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金錢堡羞走山西雁 毛家疃醉倒鐵臂熊
且說山西雁追趕薛昆、李霸,打算要把二賊拿住。那二賊分路一跑,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徐良也就無心追趕兩個賊子。就聽見前邊喊叫之聲,是韓天錦的聲音,自己也就奔樹林而來。到了林中,見天錦撒棍,心裡暗暗怨恨二哥,兩下動手,焉有撒手扔兵器的道理?前邊就是有個死人,有許多樹木阻擋,也教你打不著哇。徐良一反眼,忽然計上心來。看見旁邊有一棵大樹,隨即躥上樹去,料著韓天錦必跑,東方明必追,要從樹下一過,就可以結果他的性命。果然不出所料,先把韓天錦讓將過去,他在樹上叫聲:「大哥別追了。」東方明不知是誰,必然抬頭朝樹上看,徐良二指尖一點,颼的一聲,正中咽喉,東方明噗咚一聲摔倒在地。徐良高聲喊叫:「二哥別走了!去撿棍罷。」徐良下了樹,與韓天錦見禮。霹靂鬼說:「虧了三弟呀!要不是你,我准得死在這小子手裡。」徐良說:「從此以後與人交手,可別撒手扔棍了。」韓天錦說:「再也不敢了,這原來不是個招兒。」過去把自己的鐵棍撿來。徐良也會冤他,說:「你把這小子扛回去,見了智叔父,也是你一件功勞。」韓天錦答應,真就把東方明用肩頭扛上,棍交與徐良替他拿著,直奔太歲坊來了。將至門首,早有艾虎迎將出來。說:「二哥扛的是什麼人?」天錦說:「我知道他是誰呀?」徐良在旁說:「這就是太歲爺。」艾虎說:「我師傅盡等著你們弟兄二人到此,好一路前往。」隨說著,弟兄三人進來見了智化。韓天錦扔下東方明,過來與智化磕頭。智化把他攙起,說:「賢姪,你扛個死人來何用?」韓天錦說:「姪男追出他去,一棍將他打倒,沒想他就死了。」智爺瞧了瞧東方明,就是項下有些血跡,別處並無棍傷,又見徐良在旁,嘻嘻直笑,智爺就知道是徐良結果他的性命,卻叫天錦承名。智爺說:「天氣不早了,我們急速就回去罷。」正在說話之間,忽見由後邊跑出幾個人來,細看全是婦女。有東方明的姨奶奶,也有婆子,也有丫鬟,跪在地下,求施活命之恩。智爺一擺手,盡饒他們逃生去了。智爺一回頭不見艾虎,復又問徐良:「艾虎上哪裡去了?」山西雁也是搖頭說:「不知。」正要尋找,見艾虎由正北跑來,喘吁吁說:「走罷走罷,火起來了。」大眾一看,何嘗不是烈燄飛騰。智爺問:「艾虎,這是你辦的事情嗎?」艾虎說:「不錯。我看這裡有好幾條人命,放起一把火來,倒省許多的事情。」智爺道:「好是好,只怕連累街坊鄰舍。」智爺過去,把自己那口刀找來,徐良又把前邊屋子點著,然後爺兒幾個出來,直奔五道廟。走著路,智爺把腰間包袱解下來,遞與徐良。山西雁一見他的包袱,說:「智叔父冤苦了我了。我只打量是狐仙與我鬧著玩呢,原來是你老人家拿去。」智爺說:「不是我拿去的。我問問你,你丟了這個包袱,你說什麼來著?」徐良照前言語,學說了一回。智爺說:「好,你可惹出禍來了。」徐良問:「到底是什麼人拿去哪?」智爺說:「可也不是外人,你明天好好與弟婦賠不是罷,就是弟婦拿去的。她叫我囑咐你,從此以後,說話留神,倘若再要如此,小心巴掌可就要上臉了。」徐良一聞此言,羞得面紅過耳,說:「老西可真不是人啦。滿口胡說亂道,我可怎麼對得起我弟婦!」艾虎在旁微微一笑,說:「哥哥何必如此,豈不聞不知者不作罪。」徐良說:「實在太下不去了。咳!這是怎麼說的哪。」連智化也勸解。大家就到了五道廟,先去叫門,施俊把門開了。見著施俊,艾虎與他行禮,說了始未根由。施俊與大眾道勞,就用不著靴帽藍衫了,仍然還是徐良背著施俊,出離了五道廟,大眾分手。艾虎同著秋葵、韓天錦回他們的德勝店,山西雁同智化回他們的高升店。韓天錦與秋葵由店中進去。艾虎由後牆進去。至裡面,艾虎見了嫂嫂,給金氏道驚。秋葵、韓天錦至裡面,金氏與他們道勞。金氏與蘭娘兒早就換了衣服。艾虎也就更換白晝服色,等到天交五鼓起身。
再說智爺同著徐良,背著施俊,叫開了店門,到了裡面,點上燈燭,算清了賬目,給了酒錢。五鼓起身,仍然叫徐良背著施俊,出離店門,直奔德勝店而來。徐良說:「智叔父,讓我兄弟在地下走幾步罷,我就不上那店中去了。」智爺問:「因何故?」徐良說:「我得罪了弟婦,我若到那店中,不能見不著的,若要見面,她說我幾句,我有何言對答?」智爺說:「全有你老兄弟一面承當。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死心眼,連我還說了一句錯話哪。況且她不該拿你的包袱,她就先有不是處,包管不能有一言半語羞辱你。」徐良只得點頭。到了店門首,徐良把施俊放下說:「我到那邊告告便。」