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本
  王光本,開元時為洛州別駕。春月,刺史使光本行縣。去數日,其妻李氏暴卒。及還,追以不親醫藥,意是枉死,居恒慟哭,哀感傍鄰。後十餘日,屬諸子盡哭,光本因復慟哭百餘聲。忽見李氏自幃而出,靚妝炫服,有逾平素。光本輟哭,問其死事。李氏云:「妾尚未得去,猶在此堂。聞君哀哭慟之甚,某在泉途,倍益淒感。語云:『生人過悲,使幽壤不安。』信斯言也。自茲以往,不欲主君如是,以累幽冥耳。」因付囑家人,度女為尼,放婢為平人,事事有理。留一食許,謂光本曰:「人鬼道殊,不宜久住,此益深恨。」言訖,入堂中,遂滅。男女及他人但聞李氏言,唯光本見耳。
  ○楊元英
  楊元英,則天時為太常卿。開元中,亡已二十載。其子因至冶成坊削家,識其父壙中劍,心異之。問削師:「何得此劍?」云:「有貴人形狀衣服,將令修理,期明日午時來取。」子意是父授,復疑父冢為人所開。
  至日,與弟同往削師家室中伺之。至時,取劍乃其父也,騎白馬,衣服如生時,從者五六人。兄弟出拜道左,悲涕久之。元英取劍下馬,引諸子於僻處,分處家事。末問:「汝母在家否?」云:「合葬已十五年。」元英言:「我初不知。」再三歎息。謂子曰:「我有公事,不獲久住。明日,汝等可再至此,當取少資,助汝辛苦。」
  子如期至,元英亦至,得三百千。誡之云:「數日須用盡。」言訖訣去。子等隨行涕泣,元英又謂子曰:「汝等不了此事,人鬼路殊,寧有百年父子耶?」言訖訣去。子隨騁出上東門,遙望入邙山中,數十步忽隱不見。數日,市具都盡。三日後,市人皆得紙錢。
  ○薛矜
  薛矜者,開元中為長安尉,主知宮市,迭日於東西二市。一日,於東市市前見一坐車,車中婦人,手如白雪。矜慕之,使左右持銀鏤小合,立於車側。婦人使侍婢問價,云:「此是長安薛少府物,處分令車中若問,便宜餉之。」婦人甚喜謝。矜微挑之,遂欣然。便謂矜曰:「我在金光門外,君宜相訪也。」矜使左右隨至宅。
  翌日,往來過,見婦人門外騎甚眾,踟躕未通。客各引去,矜令白己在門,使左右送刺。乃邀至外廳,令矜坐,云:「待妝束。」矜覺火冷,心竊疑怪。須臾,引入堂中,其幔是青布,遙見一燈,火色微暗,將近又遠。疑非人也。然業已求見,見畢當去,心中恒誦《千手觀音咒》。至內,見坐帳中,以羅巾蒙首。矜苦牽曳,久之方落。見婦人面長尺餘,正青色,有聲如狗。矜遂絕倒。從者至其室宇,但見殯宮,矜在其內,絕無間隙。遽推壁倒,見矜已死,微心上暖。移就店將息,經月餘方蘇矣。
  ○朱七娘
  東都思恭坊朱七娘者,倡嫗也。有王將軍素與交通。開元中,王遇疾卒,已半歲,朱不知也。其年七月,王忽來朱處。久之,日暮,曰:「能隨至溫柔坊宅否?」朱欲許焉。其女彈唱有名,不欲母往,乃曰:「將軍止此故佳,將還有所憚耶!」不獲已,王以後騎載去。入院,歡洽如故。明旦,王氏使婢收靈牀被,見一婦人在被中,遽走還白。王氏諸子驚而來視,問其故,知亡父所引,哀慟久之。遂送還家焉。
