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生疑心怒綁總督 馬棚里計救忠良
私訪土豪辨真情,身入虎穴如困龍。
若非忠勇人解救,只恐送了命殘生。
話表成姐聞言,上樓向梁小姐說:「陳大爺在樓下等候。」
梁小姐吩咐:「請他快上樓來。」成姐下得樓來,說:「令你上樓。」石林尋思,宋雷在前廳議事,一時未必回後宅,遂即上樓。小姐問:「這顆印是你的否?」石林說:「不是我的,是郭大人的。他特為小姐而來私訪。」梁小姐問:「莫非是郭秀郭大人嗎?」石林回答:「正是。」小姐問:「郭大人現在何處?」石林說:「現在前廳陪伴宋雷。」小姐說:「此印不能交付與你,你休怪我。俗云:『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郭大人若將我救出去,我當面交付與他。我若當時交印,再若失落就難以尋覓。陳老爺請上,受奴一拜,只求你將總督大人送出宋賊府門。」石林說:「請起,請放寬心,大約明日後日兩路人馬必到,擒獲宋雷。你也出離此地。我要往前廳去了,若老賊回後宅時,我好送大人出去。」言罷,往前廳而去。
這前廳內,從外面進來一名家丁,跪報,口稱:「主公,目下桂林府的布、按二司、撫台周鴻皆來溪山縣,接兩廣總督大人。」宋雷問:「這兩廣總督進溪山縣怎麼無有音信?」家丁回道:「聞聽外人傳言,郭總督扮作算命先生進了溪山城了。」
宋雷聞言一怔,目不轉睛看郭公,冷笑一聲:「你原是郭秀,膽子不小,假扮作算命先生,竟敢進我府來私訪!我府中事情你也知曉十有八九成,你怎樣奈何我?你是飛蛾投火自來送死,欲要逃出我府,比登天還難。」吩咐武士與我綁了,眾家將提繩索往前,一齊擁來拿人。郭公說:「眾位且慢,我說明理由死而無怨。」口呼:「主公疑我是兩廣總督私訪,主公多疑了!
若多疑,派人去查訪郭總督在何處?若無總督影像,再治術士之罪。」石林開言,口呼:「主公莫要生疑,中了仇人詭計。」
宋雷問:「怎見得?」石林說:「這必是享先生在外邊算卦如神,遇主公有仇人,見享先生進咱府來,他尋思著主公得了一位妙算先生,必然能成其大業,所以造出這一片謊言,令主公將先生疑作郭秀,把他害死。主公無了能算之人,大業難成,此計一害兩家。主公再思再想。」宋雷聞言,沉吟言道:「將軍之言似乎近理,他若果然是郭秀前來私訪,得便逃走,那時怎了?」
石林說:「他若是郭秀必有憑據,不是郭秀就無憑據。」
宋雷問:「有什麼憑據?」石林說:「若是郭秀前來私訪,總督印不能離身,搜他身上若有印,不用言他就是郭秀,再殺他也不屈;若搜不出總督印,他非是郭秀,主公若殺了他,豈不屈了好人,閉了賢路,就無人來投主公了。」宋雷說:「將軍言之有理。」遂吩咐眾家將搜來,眾家將把郭公包袱解開,見包袱內有算卦書百中經,並無印綬。石林說:「再在他身上搜。」眾家將又把郭公身上衣服上下搜遍,並無印綬。宋雷見未搜出印綬,正然懊悔。石林說:「幸虧未殺了他!他身無印綬,他非是郭秀,主公就該將他釋放才是。」宋雷聞言,一聲吩咐:「將享先生釋放。」宋雷說:「我是一時粗心,得罪了先生,望先生海涵。」郭公深打一躬,曰:「君教臣死,臣不死為不忠,有何海涵處。」不言郭公在宋宅隨機應變,不能逃出宋宅。
且言長隨劉升,自從在楊宅門首見了郭公,遵命入溪山縣,見了知縣張惠,釋放了楊士魁。又到桂林府見了撫院周鴻,言:「郭制軍進了溪山城,大約三日之內要坐察院。」周鴻聞報,急傳諭布、按二司皆赴溪山城來。
