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珍珠泉母子巧遇 梁懷玉控告宋雷
勸君行善是正經,善惡二字甚分明。
積德善人天增福,作惡豪強落場空。
話表郭英聞張巡撫問及李興周充軍一案,郭英口尊:「大人,若提起李興周充軍一案,原是他把我胞姐打死,隱匿屍體。」
張巡撫曰:「明明是你打死你胞姐,為何刁告你姐夫李興周呢?」
郭英說:「監生不敢越禮,一奶同胞哪有打死之理。」張巡撫聞言冷笑曰:「你同李興周互控,李興周告你昧銀,你訴不該他之銀,今在本院面前你言發富捐監曾借他銀子一千兩起的家,因此致富,該他銀子是真實了。想當初你姐丈往你家中去,你當面羞辱他,你姐丈回家豈有不說之理?你胞姐聞言豈有不恨你之理?你胞姐必然回娘家向你索銀,豈有不爭吵之理?若是爭吵,你必失誤打死你胞姐,也是有的。是與不是?」郭英聞言暗想:「如同親眼見的一般。」遂口尊:「大人,爭吵是實,打死是虛,我胞姐是氣死的。大人明鑒如神,監生認罪。叩求大人恩施格外。」張中丞復問:「你胞姐屍身你隱匿何處?從實招來。」郭英叩首說:「監生實不敢瞞大人,我見我胞姐氣死,我家恐怕我姐丈告我,夜深時我把屍身背負到我姐丈門首。」
張巡撫說:「這就是了。本院再問你,你胞姐屍身現放在何處?」
郭英說:「姐丈藏了,監生不曉。」巡撫喝道:「你還佞口,你姐丈把你胞姐屍身藏在櫃內,你暗地使人盜了去掩藏訖,告你姐丈是呀不是?」郭英說:「並無此事。」巡撫大怒:「不是你盜去屍身,想必還是殺官劫庫的賊人盜去的否?」
在堂下候審的蟒、蛇二賊聞張巡撫之言,賊人膽虛,把頭一縮,舌頭一伸,說:「張巡撫猶如包拯大人出世了。」不由聲音高了些,被巡撫聽見。張巡撫吩咐把二賊帶上來。眾人役把二賊帶在堂口跪倒。張巡撫把驚堂木一拍,喝道:「好賊囚,竟給本院改了姓包,其情可恨。」二賊口尊:「大人息怒,小人有下情上稟,因大人審究屍身在何處,言說屍身被殺官劫庫賊盜去,小的二人一驚,贊美大人如宋朝包大人復生,斷事如神。」
張巡撫聞言,忙問道:「偷盜屍櫃必是你二賊所作。快從實招來,免動大刑。」二賊見嚴究追問,不敢隱瞞,叩頭說:「盜屍櫃是小的二人所作。把櫃搭到河岸,打開櫃,見裡面是一屍身,並無別物。一怒把櫃推入河內,忽聞櫃中女屍復活,喊了一聲:『兄弟害殺我了。』被水漂流而去。小的二人見天色已亮,投入破廟困睡,又被同雲縣的捕役把我二人獲送縣衙,又解到大人台下。此係實供,並無虛言。」張中丞聞供,哈哈大笑,吩咐:「傳李興周上堂。」
李興周來至堂前,跪倒。張巡撫口呼:「李相公請起。」李興周說:「除名罪員,不敢起去。」中丞說:「本院已經審清,你縱然被屈,當初不該將妻屍藏匿,這是你的大錯,自招禍端。」李興周說:「晚生失之於初,實是懵懂。」中丞說:「適才二賊所供,你妻在櫃內說話,必然未死,日後你夫妻必有團圓之日,暫且送你南學攻書,以圖上進。」李興周謝了中丞之恩,又想起妻子不曉落在何處?何日相逢?不免悲傷,止住淚痕,上了南學,暫且不表。
再言張中丞吩咐將八名賊囚送入南牢,不許難為於他。遂向郭英說:「逞刁誣告,理當充軍,又串官害民,理當斬首。
暫且收監,以待部文定奪。」堂下聽審的眾百姓紛紛議論,這才是青天好官。