  ○李光遠
  李光遠,開元中為館陶令。時大旱,光遠將為旱書,書就暴卒。卒後,縣申州,州司馬覆破其旱。百姓胥怨,有慟哭者,皆曰:「長官不死,寧有是耶?」其夜,光遠忽乘白馬來詣旱坊。謂百姓曰:「我雖死,旱不慮不成,司馬何人,敢沮斯議!」遂與百姓詣司馬宅。通云:「李明府欲見。」司馬大懼,使人致謝。光遠責云:「公非人,旱是百姓事,何以生死為準?宜速成之。不然,當為厲矣。」言訖,與百姓辭訣,方去。其年旱成,百姓賴焉。
  ○李霸
  岐陽令李霸者,嚴酷剛鷙,所遇無恩,自承尉已下,典吏皆被其毒。然性清婞自喜,妻子不免饑寒。一考後暴亡。既斂,庭絕弔客。其妻每撫棺慟哭,呼曰:「李霸在生云何,令妻子受此寂寞!」數日後,棺中忽語曰:「夫人無苦,當自辦歸。」其日晚衙,令家人於廳事設案几,霸見形,令傳呼召諸吏等。吏人素所畏懼,聞命奔走,見霸莫不戰懼股栗。又使召丞及簿尉。既至,霸訶怒云:「君等無情,何至於此。為我不能殺君等耶!」言訖,悉顛仆無氣。家人皆來拜庭中祈褥,霸云:「但通物數,無憂不活。率以五束絹為準,絹至便生。」各謝訖去後,謂兩衙典:「吾素厚於汝,何故亦同眾人?唯殺汝一身,亦復何益?當令兩家馬死為驗。」須臾,數百匹一時皆倒欲死。遂人通兩匹細馬,馬復如故。因謂諸吏曰:「我雖素清,今已死謝諸君,可能不惠涓滴乎?」又率以五匹絹。畢,指令某官出車,某出騎,某吏等修,違者必死。一更後方散。
  後日處分悉了,家人便引道。每至祭所,留下歆饗。饗畢,又上馬去。凡十餘里,已及郊外,遂不見。至夜,停車騎,妻子欲哭,棺中語云:「吾在此,汝等困弊,無用哭也。」霸家在都,去岐陽千餘里。每至宿處,皆不令哭。行數百里,忽謂子曰:「今夜可無寐。有人欲盜好馬,宜預為防也。」家人遠涉困弊,不依約束,爾夕,竟失馬。及明啟白,霸云:「吾令防盜,何故貪寐?雖然,馬終不失也。近店東有路向南,可遵此行十餘里,有藂林,馬繫在林下。」往取,如言得之。
  及至都,親族聞其異,競來弔慰,朝夕謁請,霸棺中皆酬對,莫不踖踧。觀聽聚喧,家人不堪其煩。霸忽謂子云:「客等往來,不過欲見我耳。汝可設廳事,我欲一見諸親。」其子如言,眾人於庭伺侯。久之,曰:「我來矣。」命捲幃。忽見霸頭大如甕,眼赤睛突,瞪視諸客等。客莫不顛仆,稍稍引去。霸謂子曰:「人神道殊,屋中非我久居之所,速殯野外。」言訖不見,其語遂絕。
  ○安宜坊書生
  開元末,東京安宜坊有書生,夜中閉門理書。門隙中忽見一人出頭。呵問何輩,答云:「我是鬼,暫欲相就。」因邀書生出門。書生隨至門外,畫地作「十」字,因爾前行。出坊,至寺門鋪。書生云:「寺觀見,必不得度。」鬼言:「但隨我行,無苦也。」俄至定鼎門內,鬼負書生從門隙中出。前至五橋,道傍一家,天窗中有火光。鬼復負書生上天窗側,俯見一婦人,對病小兒啼哭,其夫在傍假寐。鬼遂透下,以手掩燈。婦人懼,呵其夫云:「兒今垂死,何忍貪臥?適有惡物掩火,可強起明燈。」夫起添燭。鬼迴避婦人,忽取布袋盛兒,兒猶能動於布袋中,鬼遂負出。至天窗上,兼負書生下地,送入定鼎門。至書生宅,謝曰:「吾奉地下處分,取小兒,事須生人作伴,所以有此煩君,當可恕之。」言訖乃去。其人初隨鬼行,所止之處,輒書「十」字。翌日,引其兄弟覆之,「十」字皆驗。因至失兒家問之,亦同也。
