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回 大宋營立斬粗扁擔 狄小霞再進合歡杯
話說尤大肩著齊長木下書到狄小霞,不料張欽差傳他上帳,借問字為名,卻問道這三個字上,隨即說他詐降,著帳前刀斧手斬訖來報。看官,你道這齊長木送書,怎樣被張欽差曉得的呢?只因當他在楊魁前發誓投降的時候,他心中一應的詭計,濟公早已清清楚楚。但此時已料定狄小霞連喪三將,心裡要想退兵,非借他一封信將狄小霞大隊勾引出來不得成此大功,所以當時便隱忍不發。尤大肩那知濟公厲害,及之著他守營,他以為上了他計,便時時要想著人送信把狄小霞。濟公也統統明白,所以到了晚間,濟公便用了借身法,變做狄小霞營中探隊的樣子,將信騙到了手。
這才怎長怎短向張欽差、楊魁說明,又將齊長木取名的意思說了一遍,叫張欽差怎樣怎樣的問他。張欽差照樣問了一遍,即著刀斧手將他綁赴轅門處決。不上一刻,果然把尤大肩斬訖來報。濟公又同張欽差、楊魁議論了一陣,登時出營就走。
張欽差隨即把二十徐員將官一律傳上帳來,先安慰道:「這兩日間,每每通夜連累將軍、義士們吃無限的辛苦,心實不安之至。無如兵貴神速,碰著機會刻不容緩,要請列位將軍、義士原諒一點,莫怪張某不近人情。」大眾道:「為國除賊,人人皆有應盡之義務。大帥身居極品,尚然晝夜煩勞,何況我等。」張欽差聽說大喜,隨即同楊魁計議,命八個營官督率營兵,將本營輜重糧草全數連夜遷往東角營,著菊文龍協同秦高、海光、張霸保護;著韓毓英、哈雲飛帶兵五百,伏後營左邊;著李彩秋、鄧素秋帶兵五百,伏後營右邊;著江標、馮志堅帶兵二百,伏中營左邊;著周仁、周義帶兵二百,伏中營右邊;著周禮、周智帶五百,伏前營左邊;著周信、褚彪帶兵五百,伏前營右邊;著鄭伯龍帶兵二百,左營中停息,候著狄兵到來迎戰,只許敗不許勝,務將來兵誘入營裡;著馬如飛帶兵四百,左營門前帥旗四面埋伏。調度通營各將,候狄兵進營之後,將營門堵塞,放起號炮,各伏兵均聽號炮,即便殺出。自己便同楊將軍、前部正先鋒牛忠、副先鋒菊猛八個營官帶兵一千,都帶帳篷旗幟,金鼓號炮,連夜前進,虛張聲勢,布成一絕大的陣式。宋營通身佈置妥當,暫且不表。
且言狄小霞自那日著慧通、褚彪、尤大肩帶兵去劫宋營之後,過了許久,忽聽「轟轟」的兩炮之聲,狄小霞暗暗說了一聲不好。看官,你道狹小霞因何聽見炮聲,就叫不好的呢?只因古時行兵,並不用炮,只有用到埋伏,有一種信炮就同如今手銃一般,放起來招呼伏兵出外,所以狄小霞聽見炮聲,知道宋營設了伏兵,已有准備。忙拔了一支令箭著落鴻寨主八把苛拿錢志帶兵五百前去接應。恰巧錢志這人狡猾異常,生成的一個尖嘴縮腮、刻薄盡情、沒有長壽的樣子。他曉得狄小霞是個淫婦,夜夜斷不得那句話,見到此時一人過海列陣,劉香妙、邵竹都未跟來,多分另外要尋兩個人應一應急。他也不問自家同老蟲似的一個活獸的形像,便時時刻刻不離帳上,竭力奉承,心裡只是同癲頭子想吃天鵝肉一般。此時見到狄小霞著他帶兵接應,心中深怕漏了空子,狄小霞尋著旁人,委實就不甚情願。及至將兵帶出,走不多遠,只見東北大路上燈球蔑纜一派亮光,知是伏兵扎住大路,也便勒住馬看了一會,隨即領兵回營,向狄小霞道:「稟我主,大事不好,如今宋營裡有十數個將官帶了有上萬的兵,把大路上紮得鐵桶一樣。末將衝殺了幾起,沒得過去,又怕將他們引了追來反為不美,因此連忙回頭。所幸不曾傷著一兵一卒。我看去的那一千五百兵,並那慧通、褚彪、尤大肩三人,一定是難得回頭了。我主不若由他去罷,若再出兵救援,何異挑雪填井?」錢志這一番話,把狄小霞說得默默無言。覺他所說的話也很有理,只得聽了錢志的話,便不出兵去救。
