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回 葉大魁當堂招口供 趙知縣入室察贓銀
話說趙知縣被濟公提到那葉大魁送他的兩千銀子,心中吃嚇不過,正然滿腹憂愁,忽然堂下一片的哭聲,口口喊著冤枉。趙知縣忙歸了公座,再一細問,方知差去捉濟公的差人方坤,被葉力、葉勇無故毆死。趙知縣隨即標了兩根硃簽,去捉葉力、葉勇。差人接了簽子,便跪下稟道:「回老爺,當方坤死的時候,差人們已將葉力、葉勇獲住,現在台下候老爺訊問。」趙知縣便命將二人帶上,問二人因何將差人毆死。二人道:「武生們委實毆打凶僧,誤傷天差,求老公祖還要原情!」知縣一聽大喊道:「還了得!還了得!你們曉得這位和尚是什麼人?他就是當今皇上的剃度師、西湖靈隱寺的法僧。敕建大成廟的方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位聖僧濟公和尚。你曉得得罪聖僧,比打死差人的罪還要大些嗎?」此時上下滿堂的人,才曉得這個和尚的來歷,皆暗暗說道:怪道他有這樣的神通,知縣老爺向他這樣呢!原來就是西湖的濟顛和尚。內中單有一人加倍懼怕,你道是那一個呢?就是葉名。初時他見和尚到來,心中萬分得意,以為這個和尚必定夾棍拶子,總有一些大大的苦吃,自己仗是刑房,就站在堂上司刑。及至見和尚到來,知縣向他這樣,已經曉得不妙;此時聽見是濟顛僧,真嚇得魂不附體,曉得這位和尚專打不公不法,一定葉少文這筆家私是不得到手,怕的還有後災呢!怪道前日原修和尚被他弄了個自行投到,此時葉力、葉勇又弄這樣,一個冤網恢恢,我同大魁那還想逃得掉麼!就這推想的時候,但見趙知縣已將葉力、葉勇取了一堂口供,吩咐釘鐐收禁,明日相驗屍身後再為定罪。
趙知縣判斷已畢,便向濟公道:「聖僧,你老一定要吃酒了,在下奉陪去吃杯酒罷!」看官,你道這趙知縣因何這樣熟識?只因趙大京自從胞姐跟了秦丞相,也就把他收在相府裡吃碗閒飯,濟公前兩年嘗到丞相府吃酒等情,所以濟公的脾氣趙知縣是曉得的。及至把葉力、葉勇判斷之後,他也怕濟公追問前案,就想用些酒菜來搪塞搪塞,那知濟公偏偏不上他算。趙知縣才把請他吃酒的話說過,只見濟公把眼睛向他翻了一翻,說道:「俺的知縣老爺,你將兩千銀子存在身邊自然快樂,你可知道孤兒寡婦命在須臾嗎?」趙知縣被他這一句話說明,也就吃驚不小,便賴道:「聖僧,這話奇了!在下並不曾得什麼人的銀子害孤兒寡婦。」濟公道:「你還賴嗎?俺且問你,日前葉王氏喊控葉大魁等謀占家產一案,前任王知縣既批『提集通族訊究』,你因何變做『假子亂宗』,是個什麼道理?」趙知縣道:「在下也不過據葉家通族公稟,上說八十八歲不應生子,所以才這樣批法,其實並未得贓。」濟公道:「你委實不曾得贓麼?」趙知縣道:「不曾。」濟公道:「我且還你一個憑據出來。」隨從腰間左一錠右一錠,掏出了四十錠元寶。趙知縣一看詫異不過,見那銀子果真是葉家的贓銀,因要寄到潯陽家中,上面自家還作了花押,因此認得清楚。趙知縣此時見贓銀置前,嘴裡便「阿喏阿喏」的不知怎樣是好。濟公此時便拍手大笑道:「如何?你且莫驚,俺還有一個千不移、萬不改的憑據在此,索性給你望一望罷。」說著便從懷裡又掏出一個紙說帖出來,上寫道:
葉來銀四十錠,共計兩千另二十兩另一錢三分,祈釵入見覆。所買之貨,不能允許對面。王姓以假亂真,希照辦,以速為最。經手買賣行諸得寬具。
原來褚得寬是玉山縣的一個董事,初次葉家賄賂由他經手,這就是送銀子來的一張說帖,所以濟公也用搬運法,將這說帖同銀子一並拿來,叫趙知縣無言可辯。
果然趙知縣見了此條,嚇得面如白紙,連話都說不出來。濟公見到這樣,真是又氣又恨,又好笑又可憐,究竟菩薩心腸,終以好生為本,便悠悠的歎了一口氣說道:「知縣老爺,如今真憑實證都是有的,諒你再沒處賴了。如今有兩樣說法:一個說法是銀子還歸你,這一張說帖俺便送到萬歲御前,聽他怎樣說法;一個說法是將這二千銀子罰充剿滅小西天的兵晌,葉家案件從公判斷。如今葉王氏同葉天福已經被葉大魁鎖在馬房裡餓死,明日俺同你一道去勘驗勘驗,如能設法救活更妙。即那方坤也教無辜身死,俺和尚也要救他一救。但葉名、葉大魁兩賊,你要代俺把這倆捉來監禁,候明日一同發落。」此時葉名本在堂上,聽了這話,就想逃走,那知兩隻腳就同鐵釘釘住一般。趙知縣聽了這話那敢怠慢,隨即便將葉名捉住,又簽提大魁。濟公就此褪下項間鏈子,吩咐立提到案。