  ○裴盛
  董士元云:「義興尉裴盛晝寢,忽為鬼引,形神隨去,云奉一兒。至兒家,父母夾兒臥,前有佛事。鬼云:『以其佛,生人既至。』鬼手一揮,父母皆寐。鬼令盛抱兒出牀,抱兒喉有聲,父母驚起,鬼乃引盛出。盛苦邀其至舍,推入形中乃寤。
  ○黎陽客
  開元中,有士人家貧,投丐河朔,所抵無應者。轉至黎陽,日已暮,而前程尚遙。忽見路傍一門,宅宇甚壯。夜將投宿,乃前扣門。良久,奴方出。客曰:「日暮,前路不可及,輒寄外舍,可乎?」奴曰:「請白郎君。」乃入。須臾,聞曳履聲,及出,乃衣冠美丈夫,姿度閑遠,昂然秀異。命延客,與相拜謁,曰:「行李得無苦辛?有弊廬,不足辱長者。」客竊怪其異,且欲審察之,乃俱就館。頗能清論,說齊周已來,了了皆如目見。客問名,曰:「我潁川荀季和,先人因官,遂居此焉。」命設酒殽,皆精潔而不甚有味。
  有頃,命具榻舍中,邀客入,仍敕一婢侍宿。客候婢款狎,乃問曰:「郎君今為何官?」曰:「見為河公主簿,慎勿說也。」俄聞外有叫呼受痛之聲,乃竊於窗中窺之。見主人據胡牀,列燈燭,前有一人,被髮裸形,左右呼群鳥啄其目,流血至地。主人色甚怒,曰:「更敢暴我乎?」客謂曰:「何人也?」曰:「何須強知他事!」固問之,曰:「黎陽令也。好射獵,數逐獸,犯吾垣牆,以此受治也。」客竊記之。明旦顧視,乃大冢也。前問,人云是荀使君墓。
  至黎陽,令果辭以目疾。客曰:「能療之。」令喜,乃召入,具為說之。令曰:「信有之。」乃暗令鄉正,具薪數萬束,積於垣側。一日,令率群吏,縱火焚之,遂易其墓,目即愈。厚以謝客而不告也。
  後客還至其處,見一人頭面燋爛,身衣敗絮,蹲於榛棘中。直前詣,客不識也。曰:「君頗憶前寄宿否?」客乃驚曰:「何至此耶?」曰:「前為令所苦,然亦知非君本意,吾自運窮耳。」客甚愧悔之,為設薄酹,焚其故衣以贈之,鬼忻受遂去。
  ○李迥秀
  尚書李迥秀,素與清禪寺僧靈貞厚善。迥秀卒數年,靈貞忽見兩吏齎符追之,遂逼促就路,奄然而卒。前至一處,若官曹中,須臾延謁。一人朱衣銀章,靈貞自疑命當未死。朱衣曰:「弟子誤相追,闍梨當還。」命敕前吏送去。欲取舊路,吏曰:「此乃不可往,當別取北路耳。」乃別北行。路甚荒塞,靈頗不懌。可行數十里,又至一府城,府甚麗。門吏前呵云:「可方便見將軍。」即引入。見一人紫衣據廳事,年貌與李公相類。謂曰:「貞公那得遠來?」靈貞乃知正是。因延升階,敘及平舊。臨別握手曰:「欲與闍梨論及家事,所不忍言。」遂忽見淚下。靈貞固請之,乃曰:「弟子血祀將絕,無復奈何?可報季友等,四時享奠,勤致豐潔。兼為寫《法華經》一部,是所望也。」即揮涕訣。靈貞遂蘇。具以所見告。諸子及季友素有至性焉,為設齋及寫經。唯齋損獨怒曰:「妖僧妄誕,欲誣玷先靈耳。」其後竟與權梁山等謀反伏誅,兄弟流竄,竟無種嗣矣。