且言知縣張惠同左、右兩學並典史給楊貴家送了親去,見衙役跪稟:「眾家大人不久進了溪山城。」張知縣聞報,忙同典史、左右兩學前來迎接,參見已畢。撫院周鴻遂問知縣張惠:「貴縣,你知曉總督大人在於何處否?」張惠回答:「論來卑職聞總督大人之長隨劉升至卑衙,吩咐一件事,卑職適才辦完回來,聽劉長隨所言,總督大人進了溪山城,卑職不知下落。」
撫台同布、按二司直唬得面如土色,心中驚惶。皆因平日風聞宋雷所作惡跡,若被郭制台私訪明確,與他等干係匪輕,故而害怕。大小文武官只可俱進了公館,議論此事,這且不表。
且言宋雷的探事家人打聽了知縣張惠向撫院周鴻所言之事,忙忙跑回宋府報與宋雷得知。宋雷聞報,便向石林口呼:「陳鬆,你聽見否?這享先生明是郭秀無疑了,你可聽見家人報道,桂林府同城官員,俱來迎接郭秀,迎接不著。又言郭秀使人向張知縣說,令他放了楊士魁,知縣同左右兩學及典史將他親送回家。前日我差人去拿張知縣,他又將我止住,這個鬼皆是他做的。怪不得差人未去,他說算著,定然是他訪出來的。」石林聞言,口呼:「主公,他若是郭秀,必帶著那顆總督印。」宋雷說:「也許未帶來。不管他有印無印,先把他弔在馬棚,打他一千鞭,明日再發落。」遂吩咐眾家將把郭公捆弔馬棚。此時石林不能護庇,眾惡奴近前把郭公拉下,按倒在地捆訖,推的推,拉的拉,來至馬棚。惡奴用一根繩向樑上扔過去,拴在郭公手上,這邊往上托,那邊往上拉,把郭公吊起。郭公無奈,咬緊牙關,一橫心將二目一閉,一語不發,豁出性命。只聽宋雷一聲吩咐,眾家將給我打,眾惡奴哪敢怠慢,手執皮鞭,輪流惡狠狠一連就是數十鞭。
石林見此情形,不由心中怒火上衝,方要拔劍殺宋雷,又一轉思,暗叫自己名字。石林哪!你是匹夫之勇,你若一動手,大人的性命難保,連你也死無葬身之地。這裡宋雷有二十四名家將護庇,在旁邊地穴內還藏著十萬亡命徒之兵,就是你狠似狼,也難敵眾犬,好漢打不過人多,你自己喪命如蒿草,大人的性命有虧,且朝中兩個奸臣不能除滅,我之冤仇不能得報,聖上江山必然喪於二奸臣之手,將我的一片忠心就付之東流了。
石林正在為難之際,忽見使女從後宅來說:「太太請老爺後宅用飯。」原來宋雷之妻田氏係兵部田貴之妹。田氏極好吃醋,這宋雷因田貴是兵部尚書,未免懼他幾分,天一晚,就差使女出來請他,不好說請他睡覺,所以說是請他用飯。這石林一聞使女來請宋雷回後宅,心中暗喜,老賊回後宅方好。遂走近宋雷面前,口呼:「主公,且回後宅。縱然他是郭秀,料也跑不了。」宋雷遂吩咐:「張從、張順,你二人在此看守,明日發落他。」言罷,隨著使女往後宅去了。
石林回至自己屋中,把平日宋雷所賞的酒抱了兩瓶,走進馬棚,口呼:「張伙計,咱主人賞我兩瓶酒,我同你弟兄喝酒坐夜,看守郭秀,也誤不了大事。」一行說著,一邊滿斟三杯酒,說:「請酒。」自己先飲了一杯。方遞與張從一杯,張從接杯叫道:「二弟,陳爺相敬,咱弟兄就領這情,又不是毒藥,喝罷。」石林聞言,心中一動,想起昔日隨白老爺征西,得了一包蒙汗藥,人若吃了,就昏迷不醒。石林從囊中取將出來,放在面前。張順問道:「陳爺那是何物?」石林說:「這是我飲酒時的五香酒藥。」遂攝些藥面放在自己酒杯內,說:「你弟兄也嚐嚐。」遂把藥面也攝些放在二人杯中,又把藥麵包訖,收入囊中,說:「請酒罷。」隨後又故意把自己酒杯碰倒說:「咳!
