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李興周被害遇救 張巡撫捉拿郭英

  真天子諸神相助,大將軍八面威風。
  好心腸逢凶化吉,行奸計遇吉成凶。

  話表兩個解役搗鬼,說:「行了一天路,腹中饑餓,你陪著李相公在此候我,我到前村,一則問路,二則買些充饑之物。」
  言罷出廟而去。去不多時,見他肩上扛著一塊牛皮進來,這一解役問:「大哥,你在何處買此物?又不是充饑之物,買來作甚。」那一解役說:「二弟你有所不知,我帶著三百錢去買食物,見從正北來了一人,肩扛著就是此物,我是閒說話,我問他扛的是麼?那人說:『是牛皮口袋,去賣去。』我問他賣多少錢?
  那人說:『賣兩串錢。』我說:『給你三百錢賣否?』那人真爽快,撂下牛皮袋,接了三百錢就走了。我想買這口袋倒有用處,李相公一路行來,夜間並無輔蓋,夜間用他給李相公當褥子被,好哇不好?」李興周聞言說:「多謝二位上差一片好心。」二解役說:「李相公,你先鑽進去試一試。」李興周不知好歹,鑽入牛皮袋內,二解役把牛皮袋口紮緊,慌忙用水火棍抬起走出廟門。走不多遠,至黃河岸,忽聞喤喤銅鑼響亮,二解役見那邊旗鑼傘扇執事人等,鬧鬧哄哄,人喊馬嘶,將近黃河岸,二差役心中慌恐,把牛皮袋向河內一扔,撒腿就跑,也顧不了廟中各物。二解役逃跑不言。
  且說來的官長正是鵬翮張大人,赴河南巡撫任。八抬大轎來到黃河岸,張巡撫在橋內按著扶手,探身望外瞅,見河內漁舟撈上物,令人問:「船上所撈何物?」艄翁來至橋前跪稟:「撈的是一件牛皮袋,內裡裝著一個人還未死。」張巡撫聞稟,暗想:「此人必是被人圖財害命,料兇犯走不遠。」吩咐從人四下搜拿兇犯。眾人答應,四下搜尋尋,並不見一人,來到孤廟,見神台上有行李,遂攜到轎前跪稟:「大人,四下搜尋,並無一人,在孤廟搜來行李內有公文,小人等不敢拆看,呈與大人過目。」一言未了,忽見前面人聲嘈雜,有文武官員來至近前,手舉手本打躬說:「本城各文武迎接巡撫大人上任。」張中丞一擺手,文武官皆站起,遂吩咐:「將那陷水之人帶上河南候問,把牛皮袋賞給漁人去罷。」
  執事在前開道,張中丞在轎內細看公文,暗想:「這李興周、郭英二人互控,這內裡情由問官有了偏向,上司定案也是草率。」不一時來到河南巡撫院,走馬上任,拜印已畢。接了眾文武官手本,吩咐下來:「三日後面諭各官,退去。」張中丞退入書房,吩咐茶童把落水之人帶進書房,茶童傳於中軍,中軍將李興周帶入書房,李興周跪倒叩頭,含淚不語。張中丞問:「你有什麼冤枉?因何發配落水?從實訴來,本院與你作主。
  若有虛言,定爾重罪。」李興周自郭英借銀,郭氏討銀,至夜深郭氏屍身在自家倒臥,扛屍入屋,郭英叫門,藏屍互控,縣官不容分說,屈打成招,定了發配河南,解役陷害,細細訴了一遍。張中丞聞訴,問所訴有虛言否?李興周說:「若有虛言,生員甘當領罪。」張中丞點了點頭,吩咐李生暫且在外聽候。
  李興周退出。
  張巡撫腹內自思:「這一案難明,郭氏屍身現在李生櫃內,李生訴郭英昧良打死胞姐,屍身不見,明顯放刁。郭英控李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如情如理。」復又回思:「這李生面帶書生氣,無橫惡之相,焉能打死結髮之妻。想郭英借去銀,不思報恩,反把他胞姐打死之理,其中情由,想必郭氏回娘家討銀,郭英昧良不承認,郭氏乃是女流,恐回家無面目見夫主,羞怒難當,氣死在娘家。郭英恐李生控告,移屍於李生門外;不期然李生把屍扛負進屋,郭英就來扣門,這一案一定是如此。」