  ○瑯邪人
  瑯邪有人行過任城,暮宿郭外。主人相見甚歡,為設雜果。▉探取懷中犀靶小刀子,將以割梨,主人色變,遂奄然而逝。所見乃冢中物也。▉甚懼,然亦以此刀自護。且視冢傍有一穴,日照其中頗明,見棺櫬已腐敗,果盤乃樹葉貯焉。▉匍匐得出,問左右人,無識此冢者。  
  ○裴徽
  河東裴徽,河南令迥之兄子也。天寶中,曾獨步行莊側。途中見一婦人,容色殊麗,瞻靚豔泆。久之,徽問:「何以獨行?」答云:「適婢等有少交易,遲遲不來,故出伺之。」徽有才思,以豔詞相調,婦人初不易色,亦獻酬數四。前至其家,邀徽相過,室宇宏麗。入門後,聞老婢怒云:「女子何故令他人來,名教中寧有此事!」女辭門有賢客,家人問者甚眾。有頃,老婢出,見徽辭謝,舉動深有士風。須臾,張燈施幕,邀徽入坐。侍數人,各美色,香氣芬馥,進止甚閑。尋令小娘子出,云:「裴郎何須相避。」婦人出,不復入。徽竊見室中甚囂,設綺帳錦茵,如欲嫁者。獨心喜欲留。會腹脹,起湊廁。所持古劍可以辟惡,廁畢,取裹劍紙,忽見劍光粲然。執之欲回,不復見室宇人物,顧視,在孤墓上叢棘中,因大號叫。家人識徽,持燭尋之。去莊百餘步,瞪視不能言,久之方寤爾。
  ○李陶
  天寶中,隴西李陶寓居新鄭。常寢其室,睡中有人搖之。陶驚起,見一婢袍袴,容色甚美。陶問:「那忽得至此?」婢云:「鄭女郎欲相詣。」頃之,異香芬馥,有美女從西北陬壁中出,至牀所再拜。陶知是鬼,初不交語。婦人慚怍卻退,婢慢罵數四,云:「田舍郎,待人故如是耶?令我女郎愧恥無量!」陶悅其美色,亦心訝之,因紿云:「女郎何在?吾本未見,可更呼之。」婢云來,又云:「女郎重君舊緣,且將復至。忽復如初,可以慇懃也。」及至,陶下牀致敬。延止偶坐,須臾相近。女郎貌既絕代,陶深悅之,留連十餘日。
  陶母躬自窺覘,累使左右呼陶。陶恐阻己志,亦終不出。婦云:「大家召君,何以不往?得無坐罪於我。」陶乃詣母,母流涕謂陶曰:「汝承人昭穆,乃有鬼婦乎?」陶云:「改之。」自爾留連,半歲不去。其後陶參選,之上都,留婦在房。陶後遇疾篤,鬼婦在房,謂其婢云:「李郎今疾亟,為之奈何?當相與往省問。」至潼關,為鬼關司所遏,不得過者數日。會陶堂兄亦赴選,入關,鬼得隨過。其夕,至陶所,相見忻悅。陶問何得至此,云:「見卿疾甚,故此相視。」素所持藥,因和以飲陶,陶疾尋愈。其年選得臨津尉,與婦同眾至舍。數日,當之官,鬼辭不行。問其故,云:「相與緣盡,不得復去。」言別悽愴,自此遂絕。
  ○長洲陸氏女
  長洲縣丞陸某,家素貧。三月三日,家人悉游虎丘寺。女年十五六,以無衣不得往,獨與一婢守舍。父母既行,慨歎投井而死。父母以是為感,悲泣數日,乃權殯長洲縣。
