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商鞅四馬分屍死 蘇秦六國說合縱

  過數月,孝公果死,群臣奉其太子駟即位,是為惠玉。惠王即位,商鞅自負先朝功臣,出入傲慢。公子虔初被商鞅刖足,每怨之而不能報,及惠王嗣位,虔即告惠王曰:「商鞅立法治秦,女人童稚皆怨商鞅之法,今又封其商於之地,位尊權重,若不早圖,後必謀反!」惠王曰:「吾惡老賊久矣!但先王之臣,未可達除,待其反形一露,即當梟首!」次日,商鞅果上辭表,赴商於。惠玉許之,商秧即歸,大駕儀仗隊伍,略同諸侯,百官餞送者,皆不敢言,族旗車馬,擁出咸陽。公子虔次日以商鞋鞅移,告知惠王。惠王大怒!即令公子虔督三百武士,追斬商鞅回報。子虔領兵出朝,當時百姓惡商鞅酷刑,各個忿怒。一聞大兵追斬,俱願爭先,追者數百人。
  商鞅車馬出城已百餘里,忽聽吶喊振天,人報朝廷發兵相追。商鞅大驚,忙跪下車,卸卻衣冠,扮作隸卒逃亡。及追兵至,不見商鞅,虔諒其不能出關,且收其家屬,及重金綵帛,各數十車,奇稀之寶,不可勝計,令武士押家屬入咸陽,自率數百壯士追鞅。鞅走至函關,天色將昏,扮為商旅投宿,店主求照身之帖驗之。鞅曰:「吾無照身帖。」店主曰:「吾邦商君之法,不許收留無帖之徒,如有受者,與無帖之人同斬,決不敢留!」商鞅歎曰:「吾設此法,而今已及自身,所謂立法自斃耳!」又投它家,皆要驗帖,俱備不收,直叩關門,關吏曰:「商君設法,黃昏閉關,雞鳴放關,今已至二更,決不放關。」勒復走回,正遇公子虔,即活捉囚之,宿於館驛。次日,解回咸陽,百姓聞是商鞅,爭欲斬砍。虔曰:「爾等勿得動手,吾欲解見秦王!」百姓擁著囚車曰:「商鞅變法,我等恨不生啖其肉,何待留見秦王?」虔令斬首級回報。百姓又曰:「乞與小民親斬,以消此恨!」公子虔喝令:「無得亂斬!」令取四車,繫其手足,每車以強馬引之,須臾屍裂,手足異處,百姓鼓舞大悅!虔即斬其首級,回報惠王,復令斬其家屬,將金銀綵帛,散於群臣。東屏先生詠史詩云:
  商君苛法輔強秦,徙木損金信繫人,法峻仇深車四裂,商於何處易完身。
  又潛淵五言一律曰:
  衛鞅刻薄士,創術富西秦。徙木收民信,極刑制國兵。
  怨聲聚一口,車馬裂孤身。自蹈當年法,皇天報應明。
  群臣咸奏曰:「當今天下,民無定主,主公奄有西土,國勢雄於諸邦,即宜稱王尊位,以收天下民望!」惠王曰:「吾量雄據西土,周王尚在,豈可更稱二王,而招後世公議!」群臣曰:「周王裂土封疆,一民莫非其有,今齊、魏並僭王事情,以圖爭國!主公雄跨西方,兵甲過於列國,若不稱王,以收民望,何以交盟中國?」惠王然之,即日建天子儀制,郊天祭祖,以即王位。群臣又曰:「中國諸侯莫強於齊、魏,然魏獻地,齊亦奉貢,大王即遣使遍告關外諸侯,各要割地入秦,大國至百里,小國數十里,如有違者,即發兵征伐,如此不數年,則秦地日強,而周可並矣!」惠王大悅!即遣使以告列國。
  當時有洛陽人蘇泰,大梁人張儀,同在雲夢山鬼谷先生處學業。西秦王欲並諸侯,遂辭鬼谷子下山。鬼谷子曰:「二子欲棄喬松之未壽,而貪一旦之浮雲耶!然秦之術不及於儀,而儀則晚成而已。二子可宜協心佐國,以展其志,勿效龐涓,自相殘攻。」二子再拜下山,相辭而去。張儀遍遊楚魏,俱不見納,竟隱于家。蘇泰既歸,收百金投西秦,來見惠王。
  秦惠王宣問蘇秦曰:「先生不遠千里而來,有何教益?」
  秦曰:「臣聞大王求諸侯割地,意者欲安坐而並天下乎?」王曰:「然!」秦曰:「大王東有崤函,西有巴蜀,南有巫山,北有胡貉,以大王之賢,地勢之雄,兵甲之眾,可以並諸侯,吞天下,稱帝而治,豈有安坐而能成事者乎?」惠王自殺商鞅,心惡游說之士,不納蘇秦,但曰:「孤曾聞羽毛不豐滿者,不可以高飛;文章不成就者,不可行誅罰。寡人雖有吞並之心,然止安坐而待,不必動戰。先生高才妙術,姑退數年,寡人即當以禮來聘。」蘇秦盡退,即將三王王伯,攻戰而得天下之術,匯成十餘萬言,次日獻上惠王,惠王不納。
  蘇秦怏怏不樂,留秦歲餘,百金盡費,為黑貂敝裘,擔囊負芨而歸,父母見之,則予責辱,妻在紡織,見其狼狽,不下機而顧。嫂方飲食,秦求之而嫂不理。蘇秦歎曰:「現一身貧賤,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皆秦之罪也!」乃發憤讀書。忽一日,檢書售中,得太公陰符之術,乃喜曰:「欲遂丈夫之志,非此書不能致也!」於是晝夜講求,欲睡則引錐刺股,血流遍足,期年學業已精,自思:「當今諸侯。惟秦最大,可說諸侯,縱親合併孤秦。」乃出洛陽,時六國諸侯,皆割地入秦。
  蘇秦北投燕國,燕文公久聞蘇秦之賢,即率群臣迎入而問之曰:「燕乃小國,幸先生屈駕賜教!」蘇泰曰:「大王列在戰國,其地雖方二千里,兵甲雖有數十萬,然耳不聞金戈鐵馬之聲,目不見覆車斬將之危而能安靖無事者,以趙為外蔽也!
