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狄希陳飛星算命 鄧蒲風設計誆財
崔生抱虎卻安眠,人類於歸反不賢。日裡怒時揮玉臂,夜間惱處跺金蓮。
呼父母,叫皇天,可憐雞肋飽尊拳!誰知法術全無濟,受苦依然枉費錢!
--右調《鷓鴣天》
卻說相大妗子把狄希陳拉著往外拖,狄希陳回頭看著素姐,把身子往後褪。素姐到此也便不敢怎麼,只說得幾聲:「你去!你去!渾深你的妗子管不得你一生,你將來還落在我手裡!」相大妗子畢竟把狄希陳拉出來了。狄員外是不消說得,相大舅終是老成,見了狄希陳也只是把頭來點了幾點,歎息了幾聲。惟有相於廷取笑不了,一見便說:「哥好?恭喜!幾時出了獄門?是熱審恩例,還是恤刑減等?哥,你真是個良民。如今這樣年成,兒子不怕爹娘,百姓不怕官府的時候,虧你心悅誠服的坐在監裡,獄也不反一反!我昨日進去尋你的時候,你在那監裡分明聽見,何不乘我的勢力,裡應外合起來,我在外面救援,豈不就打出來了?為甚卻多受這一夜的苦?」狄希陳道:「畢竟我還老成有主意,若換了第二個沒主意的人,見你進去,仗了你的勢,動一動身,反又反不出獄來,這死倒是穩的!看你那嘴巴骨策應得別人,沒曾等人拿起門拴,腳後跟打著屁股飛跑,口裡叫不迭的『嫂子』。這樣的本事,還要替別人做主哩!」二人正鬥嘴頑耍,靈前因成服行禮,方才歇了口。素姐自此也曉得這幾日相大妗子日日要來,礙他幫手,也便放鬆了,不來搜索。過了一七,又做了一個道場,落了幡閉喪在家。
薛教授平日的遺言,叫說等他故後,不要將喪久停,也不要呼僧喚道的唸經,買一塊平陽高敞的地,就把材來抬出葬了。薛如卞兄弟遵了父命,托連春元合狄員外兩個尋了幾畝地,看了吉日出喪。狄員外與狄希陳俱一一的致敬盡禮,不必細說。
出喪第三日,狄希陳也同了薛如卞他們早往墳上「復三」,燒了紙回家,從那龍王廟門口經過。那廟門口揭一張招子道:
新到江右鄧蒲風,飛星演禽,寓本廟東廊即是。
狄希陳心裡想道:「人生在世,雖是父母兄弟叫是天親,但有多少事情,對那父母兄弟說不得、見不得的事,只有那夫婦之間可以不消避諱,豈不是夫婦是最親愛的?如何偏是我的妻房,我又不敢拗別觸了他的性子,胡做犯了他的條教,懶惰誤了他的使令,吝惜缺了他的衣食,貪睡誤了他的歡娛?我影影綽綽的記得《論語》裡有兩句說道:『我竭力耕田,供為子職而已矣。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如此看將起來,這分明是前生注定,命合使然。這既是江右的高人,我煩他與我推算一推算。若是命宮注定如此,我只得順受罷了,連背地裡抱怨也是不該的了。」於是要邀了薛如卞兄弟同進廟去算命,說道:「我們這裡打路莊板的先生真是瞎帳,這是江右來的,必定是有些意思的高人。我曾聽說禽堂五星,又且極准。我們大家叫他推算一推算。」
薛如卞起先已是應允了同去,轉了念說道:「我還早到家去打點拜帖,好早出去謝紙,你自去叫他算罷。」果然作別散了。薛如兼在路上說道:「我們死了父親,遭了這般大故,倒也該叫他算算休昝,哥哥,你又不算來了。」薛如卞道:「我初念原要叫他算算。我忽然想道,那外方的術士,必定有些意思的人,算出他妻宮這些惡狀,我們當面聽了,甚麼好看?所以我就轉念回來。」
