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再取印雷陳人山洞 尋出路巧遇鄒孟勛
話說濟公救了雷鳴、陳亮回到行轅,張大人就吩咐排酒,濟公在席間把偷印的緣故說明。方說到中間,忽然張大人拍案大叫,連說:「不好了,不好了,你們師徒三人白費心力了。」眾人大驚,連忙問其緣故。張大人道:「聖僧救了二位回來,眾人一味歡喜,倒把取印的事忘了。」雷鳴被他一提,這才從身邊把帶的印匣取出來,放在案上。張大人見是原物,而且仍舊鎖著,原封未動,知道這個印在裡面,不勝大喜,忙叫左右速取鑰匙來。須臾取到,張大人取過在手,當著眾人面把匣兒蓋開了,向裡一望,不覺大驚失色,「啊喲」一聲。眾人不解緣故,忙問道:「張大人為著什麼失驚呀?」張大人道:「眾位瞧罷!」眾人仔細一瞧,原來是塊石頭,並不是真印。雷鳴更是懊悔,說道:「吾當時悔不曾開過匣兒,瞧他一瞧。」濟公微微笑道:「你瞧了,不知真印的所在,也無可如何,只得把匣兒拿回來。」陳亮道:「師父就給占算占算,到底這真印在什麼地方?」濟公笑道:「不消占算,我知道就在那個山洞裡階石下面。要取也不難,你們眾人莫要慌亂,吾先把這偷印的道理說個明白,好使你們眾人得知。」
張大人道:「方才師傅說到這怪物廣收徒弟,底下到底怎麼樣了?」濟公道:「他的收徒弟收得很濫哩,無論他什麼出身,只須成件東西,他就不管什麼,教他法術。你府上的怪物,起初本不是件活東西,是唐朝末年打碎下的一塊缸爿。當時有個小學生,見他團圓一塊,形狀極像人家的假面具。他就取支筆來,把他畫上眼睛兒、鼻兒、耳朵、嘴兒、鬍鬚。只因小兒用筆太劣,畫的部位三分是人,七分是鬼。後來玩了幾天,就把他丟去。他在地上沒人礙著他,年深日久,吸了日月精華,就成了精怪了。起初不過成功一個形像,還同煙雲一般,隨現隨散,日子一久,就漸漸結實,竟成一個有實際的東西了;只是他沒有根基,法術有限,從不敢出世欺嚇人家,不過在沒人之處自己玩玩。其後打探著這個獨角獸,知他肯收徒弟,就投在門下拜做師父。這個獨角獸凶狠異常,就教他出外嚇人。走到你們府中,他就揀了一間清靜房屋藏在裡面。日中則躲避眾人,夜分則出世嚇人,你府上的人愈見他懼怕,他愈得意,愈要嚇人。平素在你府上,見了有好東西好寶貝,他就偷盜出去,孝敬他師父,所以這個獨角獸極其喜歡他,極肯保護他,又教了他未卜先知的法術。這一回他算出你請吾來提他,他一著急,就跑到他師父那裡,一告訴,獨角獸說:『不要緊,你善於偷盜,只須把主人印信偷盜來,放在我洞中。張大人必定分外焦急,先叫他取印要緊,不去捉你了。』這些事情,都是吾占算出來的。」
張大人道:「他既把印信偷去,丟在山溪裡就是了,何必還要做這神通,溪中只丟一空匣,卻把真印擺在階石下面呢?」濟公道:「那,看這東西何等利害,他知道吾和尚頗有本領,必然占算出來,所以他把真印取出另擺一地方,卻把匣兒騙吾。殊不知吾和尚比他還利害,他在未擺之前,早已被我算著。」雷鳴聽到這裡,忍耐不住道:「師父既算出他真印不丟在山溪中,何必差我二人下去,吃這危險!」濟公笑道:「你那裡知道吾的用計?你若不下去把匣兒取上,他必然防吾知道真印地方,守住洞口,不肯出去。現在他知吾算他不出,他一放心,就奔往別處洞中,不再防吾。吾們只須到明天差一個人前去,翻開階石,取了來就是了。」陳亮道:「師父方才差吾二人前去的時候,怎麼如此秘密?現在就堂堂皇皇的說給眾人知道,不怕他知道嗎?」濟公道:「此物最靈,你只須說了一句話,他就會知道;只有一件,他的法術不能隔水,一隔水就不靈。現在他已奔過淮水到山東地面,投入金匱山去了,所以吾放著膽說給你們知道。」眾人聞言,這才大家明白。
