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范長白
  范長白園在天平山下,萬石都焉。龍性難馴,石皆笏起。旁為范文正墓。園外有長堤,桃柳曲橋,蟠屈湖面,橋盡抵園。園門故作低小,進門則長廊複壁直達山麓,其繒樓幔閣、秘室曲房,故故匿之,不使人見也。山之左為桃源,峭壁迴湍,桃花片片流出。右孤山,種梅千樹。渡澗為小蘭亭,茂林修竹,曲水流觴,件件有之。竹大如椽,明靜娟潔,打磨滑澤如扇骨,是則蘭亭所無也。地必古蹟,名必古人,此是主人學問。但桃則谿之,梅則嶼之,竹則林之,盡可自名其家,不必寄人籬下也。
  余至,主人出見。主人與大父同籍,以奇醜著。是日釋褐,大父嬲之曰:「醜不冠帶,范年兄亦冠帶了也。」人傳以笑。余亟欲一見。及出,狀貌果奇,似羊肚石雕一小猱,其鼻堊顴頤猶殘缺失次也。冠履精潔,若諧謔談笑,面目中不應有此。開山堂小飲,綺疏藻幕,備極華縟,秘閣清謳,絲竹搖颺,忽出層垣,知為女樂。
  飲罷,又移席小蘭亭,比晚辭去。主人曰:「寬坐,請看『少焉』。」余不解。主人曰:「吾鄉有縉紳先生喜調文袋,以《赤壁賦》有『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句,遂字月為『少焉』。頃言『少焉』者,月也。」固留看月,晚景果妙。主人曰:「四方客來,都不及見小園雪,山石谽谺,銀濤蹴起,掀翻五泄,搗碎龍湫,世上偉觀,惜不令宗子見也。」步月而出,至元墓,宿葆生叔書畫舫中。
  于園
  于園在瓜州步五里鋪,富人于五所園也。非顯者刺,則門鑰不得出。葆生叔同知瓜州,攜余往,主人處處款之。
  園中無他奇,奇在磥石。前堂石坡高二丈,上植果子松數棵,緣坡植牡丹、芍藥,人不得上,以實奇。後廳臨大池,池中奇峰絕壑,陡上陡下,人走池底,仰視蓮花,反在天上,以空奇。臥房檻外一壑,旋下如螺螄纏,以幽陰深邃奇。再後一水閣,長如艇子,跨小河,四圍灌木䰒叢,禽鳥啾唧,如深山茂林,坐其中,頹然碧窈。瓜州諸園亭,俱以假山顯,胎於石,娠於磥石之手,男女於琢磨搜剔之主人,至于園可無憾矣。
  儀真汪園,輦石費至四五萬,其所最加意者為「飛來」一峰,陰翳泥濘,供人唾罵。余見其棄地下一白石,高一丈、闊二丈而癡,癡妙;一黑石,闊八尺、高丈五而瘦,瘦妙。得此二石足矣,省下二三萬收其子母,以世守此二石何如?
  諸工
  竹與漆與銅與窯,賤工也。嘉興之臘竹、王二之漆竹、蘇州姜華雨之籋箓竹,嘉興洪漆之漆,張銅之銅,徽州吳明官之窯,皆以竹與漆與銅與窯名家起家,而其人且與縉紳先生列坐抗禮焉。則天下何物不足以貴人,特人自賤之耳。
  姚簡叔畫
  姚簡叔畫千古,人亦千古。戊寅,簡叔客魏為上賓。余寓桃葉渡,往來者閔汶水、曾波臣一二人而已。簡叔無半面交,訪余,一見如平生歡,遂榻余寓。與余料理米鹽之事,不使余知。有空,則拉余飲淮上館,潦倒而歸。京中諸勳戚大老、朋儕緇衲、高人名妓與簡叔交者,必使交余,無或遺者。與余同起居者十日,有蒼頭至,方知其有妾在寓也。簡叔塞淵不露聰明,為人落落難合,孤意一往,使人不可親疏。與余交,不知何緣,反而求之不得也。
  訪友報恩寺,出冊葉百方,宋元名筆。簡叔眼光透入重紙,據梧精思,面無人色。及歸,為余仿蘇漢臣一圖:小兒方據澡盆浴,一腳入水,一腳退縮欲出;宮人蹲盆側,一手掖兒,一手為兒擤鼻涕;旁坐宮娥,一兒浴起伏其膝,為結繡镼。一圖,宮娥盛裝端立有所俟,雙鬟尾之;一侍兒捧盤,盤列二甌,意色向客;一宮娥持其盤為整茶鍬,詳視端謹。覆視原本,一筆不失。
  爐峰月