  後一歲許,有陸某者,曾省其姑。姑家與女殯相近。經殯宮過,有小婢隨後,云:「女郎欲暫相見。」某不得已,隨至其家。家門卑小,女郎靚妝,容色婉麗。問云:「君得非長洲百姓耶?我是陸丞女,非人,鬼耳。欲請君傳語與贊府。今臨頓李十八求婚,吾是室女,義難自嫁。可與白大人,若許為婚,當傳語至此。」其人尚留殯宮中。少時,當州坊正從殯宮邊時,見有衣帶出外,視之,見婦人。以白丞,丞自往,使開壁取某,置之廳上。數日能言。問:「焉得至彼?」某以女言對,丞歎息。尋令人問臨頓李十八,果有之,而無恙自若。初不為信,後數日乃病,病數日卒。舉家歎恨,竟將女與李子為冥婚。
  ○楊準
  唐楊準者,宋城人,士流名族。因出郊野,見一婦人,容色殊麗。準見挑之,與野合。經月餘日,每來齋中,復求引準去,準不肯從。忽爾心痛不可忍,乃云:「必不得已,當隨君去,何至苦相料理?」其疾遂愈。更隨婦人行十餘里,至舍。院宇分明,而門戶卑小。婦人為準設食,每一舉盡碗。心怪之,然亦未知是鬼。其後方知,每準去之時,閉房門,屍臥牀上,積六七日方活。如是經二三年。準兄謂準曰:「汝為人子,當應紹績,奈何忽與鬼為匹乎?」準慚懼,出家被緇服,鬼遂不至。其後準反初服,選為縣尉,別婚家人子。一年後,在廳事理文案,忽見婦人從門而入,容色甚怒。準惶懼,下階乞命。婦人云:「是度無放君理。」極辭搏之,準遇疾而卒。
  ○王乙
  臨汝郡有官渠店,店北半里許李氏莊。王乙者,因赴集,從莊門過。遙見一女年可十五六,相待欣悅,使侍婢傳語。乙徘徊槐陰,便至日暮,因詣莊求宿。主人相見甚歡,供設亦厚。二更後,侍婢來云:「夜尚未深。宜留燭相待。」女不久至,便敘綢繆。事畢,女悄然忽病。乙云:「本不相識,幸相見招,今敘平生,義即至重,有何不暢耶?」女云:「非不盡心,但適出門閉,逾垣而來。牆角下有鐵爬,爬齒刺腳,貫徹心痛,痛不可忍。」便出足視之。言訖辭還,云:「已應必死。君若有情,回日過訪,以慰幽魂耳。」後乙得官東歸,塗次李氏莊所,聞其女已亡,私與侍婢持酒饌至殯宮外祭之。因而痛哭。須臾,見女從殯宮中出,乙乃伏地而卒。侍婢見乙魂魄與女同入殯宮,二家為冥婚焉。
  ○韋栗
  韋栗者,天寶時為新淦丞,有少女十餘歲。將之官,行上揚州。女白栗,欲市一漆背金花鏡。栗曰:「我上官艱辛,焉得此物?待至官與汝求之。」歲餘,女死,栗亦不記宿事。秩滿,載喪北歸。至揚州,泊河次。女將一婢持錢市鏡。行人見其色甚豔,狀如貴人家子,爭欲求賣。有一少年,年二十餘,白皙可喜。女以黃錢五千畀之,少年與漆背金花鏡,徑尺餘。別一人云:「有鏡勝此,只取三千。」少年復減兩千。女因留連,色授神與,須臾辭去。少年有意淫之,令人隨去,至其所居。須臾至鋪,但得黃紙三貫。少年持至栗船所,云:「適有女郎持錢市鏡,入此船中,今成紙錢。」栗云:「唯有一女,死數年矣。君所見者,其狀如何?」少年具言服色容貌,栗夫妻哭之,女正復如此。因領少年入船搜檢,初無所得。其母剪黃紙九貫,置在櫬邊案上,檢失三貫,眾頗異之。乃復開棺,見鏡在焉,莫不悲歎。少年云:「錢已不論。」具言本意,復贈十千,為女設齋。
