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悟空庵懶誅黑眼鬼 煙花寨智請白眉神

  詞曰:
  多愁多害,寸心無奈。求天助,水或成渠,靠人扶,講難吸海。家貧須奈,家貧須奈。你若是賭勝爭強,惹禍招災,終久有安排。少不得再整誅邪手,重施滅鬼才。
  話說咸、富二神誅了五鬼,扶醒鍾馗,其時縣尹也就回衙了。詢問其詳,又問二神前去斬鬼之事。咸淵道:“承大人與主公之命,到了西邊,原來是個心病鬼。他因偶過大華山,見層岩峭壁高插雲天,山下有華陰廟宇並許多居民,他動了一點過慮之心,恐山塌下來,壓壞居民廟宇,終日愁眉不展,面帶憂容。看看病入骨髓,小神也不用人參、附子、宮桂、良姜,祇與他一服寬心丸,他就好了。”鍾馗道:如此怎麼耽延許多時日?”咸淵道:“小人治好他便急急回來,路上又逢著一鬼,實實可憐,住著半間茅庵,並無家伙在內,頭上戴一頂開花帽子,身上穿一件玲瓏衣裳,炊無隔宿之米,爐無半星之火。更可怪者,到一家,一家就窮。走一處,一處就敗。因此人都叫他是窮胎鬼。那些粗親俗友,都不理他,甚是可憐。”鍾馗道:“如此破敗人家,就該殺了。”咸淵道:“殺不得,他雖如此,相交的卻是一般高人,伯夷、叔齊、顏子、范丹、閔損、袁安,皆與他稱為莫逆。惟有錢神可惡,終年價不肯見他,因此他做了一篇祭錢文。小神愛他做得好,抄得稿兒在此。”遂取出來,遞與鍾馗、縣尹,上面寫著是:
  “嗚呼錢兮,君其怪我耶?何終年未睹其面耶?君其畏我耶?何偶一見而輒去耶?噫嘻,我知之矣。蓋予賦性恬淡,致行孤潔,無狼毒之心,無奔波之腳,無媚世之奴顏,無騙人之長略,因致子之無由,故交予之不屑。況爾形雖圓,其性甚堅。爾心雖方,其黨甚紆。安肯仙仙倪倪、俯首降心以從我耶?嗚呼錢兮,君之不來,我其奈何?寒則待之而衣,飢則待之而食,親友待子而交遊,負欠待子而補足。子既不屑以下交予,予又安得不仙仙倪倪,俯首降心,以招子乎?聞君愛飲者白醪,愛啖者雞卵,今則有酒盈樽,有肴在豆,裁短章以祭之曰:維我錢神,內方外圓。像天地之形體,鑄帝王之寶號。非富貴而不棲,非勤儉而不至。羨文皇之貫朽,珍重故來。嗟武帝之藏空,侈情故耗。愛子之靈兮,神鬼可通。羨子之勢兮,爵祿可至。須動而諂者近側,非子而誰?足舉而伺者侯門,豈我而致?然君則君子,為用大矣。今日予實是維艱,披誠切訴,致阮籍之白眼,對子垂青。化嵇康之傲骨,逢君不怒。韞櫝而願永貯於千年,用之則期相逢於異日。我欲常常而見,子其源源而來,唯鑒此日之殷勤,莫計從前之疏忽。須臾祭畢,倦而偃臥,外有黃衣人揖予而言曰:‘子果能改弦易轍,吾且引類而呼朋友矣。但子仁義尚存,廉恥未去,無致我之術,奈何?’予爽然而醒,豁然而悟。念仁義之難忘,知廉恥之必現,起視其醪,醪尚盈樽。再視其卵,卵猶在豆。予將醉飽以樂天,君唯唯而退後。”
