李存孝扶病縛歸,一如探囊,且又釋之,毋乃惜其英雄耶?晉王報功,封存孝食祿於沁州,恐不免康君利、李存信妒功爵之忌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