狄希陳見薛如卞兩個回去,只提自己進去,尋見了鄧蒲風,讓坐了吃茶。鄧蒲風請問八字。狄希陳說:「是壬申正月二十日亥時生,男命。」鄧蒲風鋪了紙,從申上定了庫貫文福祿紫虛貴印壽空紅;又從子午卯酉上定了杖異毛刃,本生月上安了刑姚哭三星。壬屬陽,身宮從杖上逆起,初一安在巳上;命宮從杖上起,本生時順數至卯時安於辰宮;然後把這財帛、兄弟、田宅、男女、奴僕、妻妾、疾厄、遷移、官祿、福德、相貌都照宮安得停當;又定了大限、小限。鄧蒲風方才逐宮講說:「你這命宮裡邊,祿星入了廟,只吃虧了沒有三台鳳閣、八座龍樓的好星扶佐,有官不大,不過是佐二首領而已。財帛宮庫星入垣,又別無凶星打攪。書上說道:『庫曜單行命定豐。』兄弟宮天虛不得地,兄弟寡招。田宅宮貴星入垣,田宅即是父母,主父母成家,立守祖業。男女宮印星不入垣,天異作祟,子孫庶出。奴僕宮壽星得旺地,大得婢僕之力。夫妻宮天空失陷,天毛天姚會合,主妻妾當權,夫綱失墜。書上說道:『夫妻宮裡落天空,靜戶清門起女戎;再合天姚並毛宿,打夫攪舍罵公公。』據這書內的言語,這尊夫人倒是著實難講。疾厄宮紅鸞失陷,一生常有泡腫潰爛之災。遷移宮內紫微旺相,八座龍樓輔佐,宜於出外。這也是書上有的:『行走宮中遇紫微,喜事相逢惡事稀,禍患災星皆退舍,暫時亮翅貼天飛。』這十二宮裡邊,第一是這遷移宮好。你這一身的枷鎖,著骨的疔瘡,『吊在灰窩裡的豆腐』,纏縛的你動也動不得;你只一出了外,你那枷鎖就似遇著那救八難的觀音,立時叫你枷開鎖解;那著骨的疔瘡就似遇著那華陀神醫,手到病除,刮骨去毒;那豆腐上的灰土就似遇著仙風佛氣,吹洗的潔白如故,這一宮妙得緊。官祿宮貫星失陷,幸得有三台星在旁,官雖不顯,不愁不是朝廷的命官。福德宮文星得樂地,一生安足,只吃了天哭作祟。書上也有四句:『天哭遇文昌,強徒入繡房,福祿難消受,平空有禍殃。』外人只見你穿的是鮮衣,吃的是美食,住的是華屋,乘的是駿馬,倒象你似神仙一般。誰知你這衣食房屋都被那天哭星濃濃的煎了幾十甕的黃柏水泡過,叫你自苦自知的,可惜了這文昌得地!相貌宮福星居旺地,這眉清目秀是不必說的。從這小限起月令,今年止有此月晦氣,尊制一定是新喪了,丁的是內艱麼?」
狄希陳不曉得甚麼叫是內艱,睜了眼,答應不來。鄧蒲風問道:「這持的服是令堂的麼?」狄希陳方才省的,答應說:「是。」鄧蒲風又算道:「古怪!怎麼當了這樣大故,又有牢獄之災?虧不盡有解神在宮,對宮又有龍德相臨,遇過了,如今難星出度。」說得狄希陳毛骨悚然,一聲也不敢強辨,只說道:「還有個女命,並煩與他算算。」鄧蒲風道:「一定是令夫人的了。說來,待我仔細與你合一合。」狄希陳說道:「也是壬申,二月十六日,丑時。」鄧蒲風也照常安了宮分從頭解說:「命宮天貴星入垣,這是不消說有娘家的造化。財帛宮印星居旺,千斛金珠。兄弟宮壽星得旺,隨肩兄弟多招。田宅宮天空失陷,父母不得歡心。男女宮紅鸞失陷,子女艱難。奴僕宮天刃失垣,主僕離心。夫主宮貫星失地,杖星天毛天姚俱聚在一處,原來天生地設的降老公的尊造。據在下看,這個星宮,貫星是天上的貫星索,就是人間的牢獄,算相公的尊造有幾日的牢獄之災,我心裡也不信,這等一位青年富貴的人,怎會到得牢獄裡邊?一定是被令夫人監禁了幾日,這是有的麼?」
