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夷
  唐建康常夷,字叔通,博覽經典,雅有文藝。性耿正清直,以世業自尚。家近清溪,常晝日獨坐,有黃衫小兒齎書直至閣前,曰:「朱秀才相聞。」夷未嘗識也,甚怪之。始發其書云:「吳郡秀才朱均白常高士。」書中悉非生人語,大抵家近在西岡,幸為善鄰,思奉顏色。末有一詩云:「具陳:
  平生遊城郭,殂沒委荒榛。自我辭人世,不知秋與春。牛羊久來牧,松柏幾成薪。分絕車馬好,甘隨狐兔群。何處清風至,君子幸為鄰。烈烈盛名德,依依佇良賓。千年何旦暮,一室動人神。喬木如在望,通衢良易遵。高門儻無隔,向與折龍津。」
其紙墨皆故弊,常夷以感契殊深,歎異久之。乃為答書,慇懃切至,仍直克期,請與相見。既去,令隨視之,至舍西一里許,入古墳中。
  至期,夷為具酒果。須臾,聞扣門,見前小兒云:「朱秀才來謁。」夷束帶出迎。秀才著角巾,葛單衣,曳履,可年五十許。風度閑和,雅有清致。與相勞苦,秀才曰:「僕梁朝時本州舉秀才高第,屬四方多難,遂無宦情,屏居求志。陳永定末終此地。久處泉壤,常欽風味,幽明路絕,遂廢將迎。幸因良會,大君子不見嫌棄,得申鬱積,何樂如之!」夷答曰:「僕以暗劣,不意冥靈所在咫尺,久闕承稟,幸蒙殊顧,欣感實多。」因就坐,啖果飲酒。問其梁、陳間事,歷歷分明。
  自云朱異從子,說異事武帝,恩幸無匹。帝有織成金縷屏風、珊瑚鈿玉柄塵尾、林邑所獻七寶澡瓶、沉香鏤枕,皆帝所秘惜,常於承雲殿講竟,悉將以賜異。昭明太子薨時,有白霧四塞,葬時,玄鵠四雙,翔繞陵上,徘徊悲鳴,葬畢乃去。元帝一目失明,深忌諱之,為湘東鎮荊州,王嘗使博士講《論語》,至於「見瞽者必變色」,語不為隱。帝大怒,乃鴆殺之。又嘗破北虜,手斬一裨將。於謹破江陵,帝見害,時行刀者乃其子也。沈約母拜建昌太夫人時,帝使散騎侍郎就家讀策受印綬,自僕射何敬容已下數百人就門拜賀,宋、梁已來,命婦未有其榮。庾肩吾少事陶先生,頗多藝術,嘗盛夏會客,向空大噓氣,盡成雪,又禁諸器物悉住空中。簡文帝詔襄陽造鳳林寺,少剎柱木未至,津吏於江中獲一樟木,正與諸柱相符。帝性至孝,居丁貴嬪柩,涕泣不絕,臥痛潰爛,面盡生瘡。侯景陷臺城,城中水米隔絕,武帝既敕進粥,宮中無米,於黃門布囊中齎得四升,食盡遂絕,所求不給而崩。景所得梁人,為長枷,悉納其頭,命軍士以三股矢亂射殺之,雖衣冠貴人亦無異也。陳武帝既殺王僧辯,天下大雨百餘日。又說陳武微時,家甚貧,為人庸保以自給。常盜取長城豪富包氏池中魚,擒得,以擔竿繫,甚困。即祚後,滅包氏。此皆史所脫遺,事類甚多,不可悉載。
  後數相來往,談宴賦詩,才甚清舉,甚成密交。夷家有吉凶,皆預報之。後夷病甚,秀才謂曰:「司命追君為長史,吾亦預巡察。此職甚重,尤難其選,冥中貴盛無比。生人會當有死,縱復強延數年,何似居此地!君當勿辭也。」夷遂欣然,不加藥療,數日而卒。
  ○張守一
  乾元有張守一,為大理少卿。性仁恕,以平反折獄,死囚出免者甚多。後當早朝,有白頭老人,傴僂策杖,詣馬前拜謝。守一問故,請避從者。曰:「非生人,明公所出死囚之父也。幽明卑賤,無以報德,明公儻有切身之求,或能致耳,請受教。」守一曰:「賢子無罪,非我屈法伸恩,不敢當此。忝列九卿,頗得自給,幸無勞苦。」再三慰遣之。鬼曰:「當爾且去,儻有求不致者,幸相會。」遂不見。