  爐峰絕頂,複岫迴巒,斗聳相亂,千丈巖陬牙橫梧,兩石不相接者丈許,俯身下視,足震懾不得前。王文成少年曾趵而過,人服其膽。余叔爾蘊以氈裹體縋而下,余挾二樵子從壑底搲而上,可謂癡絕。
  丁卯四月,余讀書天瓦庵,午後同二三友人登絕頂看落照。一友曰:「少需之,俟月出去。勝期難再得,縱遇虎,亦命也。且虎亦有道,夜則下山覓豚犬食耳,渠上山亦看月耶?」語亦有理。四人踞坐金簡石上。是日,月正望,日沒月出,山中草木都發光怪,悄然生恐。月白路明,相與策杖而下。行未數武,半山嘄嘑,乃余蒼頭同山僧七八人,持火燎、䩺刀、木棍,疑余輩遇虎失路,緣山叫喊耳。余接聲應,奔而上,扶掖下之。
  次日,山背有人言:「昨晚更定,有火燎數十把,大盜百餘人,過張公嶺,不知出何地?」吾輩匿笑不之語。謝靈運開山臨澥,從者數百人,太守王琇驚駴,謂是山賊,及知為靈運,乃安。吾輩是夜不以山賊縛獻太守,亦幸矣。
  湘湖
  西湖,田也而湖之,成湖焉;湘湖,亦田也而湖之,不成湖焉。湖西湖者,坡公也,有意於湖而湖之者也;湖湘湖者,任長者也,不願湖而湖之者也。任長者有湘湖田數百頃,稱巨富。有術者相其一夜而貧,不信。縣官請湖湘湖灌蕭山田,詔湖之,而長者之田一夜失,遂赤貧如術者言。今雖湖,尚田也,不下插板,不築堰,則水立涸;是以湖中水道,非熟於湖者不能行咫尺。遊湖者堅欲去,必尋湖中小船與湖中識水道之人,溯十閼三,鯁咽不之暢焉。湖裡外鎖以橋,裡湖愈佳。蓋西湖止一湖心亭為眼中黑子,湘湖皆小阜、小墩、小山亂插水面,四圍山趾,稜稜礪礪,濡足入水,尤為奇峭。
  余謂西湖如名妓,人人得而媟褻之;鑑湖如閨秀,可欽而不可狎;湘湖如處子,眡娗羞澀,猶及見其未嫁時也。此是定評,確不可易。
  柳敬亭說書
  南京柳麻子,黧黑,滿面㿬癗,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善說書,一日說書一回,定價一兩。十日前先送書帕下定,常不得空。南京一時有兩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
  余聽其說《景陽岡武松打虎》白文,與本傳大異。其描寫刻畫,微入毫髮,然又找截乾淨,並不嘮叨。勃夬聲如巨鐘,說至筋節處,叱咤叫喊,洶洶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內無人,謈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瓮瓮有聲。閒中著色,細微至此。主人必屏息靜坐,傾耳聽之。彼方掉舌,稍見下人呫嗶耳語,聽者欠伸有倦色,輒不言,故不得強。每至丙夜,拭桌剪燈,素甆靜遞,款款言之,其疾徐輕重,吞吐抑揚,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說書之耳而使之諦聽,不怕其不齰舌死也。
  柳麻子貌奇醜,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靜,直與王月生同其婉孌,故其行情正等。
  樊江陳氏橘
  樊江陳氏,闢地為果園,枸菊圍之。自麥為蒟醬,自秫釀酒。酒香洌,色如淡金蜜珀,酒人稱之。自果自蓏,以螫乳醴之為冥果。樹謝橘百株,青不擷,酸不擷,不樹上紅不擷,不霜不擷,不連蒂剪不擷。故其所擷,橘皮寬而綻,色黃而深,瓤堅而脆,筋解而脫,味甜而鮮。第四門、陶堰、道墟以至塘棲,皆無其比。余歲必親至其園買橘,寧遲,寧貴,寧少。購得之,用黃砂缸,藉以金城稻草或燥松毛收之。閱十日,草有潤氣,又更換之。可藏至三月盡,甘脆如新擷者。枸菊城主人橘百樹,歲獲絹百匹,不愧木奴。
