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天將妖狐鬥變化 神鷹仙犬把妖擒

  詩曰:
  堪歎妖狐枉煉修,雖多變化尚遭囚。
  當時若肯心歸正,何至今朝兩淚流。
  話說玉面狐化了個小小蚊蟲,躲在樹梢之上,眼瞅著眾狐被神火罩俱都罩住,又猛聽「嘩喇」的一響,這罩落將下去,須臾之間,這些眾妖皮囊胎骨俱成灰燼,湊在一堆,隨風宛轉而散。
  玉面狐看罷,驚的魂不附體,眼淚汪汪,失聲歎惜:「想眾姊妹並未惹事生非,都因我遭此再劫,叫我又無法將他們相救。我自己幸變蚊蟲,逃出罩外,不然也是頃刻亡身。」玉面狐正在悲歎,忽然被二郎聖目瞅見。二郎爺本有七十二般變,今見妖狐變化蚊蟲,在樹上落著,連忙按生制克化之理,一時變化了個蜘蛛,結網欲把蚊蟲網住。玉面狐也知是二郎變化趕來,料想難以遁去,將身一幌,又化了個紅冠錦翅、長翼飄翎的雉雞,扇著翅膀,打著鳴兒,直撲蜘蛛,用嘴便啄。二郎爺也將身形一幌,化了個滿銀毛、堆金線、嘴尖耳小、利齒靈牙的黃鼠狼,要來咂雉雞的血脈。妖狐著忙,又化了一條菜花蛇,要纏住黃鼠狼,吃他的腦髓。二郎神與妖狐變化,都按一物降一物的克制。今見玉面狐變化多端,二郎神心內著急,遂化了一個紅頂雪毛的白仙鶴,趕上菜花蛇,先用爪踏住頭腦,令其纏在腿上,用長嘴要將菜花蛇劐為數段。
  玉面狐見二郎變化奇妙,忙一掙撮,仍化現女相,掄動雌雄寶劍,以死相拼,前來決戰。二郎神也復了聖相,用三尖刀狠命劈來。戰未數合,玉面狐便覺玉腕難抬,抵敵不住。欲想得便逃生,四面八方撒著通天羅網,焉能遁到天地之外?事已至此,若要保全性命,除非仍與天神鬥變化,再無別的門路可以延緩時刻。正在躊躕之間,哪吒也來圍住,用火尖槍夾攻。
  玉面狐一見,料著一個天神尚難支架,今又添上位,不覺心膽皆裂。急又搖身一變,變了六個嬰兒。這六個嬰兒號叫六賊,當初曾魔過彌勒佛的金身,亦甚厲害。但見妖狐化的六個嬰兒,喜笑怒罵,連哭帶喊,就是鐵打的心腸,都不忍傷害。二郎神看罷,早知其意,對哪吒太子說道:「妖狐這等伎倆,也來哄弄我等,真正可笑。不免咱們與他比較,叫他心服。」二神言罷,齊幌身形,仍按陰陽生剋至理,登時化作了六個乳母,一個個大肚子掄墩,敞著衣襟,胸脯上露著兩向下垂的乳頭。常言說:「孩子見了咂咂,一齊來叫媽媽;孩子見了乳母,一齊止住痛哭。」二神變的六個乳母趕上前去,便要抱那六個嬰兒。
  玉面狐見天神識破,恐怕被擒,連忙又改了變化,化了五個惡鬼。這五鬼分五色,按著青、黃、藍、白、黑,分五字,乃是殺、盜、淫、妄、酒。這五鬼也甚厲害,不論道教、佛門,若是沾惹著這五樣是非,便能虧損道法。妖狐變這五鬼,以為天神忌諱,不肯上前,便可設法竊遁。豈知二郎神一見,眼望哪吒太子,帶笑說道:「妖狐大概力窮技盡,故用這些障眼法鬼混。待我等變化個降鬼之神,暗暗的捉他。」於是二郎爺將身一幌,便化成專食惡鬼的鐘馗,左手執著牙笏板,右手托著金鑲白玉的酒杯,虯髯亂乍,笑微微的眼望著五鬼,用板便指。哪吒太子見二郎爺化了個醉鐘馗,也把身形忙著一幌,變了個武判官形象,猶如火炭硃砂染的一般,天生恨福來遲的惡貌,皺著雙眉,瞪著兩眼,對著五鬼舉著寶劍,真是雄威可怕。
