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帝流漿 方延濟善乩術,其主乩者每年必有一仙。戊子主乩者陳真人,字髯翁,善與眾談論。一日,眾人以溺鬼必帶羊臊氣,是何緣故,陳云:「凡人魄入地,沾水即臊。河中皆淤泥,本多積穢,魄漬其中,七日即作羊臊氣。凡河水鬼帶羊臊氣者不能祟人,必五年之後無此氣便能禍人。」
又云:「焚死之鬼五體不全,必覓伴合併而後能成形,或二三人合併不等。其併法:老不併少,男不併女。」
又云:「凡草木成妖,必須受月華精氣,但非庚申夜月華不可。因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累累貫串垂下。人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狐狸鬼魅食之能顯神通。以草木有性無命,流漿有性,可以補命;狐狸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
討亡術 杭州陳以逵善討亡術,凡人死有未了之事者,其子孫欲問無由,必須以四金請陳作術。其術擇六歲以上童子一人與亡人素相識者,命其閉目趺坐,在童子背後書符於其頂,其符內有「果齋寢氣八埃台戾」八字,其時命家人燒甲馬於門外。書畢,即瞑目睡去。見當方土地背負一包裹,牽馬命騎,同至冥司尋亡過人,詢悉其生平未了之事畢即蘇。其術尤盛行於杭城。
布政司司房土地,相沿為漢蕭何。一日方作術時,童子忽瞪目大呼曰:「我乃漢丞相蕭何,陳以逵何等人,敢以邪術驅遣我為童子背包牽馬!因汝誦《太上玄經》來教我,不敢不遵。此後如敢再爾,吾將訴之上帝,即加陰誅。」陳貪利不改。
一日行法,土地乃領童子經由枉死城中,見斷體殘肢猙面惡鬼提頭擲骸遍滿馬前,童子驚駭而寤,以後不敢再奉其法。陳不得已,復教以劍訣,命童子手中執一劍,仍誦前經。土地復領至前所,童子遵訣舞劍,斲殺數鬼,眾鬼號呼。忽見空中金光萬道,眾鬼喜曰:「關帝降矣!」見土地揖於帝馬前,喃喃不知作何語。有頃,牽童子馬至帝前,帝諭之曰:「我念以逵老奴才奉太上玄宗之教,故不忍即滅其法。汝可傳諭他,以後倘敢再行其術,我當即斬其首。」乃命周倉以青龍刀背擊童子一下。童子大叫而醒,嗣後遂絕志不復從陳受法。
陳久之益貧,無所得食,偷於他處復行其術。是年秋,夢至錢塘門外黑亭子灣,見一木榜上羅列其罪,當於九月十三日誅斬妖人陳某。醒後略不為意,稍稍白其夢於人。至期,有好事者欲驗其言,往至陳家,見陳身易道服,遍體書符,口誦經咒,似有解禳之法。良久,忽大叫曰:「被斬!被斬!」眾云:「汝尚能言,何以云被斬?」答云:「幸我魂多,斬之不死,然亦不能久延矣。」未幾病死,視其頸,皮肉雖好而內骨已斷矣。
學竹山老祖教頭鑽馬桶 湖廣竹山縣有老祖邪教,單傳一人,專竊取客商財物。其教分兩派,破頭老祖,即竹山師弟。學此法者,必遭雷擊。學法者必先於老祖前發誓,情願七世不得人身,方肯授法。避雷霆須用產婦馬桶七個,於除夕日穿重孝麻衣,將三年內所搬運之銀排設於几,叩頭畢,遂鑽馬桶數遍,所以壓天神也。