  張中丞前思後想,須將郭英誆來才能結案。尋思一回,暗說:「有了,本院必須如此如此。」遂令茶童取便服來。茶童即刻把便服取到,張老爺遂脫下官服,換上便服。又命茶童把令牌拿來,茶童把令牌取來,張老爺把令牌帶在腰間。吩咐茶童曰:「你老爺有事不明,前去私訪,你休要走漏風聲。」吩咐已畢,出了院門。幸喜大街無人,張老爺不移時來至南牢,用手拍門,問裡邊是誰上宿,本院前來察監。牢頭聞言,開放監門說:「請大人安。」張老爺說:「莫要高聲,領本院監內察驗。」
  牢頭請大人入內查看,把牢關閉,引領張老爺來至監中,只見木籠內有六名兇犯受刑,有《西江月》為證:六賊身高丈二,臉上不分皂黑。眼似銅鈴牙似錐,鬍鬚俱是黑垂。面上千層殺氣,好似梁山李逵。凶如玄壇賽張飛,惡似殃煞太歲。
  張老爺便問:「這是何案囚犯?」牢頭稟曰:「這是劫庫兇犯,一共八名,走脫二名,還未定案。」張老爺聞言,暗想:「本院可用此賊開案。」遂曰:「本院正是來查六賊口供,爾等須要退後,不准近前竊聽。」眾人尊命退去。
  張老爺向六個賊言道:「本院說知兩廣省同雲縣有一郭英,當初貧寒,現今可稱上百萬之富,爾等若咬他為窩主,向他硬口對質,本院必然開釋爾等之罪。」六賊聞言應允。張巡撫遂出監回了察院,已是天色微明,張巡撫吩咐:「打典升堂。」張巡撫升坐大堂,闔城文武各官員俱已恭候。張老爺依舊吩咐:「免見。」文武官皆提心吊膽,不曉張中丞怎樣性情,只可各回本衙。張老爺吩咐:「把南牢殺官劫庫六名兇犯提堂聽審。」
  不多時把六名大盜提到,跪在堂下。張老爺把驚堂木一拍,喝道:「好大膽的賊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殺官劫庫,誰是頭目,誰是窩主?從實招來,免動大刑。」六賊叩頭,口呼:「大人息怒,殺官劫庫,前任監生訊明,同首八人,走脫蟒、蛇二名,不知下落。窩主乃是兩廣同雲縣郭英,從前他貧窮,如今大富,是我八人盜來給他的。」張巡撫聞供,怒曰:「郭英膽大包天,身居監生,曾記得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遂吩咐人役帶六盜入監聽候復訊,當堂標了一套文書去關郭英,派了兩名差官,限半月到兩廣關提郭英,不得誤限,張巡撫退堂。
  兩名差官領下文書,急忙忙乘跨「能行」出河南省城,饑餐渴飲,晝夜兼行,非止一日,那日進了兩廣省城,來至轅門,滾鞍下馬,走至大堂,把鼓擊了兩下。只見中軍從內跑出,忙問:「哪裡來的差官?」差官回答:「河南來的公文,借重一二,速報大人得知。誤了限期,你我俱有干係。」中軍說:「略等片刻,待我通報。」遂把雲牌擊了三下。郭老爺走出閃屏,公堂落座,問中軍:「因何擊鼓?令擊鼓人進見。」中軍一聲傳喚,兩名差官走至公堂請安,呈上公文,中軍接過公文,屏放公案以上。郭老爺閱畢,遂提筆寫了一套文書,差派一名差官,同河南兩名差官赴同雲縣投遞。接了公文下來,三名差官乘馬,一路行程,來到同雲縣。劉知縣將三位差官接上大堂,口呼:「年兄,一路辛苦了。暫到官驛安歇罷,明日再敘。」三位差官把公文遞與劉知縣後,逕赴官驛去了。