  ○河間劉別駕
  河間劉別駕者,常云:「世間無婦人,何以適意?」後至西京通化門,見車中婦人有美色,心喜愛悅。因隨至其舍,在資聖寺後曲。婦人留連數宵,彼此兼暢。劉侯不覺有異,但中宵寒甚,茵衾累重,然猶肉不暖,心竊怪之。後一日將曙,忽失婦人並屋宇所在,其身臥荒園中數重亂葉下,因此遇痼病。
  ○王玄之
  高密王玄之,少美風采,為蘄春丞。秩滿歸鄉里,家在郭西。嘗日晚徙倚門外,見一婦人從西來,將入郭。姿色殊絕,可年十八九。明日出門又見。如此數四,日暮輒來。王戲問之曰:「家在何處,向暮來此?」女笑曰:「兒家近在南岡,有事須至郭耳。」王試挑之,女遂欣然。因留宿,甚相親昵。明旦辭去,數夜輒一來,後乃夜夜來宿。王情愛甚至,試謂曰:「家既近,許相過否?」答曰:「家甚狹陋,不堪延客。且與亡兄遺女同居,不能無嫌疑耳。」王遂信之,寵念轉密。於女工特妙,王之衣服皆其裁制,見者莫不歎賞之。左右一婢,亦有美色,常隨其後。雖在晝日,亦不復去。王問曰:「兄女得無相望乎?」答曰:「何須強預他家事。」如此積一年。
  後一夜忽來,色甚不悅,啼泣而已。王問之,曰:「過蒙愛接,乃復離去,奈何?」因鳴咽不能止。王驚問故,女曰:「得無相難乎?兒本前高密令女,嫁為任氏妻。任無行見薄,父母憐念,呼令歸。後乃遇疾卒,殯於此。今家迎喪,明日當去。」王既愛念,不復嫌忌,乃便悲惋。問:「明日得至何時?」曰:「日暮耳。」一夜敘別不眠。明日臨別,女以金縷玉杯及玉環一雙留贈,王以繡衣答之,握手揮涕而別。
  明日至期,王於南岡視之,果有家人迎喪。發襯,女顏色不變,粉黛如故。見繡衣一箱在棺中,而失其所送金杯及玉環。家人方覺有異,王乃前見陳之,兼示之玉杯與環,皆捧之而悲泣。因問曰:「兄女是誰?」曰:「家中二郎女,十歲病死,亦殯其旁。」婢亦帳中木人也,其貌正與從者相似。王乃臨柩悲泣而別,左右皆感傷。後念之,遂恍惚成病,數日方愈。然每思輒忘寢食也。
  ○朱敖
  杭州別駕朱敖,舊隱河南之少室山。天寶初,陽翟縣尉李舒在嶽寺,使騎招敖。乘馬便騁,從者在後。稍行至少姨廟下。時盛暑,見綠袍女子,年十五六,姿色甚麗。敖意是人家臧獲,亦訝其暑月挾纊。馳馬問之,女子笑而不言,走入廟中。敖亦下馬,不見有人,遂壁上觀畫。見綠袍女子,乃途中睹者也。歎息久之。至寺具說其事,舒等尤所歎異。爾夕既寐,夢女子至,把被欣悅,精氣越泆,累夕如此。嵩嶽道士吳筠,為書一符辟之,不可。又吳以道術制之,亦不可。他日,宿程道士房。程於法清淨,神乃不至。
  敖後於河南府應舉,與渭南縣令陳察微往詣道士程谷神。為設薯藥,不托蓮花,鮮胡麻饌。留連笑語,日暮方回。去少室五里所,忽嵩黑雲騰踴,中掣火電。須臾晻昧,驟雨如瀉。敖與察微、從者一人伏櫪林下,旁抵巨壑。久之,有異光,與日月殊狀。忽於光中遍是松林,見天女數人持一舞筵,周竟數里,施為松林上。有天女數十人狀如天仙,對舞筵上,兼有諸神,若觀世音。終其兩舞,如半日許。曲終,有數人狀如俳優,卷筵回去,便天地昧黑,復不見人。敖等夤緣夜半,方至舍耳。