  鍾馗、縣尹道:“果然做得好。”隨問咸淵道:“此鬼如何治他?”咸淵道:“小生欲與他請個醫生醫醫他,他祇是窮骨症候。奈何如今庸醫多而明醫少,還是小神量其病勢,察其沉浮,與了他兩劑元寶湯,也就好了。”鍾馗道:“元寶湯奇方也!世醫那曉得。”又問富曲道:“他治得如此,你斬的若何?”富曲道:“小神所斬之鬼,與司馬所治之鬼大不相同。這東邊的那鬼名叫急急鬼。”鍾馗道:“名色甚奇,你且說他本事如何。”富曲道:“那日小神領兵前去,還未扎營寨,他就殺來,祇得與他交戰。戰了一日,未分勝負,各歸營壘。少停一刻,他也不戴盔,也不穿甲,點起火把又來夜戰。俺二人就如張飛戰馬超得一般,殺了半夜。他見戰不過小神,竟急得一頭撞死。”鍾馗道:“如此性急,正所謂急急鬼也。”富曲道:“這個還不為奇。又有一個甚是異樣,俺自閱人以來,見夠有千千萬萬,從來未見他那等异眼。他黑眼也就夠了,又跟上兩伴檔,一個叫做死大漢,一個叫做不惜人,都是一般絕頂黑的。”鍾馗道:“這想必就是薄子上所載的黑眼鬼了,你怎麼斬他來?”富曲道:“小神見他黑眼異常,臉也掉不過去了,怎麼斬得他?所以領兵回來。”鍾馗變色道:“豈有此理!昔日,孫叔敖見兩頭蛇,猶恐傷人,還要斬而埋之。況此等黑眼鬼,惹得人人黑眼,個個低頭,汝何竟輕輕放過?”說的富曲滿臉通紅。鍾馗道:“罷了,俺明天去斬。”
  次日早起,點起陰兵,辭了縣尹,縣尹與百姓直送至十里之外方回。鍾馗往東浩浩蕩蕩而來,遠遠望見一座小庵,鍾馗問道:“那是甚麼所在?”富曲道:“叫做悟空庵,小神前日曾在這裏邊住過。”咸淵道:“悟空庵想是取色即是空的意思了麼?”鍾馗道:“正是。”須臾到了庵前,鍾馗下了白澤,進去觀看。果然一座好庵,有詩為證:
  紅塵飛不到,鐘罄集彌陀。
  古柏倚丹鶴,蒼松掛碧蘿。
  人來驚犬吠,客至遣鸚哥。
  曲徑通幽處,禪房女色多。
  原來這庵中住持,就是色中餓鬼。若論他的本領,到也會鑽狗道、跳牆頭,嫖得娼婦,耍得破鞋,正所謂舟車並至,水旱兼行,不分前後,不論南北者也。鍾馗見他舉止輕狂,就知他不是正經和尚,祇是一心在黑眼鬼身上,不暇理論他,就在庵中宿了一夜。次日整動陰兵,要與黑眼鬼廝殺。那黑眼鬼亦整兵來迎,戴一頂黑油盔,穿一領烏油甲,拿一對黑漆錘,騎一隻挨打虎,左有死大漢,右有不惜人。鍾馗看了他一眼,回顧對富曲道:“我錯怪你了,此人真個黑眼異常,我也不待看他。”富曲道:“小神試與他戰上幾合看如何?”於是提刀上馬,沖過陣去。那邊不惜人出馬,二人戰未三合,富曲終是不待見他,拔馬而回。他祇當富曲敗了,隨後趕來。富曲按下寶刀,拽滿雕弓,回身一箭,正中咽喉,不惜人死於馬下。黑眼鬼見射死了不惜人,心中大怒,便欲出馬。死大漢道:“主人息怒,看區區去殺他。”黑眼鬼道:“你怎麼稱起區區來?”死大漢道:“我幹大模樣兒?豈不是區區。”說畢拿了一條酸棗棍,大踏步走出陣來。鍾馗舞劍相迎,祇一合,將死大漢當腰一劍,砍為兩段。正是:
  站在陣前八尺高,跌倒塵埃兩截長。