  俄爾有詔賜酺。城中縱觀,守一於會中窺見士人家女,姿色豔絕,相悅之。而防閑甚急,計無從出。試呼前鬼:「頗能為我致否?」言訖即至,曰:「此易事耳。然不得多時,纔可七日。」曰:「足矣。得非變化相惑耶?」鬼曰:「明公何疑之深!僕以他物代取其身。」遂營寂靜之處,設帷帳。有頃,奄然而至。良久寤,驚曰:「此何處?」唯守一及鬼在傍,紿云:「此是天上天使。」因與款昵,情愛甚切。至七日,謂女曰:「天上人間當隔異,歡會尚淺,便爾乖離,如何?」因流涕取別。鬼復掩其目送還。守一後私覘女家,云:「家女卒中惡,不識人,七日而醒。」
  後經十年,又逢此鬼,曰:「天曹相召,便當永訣。今奉藥一丸,此能點化雜骨為骨刀把之良者,願公寶之,有急當用。」因歔欷而去。藥如雞卵許大。至武太后時,守一以持法寬平,為酷吏所構,流徙嶺表。資用窘竭,乃以藥點骨,信然。因取給,藥盡遂卒。
  ○李瑩
  壽昌令趙郡李瑩,同堂妹第十三,未嫁。致德初,隨諸兄南渡,卒,葬於吳之海鹽。其親兄岷,莊在濟源,有妹寡居,去莊十餘里。祿山之亂,不獲南出。上元中,忽見妹還,問其由來,云:「為賊所掠。」言對有理,家人不之詰。姊以亂故,恐不相全,倉卒將嫁近莊張氏。積四五年,有子一人。性甚明惠,靡所不了。恒於岷家獨鏁一房,來去安堵。岷家田地,多為人所影占,皆公訟收復之。永泰中,國步既清,岷及諸弟自江東入京參選,事畢還莊。欲至數百里,妹在莊忽謂婢云:「諸兄弟等數日當至,我須暫住張家。」又過娣別。娣問其故,曰:「頻夢云爾。」婢送至中路,遣婢還。行十餘步,回顧不復見,婢頗怪之。後二日,張氏報云已死,姨及外甥等悲泣適已,而諸兄弟遂至。因發張氏妹喪。岷言:「渠上元中死,殯在海鹽,何得至此?恐其鬼魅。」因往張家臨視。舉被不復見屍,驗其衣鏡,皆入棺時物。子亦尋死。
  ○宇文覿
  韓徹者,以乾元中任隴州吳山令。素與進士宇文覿、辛稷等相善,並隨徹至吳山讀書,兼許秋賦之給。吳山縣令號凶闕,前任多死。令廳有大槐樹,覿、稷等意是精魅所憑,私與典正,欲徹不在砍伐去之。期有一日矣,更白徹。徹謂二子曰:「命在於天,責不在樹,子等無然。」其謀遂止。
  後數日,覿、稷行樹下,得一孔,旁甚潤澤,中有青氣,上昇為雲。伺徹還寢,乃命縣人掘之,深數尺,得一冢,冢中有棺木,而已爛壞,有少齒髮及脛骨、胯骨猶在。遙望西北陬,有一物,眾謂是怪異,乃以五千顧二人取之。初縋,然畫燭一束,二人背刀緣索往視,其食瓶。瓶中有水,水上有林檎、縋夾等物,泄出地上,悉如煙銷。
  徹至,命佐史收骨髮,以新棺斂,葬諸野。佐史偷錢,用小書函折骨埋之。既至舍,倉卒欲死。家人白徹,徹令巫視之,巫於徹前靈語云:「己是晉將軍契苾鍔,身以戰死,受葬於此縣。立冢近馬坊,恒苦糞穢,欲求遷改。前後累有所白,多遇合死人,遂令冥苦無可上達。今明府恩及幽壤,俸錢市櫬,甚惠厚。胥吏酷惡,乃以書函見貯骨髮,骨長函短,斷我胯脛,不勝楚痛,故復仇之耳。」徹辭謝數四,自陳:「為主不明,令吏人等有此偽欺。當令市櫬,以衣被相送,而可小赦其罪,誠幸也。」又靈語云:「尋當釋之。然創造此謀,是宇文七及辛四,幽魂佩戴,豈敢忘之。辛侯不久自當擢祿,足光其身。但宇文生命薄無位,雖獲一第,終不及祿,且多厄難。無吾救其三死,若忽為官,雖我亦不能救。」言畢乃去。佐史見釋,方獲禮葬。
