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猛將神坐踞堂皇 張天師技窮狼狽
那吳江東境,蘆墟莘塔北庫三鎮之間,有莊家圩猛將廟。愚民輾轉附會,以為靈驗無匹。於是遐邇偕來,香煙熾盛。所奇者神像入宅,他處均以為不利,故每遇賽會時,凡不肯助資之居民,首事者有擡神挾制,藉端索擾之舉。獨於莊家圩猛將,則民間不以神像到門為忌,而以神像升堂為榮。其命意或因患病,或因求福,相率擊鼓鳴鑼,迎之入宅,陳供品,僱奏班,終日而畢。或送歸廟內,或即由明日請神之家,就近接去,頗有席不暇暖之概。無論農工商賈,及一切下等社會之人,莫不歡迎。即搢紳之家,詩書之族,亦爭先效尤,不以為怪。廟中有神像三,俗以接得最大者為幸事。往往有同日迎神,因此打降。或中路劫奪。其不能接得者,雖一帽一靴,亦複齎歸崇奉,以為神實憑依。
那心齋、壯抱二人,自資生登岸,開窗閑眺,忽睹此種情形,不勝駭異。及資生返舟,二人忙問道:「此等為著何事?」
資生道:「此風相沿已久,不自今始。俗呼『接老爺』。或曰『待佛』。聞廟祝香火諸人,因以為利,終年恃此給衣食供揮霍者,何止十數人。除張皇哄騙外,更有納賄匿神伎倆。相傳迎神之家,欲必得大老爺而款之者,可先期賄該廟祝等,將該像暗匿他處,留以有待,毋為他家所得。一泥木偶人,有何靈異?而崇敬如此,真有百思而不得其故者。此又吳江的一大怪象也。」是晚,即泊舟莘塔。
明晨,資生等方才起身,那熱誠早已到舟奉訪,邀入艙內,與心齋、壯抱互道姓名。熱誠見艙中?,即邀三人登岸茗聚。
坐定後,談了一回,無非是痛心時事的話。
言次,熱誠忽勃然變色道:「列位,可曉得中國東南近來又出一怪現象麼?」資生道:「願聞其詳。」
熱誠道:「我兄連日在外,那報紙想已多日不看,故尚未知悉。近來江西張天師,忽發南遊之志,由申到蘇,由蘇到杭,據聞每到一處,儀仗喧赫,轎前用民壯八人,狀甚赳赳,皆著青褂,綴以紅字,上曰『大真人府』,下曰『民壯』。用罩頭紅蓋,身坐綠呢大轎,頂用五嶽朝天,花翎藍頂,轎後有長隨二人,皆乘馬,或曰『法官』。其公館前高懸正乙真人、八台諸神免參、龍王免朝等牌。逐日拜謁當道,招搖過市,出售財神、避火、治並鎮煞、保身、免疫、五雷、五將等符,價目高下互殊,自十二元至數十元不等。各符黃白綾,皆須自辦。照價繳加賬房費二成,用印費一成。更向各道觀硬奪軟騙,無所不至。一醮三百金,一懺四百金,授意於道紀司為之兜攬。頑蠢如豕之紳宦富戶,爭先問津。複有具稟呈告被鬼怪所擾者,張均示價千金起碼,為之捉妖。定期設壇召將,限先三日繳銀。謂捉獲之妖,即須當日押送出境,藉以脫身。行同誑騙,其計甚狡,到杭後愈出愈奇,人欲瞻仰顏面者,須費十四文,為掛號金,每日亦動以數十千文計。
「杭人有何某者,一日在天師廟內云,欲責以哄騙之罪,勢甚洶洶。經執役者極力攔阻,眾詢之,云:『畫財神符時,天師語以此次湖北票。必中大彩。今既不中,誑騙無疑。即天師不出見,符洋必須見還。』時旁觀甚眾,複慫慂之,幸經警察兵驅散,何某無法將其價目虎頭牌等碎之而去,聞天師甚狼狽云,各報載之歷歷,當非子虛。亦中國特別之醜狀也。」
資生歎口氣道:「黑暗世界,無一好消息,奈何!奈何!」
說罷,起身告辭道:「弟等出門多日,現急於返舍,容俟後會。」熱誠殷殷送至船邊,各道珍重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