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使心用意來行刺 安排巧計等拿賊

  且說邢如龍、邢如虎,這就叫多事。皮虎一施展這趟滾堂刀,二人真魂都嚇冒了。皮虎這一趟刀,是有高明人傳授。他還有一個哥哥,叫三尺神面妖皮龍,兩個人是一般高的身量。皆因他二人身矮力小,他師傅才教給他們一手功夫,每一施展這個招兒就搶上風,非有大行家方能破得。他們就這滿地一滾,可有門路,全仗肩、肘、腕、胯、膝沾地,橫著把小刀子在那膝蓋下或紮或砍,要是碰上,雖然不能死,也得殘廢。此時邢家弟兄,撒腿就跑。皮虎說:「我當你們有多大本領,替別人充勇,我定要追你二人的性命。」皮虎苦苦直追。邢家兄弟一直撲奔正北,跑來跑去,好容易前邊有一座樹林,二人進樹林,也不敢站住。皮虎腿短,跑得卻快,眼看就跟進來了,邢如龍就知道不好,跑又沒他快,動手又不是他的對手,只可拚命奔跑。皮虎將到樹林當中,不提防由正西來了一塊石子,正打在右腿節骨上,噗咚一聲,栽倒在地。邢如虎回頭一看,皮虎躺在地下了,叫道:「大哥,這廝摔倒了。」二人忙跑回來要剁皮虎。皮虎他不知被哪裡來的一塊石頭打了一個跟頭,自可認著喪氣,一瘸一點地跑出樹林,直奔東北逃生去了。邢家弟兄也不十分追趕,也是納悶,不知道他怎麼栽了一個跟頭。就是智化見皮虎與邢家弟兄一交手,倒覺著高興。這叫作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要是皮虎殺了邢家弟兄,省得自己上開封府去了,若是邢家弟兄殺了皮虎,地方上除去一個禍患。不料邢家弟兄敗下去,後來皮虎苦苦的一追,轉眼間一看,變出兩個皮虎,再看就看不見了。智化正心中納悶,就見皮虎一瘸一點跑出來,邢如龍、邢如虎在後面緊追,追趕沒多遠,也就不追了。邢如龍說:「我們這就是萬幸,管閒事,差一點沒廢了性命,咱們這一路上可什麼事情也別管了。」智化隱住身子,看著二人上了坐騎,揚長而去。
  智化仍是在後面跟著,一路無話。到了風清門進城之後,見日已西墜,找一個小店,吃過了晚飯,寫了個柬帖。等到二鼓之半,帶上刀,揣好柬帖,出屋將房門倒帶,縱身上房,出離店外牆,由城牆上去,由馬道下去。到開封府,正打三更,躥牆進去,找尋包公的書齋。原來包公已沉沉睡去,屋中半明不暗點定一盞燈。智化把窗櫺紙搠了一個窟窿,往內窺探,見桌案上燈燭花結成芯,李才扶桌而睡。智化暗歎:總是包公造化不小,鬼使神差,我要不同張龍行走,怎知此賊前來行刺。暗暗把門一推,並沒拴著,把帖掏將出來,往八仙桌子上一放,轉身就走,仍將雙門倒帶。
  智化一走不大要緊,把包興兒嚇著了。這天包興叫李才支更,恐他貪睡誤了事情,又再三囑咐,李才說:「我絕不睡,哥哥你歇息去罷。」包興到外間放倒頭和衣而臥,睡到四更,猛然驚醒起來,疑著李才必然睡熟,慢慢下地,扒著裡間屋子門縫,往裡一看,果然李才睡去。就進去在李才身背後輕輕拍了他一下,李才由夢中驚醒。包興說:「你還是睡了罷?」李才說:「沒有。」包興說:「你還說沒有?多是嘴硬。」李才說:「情實沒有,我剛一瞇胡。」包興說:「燈花那麼長,你還一瞇胡呢!」李才說:「覺著剛一閉眼。」包興一回頭,見桌子上有一個半全帖子,問李才這個帖子是什麼人遞進來的。