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晉里克謀弒二主 秦穆公救晉饑民

  晉侯自立奚齊之後,文武辭職,無人共理國事,朝夕與驪姬會宴。一日,公有疾,姬泣曰:「主上遭了孫之亂,盡逐公孫宗族,立妾之子,一旦倘有不諱,眾公子奔外者,挾動列國之兵來代,使妾子母將靠誰人?」公曰:「夫人不必憂念,大事已付荀息矣!」於是,召荀息於後宮,問曰:「寡人今立奚齊為太子,使爾傅之,倘寡人死後,重耳、夷吾招秦楚之兵來爭位,那時大夫知何處之?」對曰:「主公以太子托臣,臣當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設使國有大亂,臣請以死報之!」
  獻公悅,謂姬曰:「荀子靜在,汝必勿臧。」言訖而終。荀息奉獻公命,立太子奚齊即位,群臣朝賀,加荀息為上卿。
  里克退朝來見丕鄭曰:「主上捨長公子在外者不立,而立嬖妾之子,此事若何定奪?」鄭曰:「此事大,全在荀子靜主之。」二人遂往荀息府中,延入,克告曰:「主上晏賀,公子在外,子耳、夷吾、申生此三人之從者,怨奚齊之子母入於骨髓,一聞主上晏賀,奚齊得位,必挾秦楚之兵而入,子靜何安?」息曰:「吾受先君遺托而傅奚齊,則奚齊乃吾君也!何知更有他人?」二子百計勸諭之,荀息終不肯聽。
  二人出,克謂鄭曰:「子靜堅執不聽,此事奈何?」鄭曰:「彼為奚齊,吾為重耳,各行重耳,各行其志,有何不可?」
  二人密約,次日入朝,里克使殿前將軍祁舉率衛士伏於承德宮外,奚齊正欲出朝,祁舉殺溪齊於宮外。里克遂揚聲曰:「奚齊子母,讒譖公孫公族,皆出梁五、優施,可押此數賊,然後正君之位。」祁舉遂兵入後宮,斬梁五、東關五,優施正欲逃出,被里克揮劍斬於階下。
  荀息在朝外聞知事變,與驪姬更立卓子為君,以封里克。
  驪姬告荀息曰:「群臣皆食君祿,而里克弒君,若明其罪,合當滅族,大夫宜為國家討賊!」荀息遂令中大夫叔堅、山冖率兵圍里克、丕鄭之宅,群臣皆不願立驪姬之子,步堅、山祁雖受詔捕里克、丕鄭,眾多逗留不進。
  卻說有人早報里克與丕鄭,忙率家人入朝,遇叔堅之兵於路,大聲曰:「驪姬詬殺申生,盡逐眾公子,爾等平昔食君祿者也,今反為賊使令面欲害忠臣乎?」叔堅、山祁二人聞里克之言,擲兵於地曰:「大夫有何高論,某等願受約束!」克曰:「願公等反殺卓子,攻取驪姬之徒!」於是叔堅率兵殺入宮中,斬卓子於座下,荀息見卓子被誅,亦觸階而死。後人有詩曰:荀息忠貞似烈霜,履凶蹈險負綱常,一朝同死雙君命,留得青名萬古香。
  里克既誅卓子,凡助驪姬者盡收斬之。群臣議曰:「國家不可以一日無君,今先君之子皆奔於外,合迎夷吾而立之!」
  里克遂令下大夫慶鄭奉駕往迎夷吾。
  且說夷吾奔梁,梁伯以女妻之,生一男一女,皆孕十一月,梁伯使太史招又卜之曰:「此孕當生一男一女,男為人臣,女為人妾。」夷吾遂命其男名曰圉。是時,聞父死國亂,將返國爭位,恐無所用,梁伯使其朝秦借兵,秦伯將欲許之,公孫支曰:「不可!夷吾層弱,不能承位,重耳為人雄略,他日若知秦助夷吾,必借齊楚之兵,與秦結怨。」秦伯乃召夷吾從臣郤芮問曰:「公子入晉承位,將誰為倚?」郤芮對曰:「臣亡人無,黨異則仇,夷吾弱不好戰,今明公念親之故,借兵使其得承父位,必當以土城謝秦。」秦伯悅,宣夷吾問曰:「公子歸國得正大位,能不惜幾里之地與吾秦乎?」夷吾許曰:「使我有國,我何愛焉?使夷吾得正晉侯之位,即當以河外五城謝之!」遂令郤芮當殿立券,呈與秦伯。秦伯大悅,即日令公孫支率兵三萬,遂夷吾歸晉。