狄希陳紅了臉,不肯招認。鄧蒲風說道:「相公不要瞞我,杖星兒又不曾入廟,只怕這打兩下兒,這是常常有的,脫他不過。毛姚兩個孽星合了一處,平地風波,你就『閉口深藏舌』。叫你『禍從天上來』,好不利害哩!疾厄宮文昌居旺,一生無病,健飯有力,好一段降漢子的精神!遷移宮天異失陷,不利出行,路逢賊盜或遇惡人。官祿福德兩宮都也平穩。相貌宮天虛入廟,主先美後陋,還有殘疾。」狄希陳道:「據老丈這等說起來,在下的妻妾宮合該懼內,荊人的夫主宮應合欺夫,難道是天意湊合的?也偕得老麼?」鄧蒲風道:「如膠似漆,拆也是拆不開的。禍害一千年,正好廝守哩。」狄希陳道:「我可以逃得去麼?」鄧蒲風道:「天生天合的一對,五百年撞著的冤家,饒你走到燄摩天,他也腳下騰雲須趕上。」狄希陳道:「這飛星如此,不知俺兩個八字合與不合?」
鄧蒲風掐算了一會,說道:「你二人俱是金命,這五行裡面,只喜相生,不喜相剋。這雖然都是金命,二命相同,必然相妒。即如一個槽上拴兩個叫驢,都是一般的驢子,便該和好才是,他卻要相踢相咬。他那兩雄就便較個強弱,或是平和了便罷。你是一雄一雌的相鬥,天下自人及物,那有個雌敗雄勝的理?所以自然是你吃虧。相公,你聽我勸你:你的五星已注定,是該懼內的。今看兩個的八字,又是個元帥的職分,你安分守命,別要再生妄想了。」狄希陳道:「老丈原說是禽堂五星,煩你再與我兩人看看,禽是甚麼?只怕禽還合的上來。也不可知。」鄧蒲風又掐指尋文了一會,說道:「了不得,了不得!這你二人的禽星更自利害!你這男命,倒是個『井木犴』。這『井木犴』是個野狗,那性兒狠的異常,入山擒虎豹,下海吃蛟龍,所以如今這監牢都叫是『犴狴』。你是個惡毒的主禽,憑你是甚麼別的龍,虎,狼,蟲,盡都是怕你的。誰想你這個令正,不當不正,偏生是一個『心月狐』。這『井木犴』正在那裡咆哮作威,只消『心月狐』放一個屁,那『井木犴』俯伏在地,骨軟肉酥,夾著尾巴淋醋的一般溺尿,唬這們一遭,淹頭搭腦,沒魂少識的,待四五日還不過來。請問是這等不是?若是這等的,這八字時辰便不差了;若不如此,便是時辰不正,待我另算。」
狄希陳也不答應,只是點頭自歎而已。鄧蒲風道:「何必嗟歎?這是前生造就,騰挪不得的。除非只是休了,打了光棍,這便爽利。」狄希陳道:「我幾番受不過,也要如此。只是他又甚是標緻,他與我好的時候也甚是有情,只是好過便改換了,所以又捨不得休他。」鄧蒲風道:「你又捨不得休他,又不能受這苦惱,只有『回背』的一法,便好夫妻和睦,再沒有變臉的事了。」狄希陳道:「怎麼叫是『回背』?既有這法,何不做他一做?但不知那裡有會這法術的?」鄧蒲風道:「在下就會。只是煩難費事,要用許多銀錢,住許多日子,方才做得這個法靈。在下所以不敢輕許。」狄希陳道:「這約得多少日子,若干銀兩,便可做得?」鄧蒲風道:「這事煩難多著哩,做不來的。」狄希陳道:「老丈,你試說一說我聽,萬一我的力量做得來也不可知。」鄧蒲風道:「這第一件最要避人,防人漏泄,相公自己忖度得能與不能?第二要一個潔靜嚴密的處所,你有麼?第三得六七十金之費還不止,你有麼?第四得令正我見一見,好尋替身演法,你能令我見麼?第五要你兩人的頭髮,體裡大小衣裳,你能弄得出來麼?第六我見過了令正,要尋這樣一個彷彿的女人來做替身,你那裡去尋?」