李才說:「不知道哪!許是先前就有的罷。」包興道:「胡說。」包公睡醒問道:「什麼事先前就有的?」包興、李才二人彼此害怕。包興過去、先把幔帳掛起。包公披衣而坐,問道:「什麼物件?」包興不敢隱瞞,說:「桌子上有一個半全帖子,門戶未開,不知什麼人投進來的?」包公說:「呈上來我看。」李才執燈去了燭花,包興呈帖子,包公接將過來,展開一看,上面寫:「天生無妄之人,有無妄之福,就有無妄之禍。相爺忠君愛民,盡有餘力。明日晚間,謹防刺客臨身。門下慕恩人叩獻。」包公看著上面言語,心中暗暗忖度,事情來的奇怪,把旁邊包興、李才嚇的渾身亂抖。包公並不理論此事,叫將此帖放在書案之上。包公起來,淨面整服冠,吩咐外廂預備轎馬。包興伺候包公入朝。可巧這天早朝無事,不必細說。包公下朝,用了早飯,飯畢吃茶,又辦理些公事。天交正午,包興、李才心中捏著一把汗,明知今天晚間有刺客前來,先前有展護衛在衙門中,有壯膽的。如今開封府乏人,焉有不怕之理。見相爺卻不提說今晚之事,包興疑為把此事忘了,又不敢過去提,李才望著包興使眼色、努嘴,教他提起昨晚之事,包興搖頭,也是不敢說,無奈何搭訕著給相爺倒了一碗茶,才低聲說道:「晚間那個柬帖」還要往下說,包公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把他那半截話也嚇回去了,諾諾而退。包公性情永遠不許提刺客二字,包公總講,忠臣招不出刺客,總是貪官污吏才能招出此等事。包公自己正大光明,又無虧心之事,見智化柬帖,毫不在意。
  此時天已過午,包公午歇。包興趁著這個工夫,將柬帖袖出來,告訴李才別離老爺左右,伺候聽差,我出去教他們晚間防範捉拿刺客。李才答應說:「很好,你快去吧。」包興出來,由角門奔校尉所,啟簾進室,見了王朝、馬漢。王、馬二位趕緊站起身來,說:「郎官老爺請坐,今天怎麼這樣清閒自在?」包興說:「我是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你們這差使所管何事?」王、馬二人齊說道:「我們所有不明白的差使,望郎官老爺指教,怎麼今天倒問起我們來了,豈不是明知故問麼?」包興道:「怕你們不知所司何事,我好告訴你們。」王朝說:「侍候御刑,站堂聽差,侍候上朝等事。」包興又問:「還有何事?」回答:「捕盜拿賊。」包興說:「你們還知道捕盜拿賊那?把賊拿在衙門來行刺來了。」王朝問:「何出此言?」包興說:「你來看。」王朝接將過來一看,嚇的膽裂魂飛,說:「此物從何而至?」包興就將昨天晚間之事,對著他們細說一回。又問:「別位護衛老爺又不在家,你們二位看看怎麼辦好?」王朝說:「我即刻派人,晚間在包相爺兩旁埋伏著拿賊就是了。」包興說:「你們也曉得,相爺若有舛錯,我們該當什麼罪過。」王朝說:「這個我們知道。你老人家請回,伺候相爺去罷,我們晚間預備。」包興把半全帖拿將過去,回內不提。王朝、馬漢叫韓節、杜順兩個班頭到裡面,就將昨天晚間有人送信,說今天晚間防備刺客的話說了一遍。兩個班頭一聞此言,急速出去,挑選伙計,俱要手靈眼亮、年輕力壯之人。當日晚間吃畢晚飯,各帶短刀、鐵尺、繩索等物進來。王朝、馬漢過來,點了點數目,共四十個人。