  鍾馗斬了死大漢,方欲回陣,祇聽得後邊一聲高叫,黑眼鬼沖過陣來。鍾馗回首一看,黑眼色異常,且不論他的五官不正,四體歪斜,祇那副性情也與人各別。人說好他偏說歹,人說長他偏說短,遇著斯文人,他故意顯些粗疏,遇著豪傑人,他故意裝些精細。且不通文,偏要滿口書袋,本未貿易,偏要假充經紀。正所謂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者也。鍾馗本不待理他,無奈勉強交接,戰了一合,鍾馗道:“俺委實嫌你眼黑,不戰了,饒你去罷。”那黑眼鬼聽得說他黑眼,他就使出他的神通來,將身子縮小,故意往鍾馗眼裏直鑽,竟鑽進去了。疼得鍾馗滿眼落淚。富曲看見大怒,要用劍往出剜他,咸淵道:“不可。古人云:投鼠忌器。剜他恐傷著主公眼睛,我們祇得懇他便了。”於是跪在地下,再三祝贊道:“黑眼鬼,黑眼鬼,再不敢與你賭勝爭強,再不敢與你沖鋒對壘,但願你不來理俺,俺也再不願理你,任你縱橫施為,還買公雞謝你”。祝贊得黑眼鬼滿心歡喜,一個筋斗去了。鍾馗揩了眼淚說:“如此黑眼,怎生是好?還求司馬想一妙計制他。”咸淵想了一會,道:“行兵須要天時、地利、人和。為今之計,地利、人和倒用不著了,祇是要講天時了。”鍾馗道:“天時怎麼講?”咸淵道:“天時不過是相生相克的道理。他既叫做黑眼鬼,我們須要以白制黑,以眉壓眼,以神伏鬼方可。由此論來,須得一位白眉神降他方好,但不知這白眉神是何職分?何處居住?”鍾馗道:“馬氏五常,白眉最良。這白眉神想是馬良麼?”咸淵道:“也還未必。主公須出一號令,教陰兵們暗暗四下訪問,自有下落。”於是號令陰兵訪察不題。
  且說低達鬼自從鍾馗罰他與陰兵們吮疽舔痔,時刻不敢離營。一日一個陰兵正起痔瘡,叫低達鬼來舔,低達鬼祇得與他舔起。正舔得有滋有味,祇見一個陰兵來說道:“老爺有令,教訪問甚麼白眉神住處,可教我們何處去訪?”低達鬼道:“訪得何幹?”陰兵道:“我們也不知道做甚,祇是要得甚速,說訪著了的有賞。”低達鬼道:“這話是真麼?”陰兵道:“現有號令,怎麼不真。”低達鬼想道:“我舉出白眉神,他說有賞,或者將功折罪,放我去了。或者因我這件功勞,升我一級也未知。”
  主意已定,遂對陰兵道:“這白眉神我知道住處,你引我見鍾老爺,說了詳細,好去尋他。”那陰兵連忙引低達鬼到庵前,進去稟道:“低達鬼知道白眉神下落,小的引他來見老爺,在庵外伺候。”鍾馗大喜,叫進去問道:“你果然知道白眉神嗎?”低達鬼道:“小人知道。”鍾馗又問道:“他是何等出身?”低達鬼道:“他的出身小人未得查問,祇是小人當日跟著討吃鬼在柳金娘家嫖時,見他家供養的一尊神道,眉是白的。小人問他是何神道?他說是他的祖師白眉神。因此小人知他在柳金娘家住。”鍾馗道:“這等時,你就引司馬去請,但他不過是供養的一尊像,怎麼個請法?”怎麼個用法?咸淵道:“既有供像,必有靈氣,既有靈氣,自能運動。待小神到那裏問明來歷,作一篇祭文,請的他靈氣時,自然中用。”於是引了十數個陰兵,低達鬼引道,竟往煙花寨去了。其時初冬時候,黃菊殘葉,白梅舒蕊,森森孤松當道,青青瘦竹迎人,板橋流水作成冰,山頭上樹枝盡脫葉。
  正行之間,飛飛揚揚飄下一天大雪,怎見得:
  初如柳絮,繼如鵝毛。撲面迎來人眼昏花,滿道堆積,馬蹄滑溜。樓臺殿宇,霎時間銀妝裹成﹔草木山川,盡都是玉塵鋪就。富貴家紅爐暖閣,頻斟美酒祛寒。貧窮漢少米無柴,恨怨蒼天凜烈。映雪寒儒讀麟經,不用明燈。烹茶韻士煮雀舌,何須甜水。正是:紛紛麟甲滿空飛,想是天邊玉龍鬥。
  咸淵道:“如此大雪,我們到庵觀寺院借杯茶吃,避避寒冷纔好。”低達鬼四下一看,滿眼昏迷,那裏看的出庵觀寺院來,祇得往前又走,走夠半里之遙,方見一座小小廟宇。陰兵上前叩門,裏面走出一個道人來,陰兵道:“師傅,我們是過路的人,因天氣寒冷,我們主人要借杯茶吃吃。”那道人睜圓怪眼,大怒起來,罵道:“你走路也要有個眼睛,我這裏又非茶坊酒肆,我又不是你們的奴才莊客,怎麼問我要起茶來?老爺是你們應行的不成。”這咸淵終是個斯文人,見他罵,倒反有幾分沒趣,笑道:“無茶罷了,何必發怒。”那道人越見人軟,他就越硬起來,一跳一丈的怪罵,把庵中閑坐人等看得有些不忿,對咸淵道:“你不知道他的脾胃,他叫做發賤鬼,祇不知輕,磨不知重,你祇打起他來,他就軟了。”咸淵此時也忍不住怒氣,便令陰兵將他綁在柱上,腳踢手打。他果然軟了,連忙央告道:“老爺饒了小人,休說是茶,要飯也有。祇管著小人伺侯就是,就是不周備,再打也未遲。”咸淵笑道:“真所謂發賤鬼也。”遂吩咐解放下來。那發賤鬼連忙作揖叩頭畢,讓到房中,先是松羅好茶,茶畢,又是香油面茶,細面薄餅,曲盡殷勤之態。咸淵祇得擾了。他起身送出十里外方回,自此微知輕重,稍不發賤。這也是咸淵教訓之功,按下不題。
  且說柳金娘家自從接了賈知府的兒子,祇說是呆頭公子,肯撒漫使錢。不料慳吝異常,住了半月有餘,止賞了兩匹小綢,三兩銀子。柳金娘倒想起討吃鬼並耍碗鬼來。後來聽得他們窮了,方纔不想。這一日,正在門首閑坐,恰好低達鬼走來,柳金娘道:“你一向在何處?面也不見見。”低達鬼道:“有一位鍾老爺,我一向在他那裏。他教我引一位司馬爺來請你家白眉神,我先來報你知道。那司馬目下就到,你須小心伺候,不可怠慢”。話猶未了,咸淵已到門首。下馬進去,坐在庭中,柳金娘過來叩頭,咸淵問道:“你家有白眉神麼?”柳金娘道:“上面供的就是白眉神道。”咸淵揭開幕子一看,果是一尊神像,兩道白眉。咸淵又問道:“這尊神是何出身?姓甚名誰?”柳金娘道:“小婦人也不知其詳細,祇聽得當年老亡八說是甚麼盜跖。”咸淵點了點頭,發付柳金娘去了,一面吩咐陰兵備辦祭品,一面就作祭文。到次日清晨,陳設祭品,朗讀祭文道:
  維神春秋豪傑,周末英雄,不王不帝,非伯非公。以和聖而為弟,挾大賢而為兄。習成武藝,不樂斯文。當日,臨潼斗室,敢來劫路行兇。諸侯聞之而膽落,眾將見之而心驚。孔仲尼不能教化,秦穆公任爾崢嶸。子胥之鋼鞭頗畏,秋胡之巧舌難伸。暴橫一世,千載為神。生前不甘淡泊,死後享受無窮。多見些油頭粉面,常觀些綠襖紅裙。老亡八雜劇挾目,小婊子連像鑽心。廣吃些粉湯燒餅,熟聽些胡拍弦箏。茲者有事以乾瀆,所望聽我而顯靈,爾作當年馮婦,我作昔日陳臻。黑眼鬼猖狂難制,白眉神本領素逞。伏維速施豪傑之氣,暫離花柳之叢,果其如響而應,尚其來格以歆。