有江西大賈伙計夜失去三千金,旦視箱簏,絲毫不動,惟包銀紙有蟲蛀小孔而已。因記船過襄陽,有搭船老翁借居艙後,每晚輒焚一炷香,向空三揖三拜,口喃喃誦咒,聽之不解,疑即竹山邪教也。識者包銀用紅紙,四面以五穀護之,則其法不能行。
關帝現相 桐城姚太史孔鋠云:曾於北直某觀察署請乩仙判事,署中親友齊集,惟觀察年家子某靜坐齋中不出。或邀之,曰:「乩仙不過文鬼耳,我事關聖者也,法不當至乩壇。」客曰:「關帝可請乎?」曰:「可,並可現相。」遂告知觀察。
觀察親祈之,年家子愀然曰:「諸公須齋戒三日,擇潔淨軒窗設香供。諸君子另於別所設大缸十口,滿貯清水,諸公跪缸外伺候。」年家子遍身著青衣仰天慟哭,口諄諄若有所訴。忽見五色雲中帝君袞冕長鬚,手扶周將軍自天而下,臨軒南向坐,謂年家子曰:「汝勿急,仇將復矣。」某復叩頭大哭。周將軍手托帝君足飛去,只見瑞氣繚繞而已。諸公為金甲光眩射,目不能開,皆隔水缸伏地。
一日,年家子不辭而去,聞某大僚中惡於道,皆疑之,終不知所報何仇也。
鼠作揖黃鼠狼演戲 紹興周養仲,在安徽作幕,攜外甥某居縣署。空屋三間,向來人不敢居,周不信,打掃潔淨,自居內間,點燭而臥。
忽見房門自開,有一白鼠如人拱立,行數步,鞠躬一揖,至牀前又一揖,躍而登牀。其旁有兩黃鼠狼,拖長尾,含蘆柴,演呂布耍槍戲,似皆白鼠之奴隸,求媚於鼠王者也。白鼠伏周君足下,由腹下徐徐而上,肢體如酥,頗覺樂甚;至胸前,便覺如石壓身,不能動。鼠以嘴對嘴,撓其沫而食之。漸褪下,仍由其足下牀,向門一揖而出。周亦無恙。
其甥在外,只見鼠初來時,一揖而門開;出又一揖,而門閉如故。韓詩云「禮鼠拱而立」,其信然歟!
溫元帥顯靈 陽湖令潘本智之太翁用夫開錢莊,忽失銀千金,仁和令李公學禮親為踏勘,於灰中查出六百金。李公以為諸伙計之事,欲押帶赴縣。太翁云:「此輩皆老成力作之人,必不為此,帶我家奴僕研訊可也。」眾伙計云:「非主人仁厚,我輩皆當受刑。雖然,我輩亦當赴元帥廟明明心。」眾始到廟門,內中一人忽閉目大叫:「莫打!莫打!我說,我說。你可將甕中四百金令汝兄手捧到廟。」諸人見此光景,同搜其家,四百金宛然在甕,其兄遂頭頂四百金送廟中。李令取其親供,判云:「此冥法也,非官法也,候其安靜,帶縣發落。」未幾,其人已投水死矣。
僵屍拒賊 杭州洋市街石牌樓販魚人,每五鼓出艮山門販魚,見樹林內燈光隱隱,有美女子獨坐紡績。每日如此,並無別人,疑為鬼,亦不懼。
一日,有白鬚叟語之曰:「君慕此女,欲以為妻乎?我有法,依教則事可圖。明早須持一飯糰闖入彼室,誘彼開口,則以飯塞其口,負之而歸,勿令見天光,便與人無異矣。」如其教,果得此女。閉樓中,伉儷甚篤。年餘生子,亦能飲食,天陰則下樓執炊。積廿餘年,娶媳生孫,家亦小康,開茶肆。
一日,天大熱,目光如火,其媳聞姑下樓,至梯無聲。視之,有血水一攤,變作僵屍。其夫心知其故,亦不甚痛苦,但買棺收殮,每夜於棺中出入。嘗有賊入前門,有人擋之;入後門,又有人擋之,皆僵屍為之護衛也。
亡父化妖 某太守,西北人,其父已死多年,忽一日乘馬而來,與生無異,曰:「我已得仙,但愛汝,未能忘情,故來視汝。汝可掃一靜室與我居住。」其子雖疑,然聲音笑貌舉止作事果其父也,遂事之如生。日間看書,夜中或寐或不寐,久亦飲食如常,遂相安焉。
