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回
  賜綺筵天子加恩 搶絨花英雌擅技

  話說楊魁、韓毓英、賽雲飛三人由兵部堂官帶至南上苑,在御前報名之後分站兩旁,就有小太監牽過三匹馬來。三人不知是何用意,轉眼朝正南上一望,只見由東至西一排疏柳,約有一里多路,相去約半里路那樹枝上,就掛了一團紮絨的五彩花,中間安了一個金錢,三人看得清切,個個私下埋怨道:「我因何不帶弓箭!」
  轉念想道:此回辦考的忒也大意,連考國牌都不曾掛著。正然在那裡疑三惑四的,忽見一個太監,肩上抗了一面雙龍的金牌,由面前經過,那牌上寫著道奉旨命題:
  第一場馬上金鏢
  第二場下馬拾球
  第三場馬上比槍
  三人一看,才曉得是考這三件功夫。一個個皆暗道:這樣看來,我等手上帶來的兵器反是累贅。就此楊魁便將單錘別在背後,韓毓英、賽雲飛皆消去外衣,交代巡場的太監,一個把單刀別在迎面,一個把雙刀別在兩旁,三人皆上了馬。楊魁先將馬頭一帶,一直向東,轉身向南上了龍埂,將馬加上幾鞭,即便如飛的樣子,直奔向西。楊魁看準金錢,手抬了幾抬,「噹噹噹」的沿路而下發了三鏢,走盡西埂,又兜轉馬頭復行向東,用左手又「噹噹噹」的發了三鏢,那下面的鼓聲一起一起的,看見紅旗一展便敲得震耳。楊魁射完,奔到東頭下了龍埂,把馬韁收了一把,那馬仍款款段段的歸了原位,下馬到御前又高聲報了個名,復行退到東面。跟後韓毓英也把馬一拎,直向東去,轉身向南走上龍埂,也把馬加了一鞭。此回韓毓英另是一個打法,到一花團連發三支袖箭,左一支右一支,皆插在絨花兩旁,末了一枝便穿在錢眼裡面,初初的人還只道他射不著金錢,在那裡胡亂發箭,及至統統射完,但見那花團金錢上,就同添了個平升三級一般平平正正的,就是叫人爬上去裝,都裝得沒這個好看法子,下面也是紅旗招展,鼓聲大震。韓毓英由西頭下埂,繞歸原位,也下馬到御案前報了個名退下。末了便輪到賽雲飛了。賽雲飛心中一想:他們的暗器用著打鏢,本來合拍;但我這個癆瘟鐵抓有個什麼用處?忽然失笑道:有了法子了!我何不如此如此。就此把馬一帶,直向東去,轉身上了龍埂,把馬一拍,他便一溜煙的左一抓右一抓,把花團上韓毓英所射的箭統統抓下,直到西頭,復行兜馬向東,又接連三抓,把三個金錢花團皆抓在手裡,那一陣的鼓聲格外敲得熱鬧。賽雲飛到了西邊,也下馬走近御案報了個名,把花團交代巡場的太監,退回西首本位。
  此時龍心大喜,將三人叫到御前,每人賜御酒一杯,金柄粉團大紅絨花兩朵,著太監代三人簪在鬢旁。楊魁本來一表非凡,裝束得更是簇新,盔下添了這兩朵紅花,格外覺得美俊自不必說;單是韓毓英、賽雲飛二人,因身有服制,盡是素妝,忽然添了這兩朵紅花壓在鬢下,更覺新鮮奪目,豔麗非常。此時上苑裡雖然三十六宮都在,其間不免相形失色。簪花過後,三人又上了馬,搭眼見那龍埂下面,一條邊安了九隻皮球。那皮球用魚油油得滴滑的,不會拾的人抓去真個一冒多遠,這皮球就平擺在地下,四轉畫了一個粉團。