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魯婦秉義全社稷 齊桓義輔周太子

  桓公停驂,問其是誰?其人哭曰:「吾魯公子季友是也!」
  公問為何被麻?」大夫季友曰:「先君莊公臨崩,立其子班嗣位,公子慶父謀弒班,吾又立閔公,慶父又謀殺之,魯國大亂,敬請盟主,定君救亂。」桓公在馬上長歎曰:「吾方伐楚,魯又多亂,此王法不行,亂臣賊子蠭起,何以處之?」管仲忙啟曰:「明公既握定君討亂之權,魯若多亂,不可緩救。」公曰:「移兵進魯何如?」仲曰:「明公要貢包茅入周,以獻楚捷,但令一大將部兵往救可也!」公遂調保駕將軍高奚、仲孫湫二人,各引本部兵與公子季友入魯定君。齊桓公回軍還朝,高奚與季友引兵入魯定亂。後人有詩云:
  魯國君臣亂似麻,齊桓伐楚來回家,一聞季友哀求語,即命高奚絕禍芽。
  卻說魯公子慶父先與哀姜姦淫,殺閔公,與哀姜宴樂。及聞齊兵殺至,與哀姜奔走出城,遇齊兵於夷原。季友謂高奚曰:「弒二君,淫主母,正此賊也!」高奚挺槍便刺,慶父繞樹而走,遂逃奔於營。高奚回馬來攻魯兵,哀姜正欲望莒同走,高奚喝曰:「亂國淫婦,欲往何處!」一槍刺於馬下。謂季友曰:「此婦雖淫,亦是汝國主母,可收屍歸葬。」又密謂仲孫湫曰:「魯國喪亂,不如乘此機會,打人魯城,滅其社稷,以是大功,有何不可?」湫亦許之。大軍殺人魯城,郊外百姓,皆奔入城。
  奚在馬上,遙見一婦人,抱二嬰兒前走,見兵趕近,乃棄一子抱一子而逃。高奚追至,捉所棄之子,問曰:「前婦是你何人?」其嬰童泣曰:「吾母也!」高奚歎曰:「魯國亂極,至於子母相棄,不伐更待何時?」遂勒馬追及婦人,問曰:「子皆汝生,何得棄長而抱幼?」婦人聽曰:「所棄者吾子,抱走者,乃妾兄之子也!」奚訝曰:「汝何棄子存姪?」婦曰:「將軍兵追,力不能兩全,故棄之而逃也!」奚曰:「子母天性也!汝何滅天性而存其姪?」婦人曰:「子,私恩也!姪,公義也!幸得兩全,則公私盡矣!今不幸遇將軍兵臨,若棄姪存子,是捨義而全私恩。吾魯乃禮義之邦,妾若忘義而棄姪,則魯君不容,大夫不恤,妾何顏面立於世哉?」
  高奚謂湫曰:「吾謂魯亂可伐,今村里婦人尚能守義,焉可伐之?」遂放婦人子母,令三軍偃旗息鼓,而入魯城。後人有詩云:
  魯國君臣亂似塵,哀姜慶父肆昏淫,滿朝文武皆如醉,不及城郊野婦人。
  公子申出迎齊兵,季友泣告奚曰:「莊公之子三人皆被讒賊所殺,只有此子而已。」奚遂入朝,聚集文武,奉申即位,是為魯僖公。僖公既立,謂高奚曰:「慶父亂國,今逃歸莒,將軍不誅此賊,日後必又作亂!」高奚正欲部兵伐莒,忽報慶父逃莒,莒侯懼齊加兵來伐,閉城報慶父,慶父進退無路,自縊莒城之下。莒侯令斬慶父首級來獻,僖公宜人莒使,大賞遣歸。僖公曰:「此賊既除,皆高將軍之力!」大宴高奚,重以金帛賜奚歸國。
  季友告僖公曰:「昔者高奚入城,將有滅魯之意,因遇郊外婦人,見其守義存姪,遂不敢加兵,魯得全其社稷,皆此婦人之德!主公宜入旌獎,以激風化。」僖公遂宣婦人入朝,問曰:「汝何人之婦?」對曰:「妾城西農家,不敢漏名!」公勞曰:「魯社稷賴汝以全!」賜與黃金十斤,綵帛百匹,賜名義姑。詔有司監造義坊以昭獎旌,婦人謝恩歸家。漢都尉大夫劉向贊曰:
  齊將攻魯,義姑有節,見軍走山,棄子抱姪,齊將門之,賢其稱理,一婦存義,齊兵遂止。
  卻說高奚歸國,桓公問曰:「魯可伐乎?」仲孫湫曰:「魯人猶秉周禮,不可伐也!」公問其故,湫以義婦之事告之。