年餘,江西張真人過其地,太守告之。張曰:「妖也,豈有仙人復久居城市無一毫異人者乎?能與見否?」太守告其父,父欣然曰:「我正欲與天師相見。」談吐如故。天師曰:「此妖非我所知。」詢之老法官,云:「當乘其不備勘破之。」一日,其父正寫字時,法官忽從背後喝之,遂驚如木雞癡立。法官出袖中天蓬尺從頭量之,量一尺則短一尺,量一寸則短一寸,至足而滅,衣冠如蛻,剩脛骨一條。法官曰:「此先太翁之真骨也,為狐鑽穴,野狗銜出,受日月精華而成此妖,所以能言前生之事。再與女人交,得陰精,其禍更不止此。」太守欲請骨而葬之,法官不可,曰:「勿貽後禍。」遂攜之去。
余按《太平廣記》載,唐時,李霸死後還家,處分奴僕,俱井井有條,然獨居一室,不與人見。一日,其子孫逼而視之,變作青面獠牙之鬼,頭大如車輪,眼光如野火,子孫大懼而散,霸從此亦遂不來矣。
乾麂子 乾麂子,非人也,乃僵屍類也。雲南多五金礦,開礦之夫,有遇土壓不得出,或數十年,或百年,為土金氣所養,身體不壞,雖不死,其實死矣。
凡開礦人苦地下黑如長夜,多額上點一燈,穿地而入。遇乾麂子,麂子喜甚,向人說冷求煙吃。與之煙,噓吸立盡,長跪求人帶出。挖礦者曰:「我到此為金銀而來,無空出之理。汝知金苗之處乎?」乾麂子導之,得礦,必大獲。臨出,則紿之曰:「我先出,以籃接汝出洞。」將竹籃繫繩,拉乾麂子於半空,剪斷其繩,乾麂子輒墜而死。
有管廠人性仁慈,憐之,竟拉上乾麂子七八個。見風,衣服肌骨即化為水,其氣腥臭,聞之者盡瘟死。是以此後拉乾麂子者必斷其繩,恐受其氣而死;不拉,則又怕其纏擾無休。
又相傳,人多乾麂子少,眾縛之使靠土壁,四面用泥封固作土墩,其上放燈台,則不復作祟;若人少乾麂子多,則被其纏死不放矣。
石某 下津橋石某,開米鋪,家素豐。忽病,女鬼憑之,作杭州聲口,云石某前生與女鬼比鄰開當鋪,女鬼之父作客在外,家有月台,男女彼此眷戀。一日,正在月台上私語,女鬼之叔自外來,被其撞見,男竄逸去,女被叔父羞削,慚愧自盡。男受驚而回,又聞女死,亦一病而亡。男轉生石家為男,女鬼尋覓三十餘年,始知在蘇州,是以尋覓而至。石家哀求,情願當祖宗供奉於書房,石某果愈。未幾,一女痘亡,有老嫗見此女坐鬼膝上,鬼抱而嬉。石大怒罵鬼,停其祭禮,鬼大作祟,乃復求饒而祭之如初,鬼仍平靜。
半年後,忽一日附石某身上云:「吾從此去矣,快備酒席車船。」家人問故,曰:「監生娘娘來領我投胎在揚州張姓家,第三子是我也。」
托人詢之,果然。
物變 每年八九月間,于闐河石子化玉,採者以腳踹之。兩岸卡兵傳鼓,見一人傴僂俯身,必須得玉以獻,否則治罪。採盡,則明年復生。天大霧,則山上石變者為山料,河中石子變者為水料。俄羅斯國有鳥來千群,一遇大霧,即伏地不動,化為灰鼠。其他沙魚變虎、變鹿,兩蟻相鬥便化為蠅蝦,爬蟲變蜻蜓,為人所撲,則怒毒而變蜈蚣。
人變樹 外國兀魯特及回部民從不肯自盡,云自盡者必變樹,樹易招斬伐,故不願也。秦中明府蔣雲驤云。
水精碧霞洗 漳州山上有氣衝上,即知其下有水精;滇南聞大雷,便生碧霞洗。皆因時變,並非洪荒以來已有之物。