  劉知縣拆開公文觀看,不由唬了一驚,即刻命禮房具本縣名帖,赴十里堡請郭相公來縣,有事相商。禮房領命,持名帖赴十里堡請郭英。
  這郭英在家閒暇,想李興周充軍河南,自己心滿意足,只見家人報道:「有縣禮房持帖,言縣太爺請大爺到縣一敘。」郭英聞言,立刻穿上袍套靴帽,乘坐馬入城,在縣儀門下馬,正正衣冠,走至大堂。劉知縣預先在二堂恭候,見了郭英,口呼:「年兄向來發財。」郭英說:「托福了。」劉知縣吩咐掩門。郭英不知情由,劉知縣說:「請。」二人攜手進了書房,分賓主坐下。劉知縣吩咐:「看茶來。」將頭一托,只聽鐵鎖響亮,進來數役,一抖鐵鎖,把郭英脖項鎖上。郭英不知因何事被鎖?不由一怔,口呼:「父台,晚生未作犯法之事,為何把晚生項套法繩?」劉知縣說:「是你當初所作,窩藏大盜得贓發財,何言無罪?你若狡賴,現有公文在此,還有兩省差官前來提你。」
  郭英問:「公文在哪裡?差官在何處?」劉知縣見問,微然冷笑,遂把公文取過念了一遍。郭英含淚跪倒說:「求父台方便一二。」劉知縣說:「本縣難於救你,與我無事。」言罷升堂。
  劉知縣把郭英鎖上公堂,吩咐請兩省差官上堂,不移時三位差官已到。劉知縣把郭英交與三位差官,兩省差官吩咐:「把郭英打在囚車起身。」劉知縣送出城外,兩廣差官回了本省交差。
  差官押解向河南而行,非止一日,這日來至河南院署,正遇鵬翮張中丞升堂,便問同雲縣解來的蟒、蛇二賊。二差官上堂交差,稟道:「現將郭英解到。」張巡撫吩咐:「且將蟒、蛇二賊押下去,帶郭英上來。」郭英戰戰兢兢上得堂來,跪倒。
  口尊:「大人,小人冤枉、冤屈。」叩頭磞地。張中丞吩咐:「把南牢劫庫六賊提堂。」人役答應,不移時把六名大盜提在公案前跪下。張中丞向六賊說:「那邊跪著的就是郭英,爾等可對質於他。」六賊聞言,回頭大罵:「郭英匹夫,好無良心也。我弟兄劫來金銀財寶,皆交給與你,我弟兄現今遭了官司,你連頭不探,只裝不知,你哪有弟兄情腸,我弟兄不得不將你供出。」
  張中丞問郭英:「對證在此,你還有何話說。」郭英跪爬幾步,口呼:「青天大人,一件真,件件真,一件虛,件件虛。
  監生與賊身居兩地,天各一方。」六賊說:「作賊者無處不到。」
  郭英說:「監生與賊並不認識。」六賊說:「既不識面,怎麼見面就知你是郭英。」郭英說:「或是監生虛名在外,六賊耳聞,這也似乎近理,這是監生發富生貴,原是有起有落,於六賊並無干係。」張巡撫怒曰:「明是分贓窩賊,竟說發富生貴,有起有落。既是有起有落,從實訴來,免動刑法。」郭英又跪爬幾步,口呼:「大人容稟,監生昔日貧寒,幸虧我胞姐背姐丈借給我一千銀行商,出外貿易,數年廣賺金銀,因此致富。在京捐納功名,拜索閣老為義父。」張中丞問:「你姐丈姓甚何名?」
  郭英稟道:「姐丈名李興周。」張巡撫冷笑一聲,問曰:「你姐丈因何河南充軍?速速供來。」郭英一聞此言,一怔。猛然省悟,自知失言。不知何言答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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