  玉面狐見二神變化二判,要捉他變化的五鬼,心裡覺著仍難脫身,便又復了蛾眉女相,與二神對壘相敵。二神也復原相,舉兵刃努力齊攻。剛剛戰了五六回合,玉面狐更覺力軟筋麻,實難扎掙,將雙蛾一皺,無奈又唪真言,再賭法力。這一變化較從前大有作為。只見:

  濃霧遮漫,乾坤墨黑;黃沙滾滾,風捲迷人。雷聲響的若山崩地動;雨聲響的如瀑布流泉。玉面狐變的是三頭連著六背,六隻手持著六樣剛鋒,三個頭俱戴著金盔。身體魁偉,穿著鐵甲,惡狠狠的直奔了天神隊裡交鋒。
  二郎爺見妖狐又改變的如此,便要化作四頭八臂的再與鬥勝。一旁裡哪吒忙道:「若與他如此變化,何時是了?待我仍把九龍神罩祭起結果他的性命,豈不省事。」二郎道:「不如拿活的,咱好交法旨,亦可究問情由,使萬民知曉他的罪惡。」哪吒道:「既如此,我上前去捉他。」說罷,便將法身長起六丈,三頭六壁,九眼如燈,首戴金輪,大喝一聲,風止沙沉,雲收雨散。又呵口氣,金光罩世,妖氣全消。手擎法寶,撲到玉面狐變化之處,用槍便刺。
  玉面狐見哪吒又識破他的變化,未免心中忙亂,不敢攖鋒近前衝撞。又想:「眾天神將天羅地網圍了個嚴密,縱然變化,也難脫身。不如化個溫柔絕美、綽約凌波的嬌女,用媚言望與眾天神乞憐,看他們如何捉我。」主意想妥,頃刻仍復成胡小姐的模樣,那等好看,真似生來的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整注游龍不足比喻。你看他帶著嬌羞,將要用嚦嚦春鳥的聲音,對著天神獻媚說話。那知哪吒、二郎一齊識破這等意見,忙吩咐眾天神四圍旋繞,又令金毛童動手。金毛童聽令,便將金弓扯開,暗暗的對準了,只聽「叭」的一聲,放出的銀彈子恰打在玉面狐的左目上。玉面狐猛一吃驚,兩眼一黑,二郎趁著此際,又將吼天神犬放出,趕上去扯住後腿。那鐵嘴神鷹早在空中浮著,盤垂著翅,一見神犬拉住妖狐後腿,也忙飛趕下來,兩爪抓住脖頸皮肉,一嘴叨著頭髮,兩個鷹犬一齊將妖狐按在山坡之下。可憐玉面狐萬載修煉之功,今日落在鷹犬之手,一毫不能扎掙。
  且說金毛童見鷹犬捉下妖狐,忙走到跟前,架起神鷹,喝開神犬。眾天神一齊來前,用紅絨套索將玉面狐牢拴。哪吒、二郎又命天兵撤去通天羅網,吹散了那一天塵氛,現出了光天化日。金毛童牽著玉面狐,二神跟隨在後,來見天王。此時玉面狐遭擒被拴,自覺置身無地,一面前行,心中無限酸痛後悔,杏眼含悲:「自恨自己錯了主意,無故思凡,以至被癡情纏住,邪念叢生。今日看來,這何嘗是前生恩愛,直是要命冤家。回思當日若在洞內藏修,何能遇著可憐可愛的周公子?若不與周公子留戀,何致一時怒傷了小延壽性命,羞辱王半仙,撕毀經卷、聖相,呂純陽請天神下界相捕?可歎眾姊妹為我亡身,無故遭劫。從前若聽雲蘿、鳳簫二妹之言,何致被捉遇禍?此刻既被縛獲,料著一定遭誅,但因不值的緣由情節,竟把一命嗚呼!可惜空修了一場,竟成畫餅;將成的大道,廢在半途。」這玉面狐心內一而二、二而三,逐件的自悔自怨,萬種傷情,百般慘痛,未免二目紛紛落淚。哪吒一見,大聲叱道:「你這無恥的妖狐,有其此際悔恨哭泣,當初何必胡行?快著走罷!」