  治沅堂
  古有拆字法。宣和間,成都謝石拆字,言禍福如響。欽宗聞之,書一「朝」字,令中貴人持試之。石見字,端視中貴人曰:「此非觀察書也。」中貴人愕然。石曰:「『朝』字離之為『十月十日』,乃此月此日所生之天人,得非上位耶?」一國駭異。吾越謝文正廳事名「保錫堂」,後易之他姓,主人至,亟去其匾,人問之,曰:「分明寫『呆人易金堂』。」朱石門為文選署中額「典劇」二字,繼之者顧諸吏曰:「爾知朱公意乎?此二字離合言之,曰:『曲處曲處,八刀八刀』耳。」歙許相國孫志吉為大理評事,受魏璫指,案賣黃山,勢張甚,當道媚之,送一匾曰「大卜於門」。里人夜至,增減其筆畫凡三:一曰「天下未聞」;一倒讀之曰「閹手下犬」;一曰「太平拿問」。後直指提問,械至太平,果如其言。
  凡此數者皆有義味。而吾鄉縉紳有名「治沅堂」者,人不解其義,問之,笑不答,力究之,縉紳曰:「無他意,亦止取『三台三元』之義云爾!」聞者噴飯。
  虎邱中秋夜
  虎邱八月半,土著流寓、士夫眷屬、女樂聲伎、曲中名妓戲婆、民間少婦好女、崽子孌童及遊冶惡少、清客幫閒、傒僮走空之輩,無不鱗集。自生公臺、千人石、鵝澗、劍池、申文定祠,下至試劍石、一二山門,皆鋪氈席地坐,登高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
  天暝月上,鼓吹百十處,大吹大擂,十番鐃鈸,漁陽摻撾,動地翻天,雷轟鼎沸,呼叫不聞。更定,鼓鐃漸歇,絲管繁興,雜以歌唱,皆「錦帆開,澄湖萬頃」同場大曲,蹲踏和鑼絲竹肉聲,不辨拍煞。更深,人漸散去,士夫眷屬皆下船水嬉,席席徵歌,人人獻技,南北雜之,管弦迭奏,聽者方辨句字,藻鑒隨之。二鼓人靜,悉屏管弦,洞蕭一縷,哀澀清綿與肉相引,尚存三四,迭更為之。三鼓,月孤氣肅,人皆寂闃,不雜蚊虻。一夫登場,高坐石上,不簫不拍,聲出如絲,裂石穿雲,串度抑揚,一字一刻。聽者尋入鍼芥,心血為枯,不敢擊節,惟有點頭。然此時雁比而坐者,猶存百十人焉。使非蘇州,焉討識者!
  麋公
  萬曆甲辰,有老醫馴一大角鹿,以鐵鉗其趾,設韅其上,用籠頭銜勒騎而走,角上掛葫蘆藥瓮,隨所病出藥,服之輒愈。家大人見之喜,欲售其鹿,老人欣然,肯解以贈,大人以三十金售之。五月朔日為大父壽,大父偉碩,跨之走數百步,輒立而喘,常命小傒籠之,從遊山澤。
  次年至雲間,解贈陳眉公。眉公羸瘦,行可連二三里,大喜。後攜至西湖六橋、三竺間,竹冠羽衣,往來於長堤深柳之下,見者嘖嘖稱為「謫仙」。後眉公復號「麋公」者,以此。
  揚州清明
  揚州清明日,城中男女畢出,家家展墓。雖家有數墓,日必展之,故輕車駿馬,簫鼓畫船,轉折再三,不辭往復。監門小戶亦攜殽核紙錢,走至墓所,祭畢,則席地飲胙。自鈔關、南門、古渡橋、天寧寺、平山堂一帶,靚妝藻野,袨服縟川。隨有貨郎,路旁擺設古董古玩並小兒器具。博徒持小杌坐空地,左右鋪衵衫半臂、紗裙汗帨、銅爐錫注、瓷甌漆奩,及肩彘鮮魚、秋梨福橘之屬,呼朋引類,以錢擲地,謂之「跌成」;或六或八或十,謂之「六成」、「八成」、「十成」焉。百十其處,人環觀之。
  是日,四方流寓及徽商西賈、曲中名妓,一切好事之徒,無不咸集。長塘豐草,走馬放鷹;高阜平岡,鬥雞蹴踘;茂林清樾,劈阮彈箏。浪子相撲,童稚紙鳶,老僧因果,瞽者說書。立者林林,蹲者蟄蟄。日暮霞生,車馬紛沓。宦門淑秀,車幕盡開,婢媵倦歸,山花斜插,臻臻簇簇,奪門而入。
  余所見者,惟西湖春、秦淮夏、虎邱秋,差足比擬。然彼皆團簇一塊,如畫家橫披,此獨魚貫雁比,舒長且三十里焉,則畫家之手卷矣。南宋張擇端作《清明上河圖》,追摹汴京景物,有西方美人之思,而余目盱盱,能無夢想!