浮提國 浮提國人能憑虛而行,心之所到,頃刻萬里。前朝江西巡按某曾渡海見其人,相貌端麗,所到處便能學其言語,入人閨闥,門戶不能禁隔,惟從無淫亂竊取之事。
刀瘡藥 甘肅田五之變,官兵殪之於石峰堡,死者甚眾。諸童子割男女之陰聯為一副,賣錢十二文。配刀瘡藥者爭買之,過一宿則臭腐不可用。
乩仙靈蠢不同或倩人捉刀 乩仙靈蠢不同。趙雲松在京師煩鄉人王殿邦孝廉請仙,殿邦本有素所奉仙,不須畫符,焚香默祝即至,下筆如飛,俱有文義。或雲松與之倡和,意中方想得某字,而乩上已書,每字皆比雲松早半刻。及雲松在滇南果毅公阿將軍幕下,阿公之子豐升赫亦能請仙。一夕邀雲松同觀,而乩大動不能成字。雲松知其非通品也,乃戲為之傳遞。意中想一字,依約至喉間,則乩上即書此字;意中故停不構思,則乩上不能成字矣。
拔鬼舌 蔣敬五之僕阿真,勇而好酒。常隨主寓西直門,其地多鬼,人不敢居,阿真居之。夜有鬼披髮而來,某方醉,不懼也。鬼伸舌丈許以嚇之。阿真起,以手執之,並拔鬼舌,冷軟如綿。鬼大號而去,乃置舌席下。次早視之,一草繩耳。鬼從此絕。
蔣瑩溪 蔣瑩溪贅於華亭王氏,內弟繼勛娶於桐鄉,歸未數日,室中失牙箸銀器數件,搜得於贈嫁之僕處,將鳴之官。是晚,僕夫婦齊縊。其夫係一僧,拐婦而來,懼發覺則罪大,故自盡也。不數日,蔣小婢無故自縊,急救乃蘇。蔣至其處罵曰:「汝有奸拐盜竊之罪,不當官治罪,自殞其生,亦大幸矣,何敢作祟於無故之小婢?倘婢不活,吾將鞭汝二屍焚之。」嗣後婢安好。
方宮詹 桐城方宮詹亨咸,前身在嘉靖時作青城山道童,見楊升庵中狀元,心為一動,遂托生宜興潘家。少年進士,通一比丘尼,半途相負,尼思慕抑鬱而亡。亡何,尼轉世為貴公子,潘轉世為女,嫁與貴公子而早寡,守節七十餘年,所以報也。三次輪回為宮詹,公生而美貌,耳有穿孔,故乳名姐哥。父拱乾為前明侍郎,名其子必取字於文頭武腳,曰膏茂,曰章鉞,曰亨咸,皆本此義。或戲之曰:「何不取『於戲哀哉』四字為名,亦皆文頭武腳也。」
麒麟無腸 乾隆四年,蕪湖民間牛生麒麟,三日而死。剖其腹,不見腸胃,中實如蟹,人以為奇。後有人云:康熙《南巡盛典》曾載此事。
四耳貓 四川簡州貓皆四耳,有從簡州來者親為余言。
頭形如桶 《南史》載:毗騫國王頭長三尺,萬古不死。後閱謝濟世《西域記》云:毗騫王生於漢章帝二年,本朝稱董喀爾寺呼爾托托,聖祖曾遣使者至其國見之。王頭如桶,頸如鵝,俱長三尺。張目直視,語不可辨。其子孫皆生死如常,惟王不死。事載《康熙天文大成》,趙衣吉秀才云。
鳥怪 松江王掌科之姨,凌進士應蘭之次女。年甫及笄,嫁於李氏。方理晨妝,有五色鳥翔於窗間,飛立於鏡架之上,舉爪招女,女便癡迷,口啁啾作鳥聲,人不有辨。身輕如雀,梁間瓦上,上落如飛。鏡架之鳥,則已去矣。家人患之,不能禳解。
聞蘇州穹窿山有道人能行法,迎而求之。道人曰:「此鳥怪也,我能禳治。但須白布三尺,裹鳥所立之鏡,用烈火燒之,鏡紅而布不壞,則可治也。」如其言,布果不壞。道人口喃喃誦咒,良久曰:「妖已得矣。」取瓦罈封之,加字篆其上,囑家人曰:「不可開看,速投江中。」女果如夢初醒,言語如常。問其故,全然不知。家中持瓶者揭封偷視,女瞀亂如初,手制弓鞋,皆作鳥爪之狀。