忽聞雲牌噹噹當三聲響,巡撫退堂,走入書房,命茶童捧過文房四寶,張巡撫提筆在手,不多時把奏折寫完,收拾停當,吩咐茶童:「傳炮手並飛報大堂伺候。」茶童傳出話去,張巡撫復上大堂,把奏折供在公案,大拜二十四拜,飛報背折上馬。
炮手放了三聲大炮,飛報進京。這且言講不著。
再表郭氏玉蓮,被漁翁漁婆救上船,問其緣由,言:「家住同雲縣。」漁翁說:「此處離同雲縣相隔七百餘里,一時難到,這黃河岸上有一座觀音堂,是尼姑庵,不如送你在庵中存身,以待深秋送你還家。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郭玉蓮口尊:「恩人若保周全,回家團圓,恩當重報。」漁婆說:「小娘子既是應允,隨我下船。」漁婆在前,郭氏玉蓮在後,下了漁船,竟往尼姑庵而來。不多時來到觀音堂前,郭玉蓮見廟是坐南朝北,山門懸著青石匾,寫著「觀音堂」三個大字。山門一副對聯,上聯寫「慈航普渡」,下聯配「尋聲救苦」。門框上一副對聯,上聯寫:「紫竹林中觀鳥語」,下聯是「白蓮台上拯禍災」。二人走進角門,小徑上見一道姑,笑臉相迎,問曰:「二位施主從未識面,到小庵有何事故?」漁婆將郭氏落水事從頭至終言了一遍,道姑聞言曰:「救人一難,勝造七級浮屠。」郭氏玉蓮接言,口呼:「師父,萬望看顧,異日回家,恩當重報。」道姑曰:「若不嫌棄,住上一年半載,有何妨礙?」漁婆說:「我船中甚忙,你在此陪師父作伴罷。」言罷徜徉而去。從此郭氏玉蓮在觀音堂安身。
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過了春夏秋已至隆冬天氣。道姑說:「甕中無水,你看守山門,我往珍珠泉汲水燒茶供佛。」
郭玉蓮說:「有事弟子服其勞才是,師父看守山門,我去汲水供佛。」言罷,手提竹桶出了山門,逕奔珍珠泉而來。心中默想:「丈夫在家不知怎樣猜疑?」又想起全喜是嬌生慣養的姣兒,不由得大聲喊叫:「吾的全喜姣兒,想殺為娘的了。」忽聞耳畔有玩童大呼,連聲叫「娘」。郭氏玉蓮順著聲音,舉目一望,只見有一騎馬之人,懷中摟抱著四五歲一個玩童,連聲叫「娘」,郭氏玉蓮忙走近前,認得是自己骨肉,說:「我的兒,想殺為娘的了!」上前一把將玩童抱下馬來,那玩童雙手緊摟郭氏脖項,不撒手的哭。郭氏含淚問:「你為何來此?你爹爹在家怎麼將你舍了,來到此處。」那人也下了馬,停了良久,開言,口尊:「這位大嫂口音不是此處之人?又稱此子是你之兒,你家住哪裡?你姓甚?你夫姓甚何名?」郭氏玉蓮止住哭聲,曰:「你若問我,我家住兩廣同雲縣,娘家姓郭,我夫名李興周,我是被漁家老夫婦拯救。」述了一遍。俞仁友日:「原來是郭氏弟婦。」郭氏曰:「君子所稱差矣!我與你天各一方,又非親眷,為何如此相稱?」俞仁友見問,遂言:「我名俞仁友,與李興周結拜。盟弟被郭英控告害死他胞姐,屍骨無存,定了盟弟充軍河南,將全喜托孤與我。現今我的徒罪年限已滿,只得帶全喜回原籍。今日與弟妹巧遇,我先不回家,如今兩廣總督郭大人作官清廉,與我舍弟又是同年,我給你寫一張冤狀,同你到兩廣省去遞,管保你夫婦團圓,大冤也伸了。」郭氏拜謝恩兄仗義。在珍珠泉汲了水來,三人一同進了觀音堂。
郭氏玉蓮對道姑將事情言明,道姑聞言歡喜,即收拾素齋同吃畢,天色已晚,一宿無話。
