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救知縣僧道同行 罪惡滿花賊伏誅
話說馬如飛在張公子宅中吃了濟公丸藥,立刻清楚,把兩個徒弟及王承恩一齊喝散,客廳中只剩張公子同他兩個人。他正要請張公子介紹,給他引見引見,忽然屏風後哈哈一笑,走出一個人來。馬如飛抬頭一瞧,見他頭戴破僧帽,身穿破袖,下面赤著足穿著草鞋,身材短小,滿臉油泥,頭上短頭髮倒有三四寸長,齷齪非常,一路歪斜腳步,逕到客廳上。張公子忙起身一指,對馬如飛道:「這位就是濟公長老。」馬如飛一想:濟額和尚怎麼這個樣兒的?人家都道瘋癲和尚,真正不差的。想罷,起身見禮道:「吾方才不知如何心中昏了,跟了一般無知之徒給師傅作對,多有冒犯,幸乞恕罪!」濟公道:「不打不成相識。小事一回,不要緊,不要緊。」
馬如飛道:「吾不知為了什麼,一時心中恍惚,跑到這裡來了。吾記得吾出觀時候,是到平望去勸大徒弟江標去的,渡江的時候還是明白。後來如何回來,如何與這些人一同來到這裡,都不知道了。」濟公笑道:「你還不覺察嗎?你是小西天伙賊樂恢用迷性藥投在酒中,把你本性給迷住,所以你只想歸附小西天,與吾作對。」馬如飛這才明白其中緣故。
濟公又道:「馬道爺,吾知道平望知縣王鴻春同你有生死之交,他此刻被你大徒弟圍困在城中,危險的不亦樂乎,你應該去救救他才是呢。」馬如飛聞言發急道:「真的嗎?」濟公正色道:「這不是兒戲的事情,誰來騙你!只是此刻你大徒弟那裡還有個頭陀,本領極大,你也不是他的對手,須吾同你去走一遭才好。」馬如飛道:「師傅如若真心肯去最好了。」濟公道:「自然真心的。只是事不宜遲,就此走罷。」張公子道:「大師傅,你是我們大人請你來捉妖的,此刻妖還沒捉就要去管閒事,吾們這裡的事怎麼辦?」濟公道:「這事吾也知道的。但事有緩急,序有先後,這裡的怪不會害人,耽延幾時不要緊,那邊王鴻春的性命就在呼吸之間,去的慢了,就要不堪設想了。橫是吾到那邊也不過三天五天的耽擱,回來就給你捉妖便了。」說罷,竟立起身,與馬如飛一同告辭,來至外面。公子無奈,只索由他。
二人到得門外,馬如飛道:「師傅,你跑得快的嗎?」濟公道:「吾一天只可走三五千里路,算不了快的。」馬如飛道:這明是他說話哄吾了,天下那有走三千里路的?吾自算走路極快,也不過走了七八百里,他怎麼能毅走這些?吾倒真不信,待吾試試他看。想罷,就對濟公道:「師傅既能彀如此快,我們大家放開腳步走罷,走到平望衙門會齊。」濟公道:「好,吾們就此走罷。」馬如飛果然撒腿就跑。走了半里多路,回頭看和尚在後面慢慢兒一步一步的走來,馬如飛暗笑道:「他如此走法,就是走上一年,也走不了多少的。」又走了數里,回頭一看,索性連和尚的影兒也不見了。及到江邊,忙喚渡過江,施展法術,半日之間,已到平望城東門,遠遠望見東門旌旗遍野,殺氣騰騰。自想道:吾這一回,在路上誤中毒藥,耽誤時日,幸喜城還未曾失守,不至於害吾恩人。一面想,一面進城,逕奔縣衙來。知縣王鴻春早已派人在衙門首伺候,一見馬如飛近前,疾忙跑進裡面稟報,王鴻春立刻出來迎接,執手入內,直到花廳落座。
送茶已畢,馬如飛道:「吾接到老爺警報,即時上路,奈途中碰到小西天黨羽,被他用迷藥把吾本性迷住,以致回轉鎮江,給西湖靈隱寺濟公長老為難。幸虧他素知吾一生正直,知道吾受人所弄,所以騙吾到張大人宅中,暗裡給吾丹藥,把毒藥霎時趕散,明白轉來。他又許吾同來,幫助剿滅強盜,只因他走路遲慢,趕吾不上,吾只得先來,他在後也要到了。」王鴻春道:「道爺所說的,莫非就是濟顛和尚嗎?」馬如飛道:「正是他。」王鴻春笑道:「他還是早上來的哩,現在在書房吃酒。」馬如飛大驚道:「他早上同吾走路的時候,他明明在吾後面,怎麼一刻兒工夫就到了?況且從鎮江到此只有一條路,怎麼他從後面走到前面,吾會不瞧見不覺察呢?」王鴻春道:「他來的時候吾就問他,他說他比你先上路,怎麼倒是你先上路?」馬如飛道:「吾不明白,吾要去叨教他哩。」王鴻春道:「好。」即時領著馬如飛,直到書房,只見和尚在那裡大把菜、大口酒,正在狠命的大嚼。馬如飛道:「師傅真利害,吾佩服你了,吾倒真不懂,怎麼你在後面走到前面,吾會不見的呢?」濟公笑道:「吾走到你面前叫你,你自己不答應吾,吾只好先走了。你走了大半天路,辛苦了,快來喝酒罷。」