  覿家在岐山,久之,鍔忽空中語云:「七郎夫人在莊疾亟,適已往彼營救,今亦小痊。尋有莊人來報,可無懼也。若還,妻可之後,慎無食馬肉。」須臾使至,具如所白。覿入門,其妻亦愈。會莊客馬駒死,以熟腸及肉饋覿,覿忘其言而食之,遇乾霍亂,悶而絕氣者數矣。忽聞鍔言云:「令君勿食馬,何故違約馬是前世冤家。我若不在,君無活埋,我在亦無苦也。」遂令左右執筆疏方,藥至服之,乃愈。
  後覿還吳山,會岐州土賊欲僭偽號,署置百官。覿有名,被署中書舍人。賊尋被官兵所殺,覿等七十餘人繫州獄待旨。鍔復至覿妻所,語云:「七郎犯事,我在地中,大為求請,然要三千貫錢。」妻辭貧家,實不能辦。鍔曰:「地府所用,是人間紙錢。」妻云:「紙錢當力辦之。」焚畢,復至獄中,謂覿曰:「我適於夫人所得三千貫,為君屬請,事亦解矣。有劉使君至者,即當得放,飽食無憂也。」尋而詔用劉晏為隴州剌史,辭日奏曰:「點污名賢,曾未相見,所由但以為逆所引,悉皆繫獄,臣至州日,請一切釋免。」上可其奏。晏至州,上畢,悉召獄囚,宣出放之。
  覿既以為賊所署,恥而還家。半歲餘,呂崇賁為河東節度,求書記之士。在朝多言覿者。崇賁奏覿左衛兵曹、河東書記,敕賜衣一襲,崇賁遂絹百疋。敕至,覿甚喜,受敕,衣綠裳,西向拜蹈。奴忽倒地,作鍔靈語歎息,久之,謂覿:「勿令作官,何故受之?此度不能相救矣。」覿云:「今卻還之,如何?」答云:「已受官畢,何謂復還?千萬珍重,不復來矣。」後四日,覿遇疾卒。初女巫見鍔,衣冠甚偉,鬢髮洞赤,狀若今之庫莫奚云。
  ○裴晟
  河東裴晟,幼好彈箏。時有彈箏師善為新曲,晟妹欲就學,難其親受。於是晟就學,轉受其妹,遂有能名。久之,晟客江湘,卒於南楚。母妹在家,晟忽輕身獨還。家驚喜,問其故,云:「囊齎並奴等在後,日暮方至。」歡慶之後,因求箏彈。復令其妹理曲,有所誤錯,悉皆正之。累正十餘曲,因不復見。須臾,喪輿乃至云。
  ○李氏
  上都來庭里婦人李氏者,晝坐家堂,忽見其夫亡娣,身衣白服,戴布襆巾,逕來逐己。李氏繞牀避走,追逐不止。乃出門絕騁,崎嶇之中,莫敢支吾救援之者。有北門萬騎卒,以馬鞭擊之,隨手而消,止有襆頭布掩然至地。其下得一髑髏骨焉。
  ○韋璜
  潞城縣令周混妻者,姓韋名璜,容色妍麗,性多黠惠。恒與其嫂妹期曰:「若有先死,幽冥之事,期以相報。」
  後適周氏,生二女,乾元中卒。月餘,忽至其家,空間靈語,謂家人曰:「本期相報,故以是來。我已見閻羅王兼親屬。」家人問:「見鑊湯劍樹否?」答云:「我是何人,得見是事。」後復附婢靈語云:「太山府君嫁女,知我能妝梳,所以見召。明日事了,當復來耳。」