  夷吾謝秦伯出朝,其姊曰:「先君信讒,致使骨肉東西,令弟歸國而成大位,宜念同氣之誼,凡先君遂出之兄弟,皆要收入朝廷,勿令相傷手足。」夷吾再拜受命而出,大軍望晉而行,行至高梁,前面塵土蔽日,戈朝層層,秦兵以為晉兵來拒,列開陣勢。問:「來者何人?」只見來兵當先者,乃齊國大夫賓胥無也!子桑曰:「大夫欲往何處?」胥曰:「吾奉寧軍師之命,督兵往秦,迎晉公子夷吾歸晉定位。」子桑與夷吾聞聽,即下馬相見,具其實以告,胥無大喜,並合精兵前進。
  將近絳州,晉之文武聞知,皆出郭迎接入朝,即日夷吾遂就諸侯之位,是為惠公。大賞群臣,厚待秦齊之將,遣歸。囚驪姬,赦百姓。時,里克、丕鄭、叔堅、祁舉、賈華、桑虎、山祁自謂有迎惠公之功,出入朝廷,傲慢無禮。郤芮告惠公曰:「里克雖有迎立之功,其傲慢朝廷,久後必為主公之患,請早除之。」惠公曰:「人有大功於我,雖欲殺之,難以為辭。」
  芮曰:「里克弒二君,殺一大夫,其罪極大,何懼無辭?」惠公不聽。芮曰:「里克權重力燄,今不早圖,奚齊、卓子之禍,臣不敢保也!」惠公次日設朝,謂里克曰:「子為國家出力,討亂反正,假我無子,固亦不得至於大位,雖然子為晉卿,弒二君,殺一大夫,為爾君者不亦難乎?」里克仰天歎曰:「兔死狗烹,理之當然,今主公欲以罪加臣,鞏無詞義,故以此挾臣,敢不從命!」遂拔劍自刎而死。
  史臣贊曰:
  雄哉晉里克,志壯少宏謀,但識寧邦樂,焉知弒主憂。
  在生雖昧道,視死等鴻毛,仗劍亡金殿,雄哉里克高。
  郤芮曰:「里克雖死,其黨尚多,宜速盡除,以免後患!」
  惠公即令呂甥、郤芮率兵收丕鄭、叔堅等七人,盡軒於市。丕鄭之子丕豹奔秦,其餘家口,盡遭殺戮。豹至秦,秦伯問其為何至此?豹對曰:「晉侯昔許大王五城,以謝歸國之恩,今既得位,聽郤芮之言,背大王之德,而不肯奉五城之地,臣父與里克等苦諫,侯不聽,反誅臣父與眾大夫,望大王加兵討晉。
  一伐背德之罪,二與臣父報仇。」秦伯問蹇叔等以為何如?蹇叔曰:「晉侯雖背前約,姑容數年,今若聽丕豹而起兵,乃助臣伐君,其義不可!」
  言未訖,晉大夫慶鄭至。秦伯召入,問其來故,慶鄭曰:「晉都饑饉,百姓流離,晉侯令告糴於秦,望明公念百姓皆屬赤子,開倉救之。」秦伯問君臣,公孫支曰:「晉侯背主公之德,而不割五城入秦,今值饑饉,是天禍晉也!若乘饑饉之歲,百姓凍餒而征之,晉敗必矣!」百里奚曰:「天災流行,何國無之,救災恤民,列國之道,豈可乘人饑饉而伐之乎?夷吾雖負義,乃王之親民,乞思之。」秦伯亦曰:「晉侯失義,其民何罪?秦晉百姓皆吾赤子,安妨饑饉,更加以兵火哉?」遂令大夫子冷,率舟五十艘,載粟三千斛,自雍至繼,號之曰泛舟之役。子冷泛舟人晉,與慶鄭來見晉侯,晉侯大悅!厚待子冷遣歸。遂令慶鄭放粟以賑饑民,百姓始安。次歲冬,秦都五穀不熟,百姓亦有流離,公孫支曰:「昔者晉饑,主公曾濟以五十船粟,今都內饑饉,何不遣入告糴於晉?」穆公然之。復令子冷往晉求糴。子冷至晉,見晉侯曰:「敝國去歲饑饉,百姓流亡,今奉主公之命,特來晉告糴。」晉侯曰:「大夫請退,容與群臣商議!」子冷出,晉侯問於群臣,慶鄭曰:「主以受秦伯厚恩而閉粟不可也!」晉侯遂令慶鄭發粟千斛,入秦報德。
  階下一人進而秦曰:「不可!皮之不存,毛將安附。晉既背秦五城,秦人怨入骨髓,糧力不繼,所以以加兵伐晉,莫若閉粟不與,其祝可弭!」公視之,乃母之弟,國舅虢射也。惠公然之,遂不輸粟與秦。慶鄭曰:「晉侯背義無親,幸災不仁,貪愛不祥,怒鄰不義,四德俱失,其亡必矣!」
  卻說子冷回報秦,秦伯大怒!遂以蹇叔、百里奚為左右軍師,使丕豹、公孫支為先鋒,子冷、公子縶為保駕,大發精兵二十五萬,即日興兵伐晉。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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