  剛剛祝畢,那白眉神竟跳下地來,道:“司馬請俺何幹?”咸淵道:“就是適纔祭文中所言之黑眼鬼,敢煩足下誅之。”白眉神道:“俺放著受用之地,不在此瀟灑,又真個做那下車馮婦耶?不去,不去。”咸淵仰天大笑,往外就走,白眉神拉住道:“司馬何所聞而來?又何所見而去?”咸淵道:“俺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白眉神道:“願司馬明以教我去。”咸淵道:“向聞將軍之名,如雷灌耳,今見將軍,不過花柳中人耳,哺啜中人耳,不足有為,是以去也!”原來白眉神受不得人激,暴跳起來,道:“你量俺不能誅他黑眼鬼乎?”咸淵道:“但不為耳,非不能也。”白眉神於是整動盔甲,提了寶刀,與咸淵並馬而行。
  進了悟空庵,鍾馗降階相迎,說道:“為此小醜,有勞大駕。”彼此謙讓坐定,白眉神問鍾馗道:“那黑眼鬼怎生模樣?”鍾馗道:“難以形容,將軍到陣前便見。”於是白眉神騎上馬,鍾馗騎了白澤,並立陣前,便令陰兵罵陣。那黑眼鬼騎了挨打虎,得意而來。白眉神看了看,道:“如此而已,何足為奇。”鍾馗道:“如此黑眼,將軍猶以為平常耶?”白眉神道:“俺在娼婦門中,見那些烏龜們享寶要草鞭,吹鬍鬚,擅紅擅黑,姐兒們俏的還好,那些醜的,他也要噘嘴上抹了胭脂,疤臉上蓋上油粉,肥腳上穿了花鞋,扭腰捩胯,備極醜態。偏那班子弟們反要喜他,本是打他以為親,本是罵他以為愛。離別之時,還要三行鼻涕兩行淚。以拿犁捉耙的身品,做才子佳人的模樣,這些黑眼俺看得稀熟,何況此區區一鬼乎?”鍾馗道:“將軍不嫌他黑眼,便易誅了”。
  白眉神提刀出馬,黑眼鬼舞錘來迎,戰了數合,黑眼鬼敵不過白眉神,祇得棄了錘,跳下挨打虎來,將身一縮,往白眉神眼裏直鑽,不料,白眉神的眼是白皤皤兩隻磁眼,鑽不進去,跌下地來挨打,虎已被富曲打死,無奈逃回洞中去了,手下鬼卒各自逃散。白眉神急令陰兵取些柴來,將洞門燒起來。那煙都冒入洞中去,黑眼鬼存不得身了,跳出洞中,白眉神上前拿了。此時黑眼鬼已變化紅眼鬼了,白眉神將他脖項上麻繩套上,交與陰兵看守,與鍾馗回至庵中,擺起慶賀筵席。鍾馗問道:“將軍不殺黑眼鬼,留他何用?”白眉神道:“俺自春秋以至今日,娼婦人家家家頂感,個個供奉,竟如祖宗一般。俺無以為報,如今將這黑眼鬼牽去,與他家做個手下人,也算俺一分人情。”鍾馗道:“將軍在春秋時何等英雄,為甚不建立功名,傳家立業,反亨娼婦供奉,豈不有玷將軍乎?”白眉神道:“你知道和尚無兒孝子多麼?俺今日與亡人做了祖師,那龜子就如俺的兒子,粉頭就是俺的女兒,每日享他些供奉,也就受用無比,何必爬爬掙掙與兒孫作馬牛乎?”鍾馗道:“如此說來,將軍竟男盜女娼了。”白眉神變色道:“是何言也?”於是起身,牽了黑眼鬼,與亡八家撈毛去了。這正是:
  黑眼鬼從此得所,白眉神到底甘心。
  要知後來又有何鬼,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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