智爺這裡就叫門,裡邊問找誰?智爺說找姓艾的、姓韓的。不多一時,見店門一開,艾虎與韓天錦出來,見了智爺與施俊說:「我三哥哪裡去了?」智爺說:「在那邊告便哪。」智爺把艾虎叫到跟前,低聲告訴艾虎一回,說:「少刻你三哥進去,千萬囑咐你妻子,別叫她說你三哥,你還不知道,徐良他那臉面太薄哪。」艾虎道:「師傅只管放心,我早已囑咐明白了,絕不能有什麼說的。」智爺說:「很好,原當如此。」等了半天工夫,始終不見徐良回來,打發艾虎找了半天,蹤跡全無。智爺說:「不好了,徐良跑啦。」艾虎問:「就為這個事情跑的嗎?」智爺說:「可不是就為這個事,還有什麼事情哪?」艾虎說:「他實在想不開了。」只得艾虎背施俊進去,仍用青紗遮面。大家進來,正在女眷都要上車之時,到了裡面,也都見了一見。施俊也就上了車輛,智化、艾虎、韓天錦,都在地下行走,叫店家開了店門,錢都已開付清楚。車輛趕出來,直奔正西,遠遠聽見人聲喊嚷,原來是許多人都往太歲坊救火呢!直走到天光大亮,到了一個鎮店,找了一座店房,進去打尖,打臉水烹茶,預備酒飯。艾虎就與智爺說:「師傅,我三哥此去,必定上南陽府去了。」智爺說:「不錯,一者為的是冠袍帶履,二則為拿白菊花,三來他知道團城子裡面有一口魚腸劍,他打算要把此物得到手中,方稱他的心意。借著這一點因由,他奔南陽府去了。」艾虎說:「他這一走,總算由我身上起。師傅,你老人家辛苦辛苦,送他們娘兒們上一趟臥虎溝罷,我追下我三哥去。我也找找白菊花的下落,倘若把他拿住,豈不是奇功一件。」智化說:「你要去,可也使得,無奈我也有事在身。」艾虎說:「你老人家事情太忙,我去追上我三哥,把這一點小事說開,省得日後弟兄見面,彼此全不得勁。」智爺說:「既是這樣,你就去罷。」可巧被韓天錦聽見了。韓天錦說:「老兄弟要去,咱們兩個人一同前往。」艾虎說:「不能,你到處闖禍。」韓天錦說:「我絕不闖禍,有人打我不還手,罵我不還口,這還能夠闖禍麼?」艾虎說:「別瞧此時說得好聽,出去走上路就不由你了。」韓天錦一定要去,說:「你不帶我去,我就一頭撞死。」智爺說:「他這麼說著,你就同他去就是了。」艾虎說:「你一定要去,可別拿著鐵棍。」韓天錦說:「我就不拿我的鐵棍。」
把話說好,吃完了早飯,會了飯賬,大家商量施俊的事情怎麼辦才好。
智爺出了一個主意:暫且叫他夫妻上臥虎溝躲避。到了臥虎溝,再往京中寄信,打聽佳蕙的下落,必是在岳老將軍那裡住著呢。開封府的狀不知告了沒有。若要告了狀,必有府諭,若要沒告,就不便再告了。等著把這個知縣撤了時節,冷淡冷淡,再回家去。施俊說:「此計甚妙。」就依了智爺這個主意。艾虎同著韓天錦先就起身去了。
智爺看著施俊、姪媳們上了車輛,也就起身。正要出店,忽見從外面來了三騎馬。智爺一看,原來是鐵臂熊沙龍、孟凱、焦赤。三人見著智爺,全都拋鐙離鞍,下了坐騎。智爺過去一一見禮。沙老員外說:「別走哪,等著我們吃完了飯再走。」甘媽媽也過來見老員外,蘭娘兒、二位沙氏、金氏全都過來見了沙、焦、孟三位行禮。老員外一見金氏滿面血痕,問說:「你們夫妻也在此處,是什麼緣故?」智爺擺手搖頭說:「悄言!」到了屋中,伙計復又打臉水烹茶,伙計出去,智爺才把施俊夫妻的事情說了一回。老員外一聽,只氣得渾身亂抖,罵道:「好賊徒惡霸,反了哇,反了!」智爺低聲說:「此處離太歲坊不甚遠,此仇已報,你老人家不可聲張此事了。」要把施俊帶至臥虎溝與京都探信的話。又學說了一回,又問:「你們三位因何來到此處?」沙龍說:「皆因你姪女她們上固始縣來時,我就不放心,他們走後,終朝每日心驚肉跳,我總料著,怕她們路上惹禍,故此我才約會焦、孟二位賢弟趕下來了。若要不是這裡打尖,我們還會不在一處呢!」智爺說:「你們吃飯罷,吃完了飯,咱們好一路前往。」又把店中伙計叫將進來,叫他們備酒,飽餐一頓,又會了飯帳,然後大家上車。沙龍三位乘跨坐騎,保護車輛,直奔臥虎溝而來。行未半里之遙,再找智化時,蹤跡不見。老員外與焦、孟二位說:「智賢弟這叫滿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由他去罷。」行至天晚,老員外要早早住店,皆因是有女眷,晚間行路不便。天氣正當日落光景,路北有座大店,車輛馬匹俱都入店,女眷住了五間上房。沙、焦、孟、施俊住了西跨院,皆因前院東西配房俱都有人住了。伙計也是打臉水烹茶。老員外吩咐看酒,要了上等肴饌一桌,將酒擺齊,四位酒過三巡,施俊說:「不好,我心內發慌。」連老員外四人,「噗咚、噗咚」,俱都摔倒在地,人事不醒。要問什麼緣故,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