再請道人,道人曰:「不聽吾言,果生枝節。幸而夫人有福,此怪逃去不遠。再如前法試之,須布燒後現出牡丹花一朵者,吾法始靈。」如其言,果布上現牡丹如畫。道士再取磁瓶加封施篆,親投江中,女病遂愈。至今生子安居,了無他恙。
劉子壯 明末,湖廣黃岡州張某之子病重,為鬼所迷。一鬼既集,群鬼皆至,索飯索紙錢者紛集於門。適劉克猷先生推門而入,群鬼驚曰:「狀元來了!我輩且避。」一老鬼走矣,回頭笑曰:「沒紗帽戴的狀元,吾何懼哉?」病人恰愈,眾人不解。後劉中本朝狀元,方悟老鬼之揶揄也。
黑牡丹 福建惠安縣有青山大王廟,廟之階下所種皆黑牡丹。花開時數百,朵朵皆向大王神像而開。移動神像,花亦轉面向之。
李秀才捕亡術 閩中李秀才,老於場屋,而家甚貧,不事館穀,惟以捕亡餬口,其效甚神。有王某被竊來求,秀才誦咒畢,置鏡水面,命王視蹤跡。教以某時刻到東門外,見有白髮而跛者擒之,則失物必得。王意跛者不能竊物,白髮則其人老矣,何能作賊,姑試之。竟如其言,人贓並獲。其行竊者係一積賊,年二十餘,慮捕快認識,故偷戲場優人所戴假鬚充作老翁。先一日,上山遇雨,跌傷其足,故跛也。
石樹榕 石樹榕,以太學肄業生受知於浮山孫文定公,薦授四川犍為令,署嘉定州。精於占驗,一時有管公明、郭景純之目。一日,於嘉定署中自占,卦成駭曰:「予未四十,豈七十二歲方守郡耶!」後年逾四十即歿,惟此一事全不驗。然嘉定改府,恰在渠七十二歲之年。
禪師吞蛋 得心禪師行腳至一村乞食,村中人皆澆薄,尤多惡少年,語師曰:「村中施酒肉,不施蔬筍,果然餓三日,當備齋供。」至三日,請師赴齋,依舊酒肉雜陳,蓋欲師饑不擇食,以取鼓掌捧腹之快。師連取雞蛋數個吞之,說偈曰:「混沌乾坤一口包,也無皮血也無毛。老僧帶爾西天去,免受人間宰一刀。」眾人相顧若失,遂供養村中。
含元殿判官 甘肅中衛令胡紀謨,直隸通州人,戊子孝廉。自言未仕時館於京師,忽一夜夢儀從甚都,身跨銀角花鹿,御風而行。
至一處,殿宇甚敞,額曰「含元殿」,旁設公座,案上燃紅燭,有泥果三盤,階下書吏多人,捧冊侍立。未登座時,先至側房將所著衣履脫卻,盡易紙者,頗覺寒入肌骨。步出,即扃閉側門。如有時門縫略開,即覺風吹衣履,有穢氣衝入。
所辦公事,唯按簿點名而已。方點名時,或見故人將受苦楚,稍存迴護之心;或見絕色女子,不無動念,即時殿上火起,身上紙衣盡焚。驚心鎮定,其火自熄。但所點男女,俱有黃氣一團,云是道門中轉劫者。一日,見一童子,年七八歲,閱簿,知前身係仁和邵昌臯,亦舉戊子北闈,榜發後即歿,計此童子又轉輪矣。
如此者數年,每夜必去,幾與受戒僧相似,心甚苦之。時尚無子,幸其父為杭州龍王書吏,以乏嗣例為子求免。龍王為之申懇,得准除免此差。
據在含元殿見天府所頒秘書甚多,無如夢中舉筆,千鈞之重,僅默記得《心經注解》一本,《元君下品戒格》一冊,係殺盜淫狂四則。其律甚細,大抵與禪門戒律相仿。惜當差數年之久,而含元殿主從未得一見,不知何許人也。
杭州屠澗南時在陳望之方伯署中,親見其人自言如此,並親錄二書,戒格一本帶歸。此事萬近蓬言。
