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遭疫癘向瘟部乞憐 沿陋習請僧尼禮懺
我中國人民醫學不講,污穢成習,各處遺矢積垢,糞壅泥淤,口鼻吸觸,釀為疾玻平時昧衛生之學,臨事無防疫之方。
觀歷年大疫流行,內地死亡接踵,而租界以整潔之故,獨少傳染。則避疫之道,固自有在。可怪中國之人,不求實際,惟尚妄為,一遇疫癘,輒以為神實使然,訛言紛起,謠諑沸騰,禱祀多方,不可終日。
那三人自某村開棹後,周曆各鄉鎮,卻值時疫大行,居民人人自危,朝不保暮,甚有闔家染斃,無一人得免者。死傷枕藉,棺價大增,匠人木工,昕夕從事。使西人處此,那驗病之所,免疫之方,保身之法,潔清街道,設立醫院之事,不知要加幾許慎重,增幾許規劃。中國則不在此而在彼。一路行來,但聽得無知愚人,紛紛談神說鬼。而廟祝香火、妖巫與走陰差諸人,凡依附鬼神以活命者,複一再捏造裝點,過神其說。不曰:「某廟神祇,某夕與疫鬼酣鬥。」即曰:「瘟神向某神借人數千,某神但許助資,不允借人,囑里人速助財帛。」於是愚夫愚婦,爭齎冥鏹焚化,名曰「解錢糧」。
尤可笑者,民間以疫鬼為瘟將軍所司,每遇疫氣盛行,必爭先禱祀,甚且開捐募資,於夜間舁春申君出巡,俗稱現身會,謂此會出後,可以免癘氣,祛惡鬼。扮囚犯隸役及種種鬼怪醜態者,有數十百人之多。或執鋼叉,或握藤鞭,或拖鐵練,凡過人家門首,每當戶亂搠亂擊,謂可嚇鬼退鬼。當道者不惟不加禁止,反多捐廉提倡,並於賽至各署時,設筵祭偶,犒賞隨從,謂此實為民除疫之大德政。說者謂華官不以祛疫為政,將計就計,卸責於神,不啻易地以處,使神為民牧,己為傀儡,立於無職任之地位,此誠五洲惟一之巧宦,可謂善謔不虐。而斯時之非常忙碌,幾至應接不暇者,莫如僧尼。
先是吳江習俗,人死必請女尼伴靈,名曰「紀念」。浮蕩輕薄惡少年,每相率調戲,最為陋習。男僧需用尤繁,有燄口、普佛、誦經、拜懺等名目,自新死、五七、斷七、清明、中元、撤幾,多延僧作佛事。更有人未殞命而禮懺者,名曰「壽懺」。死已多時而禮懺者,名曰「幾週年」。子孫將授室而禮懺者,名曰「薦祖」。各懺正場告竣後,又有鋪地獄、點樹燈、齋十王諸名。此外更有散經一法,或用男僧,或用女尼,或分用男女僧尼,率在死後五七時為之。間有人未死而散經者,則謂之「散壽經」。凡已散壽經者,忌入孕婦房及新婚房,謂懼觸穢氣,經典不靈,可發一笑。
是年因疫癘大行,死亡相續,不獨男僧生意大為增色,即女尼價值亦頓加數倍。而巫瞽蔔筮及紙貨、香燭、冥器等鋪,凡相因而及者,亦複獲利倍蓗。
三人行過各處,觀察種種現象,不勝太息。
一日,船泊黎里,壯抱登岸未返,心齋顧資生道:「吳江風俗,已見大略。改革化導,全在表兄。」
資生道:「弟言固是。其實中國全境,又何在非與吳江一般呢?我輩下手,原也只好各就桑梓,分擔責任。雖不比那文明政府,一旦決行,風從草偃的魄力,然苟抱定方針,慢慢地做起,卻自有個好結果。兄當永佩嘉言。」
二人正在問答,忽見壯抱自市上歸船,三腳兩步大聲吆喝著道:「資生兄,你們吳江的前途可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