  明日,婢又靈語云:「我至太山,府君嫁女,理極榮貴。令我為女作妝,今得胭脂及粉,來與諸女。」因而開手,有胭脂極赤,與粉,並不異人間物。又云:「府君家撒帳錢甚大,四十鬼不能舉一枚,我亦致之。」因空中落錢,錢大如盞。復謂:「府君知我善染紅,乃令我染。我辭己雖染,親不下手,平素是家婢所以,但承己指揮耳。府君令我取婢,今不得已,暫將婢去,明日當遣之還。」女云:「一家唯仰此婢,奈何奪之?」韋云:「但借兩日耳。若過兩日,汝宜擊磬呼之,夫磬聲一振,鬼神畢聞。」婢忽氣盡,經二日不返。女等鳴磬,少選,復空中語云:「我朝染畢,已遣婢還,何以不至?當是迷路耳。」須臾婢至,乃活。兩手忽變作深紅色。又制五言詩,與姊、嫂、夫數首。其寄詩云:
  「修短各有分,浮華亦非真。斷腸泉壤下,幽憂難具陳。淒淒白楊風,日暮堪愁人。」
又二章寄夫,題云「泉臺客人韋璜」。詩云:
  「不得長相守,青春夭舜華。舊遊今永已,泉路卻為家。」(其一)
  「早知別離切人心,悔作從來恩愛深。黃泉冥寞雖長逝,白日屏帷還重尋。」
贈嫂一章,序云「阿嫂相疑留詩」。曰:
  「赤心用盡為相知,慮後防前祇定疑。案牘可申生節目,桃符雖聖欲何為。」
見其親說云爾。
  ○范俶
  范俶者,廣德初,於蘇州開酒肆。日晚,有婦人從門過,色態甚異。俶留宿,婦人初不辭讓,乃秉燭,以髮覆面,向暗而坐。其夜,與申宴私之好。未明求去,云失梳子,覓不得。臨別之際,齧俶臂而去。及曉,於牀前得一紙梳,心甚惡之。因而體痛紅腫,六七日死矣。
  ○李瀚
  河中少尹李瀚,以廣德二年薨。初七日,家人設齋畢,忽於中門見瀚獨騎從門而入。奴等再拜,持瀚下馬,入座於西廊。諸子拜謁泣,瀚云:「生死是命,何用悲耶?只攪亡者心耳。」判囑家事久之。瀚先娶項妹,生子四人,項卒,再娶河南竇滔女,有美色,特為瀚所愛。爾竇懼不出,瀚使呼之,逆謂之曰:「生死雖殊,至於恩情,所未嘗替。何懼而不出耶?每在地下,聞君哭聲,輒令淒斷。悲卿亦壽命不永,於我相去不出二年。夫妻義重,如今同行,豈不樂乎?人生會當有死,不必一二年在人間為勝。卿意如何?」竇初不言,瀚云:「卿欲不從,亦不及矣。後日,當使車騎至此相迎,幸無辭也。」遂呼諸婢,謂四人曰:「汝等素事娘子,亦宜從行。」復取其妻衣服,手自別之,分為數袋,以付四婢,曰:「後日可持此隨娘子來。」又謂諸子曰:「吾雖先婚汝母,然在地下,殊不相見。不宜以汝母與吾合葬,可以竇氏同穴。若違吾言,神道是殛。」言畢便出。奴等送至門外,見瀚駛騎走,而從東轉西不復見。
  後日車騎至門,他人不之見,唯四婢者見之。便裝束竇,取所選衣服,與家人訣。遂各倒地死亡。
  ○蕭審
  蕭審者,工部尚書旻之子。永泰中,為長洲令。性貪暴,然有理跡,邑人懼憚焉。審居長洲三年,前後取受無紀極。四年五月,守門者見紫衣人三十餘騎,從外入門。迎問所以,騎初不言,直至堂院。廳內治書者皆見。門者走入白審,曰:「適有紫衣將軍三十騎直入,不待通。」審問:「其人安在,焉得不見?」門者出至廳。須臾,見騎從內出,以白衫蒙審步行。門者又白奇事,審顧不言。諸吏送至門,不復見。俄聞內哭,方悉審卒。
  後七日,其弟宇復墓,忽倒地作審靈語,責宇不了家事,數十百言。又云:「安胡者,將吾米二百石,絹八十匹,經紀求利。今幸我死,此胡辜恩,已走矣。明日食時,為物色捉之。」宇還至舍,記事白嫂。婢爾日亦靈語云然。宇具以白刺史常元甫,元甫令押衙候捉,果得安胡,米絹具在。初,又云:「米是己錢,絹是枉法物,可施之。」宇竟施絹。