此回還是楊魁在前,那馬上了龍便飛奔起來,但見他不慌不忙到一皮球,一個半面垂楊的勢子,拾起一個,便用那第一個換第二個,以次二換三三換四,四換五五換六,六換七七換八八換九,統統換完,把多下來第九的這只皮球換到左手,兜轉馬頭,復行由西向東,仍用那半面垂楊的勢子,又將第九的球歸位,第八的球換起,以次八換七七換六,六換五五換四,四換三三換二,二換一,末了把這一球仍歸了第一的本位,放馬回頭又報了名。第二還是韓毓英,也照楊魁一樣的換法,來去兩趟,一但他另有一種出色的處所,凡第一球到第二球連次而下,他的球不在手裡,沿路跳著隨馬前進。到了賽雲飛他是格外賣弄本領,到了第一球,便側身而下拾了球,穿過馬腹,又上了馬,側身把球仍還原處,就此一下、一拾、一穿、一上、一還,就問轉風車樣的,只看見他一個人繞住馬腹一圈一圈的,一直走盡龍埂,九個球統統拾過,回馬將要報名,不料韓毓英因貪看賽雲飛拾球,連自家報名都忘掉了。及見賽雲飛下馬將去報名,自己這才一同走到御前,將名報過,退到原處,一個個的心中想道:前兩場已將就過了,但這第三場又沒一個帶有槍來,拿那樣東西去比?
  正是想著,只見一班太監,川流不息,來來往往的,聽說是供奉上膳。忽然兩個太監走出,一個把楊魁帶到東配房裡,一個把韓毓英、賽雲飛帶到西配房裡,見一邊一桌上品的飯菜。看官,大凡無論再客氣的人,沾著一個吃考飯,都是窮吼似的。並非是考試中叫人不循規矩,算來卻是皇上的福氣,就這一碗飯,到底是吃的皇家的天祿。到這個地步,那怕他飯是冷的、菜是臭的,都吃得有滋有味。那楊魁不是我做書的笑他,當日倒運的時節,在娘舅家飯館裡管個帳,皆是吃的些剩飯剩菜,大碗盤子裝著吃慣了的,此時吃到御賜的酒飯,自然狼吞虎咽不必細言;就連韓毓英、賽雲飛膏粱醉飽慣的,今日吃得個不知不覺的也是菜空飯盡,就同還是不曾吃得飽一樣。直到皇上膳畢升了御座,三人才由太監送到手巾揩面出外。
  到了馬前,見每一馬上擱下一支銀杯花槍,迎著那向午的太陽,真個照見人臉。
  楊魁細細一看,見槍頭上有一蛇皮似的套子套著,楊魁暗暗想道:以為這定是皇上御庫裡的寶物,所以把槍頭子用蛇皮裹得好好的。及至近前再一細看,原來那槍竟是一個皮頭子,裡面並無槍頭,用手去捏了一捏,但見微紅色的香粉,向外直飛。
  便道:原來如此。就此提槍上馬,將馬一拎,到了空地,追來逐去走了三趟。忽然韓毓英一馬衝到,沒頭沒尾的就賞了他三槍。楊魁曉得勢頭利害,忙把身子向馬鞍上一伏,雙手把槍舉起急急架開,兩馬過門,一來一往的鬥了一百餘合。韓毓英故意軟了一著,兜馬過門,楊魁就想在他後心著上一槍。那知槍才及近,忽然韓毓英轉身倒踏鞍轎,把馬一偏,一槍直朝他脅下刺到。楊魁此時想拿槍來格已是不及,也就學了他腿子一揮,由馬後揮過,韓毓英那槍搠著了個空;等到收回了槍順手箍去,那知楊魁的馬例又跑過門了。韓毓英扭轉身軀,坐正了馬,看見楊魁的馬迎面衝來,他又把馬一拎,挺槍殺去。楊魁心中想道:韓毓英的本領我久已曉得本不在我之下,若專一同他規規矩矩用那一門一柱的槍法,大約他也不得勝我,我也不得勝他,我何不如此如此!打算已定,恰巧韓毓英迎面一槍已經刺到,楊魁便向旁邊一偏,並不還槍,裝做又要過門的樣子,就此肩擦肩的。韓毓英暗道:這會楊魁必輸無疑了,他這樣靠得切近,我待走到他後身轉身就是一槍,單看他怎樣招架。就這轉眼之功夫,韓毓英端槍已要轉身,不料楊魁輕輕的伸了兩指,由後面已把韓毓英御賜的花摘了一枝,向自己盔下一插,只聽皇上在御座上拍手大笑。楊魁把馬一夾,沒命的飛奔,韓毓英紅了紅臉,走出圈外。