狄希陳想了一歇,說道:「別的我倒也都不為難,只這個女人的替身,這卻那裡去尋?誰家的女人肯往這裡來依你行法?」鄧蒲風道:「這幾件事惟獨這女替身的事容易,只消包一個妓者就是了。只是適間說令正生得標緻,這便得一個標緻替身,務必要聘那名妓了,這包錢便用多了。若是那醜貨的人,便能用得多少?倒只有一件至難的事,是得六十日工夫,這卻萬萬不能的。」狄希陳道:「這六十日不過兩個月期程,怎麼倒不容易?」鄧蒲風道:「我一個單身人,又不曾跟得小價,同一個女人靜坐了行法,卻是誰與我飯吃?拚差餓了六日罷了,六十日怎麼餓得過?」狄希陳道:「這飯食不難,要肯做時,在下自然供備了。」鄧蒲風道:「我一個行術的人,逐日要尋銀錢養家,一日或賺一兩、二兩、五錢、七錢,陰雨風睛,截長補短的算來,每日一兩是穩穩有的;若靜坐這六十日,我倒有飯吃了,家中妻妾子女、父母兄弟吸這六十日風,不餓殺了?」狄希陳說:「這個我只得按了日子包你的罷了。」鄧蒲風道:「若果能如此,這法便好做了。只是這包我的銀子卻要預先三日一送,不可爽約。那妓者的包錢,你自己支與他,這我卻不管。」
狄希陳俱一一應允;商議道:「就是你住的這個去處,又是個獨院,住持的劉道士,我又與他相知,就借他的這房,不知可住得麼?」鄧蒲風道:「只要把門關閉的嚴密,也便罷了。」狄希陳道:「既是有了所在,別的挨次了做去便是。妓者這本鎮上也有好的,尋也容易;要看荊人的時節,我等他回娘家去,約你去乘便一看;別的合用之物,你細細的開出單來,我好預備。」
狄希陳就邀了鄧蒲風回家待飯,吃完了,仍回下處,開出要用的物件,寫道:「計開新巾一頂、新網巾一頂並金圈、小白布衫一件、大白布衫一件、紫花布道袍一件、綽藍布單褲一腰、白布裙一腰、夾布襪一雙、廂履一雙、線帶一副、紅布棉被一牀、青布棉褥紅氈各一牀、新枕一個、新銅面盆一個、新手巾一條、新梳櫳一副、抿刷全、貝母人參黃連各四兩、明淨硃砂八兩。每日三餐酒肉,足用。其餘易得之物,隨取隨應,不可有誤。」狄希陳俱一一應承。
次日恰好素姐要回家去,狄希陳預先來與鄧蒲風說了,約鄧蒲風先在總截路口等候。鄧蒲風果然從頭至尾看了個透徹。鄧蒲風肚中喝采,暗說:「怎麼如此一個美人,藏蓄恁般的狠惡?」看過,回了下處,適值狄希陳也來問信。鄧蒲風道:「令正我倒看過了,只是這般一個美女,務必也要尋個象些模樣的替身才好。這明水鎮上,那有這樣人?」狄希陳說:「這邪街上有一個魁姐,生的人才有八九分姿色,我去合他講一講,包他兩個月;只不可說是用他演法,只合他講包宿錢罷了。」大家都商議停當,狄希陳照單備完了衣巾等物,用十八兩銀、兩套衣服,包了魁姐兩個月。
鄧蒲風擇看了「天德合」的吉日,結壇行法,七七四十九日,圓滿法成。豫先送魁姐到壇與鄧蒲風扮演夫婦替身。鄧蒲風的包錢,狄希陳十日一送。教狄希陳托了事故不回家中,每七日一到房內,晚入早出,入則就寢,起即外出。若素姐有時性起,只是忍受,切不可硬嘴觸犯,便一七和如一七,七七則和睦美好。狄希陳一一聽信。