  ○商順
  丹陽商順娶吳郡張昶女,昶為京兆少尹,卒葬滻水東,去其別業十里。順選集在長安,久之。張氏使奴入城迎商郎。順日暮與俱往。奴盜飲極醉,與順相失。不覺其城門已閉,無如之何,乃獨前行。天漸昏黑。雨雪交下。且所驢甚蹇,迷路不知所之。但信驢所詣,計行十數里而不得見村墅。轉入深草,苦寒甚戰。
  少頃,至一澗,澗南望見燈火。順甚喜,行至,乃柴籬茅屋數間。扣門數百下,方應。順問曰:「遠客迷路,苦寒,暫欲寄宿。」應曰:「夜暗,雨雪如此,知君是何人?且所居狹陋,不堪止宿。」固拒之。商郎乃問:「張尹莊去此幾許?」曰:「近西南四五里。」順以路近可到,乃出澗,西南行十餘里,不至莊。雨雪轉甚,順自審必死,既不可,行欲何之?乃繫驢於桑下,倚樹而坐。
  須臾,見一物,狀若燭籠,光照數丈,直詣順前,尺餘而止。順初甚懼,尋而問曰:「得非張公神靈導引余乎?」乃前拜曰:「若是丈人,當示歸路。」視光中有小道,順乃乘驢隨之。稍近,火移,恒在前尺餘。行六七里,望見持火來迎,籠光遂滅。及火至,乃張氏守塋奴也。順問何以知己來,奴云:「適聞郎君大呼某,言商郎從東來,急往迎。如此再三,是以知之。」遂宿奴廬中,明旦方去。
  ○李載
  大歷七年,轉運使吏部劉晏在部為尚書,大理評事李載攝監察御史,知福建留後。載於建州、浦城置使院,浦城至建州七百里,猶為清涼。載心懼瘴癘,不樂職事,經半載卒。
  後一日,復生如故。家人進食,載如平常食之,謂家人曰:「已死,今暫還者,了使事耳。」乃追其下未了者,使知一切,交割付之。後修狀與尚書別,兼作遺書,處分家事。妻崔氏先亡,左右唯一小妻。因謂之曰:「我死,地下見先妻,我言有汝,其人甚怒,將欲有所不相利益,為之奈何?今日欲至,不宜久留也。」言訖,分財與之,使行官送還北。小妻便爾下船。行官少事,未即就路,載亦知之,召行官至,杖五下,使驟去。事畢食訖,遂卒。
  ○高勵
  高勵者,崔士光之丈人也。夏日在其莊前桑下,看人家打麥。見一人從東走馬來,至勵再拜,云:「請治馬足。」勵云:「我非馬醫,焉得療馬?」其人笑云:「但為膠黏即得。」勵初不解其言,其人乃告曰:「我非人,是鬼耳。此馬是木馬,君但洋膠黏之,便濟行程。」勵乃取膠煮爛,出至馬所。以見變是木馬,病在前足,因為黏之。送膠還舍。及出,見人已在馬邊,馬甚駿,還謝勵訖,便上馬而去。
  ○朱自勸
  吳縣朱自勸,以寶應年亡。大歷三年,其女寺尼某乙,令婢往市買胡餅,充齋饌物。於河西見自勸與數騎賓從二十人,狀如為官。見婢歔欷,問:「汝和尚好在?將安之。」婢云:「命市胡餅作齋。」勸云:「吾此正復有餅。」回命從者,以三十餅遺之,兼傳問訊。
  婢至寺白尼。尼悲涕不食,餅為眾人所食。後十餘日,婢往市,路又見自勸,慰問如初。復謂婢曰:「汝和尚不了死生常理,何可悲涕?故寄餅亦復不食。今可將三十餅往,宜令食也。」婢還,終不食。