  ○裴虯
  蘇州山人陸去奢亭子者,即宋散騎戴顒宅也。天寶末,河東裴虯常旅寄此亭。暴亡,久之方寤,說云:「初一人來云:『戴君見召。』虯問:『戴為誰?』人曰:『君知宋散騎常侍戴顒乎?』虯曰:『知之。』曰:『今呼君者,即是人也。』虯至見顒,顒求以己女妻虯。云:『先以結婚,不當再娶。』顒曰:『人神殊道,何苦也?』虯言:『已適,有祿位,不合為君女婿。』久之,言相往來,顒知虯不可屈,乃釋之。遂活也。」
  ○趙佐
  趙佐者,天寶末補國子四門生。常寢疾,恍惚有二黃衣吏拘行。至溫泉宮觀風樓西,別有府署。吏引入。始見一人如王者,佐前拜謁。王謂佐曰:「君識我否?」佐辭不識。王曰:「君聞秦始皇乎?我即是也。君人主於我家側造諸宮殿,每奏妓樂,備極奢侈,誠美王也。故我亦如此起樓以觀樂。因訪問人間事甚眾。」又問佐曰:「人間不久大亂,宜自謀免難,無久住京城也。」言訖,使人送還。
  ○岐州佐史
  岐州佐史嘗因事至京,停興道里。忽見二人及一無頭人來,云王令追己。佐史知其鬼,因問:「君在地下,並何職掌?」云:「是捉事。」佐史謂曰:「幸與諸君臭味頗同,能相救否?事了,當奉萬張紙錢。」王人許諾:「期後五日,若不復來者,即是事了,其錢可至天門街燒之。」至五日不來,吏乃燒錢畢,因移居崇仁里。後京中事了,西還岐州。至杏樹店,復逢二人,問:「何所來?頃於舊處相訪不是,所處分事已得免。勞致錢賤地,所由已給永年優復牒訖。非大期至,更無疾病耳。」
  ○濬儀王氏
  濬儀王氏,士人也。其母葬,女婿裴郎飲酒醉,入冢臥棺後,家人不知,遂掩壙。後經數日不見,裴郎家誣為王氏所殺,遂相訟。王氏實無此,舉家思慮,葬日恐在壙中。遂開壙得之,氣息奄奄。以粥灌之,數日平復。說云:
  初葬之夕,酒向醒,無由得出。舉目竊視,見人無數,文柏為堂,宅宇甚麗。王氏先亡長幼皆集。眾鬼見裴郎,甚驚,其間一鬼曰:「何不殺之?」妻母云:「小女幼稚仰此,奈何欲殺?」苦爭得免。既見長筵美饌,歌樂歡洽。俄聞云:「喚裴郎。」某懼不敢起。又聞群婢連臂踏歌,詞曰:「柏堂新成樂未央,回來回去繞裴郎。」有一婢名穠華,以紙燭燒其鼻準,成瘡,痛不可忍,遂起遍拜。諸鬼等頻令裴郎歌舞。饑請食,妻母云:「鬼食不堪。」令取瓶中食與之。如此數夜。奴婢皆是明器,不復有本形像。
  ○章仇兼瓊
  唐天寶中,章仇兼瓊為劍南節度,數載入朝。蜀川有張夜叉者,狀如狂人,而言事多中。兼瓊將行,呼而問之。夜叉云:「大使若住蜀,有無涯之壽。若必入朝,不見其吉。」兼瓊初甚惶懼,久之曰:「安有是耶?」遂行。至漢州,入驛,墮馬身死,獨心上微暖。彭州刺史李先令洛陽尉馬某,送藥酒,罨藥兼起居。洛陽去漢州五十里,奉命便行,至漢洲入驛,到兼瓊所,忽然顛倒而卒。後兼瓊乃蘇,云地下所由以馬尉見。
