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尊
  伏魔羅漢

  馬鳴尊者,忘其姓氏,不知何許人。初聞富那夜奢得佛法真傳,在波羅國設教,弟子紛紛宗其法旨。亦促裝往拜其門,願受戒披剃。夜奢見其遠來意誠,遂納為門下,教之云:「方法本閒群生自鬧,二能於有用,用中無用;無功,功上施功,則如來宗旨思過半矣。」尊者在夜奢門下,不恃寸長,不矜片善,只一味將師道心解力行。積久便有妙悟。
  一旦辭師求去。夜奢問曰:「青冥罔象意何如,無影無蹤見也麼?」馬鳴答曰:「土人會吸三江水,木女能吹六段歌。」夜奢聞言歎曰:「不意此子勘破真宗,度越尋常萬萬矣。所謂雪中月色天然妙,霜後蘆花分外奇也。」又曰:「離朱有意,白浪徒爾滔天,象罔無心,明珠忽然在掌,此子是也。」
  尊者得了夜奢禪師法旨,逕至華氏國聚徒演教,轉妙法輪。嘗謂弟子曰:「滿眼見色,滿耳聞聲,不墮不壞,方成聲色。」又妙訣曰:「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殘半夜燈。
  此景此時誰會得,白雲深處坐禪僧。」
  一日,尊者正在登壇講經,忽見一皓首老人頭戴員巾,身穿素服,手執扶笻,遠來相謁。行至經壇,即仆地不見,俄頃,地皮迸裂,突兀,其中湧出一個金人,叉手向尊者作禮,不霎時,金色人又化成一嬌女子,嫋娜經過經筵而歌曰:「
  風動心搖樹,雲生性起塵。
  若明今日事,昧卻本來人。」
  女子歌畢,飄然而去,只餘香馥馥襲人。尊者見其動靜如此,謂弟子曰:「此怪也。抱有神通,少頃必來與我比較法力,汝等且坐以待之。」不移時,只見天地晦冥,風雨大至,空中現出一條金龍,奮發神威,震動山嶽,前來搖撼尊者。眾徒驚怖,措躬無地。尊者曰:「無畏汝也。我自能降之。」尊者只巍然經筵端坐,眼中不知天地暗,不知空中雨,亦不知龍飛山嶽震。習定有常,故投之至變不驚,擾之至繁不亂也,不必誦經作法。卒而魔事息滅,不能損尊者分毫。
  怪物靈通伎倆多,金人變幻作嬌娥。
  飛龍矯矯驚山嶽,尊者神翔宇太和。
  越七日,前怪變作一小蟲,伏形於尊者座下。尊者知是魔之小變,遂以手取之,示眾弟子曰:「此魔本欲竊聽吾法,以私淑其身,故初變為金人,為女子,再變為震憾神物,三變為潛形小蟲,譎詐如此。」眾人兢欲祛滅之,尊者曰:「不可。彼來本為聽經,非為嫁禍,汝輩必欲祛滅之,是待物不洪而阻其向道之機也。」徐謂小蟲曰:「吾不傷汝生,不滅汝形,放汝回去。汝若誠心歸依三寶,吾為汝說法,即得超悟,何乃自苦如此?」魔聞尊者言,馳出門外,現出本形,進曰:「
  脫下白狐襖,重穿花鹿裳。
  外儀新改換,唯命可升堂。」
  叉手向尊者作禮,懺謝前過,尊者欣而受之。問曰:「汝名為誰?」答曰:「我名伽毗摩羅,華氏國經年修持,未得上人指點,今聞禪師遠來開講,故來聽受,求為脫化。」尊者曰:「汝既有心聽經,何為幻形三變?」伽毗曰:「弟子粗知神通,但未得如來正法。聞釋家之道,以習定為入門,目中不見外頭景物,太宇忘卻面前變態,始為真定。弟子初見禪師,必如此三變者,非為絮長較短,試尊者素養禪心何如耳。經云:見五蘊皆空,與□□般若,得一心寂滅,始大涅槃。」尊者曰:「假饒當時心動,汝則何為?」伽毗曰:「動則修養未至,於玄關尚隔幾重,彼方師人不暇,何能師我,未有明心見性撢師,悟超上乘,遠遊四方演教,而返受變於物者也。」尊音曰:「恐汝口不符心,倘技得逞,將肆害不貲矣。」伽毗曰:「某若肆害,何在言修,師若受害,不足言佛矣。」尊者曰:「汝夏有何能?」對曰:「無能。」尊者曰:「佛從無中來,滅向無中去,太宇既無能,住了真無處。汝既是佛,何消問我?」伽毗曰:「弟子片長,能化巨海。」尊者曰:「此水底蚊龍事也。化巨海則傷損物業必多,吾如來慈悲大願,專喜普濟眾生,子能雖高,吾不取也。且問汝能化海,亦能性海耶?」伽毗技能化海,自謂伎倆稱奇矣,及聞尊青所不取化海之故,覺己所長卑卑不足論矣。乃棄其所能,請問性海之旨。尊者曰:「涵弘有容者,海也;翕順有常者,性也。吾所謂性海者;豈有他哉,能令山河大地三昧六神皆由此發現是也。」伽毗殷殷求教,正憤之可啟,悱之可發者也。及聞尊者性海一點,即心領神悟,器理融而力一,覺昔日所長,僅僅水皮擊棒,冷火熔金者也,遂懇求剃度。伽毗能於言語外覓神理,象數外悟真詮,儒者所謂中人以上,可以語之也。馬鳴尊者遂以如來正法付之行持,所謂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也。其偈云:「
  隱顯即本性,明暗元無二。
  今付悟了法,非取亦非離。」
  尊者說偈畢,即挺身躍入空中,現出一輪紅日,照耀大千世界。所謂本來面目認真放大毫光是也。次後復降經筵,眾弟子拜求普濟,尊者為說數言曰:「
  見道方修佛,不見復何修。佛性如空虛,空虛何所有。
  遍現修佛者,撥火覓浮漚。但看弄傀儡,線斷一齊休。」
  弟子聞言,未及稱耐,尊者已奄然圓寂,周顯王三十七年也。有詩為證:
  性靈見了行完成,備作西方偉聖人。
  三尺靈光馳漢表,閻浮遺下一委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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