  後十日,婢於市復見自勸。問訊畢,謂婢曰:「方冬嚴寒,聞汝和尚未挾纊,今附絹二匹,與和尚作寒具。」婢承命持還,以絹授尼。尼以一匹制袴,一留貯之。後十餘日,婢復遇自勸,謂曰:「有客數十人,可持二絹,令和尚於房中作饌,為午食。明日午時,吾當來彼。」婢還。尼賣絹,市諸珍膳,翌日待之。至午,婢忽冥昧,久之靈語,因言客至。婢起祗供食。食方畢,又言曰:「和尚好住,吾與諸客飲食致飽,今往已。」婢送自勸出門,久之方寤。自爾不見。
  ○羅元則
  歷陽羅元則,嘗乘舟往廣陵。道遇雨,有一人求寄載,元則引船載之。察其似長者,供待甚厚。無他裝囊,但有書函一枚,元則竊異之。夜與同臥。
  旦至一村,乃求:「暫下岸,少頃當還,君可駐船見待。慎無發我函中書也。」許之,乃下去。須臾,聞村中哭聲,則知有異,乃竊其書視之,曰:「某日至某村,當取某乙。」其村名良是,元則名次在某下。元則甚懼,而鬼還責曰:「君何視我書函?」元則乃前自陳伏,因乞哀甚苦。鬼愍然,謂:「君嘗負人否?」元則熟思之,曰:「平生唯有奪同縣張明通十畝田,遂至失業,其人身已死矣。」鬼曰:「此人訴君耳。」元則泣曰:「父母年老,惟恃元則一身,幸見恩貸。」良久,曰:「念君厚恩相載,今捨去。君當趨歸,三年無出門,此後可延十年耳。」即下船去。
  元則歸家中。歲餘,其父使至田中收稻,即固辭之。父怒曰:「田家當自力,乃欲偷安甘寢,妄為妖辭耶?」將杖之。元則不得已,乃出門,即見前鬼,髡頭裸體,背盡瘡爛,前持曰:「吾為君至此,又不能自保惜。今既相逢,不能相置。」元則曰:「捨我辭二親。」鬼許。具以白父,言訖,奄然遂絕。其父方痛恨之,月餘亦卒。
  ○李元平
  李元平者,睦州刺史伯成之子,以大歷五年客於東陽精舍讀書。歲餘暮際,忽有一美女服紅羅裙襦,容色甚麗,有青衣婢隨來,入元平所居院他僧房中。平悅而趨之,問以所適及其姓氏。青衣怒云:「素未相識,遽爾見逼,非所望王孫也!」元平初不酬對,但求拜見。
  須臾,女從中出,相見忻悅,有如舊識,歡言者久之。謂元平曰:「所以來者,亦欲見君,論宿昔事。我已非人,君無懼乎!」元平心既相悅,略無疑阻,謂女曰:「任當言之,僕亦何懼?」女云:「己大人昔任江州刺史,君前生是江州門夫,恒在使君家長直。雖生於貧賤,而容止可悅。我以因緣之故,私與交通君。纔百日,患霍亂沒故。我不敢哭,哀倍常情。素持《千手千眼菩薩咒》,所願後身各生貴家,重為婚姻,以硃筆塗君左股為志。君試看之,若有朱者,我言驗矣。」元平自視如其言。益信,因留之宿。久之,情契既洽,歡愜亦甚。
  欲曙,忽謂元平曰:「托生時至,不得久留,意甚恨恨。」言訖悲涕,云:「後身父今為縣令,及我年十六,當得方伯,此時方合為婚姻。未間,幸無婚也。然天命已定,君雖欲婚,亦不可得。」言訖訣去。
  ○周濟川
  周濟川,汝南人,有別墅在揚州之西,兄弟數人俱好學。嘗一夜講授罷,可三更,各就榻將寐。忽聞窗外有格格之聲,久而不已。濟川於窗間窺之,乃一白骨小兒也。於庭中東西南北趨走,始則叉手,俄而擺臂,格格者,骨節相磨之聲也。濟川呼兄弟共覘之。良久,其弟巨川厲聲呵之,一聲,小兒跳上階,再聲,入門,三聲,即欲上牀。巨川原呵罵轉急。小兒曰:「阿母與兒乳。」巨川以掌擊之,隨掌墮地,舉即在牀矣,騰趠之捷若猿玃。家人聞之,意有非,遂持刀棒而至。小兒又曰:「阿母與兒乳。」家人以棒擊之,其中也,小兒節節解散如星,而復聚者數四。又曰:「阿母與兒乳。」