所以葉大魁由後國走到前面,其時差人已到。他初時不曾看見簽子,還愁差人索詐,所以用了幾句公事話,還想脫身。及至聽到知縣向和尚磕頭,曉得就有些奇怪,便同差人商議道:「如今我有一事相商,諸位如能賣放,只要天公地道開個盤面出來,我葉大魁斷下問嘴是了。」眾差聽了這話,想一想堂上的蹊景,皆覺為難不過。內有一個差人道:「如今我有一個主意,他要拿出一萬銀子出來,諸位共分二千,我一人要得八千。諸位回堂就說人交了把我,是我放走的,我預備打板子坐監,死在獄裡拉牢洞,我家中有這八千銀子,也可以子子孫孫有飯吃了。諸位可算一些斤兩不擔,也落個小小的賺頭;葉先生借此也可以遠走高飛,豈不三全其美!」大眾差人見這說得有理,便都允了。葉大魁想道:這筆銀子裡外是白來財氣,別說一萬,就三萬何妨!心中酌量道:我記得理票據的時候,裡面一萬兩的銀票十多張呢,我就查一張給他們算了。當下對差人言明,一道走回自己家中,把箱子開了一看,直嚇得面無人色,不由得放聲大哭。原來裡面的票據金銀珠寶一些沒有,只剩下半箱的字紙合那磚頭瓦礫。差人也覺奇怪,內有一人道:「葉先生,我勸你不要妄想了,快些走罷!總之一句,好人遇著濟公和尚都是走運,壞人遇著濟公和尚都是倒霉。試問你們做的什麼毒心事,怎樣得過身呢?還不快些走嗎?」葉大魁無奈,只得跟了就走。
到了堂上,只見濟公坐在旁邊,趙知縣坐在中間,葉名跪在地下。趙知縣問道:「本縣適才拷問葉名,葉王氏同葉天福現今藏在何處,他說只有你曉得。現今究竟身藏何處?生死何如?」葉大魁見問,便向上磕了一個頭,說道:「起先本將他藏在後園馬房裡面,不知今日因何,怎麼跑進去看不見人?」趙知縣道:「放屁!藏在裡面的人,死也有個死的、活也有個活的,怎樣會看不見呢?」濟公在旁哈哈的插嘴道:「怎樣這大的人,就會看不見,怕你的防備破案,將他拖了撂到馬糞坑裡,上面用壞爛的物件蓋起來嗎?」葉大魁一聽,暗道:這和尚可還了得!我不過心裡的一個意思,並不曾說出口,他倒已經曉得了。想罷,便哭哭啼啼的又說道:「委實是不曾看見,既是聖僧在此,何敢再行說謊!總之,是學生舛事,還求聖僧慈悲,邑主恩典,看讀書人分上,寬宥一些發落罷!」趙知縣方要開口,他不曉得葉王氏同葉天福是被濟公用隱身法將他隱住,定是葉大魁的飾辭,還想要追出個水落石出。忽見濟公打了一個呵欠,說道:「奇呀!俺酒瘾倒來了,可把這兩個收到監中去罷。」當下趙知縣便標了牌子,將葉人魁、葉名收監,跟後退堂,陪了聖僧到後面吃酒。自然是上品好菜,恭維不暇,這也不須深表。
但濟公吃酒,他是自酌自飲慣的,合味的菜也是滿口大叉慣的,他出世不懂怎樣叫做謙禮,盡可不要人陪。趙知縣吃了兩杯酒,心裡究捨不得這二千銀子,覺到他果有四十錠元寶收在身邊,因何一些不見沉重?但那退堂的時候,又明見他收起,這倒有些叫人不明白呢!忽又想道:這人最喜人恭維他的酒,起初他恨我貪贓,所以把銀子用法術取了去;此時見我這樣恭維,也有些不過意,一定仍還了我了。當下便停下酒杯,匆匆跑到後面,將那盛元寶的箱子開了一看,但見十錠一排,雪口的排了四排。趙知縣看了好不歡喜,嘴裡便禱祝道:「活菩薩,真有良心!也曉得我們做官的錢不容易賺呢。你老人家將來便金身不朽罷!」就此禱祝了一陣,忽又想道:我莫要想錢想魔了,眼睛看花了,再點支燭火來復一複眼方妥。就此點了燭火,再一細看,委實銀子一毫不少,但見旁邊有一紙條,心中格外歡喜,以為一定還是那個送銀子的說帖,一同還來了,當下就想把那說帖向燭火上焚去。將把說帖拿起要想送到火上,忽見那字跡似乎有些不同。趙知縣有些疑惑,忙將燭火放在桌上,把那說帖打開一望,不由得目定口呆,向著歎了一口怨氣。欲知這說帖究竟是從何而來,上面所寫的是什麼話,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