  馬一死,便至其家。家人驚異,云:「適爾奉命,還何遽也?」不言,視天太息。其妻再問:「儐從何在?又不把笏,何也?」馬殊不言,遽揮使去,因流涕言:「已代章仇大使死,適於地下苦論,地下所由,並為他無,如之何!自念到官日淺,遠客孤弱,故還取別。」舉言悲號。又謂其妻曰:「無苦。我代其死,彼亦當有深恤,無憂不得還鄉。但便爾倉卒,死生永隔,以此為恨耳。」言訖不見。子等初猶恍然疑之,尋見牀舁屍還。兼瓊翌日還成都,賻馬氏錢五百萬,又敕彭州賻五百萬,兼還四年秩祿云。
  ○李叔霽
  唐天寶末,祿山作亂,趙郡李叔霽與其妻自武關南奔襄陽。妻與二子死於路,叔霽游荊楚久之。
  祿山既據東京,妻之姑寡居,不能自免,尚住城中,辛苦甚至。役使婢洛女,出城採樵。遙見犢走甚急,有紫衣人騎馬在後,車中婦人頻呼洛女。既近,問:「識我否?」婢驚喜曰:「李郎何往,娘子乃爾獨行?」妻乃悲泣,云:「行至襄陽,叔霽及兩兒並死於賊。我緣饑餒,攜小兒女嫁此車後人。」遂與洛女見姑。哭畢,問姊娣何在,姑言近在外。曰:「此行忽速,不可復待。」留停半日許。時民饑,姑乃設食,粗糲無味。妻子於車中取粳米飯及他美饌,呼其夫與姑餐。餐畢便發,臨別之際,謂曰:「此間辛苦,亦合少物相留。為囊齎已前行,今車中唯有一疋半絹,且留充衣服,深以少為恨也。」
  乾元中,肅宗克復二京,其姑與子同下揚州。月餘,叔霽亦至,相見悲泣。再歎其妻於客中因產歿故,兼小兒女相次夭逝,言訖又悲泣。姑初慚怍,為其姪女為賊所掠,及見叔霽情至,因說其事。云所著裙,即此留絹也。叔霽咨嗟而已。吳郡朱敖嘗於陳留賊中識一軍將,自言索得李霽婦云。
  ○新繁縣令
  新繁縣令妻亡,命女工作凶服。中有婦人,婉麗殊絕,縣令悅而留之,甚見寵愛。後數月,一旦慘悴,言辭頓咽。令怪而問之,曰:「本夫將至,身方遠適,所以悲耳。」令曰:「我在此,誰如我何?第自飲食,無苦也。」後數日求去,止之不可,留銀酒杯一枚為別,謂令曰:「幸甚相思,以此為念。」令贈羅十匹。
  去後恒思之。持銀杯不捨手,每至公衙,即放案上。縣尉已罷職還鄉里,其妻神柩尚在新繁,故遠來移轉,投刺謁令。令待甚厚。尉見銀杯,數竊視之。令問其故,對云:「此是亡妻棺中物,不知何得至此?」令歎良久,因具言始末,兼論婦人形狀音旨及留杯贈羅之事。尉憤怒終日,後方開棺,見婦人抱羅而臥,尉怒甚,積薪焚之。
  ○姚蕭品
  姚蕭品者,杭州錢塘人。其家會客,因在酒座死。經食頃,乃活,云:「初見一人來喚,意是縣家所由。出門看之,便被捉去。至此郭門,有數吏在船中,捉者令品牽船。品云:『忝是緒餘,未嘗引挽。』遂被捶擊。辭不獲已,力為牽之。至驛亭橋,已八九里所,鬼不復防禦,因爾絕走得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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