  今大王不結趙而反割地事秦,何其愚也?」燕侯曰:「然則若何?」秦曰:「依臣之見,莫若與趙縱親而連列國,秦不敢求燕之地,而燕得久安矣!」燕侯謝曰:「先生高論,極稱寡人之意,爭奈無一善說之士,與趙侯議縱。」秦曰:「臣願見趙侯,更連列國!」燕王大悅,即以安車駟馬,壯士從行,送秦王趙。趙肅侯降階迎曰:「上客光降,有何明諭!」蘇泰曰:「臣聞天下賢士,皆仰大王高風,臣有匡邦之策,願與大王獻之!」趙侯曰:「願聞明教。」秦曰:「趙國地方二千里,帶甲數十萬,戰車千乘,粟支十年,獨有秦國之患,而強秦不敢加兵於趙者,恐韓、魏襲其後故也!然韓、魏無名山大川,一旦秦兵蠶食二國,二國降秦,則趙勢孤矣!臣嘗考地圖,列國之地,過秦萬里,諸侯之兵過秦十倍,設使六國並力西攻,則秦必破矣!常人之見,以秦恐嚇諸侯,必須割地求和,依臣之見,大王誠約列國君臣,會於洹水,交盟定誓,秦攻一國,則五國共救之,如有敗盟背約者,則率列國征之,如此結為兄弟,親為唇齒,秦雖強暴,必不敢東出函關矣!」趙侯曰:「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諸侯,實社稷長久之計,敢不奉教。」遂封蘇奉為武安君,賜以飾車十乘,黃金千鎰,白璧十雙,綵帛十車,壯士五百人,護送先生游說,並曰:「韓、魏、齊、楚列國若許,寡人即當期會洹水!」
  蘇秦拜辭趙侯,直投至韓。韓王廷入問曰:「先生奉燕、趙之命而來,有何高論?」秦曰:「臣觀韓地,北有鞏洛、城臯,西有宜陽、商皈,地方九百里,帶甲數十萬,何為甘心北面事秦,割地進貢。臣料秦人狼虎也,貪求無厭,韓地有盡而秦欲不足,夫以韓地之強,大王之賢,臣事秦王,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韓王作色,挾劍而砍案曰:「寡人雖死,決不肯甘心事秦,先生倘能連結諸侯,願奉社稷相從!」
  蘇秦又投入梁,見惠王曰:「臣觀魏邦,東有鴻溝,南有昆陽,西有長城,北有河外沃野千里,因天下之雄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今乃割地西河,以事強秦,臣竊為大王愧之!」
  惠玉曰:「孤實不忿事案,但迫於時勢!」秦曰:「何謂也?」
  惠王曰:「寡人地土雖寬,然經齊、秦所敗,兵甲不充,所以含羞暫屈耳!」秦曰:「大王之言差矣!臣問勾踐以敗卒三千,能滅夫差。武王以弱卒三千,能誅商紂。今大王武夫不下二十萬,蒼頭壯士亦滿十餘萬,焉得甲兵不充?臣今奉趙侯之命約縱列國,大王誠能許臣愚計,與六國縱親,專心並力以抗秦,則魏有泰山之安矣!」惠王曰:「寡人不肖,未曾得聞明教,今上客以大策安天下,敢不奉命!」
  蘇泰辭魏至齊,來見宣王。宣王謂蘇泰曰:「久聞先生名譽,無由得會,今乃辱臨敝邑,願聞明教!」秦對曰:「大王之國,東有瑯琊,西有清河,北有渤海,南有泰山,乃四塞之國,彼韓魏之畏西秦者,以其地界相接,迫於強暴故也!夫齊與秦隔山阻河,秦雖欲伐,恐韓魏或襲其後,此秦不能害齊明矣!大王乃欲以強大之國,西向事秦,豈不為天下笑哉!今臣奉趙君之命,約縱六國,以擯孤秦,大王許臣愚計,則齊萬幸矣!」宣王謝曰:「寡人當以國相從!」
  蘇泰辭謝,直投於楚。楚威王聞知,親自出迎曰:「寡人聞先生大名若雷久矣!今乃不遠千里而來,寡人之幸也!」遂延秦入朝,賜坐而請教。秦曰:「楚地西有黔中,東有夏州,南有洞庭,北有汾逕,地方五千里,帶甲百餘萬,兵車千乘,粟支十年,此伯王之資也!威武一張,則諸侯相率而南朝於楚矣!今乃以伯王之國,賢明之主,稱臣事秦,臣竊為大王恥也!當今諸侯之雄,秦楚而已,秦強則楚弱,楚強則秦弱,二國不能並立,今臣奉趙王之命,約縱列國,以擯孤秦,大王許臣愚計,與六國縱親而抗秦,則楚日盛,諸侯來朝必矣!否則秦必欲加兵西下黔中,南出武關,則鄢郢動搖,楚不能保。且天下之勢,縱橫而已,合縱則楚伯,連橫則秦伯,惟大王熟思之!」楚王曰:「寡人每慮及此,無與同謀之士,今先生能連山東列國,以擯孤秦測寡人必當從命!」蘇泰辭謝歸趙。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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