狐狸馱旗白鹿張傘 胡又云:伊書吏皆陽世讀書人,或生童,或孝廉,間有識者。至隸卒,多係狐鹿之類。來迎時,儀從整肅,狐狸馱旗,白鹿張傘,有金角者、銀角者,似以此分職之尊卑。後充教習,居內城,則不復至。凡男女,皆不得同牀睡。同牀,則魂歸時為生人所衝,不得入城。蓋城內護衛宸居,天將充滿,狐鹿之屬不能入。後以泄機密革任,始生子女。
虎有黃光 胡又云:來受輪回者一虎亦有黃光,生時,山神土地視之,奏聞上帝,知為道中人落劫於含元殿者。查得命終時未曾勾取生魂,遂自縊死,混入虎胎。旋奉天旨,若虎傷人,罪坐含元殿主者及判司。
正色立朝四字現出腿上 吳鈵孫,字堅士,仁和諸生,雍正甲辰孝廉作令紫廷先生諱邦熉之孫,館於本城汪氏。白日假寐起,覺左腿作癢,視之,現一「正」字,朱文隆起。又逾時,復現「正色立朝」四字,大如碗口,拭之不滅;端楷工整,筆法頗似虞世南《廟堂碑》。見者無不以為異,然求其故而不得也。
先是一日前,吳君為移厝室至三台山,道過張天官墓,石碑上鎸「正色立朝」四字。或以為有所觸犯,因復肩輿至天官墓上虔禱之。其地去于忠肅公祠不遠,即禱于公祠乞籤。神示籤云:「少年發跡自豪雄,更復花枝壓帽紅。引得鄉人齊俯首,洛陽季子一時榮。」旁有解之者曰:「此吉語,不必言。」是秋,適舉行己酉正科鄉試,定為護雋之兆。第三句謂遠近來觀者皆低首諦視,第四句暗用引錐刺股事,而延陵季子之稱,於姓亦有關合。及秋試,竟不第,現出四字漸漸平復,以後亦無他怪。此乾隆五十四年六月初三日事。
余按《湧幢小品》載:嘉靖間,山東海豐縣民徐二病傷寒,忽臂膊上生「王山東」三字,知州尤寶以聞,逮至京師,驗明釋放。
狗兒 申生祥麟者,小字狗兒,居渭南,故農家子。狀妍媚而性諶摯,不為父母所悅。會關中饑,將覓食他郡,以祥麟寄鄰家。鄰人責以治地,怠則鞭撻之。不堪,乘間乃逃入藍田山,復越秦嶺而西,晝食卉木,夜就巖穴棲其身,凡數月。時方酷暑,入山益深。
一日坐崇阜,下窺洞穴,林蘿蔽之,入其中假寐。須臾,黑煙噴入,火燎毛髮有聲。亟穿穴出,有巨蟒如甕,不見其首,尾捽洞外,毒霧幕之,高三丈許。祥麟驚仆地,墮土穴中。醒後,自視身首,黝黑如漆,就山中乞食,群呼噪指為鬼物,以刃梃毆逐之。自分必死。亡何,見灌莽中有物若栲栳狀,饑甚,剖食之,漿白如乳。數日後,覺體中麻癢,乃入谿澗浴之,忽黑皮蟬蛻而貌轉靡嫚。
祥麟故習秦聲,出山後由漢中至武昌。其地有胡妲者,藝頗精,求其指示,欲藉以假食。不肯授,轉唶同類揶揄之。憤而棄去,傭於金彈兒家,漢陽名倡也。祥麟事之,見其一顰一笑,一舉止,一飲食,一寤寐,明姿冶態,備極諸好。居一載,喜曰:「吾得之矣。」復請奏技,觀者盡傾,如壯悔堂所傳馬伶演《鳴鳳記》故事也。又數月,夜宿旅店,忽有白刃自牖飛入揕其首,亟避出視之,即胡妲也,知招妲忌,其地不可居,即日返渭南。
方祥麟始去也,年十六,又四載歸,入室,不知父母所在。有云見之山西者,復棄家渡河,由蒲州售技至太原訪之。一日,演劇於沈竹坪觀察署,傔從侍列中有老叟似其父,時方登場,瞥眼不覺失聲。詢其故,令相識認,果然。其母亦在署,聞亟超出抱持之,各相視,慟不能起,坐中皆泣下。觀察感動,厚贈之,令與俱歸。
返舊居,置田五十畝於酒河川原上,將事親以終其身焉。