直到天光大亮,逃回了不到十個八個長壽兵,進帳將褚彪怎樣被捆,慧通怎樣送命,尤大肩怎樣雜在亂兵裡走,遇著大路上的伏兵仍被捉去,由頭至尾說了一遍。
狄小霞衝衝大怒,這時恰巧拿了一隻西洋水晶杯飲著燕窩湯,就這一氣,將那只杯於向地下摜得粉碎,拍桌大罵道:「楊魁,楊魁,我狄小霞同你勢不兩立了!」隨即撥了一支令箭,就著蓋世豪帶兵一千為前部,自己率領飛燕輕花振洪、沒遮攔孫猛、擎天柱何壯、八把苛拿錢志,統營中全隊,就想投奔張家窪,同宋將決一死戰。
一聲令下,錢志忙上帳說道:「我主息怒,從來用兵之道,憤師必敗。末將意見不若候至天晚,遣一探隊到宋營查點褚彪、尤大肩究竟如何,最好叫他們求降做個內應,然後出兵再去,方保萬無一失。」狄小霞沉吟了一會,便依了錢志的計策,抽筆便親自寫了一封書給褚彪、尤大肩道:
大狄國元命女主,諭花花寨主褚彪、鐵頭峰營主尤大肩知悉:竊朕上承祖德,旋因天命,不戀九重之安,親統六師而出。志在掃蕩群寇,混一區宇,所以固社稷、保人民也。孰知兩次出兵,連朝失利,累將軍等身為俘虜,朕因引咎不遑;然念列位均是血性好男子,當此身陷宋營,必定至死不辱。特是守經以徒死,何如從權以立功?轉禍之機,端在此舉。千萬注意,以體朕心!悔禍有時,定膺重賞;失機賣國,罪在必誅。勉之望之。切切此諭!
再,褚彪不通文理,仰尤大肩傳知朕意,閱後付丙。不繳。
狄小霞寫畢,傳尚璽官,加了大狄國元命女主的玉寶,封緘完固,候晚間遣探隊暗入宋營,訪到尤大肩投遞。一日無話。到了一更向後,喊過一個探隊,改了宋營兵丁的模樣,先將書信加了油紙,收在貼身的衣服裡面,然後給了幾十兩碎銀,說道:「設或褚、尤兩位將軍被人監守,可多少用些黑費。就便遇著刁頑之徒,也宜處處慇懃一些,方保不出意外。但前次石敢當、金長髮、曾勇等人,均是出差在外,至今不回,想因露出破綻,致被擒獲。此回出去,務要加倍小心。且信中干係極大,如把這件公事辦得有始有終,定有破格的重賞。」話未說完,忽見一個小兵匆匆的走上帳來說道:「報女主,外面有前委宋營探隊法將由宋營前來,候旨宣進。」
狄小霞一聽,真個喜出望外,一面吩咐傳進,一面向那探隊道:「你且慢走,候查過宋營來人再為定奪。」那探隊便退在旁。
直見石敢當跟隨那小兵走上大帳,行禮已畢。狄小霞舉目把他一望,覺得他雖然在宋營裡吃了辛苦,卻全然不見絲毫憔悴,還是那一副俊俏面龐,有紅有白,又香又嫩,狄小霞此時直即那三魂七魄都到了石敢當身上了。望了一會,只得用那雉尾毛在嘴裡咬住,提一提神,站起身來,出了座位,翹起一隻三寸金蓮,踏了寶座上問道:「石敢當,你因何一去到今日才回的,把朕倒想煞了。」說著便將一副俏眼向石敢當送了一送,又把頭低了一低。石敢當也故意用那眼睛不真不假、勾勾搭搭的同他打了幾個照面,忙回道:「我主明白,私探軍情這一件事本來極不容易乾的。若是隨去隨來些須小事小情,也回營報他一報,這叫做徒然擔驚受嚇,終難成得大功,所以末將此番到了宋營,不在小事上留心,專候有了非常,見出個他死我生的機會,方肯回來。所幸我主即位,洪福齊天,卻碰出一件搗巢滅穴的好機會,所以連忙趕來。」說著便從貼身將那尤大肩的書信呈上。狄小霞拆開一望,方知小呆子褚彪已經降宋,一直看到末了,便罵道:「這條呆狗!我待他不薄,居然背負我了。明日碰著他,定將他碎屍萬段,方息朕心頭之恨!」罵畢,又笑嘻嘻的向石敢當道:「朕問你,尤將軍著送這封信,是他尋著你的,還是你尋著他的呢?」石敢當道:「自然我尋著他,他怎樣尋得著我呢?末將自從那日進了宋營,就用了隱身法,一刻都不曾見臉。及至在帳上聽見張欽差同楊魁議論,預備全隊前來打仗,又命尤將軍同一姓鄭的看守老營,因此計上心頭,便尋著尤將軍,將他約到僻靜的處所商議了一條計策,所以急急跑回。但未將還有一個意思,我主明日不可輕易就出兵去劫他的糧餉,毀他的營盤。宋人詭計多端,卻或反中他計,必須果真候他全隊離了巢穴,我再用隱身法到他營中查點確實,然後一面迎敵,一面掏他的窩巢,方是有勝無敗。」狄小霞聽畢,歡喜得連心花都開了。暗道:這人的品貌才情都不在楊魁之下,候著軍事已畢,回了彌勒峰再作計較。打算已定,便命帳後設宴,替石將軍接風。