  玉面狐戰戰兢兢,項帶紅絨套索,有心不肯被牽而行,又怕哪吒、二郎不允,只得任金毛童拉拉扯扯前來。少頃到了天王之前,二郎與哪吒交令。玉面狐站在旁邊,羞答答的偷眼觀看天王的聖像,真覺威嚴齊整:
  觀聖像,上界的元勛另是一樣。他的那儀容齊整帶著雄威,面方大赤微微,明星眼襯濃眉,鼻端正耳輪垂,最美的,鬚髯五縷墨錠兒黑。戴一頂七寶鑲太師盔。盔頭上朱纓綴插豹尾,雙鳳翅左右飛。頂門上罩一層珍珠珮定金釘,遮且護項在腦後圍。穿一件連環甲魚鱗萃,螭虎口含玉墜,夔龍式寶劍佩,多鋒利藏鞘內,挽手縧雙排穗,更有領繡立蟒的紅袍,一半遮藏一半披。一桿槍鋒尖銳,手中擎真無對,映日色起光輝,臨軍隊隨心擺舞、任意動揮。托寶塔層層累,十三級金鈴綴,響聲兒,驚神鬼,火燄飛,降妖魅。為號令把神催,鈴聲響孰敢違?但要是一經搖動便起風雷。他本是總領那三十三天的眾神將,翠雲宮中的一位帥魁。
  卻說玉面狐瞻仰天王儀表神威,不覺心中畏懼,戰哆嗦的俯伏山坡之下,痛淚交垂,不敢仰視。
  天王記下了二郎、哪吒的功勞,然後向呂祖說道:「妖狐就擒,群魔俱滅,從此妖氣淨盡,此處清平矣。這個九尾狐交與上仙發落便了。」呂祖答道:「多蒙天神大施法力,廣展神通,蕩清此方的妖氣。仰仗天王的威靈,保全此地的民命。這青石山四面的百姓,此後安居樂業,都是天王今日降魔的力量所賜。山人毫無功績,這妖精還是天王將他判斷責罰可也。」天王道:「妖狐作耗,擾亂居民,傷殘民命,我等上居天宮,不能查拿,已有失察之過。上仙邀我等下界降妖,乃是我等天曹神將應然之事。至於定罪行罰,或誅或釋,仍應上仙酌量發落。祈上仙不必推辭為是。」呂祖道:「適才山人已吩咐周家蒼頭打掃法台。山人便與上聖同至周宅,共議妖狐罪案何如?」天王道:「如此卻可。正好叫那些下界凡夫,知道了感荷天恩,不敢為惡。」於是吩咐了天兵天將排開隊伍,簇擁著玉面狐,金毛童仍牽著紅絨套索,一齊撲了周宅書院之內。天王與呂祖也一同起駕。只見滿路上祥雲縹緲,瑞氣繽紛。老蒼頭捧著香燭,率領眾僕人都跪在大門之外迎接。
  不多時,天王與呂祖齊到法台,在正中並肩而坐。眾天將一對一對俱在法台之下圍著。只聽呂祖吩咐一聲說:「帶妖狐!」金毛童連忙將玉面狐牽在台下。玉面狐將要跪下,二郎神便走將過來,大聲叱道:「孽蓄!還不與我化現原形。」此時玉面狐嚇的無了筋骨一般,聞聽二郎神叱他,急忙忍氣吞聲,仍化現為狐形模樣,抿耳攢蹄的跪在地上,連動也不敢動。
  不知呂祖爺如何審問,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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