叫他們提上燈籠,俱用柳罐片蓋上,用的時節把柳罐片摘下來,立刻就亮了。王、馬二位,也忙著吃罷晚飯,帶領四十個差役和二名班頭,慢慢進了包公住居的跨院。就在書房前面,另有三個西房。王朝在東,馬漢在西,每人帶了二十一個人,用香頭火把窗戶紙戳出梅花孔,分一半人,往外瞧看,恐防困倦,到時節再換那一半人。包公在書房之內,聽著外邊有些動靜,明知道他們防範刺客,也不攔阻他們,自己拿一本書,在燈下觀看。包興、李才兩個人也有防範。此刻有二鼓多天,包興約會李才,先把書房隔扇閉好,後又將橫閂上上,從那邊搭過一張八仙桌子預上,桌子上又放著一把椅子。包興低聲告訴李才說:「當初聽白玉堂說過,要是大行家,早也不出來,晚也不出來,等至三更天前後才來。他們要是進來,就從這橫楣子上進來,我站在桌子上面椅子上看著。賊要一爬橫楣子,我就先看見了。我要看見,我好喊叫他們拿賊。」李才說:「哥哥,到底是你有招兒。」包興說:「什麼話呢!咱們守著高明人,聽他們講究過。」說話之間,忽聽外面正打三更,包興說:「到時候了,我們上去罷。」包興爬上桌子,又上了椅子,站在桌子上面,夠不著橫楣子,上了椅子,又太高了些,只可彎了腰,把橫楣子撕了一個洞,往外看著。李才上了桌子,把隔扇開了一個大孔,趴著往外直瞧。包公正在燈下看書,聽著他們在那裡踢蹬噗咚,也不知作些什麼,抬頭一看,倒覺好笑。笑的是他們膽子又小,又是義僕的氣象,總怕老爺有失,真要是有本事刺客,他們擋得住嗎?
  開封府的事,暫且不提。單說兩個刺客,頭天進城,到十字街下馬,打聽雙竹竿巷李天祥的宅子,到了門首,說明來歷,門上有人回稟進去。不多一時,李天祥的兒子李黽說請。二人把馬上包袱解下來,有人帶路,來至內書房,見了李公子要行大禮。李黽把他們攙住,知道是天倫派來的人,不敢怠慢。問二人名姓,他們將姓氏名字,怎麼來歷,一一說明,又將書信往上獻。李公子接過來,拆開看明書信,置酒款待二人。次日晌午,邢如龍、邢如虎換上李天祥家人的衣服,奔開封府趟了一回道,俱都看明。復又回到李家,用了晚飯。到二鼓之半,李黽問二位壯士所用何物。二人齊說:「就用油綢子一塊,再用包袱一塊,我們兩個人殺了包公就不回來了,拿著他的腦袋去見老爺去了。」李公子說:「但願二位壯士大事早成,二位高官得做,駿馬得騎。」二人換上夜行衣靠,將白晝的衣服盡都包好,隨身背起。待殺了包公,躍城而過,明天走路之時就可換上白晝衣服。收拾停妥,李公子每人敬了三杯酒,說了些吉祥好話。正打三鼓,二人出屋,轉眼之間,躥上房去,一溜煙相似,二人蹤跡不見。李黽心中想道:二人此去,大事必成。單說邢如龍、邢如虎直奔開封府,一路並沒遇見行路之人,到府牆根下,縱身躥上牆去,由上面躥到院中,尋找包公臥房。二人往兩下一分,東房上一人,西房上一人,躥在前坡,趴在房瓦之上,瞧看屋中,二人一怔,見屋內燭影照定,有人趴在橫楣子上,還有人扒著隔扇往外看。二人正在猶疑之間,腿腕子全叫人揪住了。扭頭一看,每人身後一個人,將他們揪住,不能動轉。要問拿刺客這兩個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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