恰好莊間狄員外大興土木,創起兩座三起高樓,狄希陳托了管理為名,陪伴父親在莊居住,依了鄧蒲風的指教,七日一回看望。莊上離家十五里路,每次等至日色將落的時候,方才起身;到家之時,已是一更天氣。素姐雖然兇暴,畢竟是個少婦,到了七日不見男子,也未免就有人欲之思。況且素姐每與狄希陳行事之時,也照依似常人一般好的,只是有那「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後」的僻性,這是與人相殊的去處。又且莊上有的是那雞蛋,多的是那燒酒,每次回家,狄希陳必定白煮十數個雞蛋,攜帶一大瓶濃釃的燒酒,進到房中,看見素姐,一個丘頭大惹,兩隻眼睛涎瞪將起來,乜乜屑屑的在跟前獻那慇懃,把那雞子一個個自己親手剝去了外邊的硬皮,就如那粉團玉塊一般,盛在那碗碟之內,豫先叫小玉蘭篩熱了燒酒,拿到跟前。素姐被那酒香觸鼻,慾火攻心,明知與狄希陳是前世冤仇,到此田地,不得不用他一用。既要用他,便也只得假他個顏色,吃完了酒,解衣寬帶,素姐露出七日久渴的情懷,狄希陳使盡七日養蓄的本事,一夜之間,大約三次。這夜間快活,也還沒有工夫,那有閒空且與狄希陳尋鬧?黎明起來,素姐方待放下臉來,狄希陳已是抽頭出去。狄希陳不知內中訣竅,只道當真法術靈奇,敬得那鄧蒲風即如重生父母,再長爺娘。
再說這個鄧蒲風生得人物頗頗清秀,白臉黃鬚,一雙好手,又穿著了狄家的一弄新制的衣巾,打扮的更加清楚。那個魁姐在風塵之中,怎得這樣標緻幫襯的孤老?每日三錢宿錢,衣服在外,飲食豐腴,有甚不足?又兼鄧蒲風走方上的人,有兩個上好奇妙的春方,魁姐模樣算得標緻,卻是個十分的淫貨,明水鎮上若大若少的人物沒有管起他一遭快活的。鄧蒲風恃了這兩件兵器,又兼沒一些正經事幹,在這空廟裡與魁姐日夜乾弄,把個魁姐制伏得即如孟獲被孔明七擒七縱,倒心貼服。鄧蒲風想得七七四十九日,漸次將滿,又恐狄希陳的父親知覺,與魁姐商議停妥,僱了兩個驢兒,即如李靖攜了紅拂,一溜煙走了。走到王家營黃河崖上,恰好遇著他的江西鄉里鄒太常的三隻大座船,搭在船裡。忘八同了狄周空趕了一路,明知鄧蒲風在那船上,問也不敢問一聲,乾看了一歇,回來了。忘八要興詞告狀,只問狄希陳要人。張揚開去,傳到狄員外耳中,一鎮上的人只有向狄員外的,那有向忘八的?講說著,狄員外賠了他一百二十兩銀子,打發忘八去了,幸得還瞞過了素姐,不使他知。
狄希陳也還妄想素姐還要似那幾日綢繆,也不枉丟了許多銀子。誰知素姐淫興已闌,慾火已滅,仍舊拿出那平日的威風,使出那習成的手段,豎了兩道雙舞劍的蛾眉,突了兩隻張翼德的暴眼,伸出那巨毋霸的拳頭,變成那盧丞相的面色,依然打罵狄希陳,仍舊受罪,狄希陳又惱又悔。
後來鄧蒲風浪遊到四川省城,卻好狄希陳正署縣印,街上適然撞見,差人捉拿,鄧蒲風脫命逃走,遺下了些行李,差人交到,當官打開驗看,不想這兩個秘方用一錦囊包裹。狄希陳起先再三求他不與,一旦得入手中,甚是慶幸。方內藥料俱是川中所有,依方修制,大有奇效。
再說狄婆子臨死頭一年,分給了狄希陳十封銀子,共五百兩。狄希陳央鄧蒲風行「回背法」,不算打發忘八的一百二十兩,自己偷用過了一百五十兩之數。狄希陳雖是個富家子弟,但不曾掌管銀錢,那有這許多銀子使用?卻是傾了錫錠,將他母親所分的銀子,每封拆開,抵換了出來,封得如舊;素姐也不曾看出。但事終無不敗之理,再聽後回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