我好慌!可惜一杯好酒碰灑了。」遂暗把酒杯擦淨,又另斟一杯酒。張從說:「何不再放些酒藥?」石林說:「剛包好又得費事,且是我常吃之物,勿庸費事。」張從、張順並不犯疑,三人一齊舉杯,一氣飲乾。每人又飲了兩三杯,張家弟兄二人被蒙汗藥蒙倒。
石林忙走近郭公,把郭公放將下來。郭公問:「印信可曾尋來否?」石林說:「印在梁小姐手內,她要當面交還。」郭公說:「既然如此,候著救出梁小姐,她必獻印。咱怎能逃出這是非窩了?」石林說:「前門有多人把守,不能走。只可從東花園逃走,這東花園在老賊後宅東,必從梁小姐樓下經過。」
郭公說:「若從他後宅走,倘被他知覺,那時怎了?」石林說:「非從那逃走,別無出路。」郭公說:「既然如此,只有聽天由命,從那走罷。」石林在前,郭公在後,逕奔東花園而來。過了兩層角門,石林低聲口呼:「大人,暫且停步,我想起一件事來。」郭公低聲問:「什麼事?」石林低聲說:「前面就是東花園,那個樓就是梁小姐之樓,從樓後就進花園,大人在此候我,我去把那十萬匪兵安住,縱然上面百十家將知覺,非是我的敵手。」郭公說:「既然如此,速去快來。」石林向地穴奔去,郭公隱在牆根下不敢動。
且言梁小姐自與石林覿面說明,方知郭公在前廳,遂差小成姐去探聽郭公走了否?這一次小成姐來報小姐,說:「不好了!老賊把大人弔在馬棚毒打。」小姐聞言,放心不下,候到夜靜更深,遂差小成姐悄悄往馬棚去探望大人的吉凶。小成姐遵命下了東樓,走不甚遠,忽見牆根下站著一人,心中暗想:「別人不敢到此處,必然是陳大爺。我且去問問他大人的消息。」
走近前一看,正是郭大人,小成姐低聲問:「大人在此站立,所為何事?快隨我來。」郭公聞言,問:「你是何人?」成姐說:「大人之印是我拾到的。」郭公聞言,遂跟定使女往梁小姐樓上而來。才上了東樓,忽聽支更下夜的眾人喊叫:「馬棚內弔著的郭秀跑了。」那些家將聞喊,俱來至馬棚內一看,哪有郭秀!繩索卸在一旁,見張從、張順倒臥一邊,有兩酒瓶歪在一邊,心疑他二人吃醉了。便把二人推了推,喚了數聲,一聲也不哼,眾人說:「貪酒醉得如泥坯,咱們找陳爺去,叫他往後宅稟與主人知曉。」眾人即一齊去找石林。
這石林令郭公在牆根等候,自己來至地穴口,一聲喊道:「地穴內的頭目聽真,吾乃總理陳鬆,今有總督郭秀進溪山城私訪,主人吩咐下來,上邊無論有甚事情,不許地穴中人出頭,不見我陳鬆前來,不准出地穴。」穴內眾人齊聲說:「謹遵陳爺命令。」石林遂轉往後宅來,忽聽馬棚人中聲鼎沸,不由大吃一驚,暗說:「不好!眾人知覺,大人怎能逃出。」心中正在懊悔之際,忽見兩名家將跑來說:「不好了!馬棚內的郭秀跑了。」
石林假意驚慌,跟隨家將來。至馬棚,故意叫喚張從、張順,不見應聲,假意怒罵道:「兩個狗才,吃著主人的飯,穿著主人的衣,不小心與主人辦事,留你何用?」遂唰啦啦亮出劍來。
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