馬如飛正要入席,忽見從外面闖進兩個人來,家人等攔擋不住。王鴻春吃一大驚,仔細一瞧,一個俊俏後生,一個藍面紅須紅頭髮,相貌都軒昂得很。馬如飛忙問道:「二位和尚尋誰?」二人道:「尋師父。」濟公不等馬如飛開口,先說道:「這是吾的頑徒,一個姓雷名鳴,一個姓陳名亮。」說罷,就叫二人過來見見馬如飛。二人這才上前見禮,又給王鴻春見了禮,知縣也邀他們一同入席。
剛吃了一杯,忽聞城外金鼓齊鳴,鼓聲大震,外面家丁報道:「不好了,江標領著頭陀攻打城池,將要被他打破了。」知縣發急道:「這便如何是好?」濟公道:「不妨,叫馬道爺收服他徒弟,吾去收服那頭陀去。」說罷,就起身道:「馬道爺,吾們去走一遭再來罷。」於是濟公在前,馬如飛在後,雷鳴、陳亮跟著,出了衙署,也不坐轎,也不騎馬,一路步行,奔至西門。上城一瞧,見城外匯標領著五六百兵馬,騎著馬,指揮攻打。原來江標下山的時候,不過帶下一二百名小兵。及至到了城下,那些地方上的棍徒見官兵不敢對敵,只關著城門緊守,知道這一回必定打破城池的了。大家想發注橫財,擄搶一番,所以都投到江標軍中,幫他攻打,以致數日之間,竟驟增人數至一倍多。聲勢愈大,遠近震動,今日更耀武揚威,口中喊嚷。濟公看了看,即領著馬如飛等三人走下城頭,就叫小校開門,四人慢慢走出城門。江標一瞧,前面一個窮和尚,後面跟著師父,知道不好,要想退兵,一回頭,要給那頭陀商量,焉知已不知去向。
原來這頭陀在小西天久聞濟公道法無邊,今天一見,說聲「了不得」!一隱身,早已借風遁去。江標不見頭陀,自己一想:吾本不願下山來打城池,都是這頭陀教吾的,現在他見勢不佳,立時逃去,只剩吾一個人了,吾的本領都是師父教吾的,吾那裡敵得過他?正在躊躇之際,這邊馬如飛高聲叫道:「徒弟,你怎麼學成本領,就反背吾的教訓,做這大逆不道的事呀?」江標答道:「吾不是要做強盜,因為吾挑著銀兩經過金鳳山,被山上強盜攔搶,吾把他殺了。他們手下因為沒個頭兒,就請吾上山當做大王;吾也沒處安身,只得在此暫住。」馬如飛道:「你不得已做這強盜,也好原諒,為什麼定要領著兵來打城呢?」江標又把小西天的那頭陀上山教他的緣故,說了一遍。馬如飛道:「現在這個頭陀到那裡去了?」江標道:「他見勢不對,早已逃走去了。」馬如飛道:「既如此,你把眾人散了,跟吾進城罷。」江標不敢不依,只得把手一揮,眾人俱各四散走開。江標自己走過來,先給師父行禮,又給濟公及雷鳴、陳亮見禮,一同進城,回到衙門。王鴻春聞信,疾忙趕出衙門迎接。進到書房,馬如飛先叫江標給知縣行禮,然後大家重新見禮落座,王鴻春又叫廚房排酒,這才五人同席喝酒。
吃了三四杯,忽然外面進來一個家人打扮的,給濟公行禮。濟公問道:「你是張公子院中的人嗎?」那人道:「正是,正是。」濟公道:「你有什麼事跑來?」那人道:「老大人行轅中出了大竊案,把欽差印信給偷盜去。大人發急,差人連夜渡江回家,請大師傅速到行轅,給大人占算占算,到底落在誰人手內。焉知到得家中,師傅已動身到這裡,吾家公子爺萬分焦急,連夜差吾到此。吾跑了一夜,直到此刻才到,務請師傅速到行轅中走一遭罷。」濟公聞言,屈著指頭一算,就道:「這件事情不要緊,包你三日之內把印信繳還就是。你到行轅向大人報信,說吾和尚吃了酒就來。」家人這才告辭。
將出書房門,濟公又叫他回來道:「吾昨天捉住的劉香妙,現在安放他在那裡呀?」那家人道:「公子爺從師傅走後,恐怕有他黨羽前來搶劫,就立刻差了二十位護家師爺,把他送到鎮江府衙門裡。鎮江府朱敏功,因為劉香妙是小西天餘黨,外面犯下的案,各處都有,總共算來不下四五十起,就給幕府師爺商議定當,一面稟報上司,一面就請了王命,把他斬了,梟首示眾。」濟公笑道:「吾這一回算定他應該死了,可惜狄元紹的妹子金光寨夫人,這一回就變做寡婦了。但他自己也祿命有限,不久必將死在吾手中,依吾算來,不過還有二三百天的活命工夫了。」說罷之時,那家了早已去了。
又吃了幾杯,濟公道:「酒已夠了,吾們就此走罷。」馬如飛道:「師傅要到張大人行轅,吾領著徒弟暫時回山,緩日有緣再相會罷。」濟公道:「吾占算起來,這一回張大人的印信,是給你徒弟一塊兒人偷的,須得你也去走一遭方好辦呢。」馬如飛不好推辭,只得說道:「大師傅既如此說,吾就同你去走一遭罷。」濟公告辭王鴻春來至街外,雷鳴、陳亮同馬如飛師徒都跟在後面,一路向東門進發。方出城門,見前面就是一帶黑暗暗的樹林子,只見前面一人,從林子裡伸出頭來一望,見濟公等一行人走近,忙回身進去。濟公就大嚷:「有奸細!」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