家人以布囊盛之提出,遠猶求乳。出郭四五里,擲一枯井。明夜又至,手擎布囊,拋擲跳躍自得。家人輩擁得,又以布囊如前法盛之,以索括囊,懸巨石而沉諸河。欲負趨出,於囊中仍云:「還同昨夜客耳。」餘日又來。左手攜囊,右手執斷索,趨馳戲弄如前。家人先備大木,鑿空其中,如鼓撲。擁小兒於內,以大鐵葉冒其兩端而釘之。然後鎖一鐵,懸巨石,流之大江。負欲趨出,云:「謝以棺槨相送。」自是更不復來。時貞元十七年。
  ○杜萬
  杜萬員外,其兄為嶺南縣尉。將至任,妻遇毒瘴,數日卒。時盛夏,無殯斂,權以葦席裹束,瘞於絕巖之側。某到官,拘於吏事,不復重斂。
  及北歸,方至巖所,欲收妻骸骨。及觀坎穴,但葦尚存。某歎其至深而為所取,悲感久之。會上巖有一徑,某試尋,行百餘步,至石窟中,其妻裸露,容貌猙獰,不可復識。懷中抱一子,子旁亦有一子,狀類羅剎。極呼方寤。婦人口不能言,以手畫地,書云:「我頃重生,為夜叉所得。今此二子,即我所生。」書之悲涕。頃之,亦能言,謂云:「君急去,夜叉倘至,必當殺君。」某問:「汝能去否?」曰:「能去。」便起抱小兒,隨某至船所,便發。夜叉尋抱大兒至岸,望船呼叫,以兒相示。船行既遠,乃擘其兒作數十片,方去。婦人手中之子,狀如羅剎,解人語。大歷中,母子並存。
  ○鄭齊嬰
  鄭齊嬰,開元中為吏部侍郎、河南黜陟使。將歸,途次華州。忽見五人,衣五方色衣,詣廳再拜。齊嬰問其由,答曰:「是大使五藏神。」齊嬰問曰:「神當居身中,何故相見?」答云:「是以守氣,氣竭當散。」嬰曰:「審如是,吾其死乎?」曰:「然。」嬰倉卒求延昝刻,欲為表章及身後事,神言:「還至後衙則可。」嬰為設酒饌,皆拜而受。既修表,沐浴,服新衣,臥西壁下,至時而卒。
  ○柳少遊
  柳少遊善卜筮,著名於京師。天寶中,有客持一縑,詣少遊。引入問故,答曰:「願知年命。」少遊為作卦,成而悲歎曰:「君卦不吉,合盡今日暮。」其人傷歎久之,因求漿。
  家人持水至,見兩少遊,不知誰者是客。少遊指神為客,令持與客,客乃辭去。童送出門,數步遂滅。俄聞空中有哭聲,甚哀。還問少遊:「郎君識此人否?」具言前事。少遊方知客是精神,遽使看縑,乃一紙縑爾。歎曰:「神捨我去,吾其死矣。」日暮而卒。
  ○蘇萊
  天寶末,長安有馬二娘者,善於考召。兗州刺史蘇詵與馬氏相善。初,詵欲為子萊求婚盧氏,謂馬氏曰:「我唯有一子,為其婚娶,實要婉淑。盧氏三女,未知誰佳,幸為致之,一令其母自閱視也。」馬氏乃於佛堂中結壇考召,須臾,三女魂悉至。萊母親自看,馬云:「大者非不佳,不如次者,必當為刺史婦。」蘇乃娶次女。天寶末,萊至永寧令,死於祿山之難。其家懲馬氏失言。洎二京收復,有詔贈萊懷州刺史焉。
  ○洛陽婦人
  玄宗時,洛陽婦人患魔魅,前後術者治之不癒。婦人子詣葉法善道士,求為法遣。善云:「此是天魔,彼自天上負罪,為帝所譴,暫在人間。然其譴已滿,尋當自去,無煩遣之也。」其人意是相解之詞,故求佑助。善云:「誠不惜往。」乃攜人深入陽翟山中。絕嶺有池水,善於池邊行禁。久之,水中見一頭髻,如三間屋,冉冉而出,至兩目,睒如電光。須臾,雲霧四合,因失所在。
  ○晁良貞