鵬糞 康熙壬子春,瓊州近海人家忽見黑雲蔽天而至,腥穢異常,有老人云:「此鵬鳥過也,慮其下糞傷人,須急避之。」一村盡逃。俄而天黑如夜,大雨傾盆。次早往視,則民間屋舍盡為鵬糞壓倒。從內掘出糞,皆作魚蝦腥。遺毛一根,可覆民間十數間屋,毛孔中可騎馬穿走,毛色墨,如海燕狀。
銀倀 人知長虎有倀,不知銀亦有倀。朱元芳家於閩,在山峪中得窖金銀歸,忽聞穢臭不可禁,且人口時有瘛瘚。長老云:「是流賊窖金時,常困苦一人,至求死不得,乃約之曰:『為我守窖否?』其人應許,閉之窖中。凡客遇金者,祭度而後可得。」朱氏如教,乃祝曰:「汝為賊過久,我得此金,當超度汝。」已而穢果淨,病亦已,朱氏用富。有中表周氏亦得金銀歸,度終不能久也,反其金窖中。湯某為作銀倀詩曰:「死仇為仇守,爾倀何其愚!試語穴金人,此術定何如?」
蒼蠅替人治病 諸生俞某久病,家赤貧,不能具醫藥,几上有《醫便》一冊,以意檢而服之,皆不效。有一蒼蠅飛入,鳴聲甚厲,止於冊上,生泣而禱曰:「蠅者,應也,靈也。如其有靈,我展書帙,擇方而投足焉,庶幾應病且有瘳乎?」徐展十數葉。其蠅瞥然投下,乃犀角地黃湯也。如法制之,服數劑得愈。
鼠薦卷 繁昌令黃公與余同校江南甲子鄉試,黃閱趙字號一卷,不合其意,置之落卷箱中。次日早起看文,此卷仍在几上,初意以為本未入箱,偶忘之耳,乃仍放箱中。次早此卷又在几上,疑家人作弊,夜張燭佯寐伺之,見三鼠鑽入箱,共扛一卷放几上。黃疑此人有陰德,故朱衣遣鼠為之,遂勉強一薦而中。榜發,其人姓閔名某,來見,乃告之故,且問:「君家作何善事?」曰:「家貧,無善事可做,但三世不許畜貓耳。」
石人賭錢 雷州治前立石人十二,執牙旗兩旁,即今衛治是也。忽一夜守宿軍丁聞人賭博爭吵聲,趨而視之,乃石人也,地上遺錢數千。次早聞於郡守,閱視庫藏,鎖鑰如故,而所失錢如所得之數。郡守將石人分置城隍、東嶽兩廟,其怪遂止。
犬逐通判 甲辰大荒,平湖尤甚,有趙通判者下縣催徵,刑法嚴刻,邑人大恐。時乞兒甚多,忽有黑犬直立作人言告之云:「趙通判領庫銀三千行賑,曷往懇求?」相牽詣趙,頃刻數百人,無賴子又乘之大噪。趙遑懼,逾牆遁去。
佛奴穿母脅生 錫山尤少師時享之子平貞娶王氏,產一女,從左脅下出,名曰佛奴。慧性異常,五歲舉止如成人。至秋,漸不食,形體日小。一日,母脅復開,女便躍入,母即痛死,以僧家法焚之,築小塔於赤石嶺葬焉。平貞念妻女,不兩月亦死。余素聞䱜魚率小魚而游,倘受人驚,則仍奔入母腹中,不料人亦如之。
彭祖舉柩 商彭祖卒於夏六月三日,其舉柩日,社兒等六十人皆凍死,就葬於西山下,其六十人墓,至今猶在,號曰「社兒墩」。又墓前有薤林,春不種而生,秋不收而枯。或人妄加耕鋤墓旁,則雷雨大作。
人皮鼓 北固山佛院有人皮鼓,蓋嘉靖時湯都督名寬戮海寇王艮皮所鞔。其聲比他鼓稍不揚,蓋人皮視牛革理厚而堅不如故也。
指上棲龍 有莘里民王興,左手大指著紅紋,形紆曲,僅寸許,可五六折。每雷雨時,輒搖動弗寧。興撼焉,欲銼去之。一夕,夢一男子,容儀甚異,謂興曰:「余,應龍也,謫降在公體,公勿禍余。後三日午後,公伸手指於窗櫺外,余其逝矣。」至期,雷雨大作,興如所言,手指裂而應龍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