說話之間,天已大亮,酒也吃完了,濟公叫過陳亮說:「你到山洞中,把真印取出。他裡面還有一個石匣兒,裡邊藏著大湖珠五百粒,內有八十一顆是張大人府上的東西,被這缸爿妖偷去孝敬的。你去取來,把張大人的東西還了他;餘下來的,請張大人散給昨天受水的人家,作為賑濟之用。」陳亮領命,出行轅一路走去。不到片刻,早到洞口,往裡一張,見洞中黑暗暗深不見底,恐怕另有毒物,不敢進去,在洞口之外,踱來踱去,心想:師父叫吾進去,斷沒差的。於是硬著頭皮,一逕進去。走了約有半里路,忽豁然開朗,別有一天,又走了半里,那路也更闊了,兩邊花木極多,都是異乎尋常,不常見的。又走了裡餘,遙見前面一座大殿,高矗雲霄。陳亮一想:這顆印必在這殿階石下面的,吾先把階石翻開,把印取在手中,然後再進去取石匣罷。主意想定,早已走至殿前,抬頭一望,見上面掛著一匾,上寫「唐仙聚處」四個大字,知道是唐時仙人聚處的地方。想罷,蹲下身來,把師傅吩咐的正中第三塊階石用刀翻開,果然下面掘著一洞,深約二尺許,一個黃方方的金印放在中間。陳亮取起來一看,見是篆文字,不是楷書,那裡識得?只得放在衣袋中,仍把階石放好,走上階沿,踏進殿門,見裡面金碧輝煌,雕樑畫棟,正中又掛一匾,是「自在堂」三字,旁邊一幅楹聯,上聯是:顧視清高氣深穩,下聯是:文章彪炳光陸離。款書「陳摶」。右邊壁上掛著一幅大雪景圖,中畫一人,騎著驢兒,走在板橋之上,其人頭戴風帽,手執酒壺,四面山頂之上都是雪,上題四句詩道:
昨夜西風起,今朝分外寒。
騎驢過谿澗,沽酒在征鞍。
下題:子公仿古。
陳亮自少練武,這些書畫都不甚經意,一回頭就往裡走,見後面又有一間後殿,東西各有配房兩間,那後殿雖然也甚軒敞,其中卻空無一物。陳亮知石匣在東配房,就逕奔東配房來,見裡面桌椅俱全,台上放著棋局一具、棋兒三十二個,仔細一看,見這些東西都是石塊磨成,異常光滑。心中覺得可愛,就把三十二個棋兒,都取來擺在胸前。又奔到後面,只見別無長物,只有一隻琴牀,擺在房之正中,牀上放著古琴一具,五弦俱備。向外,擺著一把椅子,面前列著一古鼎,鼎中餘香未燼,像方才有人彈過的一般。陳亮打著玩,跑上前去,用兩個指頭輕輕一撥,即鏗然作響,其聲清亮異常,也不像絲聲,也不像竹聲,也不像金聲,心中甚為詫異。但他此時只要尋覓石匣,別的事情都不在他心上,彈了一彈,就走開去,各處找尋。只因室無別物,不知石匣究在何處,尋了半天,並沒影響,心中未免焦躁。猛回頭,見琴牀下面有一個活落抽屜。陳亮心想:這石匣莫非就在這抽屜內?立時走上前動手抽他,焉知動也不動。仔細一看,原來裡面還有暗鎖鎖著。陳亮是綠林出身,無論什麼鑰匙他都帶著,立刻就從衣袋中取出一串大小相仿的鑰匙,去探那鎖。探到第三個,剛吻合,往裡一探,即時開了,這才把鑰匙帶好,用手抽開屜子,一看,果然裡面放著一個石匣,長約七寸,橫約五寸,有九寸厚,把石蓋揭開,頓時寶光耀眼,果然都是極大湖珠。陳亮也不及數他數目,就取出帶在衣袋之中。一想:兩件東西都已取到手中,吾就好回去繳令了,何必戀戀於此!倘然在此多延時候,那妖物一回來,就要走不脫身了。
主意想定,即時回身出來,走出殿外,忽然迷了原路,東走也不通,西走也不通,走來走去,仍在殿外。心中焦急,自念:吾若是走不出去,裡邊又沒糧食,豈不要活活餓死?一蹲身,就坐於階石上歇歇力。坐了片時,剛要起身再走,忽見外面有人咳嗽聲。陳亮一想:不好,必是怪物回來,吾不免避避他,待他走了進去,然後再走罷。正要尋個地方暫躲,那人已走進來了。陳亮一瞧,見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和尚,面如滿月,膚白如雪,兩道細眉,一雙秀目,頭戴烏緞僧帽,身穿藍布衲,腰繫絲縧,足下白襪黃僧鞋,笑嘻嘻的在外面走進來。陳亮恐是妖物,就大喝一聲道:「小妖魔那裡來?快說實話,吾們好動手。」一面說,一面從腰間亮出刀來。那小和尚聞言,哈哈一笑:「我是個人,不是什麼妖怪。你居住這洞裡,必定是個妖怪。」陳亮道:「呸!你休胡說,我是外面進來尋東西的。」小和尚道:「你既是個人,姓甚名誰?」陳亮道:「吾姓陳名亮,是濟顛和尚的徒弟。」小和尚聞言,就倒身下拜道:「你是濟師傅的徒弟嗎?我也要去尋濟顛和尚,求他收作徒弟的。」陳亮道:「你既要拜他師父,你就隨吾一同去罷。」小和尚說:「好。」二人正要出來,忽然狂風大作,走石揚沙,二人大驚失色。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