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回 臧能苟合哀求當幕友 玉仙至死不嫁二夫郎
且說王紀先叫把李珍、阮成推出去斬首。王紀祖說:「且慢,這兩個是三千戶閻正芳的徒弟,據我看這兩個人也是無能之輩。如今三千戶住著可是有能耐之人,就是翻江鼠的水性,天下數著第一。那滾龍擋,準是此人損壞,少刻待小弟看看去方好。這兩個人,暫且免殺,拿他們作個押帳,倘若咱們金家弟兄未死,說明了兩下對換,比殺了他們不強麼?」王紀先說:「既然這樣,把他們赦回來。」王紀先本打算要問問他們,由京都來了多少人,可巧這時楊平滾到,王紀祖一聲吩咐,把兩個細作押在後面。楊平滾到了面前請罪,皆因他堅守不嚴,失於防範。王紀祖叫他坐下,細問那滾龍擋怎麼傷損的。楊平滾說:「滾龍擋上面所有的刀,俱剩了半截,輪了上的刀,也剩了半截,共壞了四塊卷網。」王紀先說:「那就不好了」,你們晚上連白晝多加防範才好。」楊平滾說:「還有一件事情,巡船帶進兩個人來。如今帶在寨柵門外,聽候寨主爺令下。」王紀祖就問:「是兩個什麼人?」回答:「有一個是南邊口音,帶著個從人,那蠻子口口聲聲說是南陽府的知府,姓臧叫臧能,拿著洛陽縣姚家寨二位寨主爺的書信,求見寨主爺,望寨主爺吩咐。」二位寨主,俱是一怔,說:「我們與此人素不來往,不如打發他去罷。」王玉答言說:「二位哥哥不可,這個人我在團城子見過一次。此人懷包錦繡,腹藏經綸,我們這山上,正缺少這麼一個幕友。」王紀先一聽,吩咐一聲「請」,外面一主一僕,進了大廳。臧能就要下跪,王玉站起來,用手把他攙住,說:「不敢當。」臧能一看王玉說:「王賢弟,久違久違。王賢弟帶我見一見寨主爺們。」王玉帶著他,全見了一回禮。給他看了一個座位。王玉問他的來歷,臧能就把書信拿出來,遞將上去。王玉接過來,交給王紀先,王紀先並沒打開觀看,叫臧能說他的來歷。臧能說:「我皆因交結東方亮,賠上了我一個知府,我妻子懸樑而死。我拐了皇上家的印信,無處可奔,逃在姚家寨,晏賢弟也沒在那裡,他說他們地方窄狹,交給我一封書信,投奔到你們這裡,望寨主爺收留,我必當效犬馬之勞。」王紀先聽他說話謙恭,心中有些不忍,說:「我乃是佔山之人,你乃作官之人,你若在我們山中,禍福不定,倘有不測,那時你悔之晚矣。依我說,還是投奔你們作官的人去罷。」臧能說:「大王爺,你是襄陽王爺的招討大無帥,王爺也知曉我這個人。你現在不比先前,不久王爺的大兵一到,必有些個行文稿件、來往書信,你非用我們文人不可。大王爺你自己酌量。」王玉在旁說道:「大寨主暫且將他留下。他在我們山寨之中,大大的有用。」王紀先這才把他留下。楊平滾告辭,回他的汛地去了。
王紀光吩咐擺酒。臧能這人,他是個讀書的,可惜用歪了,作了一任知府,如今居在山賊之下,並且山賊又是個渾人,並不懂得敬賢之道,他就低頭忍耐,心中想道:這一時你們看不起我,等著得便,出一個驚天動地的高招兒,你們全寨之人,才賓服於我呢。這叫既在矮簷下,怎敢不低頭?喝酒就坐了一個末席。飲著酒,他專能看眼色行事,酒過數巡,問王紀先說:「兄台身居帥位,又是八路總先鋒,王爺一到之時,合兵一處,就得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若論升虎帳之時,令出山嶽動,言發鬼神驚,執掌生殺之大權。若淪兩下交鋒打仗,總要仰面知天文,低頭識地理,用兵講的是攻殺戰守,就是安營下寨,都要明地理,靠山近水,選平坦之地,不能受水火之災。然後講的是排兵佈陣,鬥引埋伏。不然有句常言道,『一將無謀,累死千軍;一帥無斷,白喪萬師。』所有的兵書戰策,不知寨王爺所讀的哪家戰策?」王紀先聽他這番言語,早有十分愛惜,說:「臧先生,實不相瞞,我是連一個字都不認識。不然,方才那封書信,我連瞧看也沒瞧看。」臧能說:「小弟不才,倒看過孫武十三篇,武侯兵書。」王紀先說:「不料先生有此天才,失敬失敬。」讓先生上座。臧能說:「不敢,用我為謀士倒可以,我可不敢上座,常言帥不離正位。」遂叫他換了王玉那個座位。王紀先說。「現時我就有一件難心之事,在先生面前領教領教。」臧能說:「不是我學生說句大話,有什麼難心之事,只管對學生說來。」王紀先將要說,一翻眼,又對著王玉問說:「昨天晚間,我與你說的那件事情,行與不行?」王玉說:「話已然提明白了,我還沒見著回信哪。」大寨主說:「煩勞三弟,你去打聽打聽。」王玉只得站起身來,告辭出去。大寨主復又對臧能把金仙私通王玉,自己要收玉仙作個壓寨夫人,怕她不從,請他給出個主意的話講了。臧能微微一笑說:「這有何難!」大寨主一聽這句話,如得珍寶一般,連忙領教。臧能說:「無論她怎麼不從,我學生會配一樣藏春酒,別管她是怎麼不從,只要把酒吃將下去,她是慾火上焚,見著男子,她是騰身自就。我這酒,當初孝敬過安樂侯爺。」大寨主一聽,歡喜非常,又問:「若配此酒,可得立刻就成?」臧能說:「至少也得三天,方能有酒力。」王紀先說:「就是三天,也不為遲。」