  管仲進曰:「魯周公之後,至於山野婦人猶能持節守義,不以私害公,而況在朝之士夫乎?公宜靖魯難而親之可也!」桓公然之,遂令管至甫入魯申賀。管仲又曰:「南伐諸侯,宜加賞罰,以厲善惡。」桓公遂將有罪者罪,有功者賞,又取轅濤塗斬首示眾,陳侯再三哀乞,桓公不聽。管仲進曰:「明公大度,戮此小夫何益?」公令放歸。仲又曰:「明公且奉包茅朝王,以表主盟之義。」桓公將楚進金帛悉散於從征諸侯,自奉包茅入周見天子。
  桓公入朝時,僖王已崩,惠王繼立,聞桓公入朝,宣入勞曰:「國家之難,外鎮賴卿制伏,內事不定,朕難處決。」桓公對曰:「陛下內有何事,願聞其詳?臣雖不才,請盡愚陋。」
  王曰:「朕太子叔鄭柔弱,次子叔帶剛強,吾恐太子不能治國,朕欲易叔帶為太子,卿意何如?」桓公頓首曰:「國家立長不立幼,古今之通義,陛下既立叔鄭為太子,復何廢易?」惠王見桓公不從,不悅罷朝。桓公歸,以王事告管仲。管仲曰:「廢立太子,國家之患,主公權在盟主,當遂處之。」公曰:「若何?」仲曰:「宜請出太子,會諸侯以定位,然後太子安位。」
  桓公遣使奏惠王,請太子會於首止,惠王不許。周公宰孔諫曰:「不可!齊侯糾合諸侯,無非也,為國家,不許太子會盟逆其權也!」王不得已,令宰孔輔太子會盟。宰孔與太子辭王出朝,王召鄭文公語曰:「齊侯名雖糾合,志在併吞,汝鄭小邦,後必有患,今日之會,汝可服晉而別齊,待久後齊欲併吞,汝可求晉為援。」鄭伯謝恩而出,鄭大夫申侯力諫鄭伯,遂不往會。
  卻說桓公會諸侯於首止,列侯皆在,獨有鄭不至,忽哨馬報鄭伯逃歸。齊侯起告周大夫宰孔與列侯曰:「國家建東宮為本,天子年老,寡人請旨,會公等以定東宮,公等之意若何?」
  宰孔及列侯皆曰:「盟主之言,國家之福也!」桓公遂立盟曰:「凡在盟會,久後不輔太子者,許列國共討之!」諸侯咸曰:「謹奉命!」宴罷,各回本國。管仲告桓公曰:「首止之會,鄭伯不至,必倚晉為援,故矜傲如此,速請加兵以討焉!」公然之。令賓胥無、隰朋各領精兵五千攻鄭。鄭若不服,然後我率大軍繼後。
  二將遂領兵直圍鄭之新城。新城主守臣泄子良,堅閉不出,入鄭告急。大夫孔叔、堵叔、師叔齊曰:「我主當日不聽臣等之諫,故爾背盟,今齊兵圍新城,依臣等見,不可與之爭鋒,只宜宣太子,親奉金帛,前往待罪。齊侯乃列國盟主,以義為先,太子親以禮至,齊兵必退,方免鄭國之禍!」鄭伯詔太子伯華,奉金帛往齊待罪。太子原與大夫申侯有隙,至聞命往齊,乃入朝奏曰:「當日父王聞孔叔之諫,正欲會齊,申侯力阻,始招此禍,今欲差臣往齊待罪,必斬申侯首級,前去謝齊,然後此禍方免。」鄭伯令有司斬申侯,以首級付太子。
  太子受命而行,至新誠見隰朋,朋令胥無屯於新城,自引鄭太子入齊見桓公。桓公問太子曰:「來有何議?」伯華曰:「父王誤聽讒臣申侯之阻,是以得罪於盟主,今斬申侯首級及備金帛待罪,望盟主擴包荒之量,班師以解新城之圍。」桓公問管仲何如,仲曰:「臣聞招來以禮,懷遠以德,德禮不易,無人不懷。今鄭伯既知罪,以禮引咎,主公當召還新城之師,厚待其太子可也!」桓公遣哨馬召賓胥無班師,厚待伯華遣歸。
  卻說惠王少子叔帶,聞桓公會諸侯,立其叔鄭兄為太子,恐不得己為王,乃召西方犬戎入寇,惠王悶死。犬戎助叔帶與叔鄭爭位,大亂京城,周公宰孔與群臣奉太子奔齊求救。桓公曰:「吾昔首止之會,正為此事,今果然矣!」遂令隰朋引兵入周,平定王位。隰朋兵至洛陽,叔帶聞齊兵至,從西門奔出,犬戎盡擄京城庫藏,亦從此門而出。隰朋與宰孔擁太子人城即位,是為周襄王。遂修葺宮殿,出榜安民,郊天祭地,並祭先王祖考,百姓大悅。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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