  晁良貞能判知名,性剛鷙,不懼鬼。每年,恒掘太歲地,堅掘,後忽得一肉,大於食魁。良貞鞭之數百,送通衢。其夜,使人陰影聽之。三更後,車騎眾來至肉所,問太歲:「兄何故受此屈辱,不讎報之?」太歲云:「彼正榮盛,如之奈何?」明失所在。
  ○李氏
  上元末,復有李氏家不信太歲,掘之,得一塊肉。相傳云:「得太歲者,鞭之數百,當免禍害。」李氏鞭九十餘,忽然騰上,因失所在。李氏家有七十二口,死亡略盡,惟小蒯公尚存。李氏兄弟恐其家滅盡,夜中,令奴悉作鬼裝束,劫小蒯,便藏之。唯此子得存,其後襲封蒯公。
  ○又
  ▉州有人,亦掘得太歲,大如方,狀類赤菌,有數千眼,其家不識。移至大路,遍問識者,有胡僧驚曰:「此太歲也,宜速埋之。」其人遽送舊處。經一年,人死略盡。
  ○張寅
  范陽張寅嘗行洛陽故城南,日已昏暮,欲投宿故人家。經狹路中,馬忽驚顧,蹐跼不肯行。寅疑前有異,因視路傍墳,大柱石端有一物,若似紗籠,形大如橋柱上慈臺,漸漸長大,如數斛。及地,飛如流星,其聲如雷。所歷林中宿鳥驚散。可百餘步,墮一人家。寅竊記之,乃去。後月餘,重經其家,長幼無遺矣。乃詢之鄰人,云:「其婦養姑無禮,姑死,遂有此禍。」
  ○燕鳳祥
  平陽燕鳳祥,頗涉六藝,聚徒講授。夜與其妻在家中,忽聞外間暗鳴之聲,以為盜。屣履視之,正見一物,白色,長丈許,在庭中。遽掩入戶。漸聞登階,呼鳳祥曰:「夜未久,何為閉戶?」默不敢應,明燈自守。須臾,門隙中有一面,如猴,即突入。呼其侶數百頭,悉從隙中入,皆長二尺餘,著豹皮犢鼻褌,鼓唇睚目,貌甚醜惡。或緣屋壁,或在梁棟間,跳躑在後,勢欲相逼。鳳祥左右惟有一枕及婦琵琶,即以擲之,中者便去,至明方盡。遂得免。恍惚常見室中有衣冠大人,列在四壁,云:「我平陽堯平使者。」請巫祝祠禱之,終不能去。乃避於精舍中,見佛榻下有大面,瞪目視之。又將逃於他所,出門,復見群鬼悉戲巷中,直赴鳳祥,不得去。既無所出,而病轉篤。乃多請僧設齋,結壇持咒,亦迎六丁道士,為作符禁咒,鬼乃稍去。
  數日,鳳祥夢有一人,朱衣墨幘,住空中云:「還汝魂魄。」因而以物擲鳳祥。有如婦人髮者,有如絳衣者,數十枚,鳳祥悉受。明日遂愈焉。
  ○韋訓
  唐京兆韋訓,暇日於其家學中讀《金剛經》。忽見門外緋裙婦人,長三丈,逾牆而入。遙捉其家先生,為捽髮曳下地,又以手捉訓。訓以手抱《金剛經》遮身,倉卒得免。先生被曳至一家,人隨而呼之,乃免。其鬼走入大糞堆中。先生遍身已藍澱色,舌出長尺餘,家人扶至學中,久之方蘇。率村人掘糞堆中,深數尺,乃得一緋裙白衫破帛新婦子,焚於五達衢。其怪遂絕焉。
  ○盧贊善
  盧贊善家有一瓷新婦子。經數載,其妻戲謂曰:「與君為妾。」盧因爾惘惘,恒見一婦人臥於帳中。積久,意是瓷人為祟,送往寺中供養。有童人,曉於殿中掃地,見一婦人,問其由來,云是盧贊善妾,為大婦所妒,送來在此。其後見盧家人至,因言見妾事。贊善窮覈本末,所見服色,是瓷人,遂命擊碎。心頭有血,大如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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