看官,前面書中不是說石敢當被菊文龍虹霓劍殺掉了嗎,因何這時候又有個石敢當呢?列位有所不知,這石敢當卻是濟公用化身法來欺狄小霞的。只因尤大肩處將親筆的誘敵書騙到了手,張欽差、楊魁把尤大肩斬訖,濟公想道:狄小霞這個淫婦本領也還不弱,要著旁人去下書,難免不被他盤出。忽然靈機一動,知道狄小霞同石敢當有一段未了的癡情,因此用化身法變做石敢當,來到狄營去送尤大肩的書。
但濟公心裡尚在懸懸,因石敢當並不曾見過一面,不知他見狄小霞的時候究竟是什麼形容,只得依樣葫蘆的化了一個美少年,還怕弄出破綻,誤了大事。那知狄小霞為色迷,全無一些疑惑,問了他宋營情形,便吩咐後帳擺酒。又把那探隊身邊的書拿回,著他不必再到宋營。安排已畢,陪了石敢當同到帳後,疱兵把酒菜送上。濟公暗道:這個小淫婦,大約俺同他前世裡也有一點緣頭,連這次倒同俺吃過兩回酒了。就此杯來盞去,熱鬧非常。
此時卻把個八把苛拿錢志在外面氣得要死,暗道:我錢志那裡前世裡燒過斷頭香的嗎?可憐我由渡過小南海,整日整夜在帳前伺候,想補一個代理的缺,今夜堪堪的將上手,那知偏偏又來了這個對頭!三言不到兩句,暫時便情投意合,一道兒吃起酒來,要好得這樣光景,可不要把人氣了煞了嗎!心中想著,便走到旁邊,恰巧那後帳隔間的布棚上有一小小的破洞,錢志便就著眼睛向後帳望去。但見狄小霞那一種妖燒形像對住了石敢當,那石敢當並不十分黏合,只是大口酒大塊肉吃得個不亦樂乎。錢志暗罵道:好一個八世不得吃的餓鬼。委實就叫人怄氣!他彷彿是占住毛坑不拉屎,只恨礙著狄小霞的面場,假若不因這個,我就由這小洞裡賞他一金鋼箭,才稱心呢。且說這錢志卻有一樣暗器,厲害非常,名叫金鋼神箭,百步之內百發百中。這箭還有一層奇處,由那處發出一傷了人或著在何處,他借這股撞力仍然縮到那處為止。錢志的本領卻然平常,他專靠這三支箭取勝。此時他恨這石敢當不過,所以恨不得就用這金鋼箭射他一射。就這樣想的時候,只見狄小霞又扭扭捏捏向石敢當道:「將軍法術高大,朕固久經曉得。但不知將軍善用什麼兵器?」石敢當見問,隨即由袖裡拿出三支箭頭,只有一寸多長,委實金光閃閃的。錢志一見奇異不過,暗道:他這三支箭囚何同我一模一式,那裡也是我帥父祝三公的徒弟嗎?
又暗暗想:我且匆忙,單看他這袖箭怎樣用法?當下石敢當將那三枝箭拿在手中,不明不白低低同狄小霞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忽然將那手抬了一抬,錢志突然的覺得一樣東西由布眼裡直向偷了看隔壁的那隻眼裡戳了一戳,隨即縮回。錢志隔著布棚大叫一聲,登時栽倒。不知錢志被這一箭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他這三支箭囚何同我一模一式,那裡也是我帥父祝三公的徒弟嗎?又暗暗想:我且匆忙,單看他這袖箭怎樣用法?當下石敢當將那三枝箭拿在手中,不明不白低低同狄小霞不知說了幾句什麼,忽然將那手抬了一抬,錢志突然的覺得一樣東西由布眼裡直向偷了看隔壁的那隻眼裡戳了一戳,隨即縮回。錢志隔著布棚大叫一聲,登時栽倒。不知錢志被這一箭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