正在說話之間,王玉回來,大家讓坐,斟上酒。大寨主又問:「三弟,我那事怎麼樣了?」王玉一皺眉說:「不行,她姐姐苦苦相勸,她說她與紀小泉私通,立志至死不嫁二夫,若要說急了,她非死不可。」臧能在旁哈哈一笑,說:「無妨,我自有道理。」王玉說:「領教先生高明主意。」王紀先說:「方才已經把此事告訴了先生,難道說見見她還不行麼?要趁我心意,再行設法,要不趁我的心意,也就不用費事了。」王玉說:「怎麼個見法哪?」臧能說:「她手內不是有開封府的印麼?就說大寨主沒看見過,叫她給大寨主親身送過來,作為看印,恭而敬之,正顏厲色。等至三天,我將酒配成,作為請她吃酒。還有一件大事,寨主千萬派人去水寨留話,紀小泉倘若到來,叫他們水寨不用報將進來,結果他的性命,千萬別叫玉仙得信。」王玉連連稱贊先生高明,復又辭席去了。王紀先說:「我這裡還有一件為難事,先生給出個主意。」臧能說:「還有什麼事情?」王紀先就把李珍、阮成破滾龍擋的事情說了一遍。臧能說:「此人不可殺死,我寫一封書信,送到三千戶,與他們兩下交換,容他們先放我們的人,然後再放他們,隨著給他一暗器,也就把他們結果了。大寨主請想,此計何如?」王紀先說:「好可是好,只是小人意見,咱們就依了臧先生這個主意。」王玉出去工夫不大,復又回來,說:「印是她自己拿著,親來交給大哥一看。」寨主說:「好!」復又吃酒,直吃到掌燈時候,方將殘席撤去,大家又敘了一回閒言。臧先生催王玉請姑娘來一見。王玉來到東院一問金仙,金仙說:「我妹子方才連飯也沒吃,總說身體不爽,她說打算明天再見大哥罷。」王玉說:「不可,那邊還有多少人等著瞧看此印,大哥打發我請來了。」金仙無奈,復又出去,奔西上房,見玉仙在炕上躺著想事,有萬種的愁腸,乜斜著淚眼,如有所思。見姐姐進來,拭淚站起,讓金仙坐下。金仙說:「妹子,王寨主等著,要看那顆印信,你怎麼還不起來?」玉仙不肯起來。金仙苦苦相勸,這才起去,梳洗打扮,慢騰騰打扮,三鼓多天,方才拾掇好了。前邊又是臧能出的主意,叫王紀先派了四個丫頭,四個婆子,打著八盞嵌紗紅燈,一對一對,迎接玉仙來了。玉仙早就把裡邊衣服,用汗巾扎住了腰,暗中就把鏈子槊掖在腰中,倘若他們要霸佔自己,一翻臉就拉鏈子槊,拚著這條命,與他們較量較量。原來玉仙早就聽出姐姐那言語,此處大寨主沒安著好意,自己心中想著,已經配了紀小泉,他若有命,作個長久夫妻;他若無命,絕不改嫁別人。金仙在前,玉仙在後,對對紅燈,前邊引路。王玉先來送信,王紀先等一見金仙露面,後面就是玉仙,大眾迎出廳外。大寨主一見玉仙。恰若天仙一般,打扮得齊齊整整。輕搖玉體,慢款金蓮,怎見得,有贊為證:大廳前,又帶著燈兒下,但見她,俊美風流體相幽,金仙在前,玉仙在後。打扮的裊裊婷婷齊整整,恰如同,花朵兒一般,杖葉兒更柔。一步步,往前走,帶羞慚,低著頭,燈兒前,月兒下,猶把那海棠般神情漏,疑是神仙降九州。烏雲巧,鬢兒厚,鬅起個,雁子巢,伸的下,一隻手,積珠翠,光華有,黑漆漆鬢髮生光何用搽油!紅鶴氅,色若石榴,對領衫,花洋縐,上邊鑲,堆花繡,重疊疊,邊兒露,一書形,袖蓋袖,敢則這個外號名叫樓兒上的樓。繫香裙,腰兒柳,步兒挪,蓮足漏,丟秀秀,二寸九,底兒窄,尖兒瘦,行也風流坐也風流。吐鶯聲,嬌音嫩語朱唇抿,笑盈盈,與寨主爺台前來磕頭。
且說玉仙行至階台石下,要與寨主爺行禮,王紀先把她攔住,請至廳中落座,大眾看著,無不喝采。玉仙把印拿出來,交給金仙,金仙交給王玉,王玉往上一遞,臧能此時也把那印拿出來,放在桌上一比。大寨主剛一看印,外面一陣大亂。嘍兵進來報道:「寨柵門外草堆失火。」眾人一驚,俱都出來看火。要問此火是誰人所放,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