  金山競渡
  看西湖競渡十二三次,己巳競渡於秦淮,辛未競渡於無錫,壬午競渡於瓜州,於金山寺。西湖競渡,以看競渡之人勝,無錫亦如之。秦淮有燈船無龍船,龍船無瓜州比,而看龍船亦無金山寺比。
  瓜州龍船一二十隻,刻畫龍頭尾,取其怒;旁坐二十人持大楫,取其悍;中用彩篷,前後旌幢繡傘,取其絢;撞鉦撾鼓,取其節;艄後列軍器一架,取其鍔;龍頭上一人足倒豎,敁敪其上,取其危;龍尾掛一小兒,取其險。自五月初一至十五,日日畫地而出。五日出金山,鎮江亦出。驚湍跳沫,群龍格鬥,偶墮洄渦,則百捷捽,蟠委出之。
  金山上人團簇,隔江望之,螘附蜂屯,蠢蠢欲動。晚則萬艓齊開,兩岸沓沓然而沸。
  劉暉吉女戲
  女戲以妖冶恕,以嘽緩恕,以態度恕,故女戲者全乎其為恕也。若劉暉吉則異是。劉暉吉奇情幻想,欲補從來梨園之缺陷。如《唐明皇遊月宮》,葉法善作,場上一時黑魆地暗,手起劍落,霹靂一聲,黑幔忽收,露出一月,其圓如規,四下以羊角染五色雲氣,中坐常儀,桂樹吳剛,白兔搗藥。輕紗幔之,內燃「賽月明」數株,光燄青黎,色如初曙,撒布成梁,遂躡月窟,境界神奇,忘其為戲也。其他如舞燈,十數人手攜一燈,忽隱忽現,怪幻百出,匪夷所思,令唐明皇見之亦必目睜口開,謂氍毹場中那得如許光怪耶!
  彭天錫向余道:「女戲至劉暉吉,何必男子!何必彭大!」天錫,曲中南、董,絕少許可,而獨心折暉吉家姬,其所鑒賞,定不草草。
  朱楚生
  朱楚生,女戲耳,調腔戲耳。其科白之妙,有本腔不能得十分之一者。蓋四明姚益城先生精音律,嘗與楚生輩講究關節,妙入情理,如《江天暮雪》、《霄光劍》、《畫中人》等戲,雖崑山老教師細細摹擬,斷不能加其毫末也。班中腳色,足以鼓吹楚生者方留之,故班次愈妙。楚生色不甚美,雖絕世佳人無其風韻,楚楚謖謖,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煙視媚行。性命於戲,下全力為之。曲白有誤,稍為訂正之,雖後數月,其誤處必改削如所語。
  楚生多坐馳,一往深情,搖颺無主。一日,同余在定香橋,日晡煙生,林木窅冥,楚生低頭不語,泣如雨下。余問之,作飾語以對。勞心,終以情死。
  揚州瘦馬
  揚州人日飲食於瘦馬之身者數十百人。娶妾者切勿露意,稍透消息,牙婆駔儈咸集其門,如蠅附羶,撩撲不去。黎明,即促之出門,媒人先到者先挾之去,其餘尾其後接踵伺之。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轉身。」轉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借手睄睄。」盡褫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曰:「姑娘睄相公。」轉眼偷覷,眼出。曰:「姑娘幾歲?」曰幾歲,聲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門裙幅先響者必大,高繫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請回。」一人進,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咸如之。看中者,用金簪或釵一股插其鬢,曰「插帶」。看不中,出錢數百文,賞牙婆或賞其家侍婢,又去看。牙婆倦,又有數牙婆踵伺之。一日、二日至四五日,不倦亦不盡,然看至五六十人,白面紅衫,千篇一律,如學字者,一字寫至百至千,連此字亦不認得矣。心與目謀,毫無把柄,不得不聊且遷就,定其一人。
  「插帶」後,本家出一紅單,上寫綵緞若干,金花若干,財禮若干,布匹若干,用筆蘸墨,送客點閱。客批財禮及緞匹如其意,則肅客歸。歸未抵寓,而鼓樂、盤擔、紅綠、羊酒在其門久矣。不一刻而禮幣、糕果俱齊,鼓樂導之去。去未半里而花轎、花燈、擎燎、火把、山人、儐相、紙燭、供果、牲醴之屬,門前環侍。廚子挑一擔至,則蔬果、餚饌、湯點、花棚、糖餅、桌圍、坐褥、酒壺、杯箸、龍虎壽星、撒帳牽紅、小唱弦索之類,又畢備矣。不待覆命,亦不待主人命,而花轎及親送小轎一齊往迎,鼓樂燈燎,新人轎與親送轎一時俱到矣。新人拜堂,親送上席,小唱鼓吹,喧闐熱鬧。日未午而討賞遽去,急往他家,又復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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