次晨俞仁友僱了一輛車與郭氏母子坐。郭氏拜別道姑,俞仁友助了二十兩香資,三人走出廟,俞仁友乘馬在後,沿大路往兩廣而來。未及一月,進了兩廣省城,正遇總督郭秀出城賞軍回衙,郭氏玉蓮攔輿喊冤,郭總督接了冤狀,吩咐在部堂候訊。總督大轎進了衙署,走入書房落座,把郭氏玉蓮冤狀看畢,發下令箭,派差官鎖拿同雲縣劉世麟到省與郭玉蓮對質。不時之間,把劉知縣拿到,郭制軍升堂訊問劉知縣:「李興周、郭英互控一案怎樣判斷的。」劉知縣深打一躬,曰:「卑縣訊明李興周致死其妻,屍骨無存,確實已判定河南充軍。」正然訊問,河南解役上堂呈上公文,郭制台見公文內言已將郭英審實,實係妄控誣告,現將李興周、郭英解到兩廣省定罪。看畢吩咐傳上堂,只見李興周、郭英二人跪在堂前,命李興周站起,曰:「現今你妻郭氏在本部堂控告郭英刁詐,知縣賣法,本部堂亦明晰了。下堂與你郭氏妻相會去罷。」李興周下堂與妻子相會,感謝恩兄俞友仁不盡。以後交代,不提。
郭制台吩咐把郭英下獄。劉知縣下去聽參。打典退堂入書房,立刻繕了奏折,復又升堂拜表,大拜二十四拜,三聲炮響,飛報背上奏折,乘馬進京。一月有餘,上諭降下,郭總督跪接聖旨,在公堂捧讀上諭曰:據兩廣總督郭秀參劾同雲縣知縣劉世麟貪贓賣法,革職,永不敘用;郭英刁詐昧良,陷害姊夫,河南充軍,永遠不回;李興周含冤負屈,准將郭英家資兩千銀作為李興周被害賬目之資。欽此。
郭制台謝恩畢,將案內之事發放已結,方要退堂,忽聞外面有喊冤之聲,吩咐將喊冤之人帶進來。只見眾青衣將那喊冤之人帶上堂來,郭總督看那喊冤之人相貌不凡,打扮不俗,頭戴金項,衣冠不齊,上堂來深打一躬,口呼:「總督大人,生員冤枉。生員梁懷玉,從十七歲入泮,家居廣西桂林府溪西縣銀河西濱青朱崖,不幸父母亡故。本縣有一惡鄉宦,仗勢力強霸生員的十六歲胞妹,搶到他府。生員無處申冤,懇求大人作主。」郭總督問:「你胞妹有婆家否?」梁懷玉回答:「生員的父親作過戶部侍郎,和那作保定府的成龍於大人是同年,昔在翰林院之時,眾家大人閒敘,提起於大人之公子聯敏,眾位大人作媒,將生員之妹許給於大人為兒媳。」郭總督聞言曰:「原來你是梁年兄之令郎。」遂下公座攜梁懷玉之手進了書房,曰:「年姪請坐。」梁公子不敢坐。郭總督曰:「年姪落座講話何妨!」遂分賓主坐下,茶童獻茶。郭制軍問:「年姪有此冤枉,何不在桂林府控告,竟千里遙遙來此控訴!不知惡紳姓名?有何前程?於、梁兩家作親之時,我也是一媒賓。」梁懷玉欠身打躬,曰:「劣宦名宋雷,字雲鳴。捐的吏部郎中銜。倚仗索國老是他義父,他的親家是兵部田貴,他的外甥是總兵,故仗勢強霸民女。被冤眾黎民往府道三司伸冤,反而受刑坐監。他外甥是總兵,名同江,表字盛海。朝中索艾、田貴,就是布、按二司,縱然起本,當朝索艾大權在手,本章得從他手中過,宋雷是他義子,同江是他門生,豈有不押本章之理。況且宋雷銀錢通神,如今世道變更,有錢可買鬼上樹,那些有司官也就將計就計。郭制台曰:「年姪你在此多住數日,老夫明日起身到廣西察訪。」天色將晚,用飯已畢,在書房安宿。次晨,郭公傳出令去,要往廣西桂林查訪。不知怎樣,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