  楊魁洋洋得意,剛要回轉御前,當下卻惱了一個人,暗道:這廝委是可惡,日前北城外將我束住了腰,由樓房上一直摜到街心,今日又奪去我姐姐御賜的花,我不趁此時出這口氣更待何時!把馬一拍,舞動銀槍向楊魁迎面刺去。楊魁走得行行的,忽見賽雲飛槍馬齊到。楊魁忙雙手托住了槍,往上一架,只聽「當」的一聲,那虎口震得怪痛,暗道:哈家這女子好大力氣,我倒要存他的神呢,莫要仗他沒頭的槍,被他東街樓房上的仇報了去。就此兩馬過門,賽雲飛心裡想道:可恨這支槍沒有槍頭,我本身的恨諒難報復,但我姐姐這支花,若不將他奪回,我哈雲飛也叫枉生人世!這邊賽雲飛這樣想法,可巧楊魁兜馬過門的時候也就想道:我今日細看這女子本領固然不弱,樣子同韓小姐直即姐妹一樣,我楊魁做事向來平允,他鬢旁的花,我倒也看中著一枝了。此時兩馬過門卻另有一種對戰的樣子,一槍過去,順手就要想他頭上那枝花,一槍還來,順手又要想他頭上那枝花。就這帶偷帶打的鬥了三十餘合,賽雲飛心生一計,故意把槍一緊,上下左右連二三沒遮攔似的使了十多槍。那楊魁便不敢分神在花上用意,也就連連的招架。忽然賽雲飛又故意的搶了一步,楊魁不知是計,槍一緊奔腰刺來,賽雲飛一把就抓住他的槍頭,右腿褪出腳鏡,腿子揮起,就在楊魁槍桿上著一著力,舉手就把韓毓英那枝花依舊拔回。楊魁此時真急得沒法,一支槍他牢牢抓住收不轉來。暗道:這丫頭委實利害,我槍也不要了!就把只左腳褪出腳鐙,一手把一支槍突然的一鬆,左腳一伸,拚命似的就踢了賽雲飛的那馬一腳,以為賽雲飛一腳落空,加之那馬一奔,這一斤斗也要跌出一個色樣。不料賽雲飛提功極好,他就一隻腳踏著腳橙,掛了鞍轎半邊,任馬奔走,直望韓毓英面前走來。楊魁還要想追,只見御前走出一個太監,手上抓著一面杏黃色的龍旗,展了兩展,那場上就有人「噹噹」的敲了幾聲鑼。畢竟不知所為何事,巳聽下回分解。就在楊魁槍桿上著一著力,舉手就把韓毓英那枝花依舊拔回。楊魁此時真急得沒法,一支槍他牢牢抓住收不轉來。暗道:這丫頭委實利害,我槍也不要了!就把只左腳褪出腳鐙,一手把一支槍突然的一鬆,左腳一伸,拚命似的就踢了賽雲飛的那馬一腳,以為賽雲飛一腳落空,加之那馬一奔,這一斤斗也要跌出一個色樣。不料賽雲飛提功極好,他就一隻腳踏著腳橙,掛了鞍轎半邊,任馬奔走,直望韓毓英面前走來。楊魁還要想追,只見御前走出一個太監,手上抓著一面杏黃色的龍旗,展了兩展,那場上就有人「噹噹」的敲了幾聲鑼。畢竟不知所為何事,巳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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