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平話卷中
曹操引關公,張飛,劉備軍回,正西行數日,到長安。無三日,見帝,奏斬呂布於下邳。帝喜,有意加官。曹操奏曰:「非臣之功。」帝問何人。「涿郡劉備,關,張三人也。」
帝宣,三人借袍見帝。獻帝見先主面如滿月,兩耳垂肩,貌類漢景帝。又問:「玄德祖宗何人?」先主:「本祖十六代孫,中山靖王之後,先君漢靈帝,因十常侍弄權,落於百姓之家。」帝驚,宣宗正府宰相,檢祖宗部。有國舅董成奏帝曰:「劉備,漢之宗室。」帝大喜,即加玄德豫州牧左將軍漢皇叔。又宣關,張二將,各賜恩賞,御宴數日。帝大喜,自思:有皇叔荊王劉表,又有滄州劉璧,長不在吾左右;今有皇叔玄德,漢天下有主矣!前後數日。
又說曹操稱病不朝。曹操在下邳破呂布,豈知玄德是漢宗室?無計奈何。一日,帝坐翠華殿,宣國舅。帝曰:「你一家子父,累食漢祿。」遂賜玉帶一條。帝歸後宮。董成出內,正見曹公,言:「帝賜玉帶,有否?」董成捧帶與曹相看畢,言:「爾為漢之宗室,賜帶有何不可?」
董成將到宅內,與夫人說話。夫人見國舅汗流胸背,衣濕數重。夫人再問:「如何汗流?」國舅曰:「漢天下指日危也。」夫人曰:「為何?」曰:「曹公,內裡宮監,閹宦,皆為操之耳目。帝賜帶與我,曹操怎知?」夫人將過帶,見一紅絨頭,用金鈚兒挑之,上有詔書。國舅,夫人大驚曰:「倘若內門前曹操搜出,一門家小都休!」
董成看詔書,上有皇叔劉玄德,殿前太尉吳子蘭,國舅,並有關,張二將。看畢,董成請劉玄德,吳子蘭,三人待坐同看詔書。詔曰:
「朕自垂衣治世,遍起干戈。長茅茨者當自剪除,生奸佞者實難隱忍。昔燕丹囚於秦國,馬角而生,得脫;高祖困滎陽,紀信施忠孝。朕雖無德,當此困危,亦有感於心。戮奸臣者,已誅董卓。今有奸雄曹操,挾寡人行勢,當識也。今漢天下有倒懸之急,社稷似纍卵之危,不遇忠臣,未得良將。如奉暗詔,當以決斷,掃除奸雄,遍告天下,各宣知悉。詔下國舅董成,太尉吳子蘭,皇叔劉玄德,並關,張二將。中平九月日,御批。」
眾官讀罷手詔,皇叔言曰:「可以參詳。倘若關,張二將得知,定殺曹操。曹操坐起,常有十萬軍,百員將,兩壁相並,把長安變為屍山血海。」言未盡,窗外一人叫曰:「您好大膽!我告曹操!」皇叔開門,覷是太醫院醫官吉平。
三人邀吉平入閣內,評論殺曹操。吉平言曰:「曹操一病,名虎頭風。吉平療之,遲疾發,可使毒藥壞之。」董成曰:「曹操夜臥丸枕,日服鴆酒三杯,必能死矣。」吉平曰:「我藥大毒,若嚥下腸中皆斷。」眾官皆喜。前後一月,操病發,令人請吉平醫。曹公不吃藥,言味別。吉平便罵曹公:「篡國之賊,不合死!」使藥便潑。操躲過,即時拿住吉平打拷。曹公問曰:「何人使你來?」吉平不說。曹操心思:多是皇叔劉備之計!當日筵會,請皇叔赴宅。曹操取出吉平,又問:「甚人使你來?」吉平又罵:「曹操,圖漢室賊!天交我藥你來!」令人再勘。吉平言:「別無人使我藥你來。」又令人再勘,吉平身死。詩曰:
曹操奸雄自古無,吉平用藥殺賊徒;
苦刑追勘無生意,至死不言大丈夫。
曹操打死吉平,深疑皇叔,自言:「我之過也。不合將劉備入朝,弟兄三人若虎狼,無計可料。」
無數日,曹相請玄德筵會,名曰:「論英會」。唬得皇叔墜其筋骨。會散。
忽一日,曾操奏帝言曰:「東方賊太廣。」帝曰:「如何治之?」操曰:「可使皇叔保徐州去。」帝准奏。
玄德在路一月,離徐州三十里,至帖口店上。徐州官員衙府百姓來接。
卻說曹操故使車冑為徐州太守,奪先主之職。車冑也到店上。車冑問先主:「丞相文書有無?」皇叔言曰:「只有皇帝宣,豈有曹公書?」車冑連忙下階,私遁徐州。先主曰:「若車冑先到徐州不出,如之奈何?」關公曰:「兄弟先去。」
關公上馬加鞭,離徐州至近,遂襲車冑。車冑一躲,刀砍頭落。有先主至,眾官父老迎先主至大衙。眾官筵會畢。玄德曰:「關,張二兄弟並眾官,準備衣甲,遲疾早晚,曹公兵至。」眾官商議,各辦衣甲器仗。
前後無一月,曹兵果至。關公告先主:「可分軍三隊,兄弟先將家小下邳去。」先主許之。關公將皇叔家小,東守下邳。
張飛言曰:「我觀曹操軍十萬如無物!」令人告曰:「曹軍離城十里下寨。」張飛笑曰:「吾用一計,使曹公片甲不回。」玄德問何計。翼德曰:「孫武子兵書,涉水擊城不可擊,困兵可擊。如是天晚,至半夜,我引三千軍劫曹操寨,先殺曹操。」先主曰是。
不防帳下一人,步隊將張本,自思:前番俺丈人曹豹使呂布夜襲徐州,後被關公殺。父子冤豈不要報?張本私地離徐州,入大寨,先說與曹公。當夜,張飛,先主引三萬軍,半夜前後去劫。是空寨,被曹軍圍住。劉,張軍兵相殺,至天明出,無片甲還。皇叔,張飛死生各不知。曹相占了徐州,安撫百姓。
曹公升帳而坐,自言:「劉備,張飛已死,下邳見有關公。吾愛關公,如何得?」帳下一人言曰:「小人去下邳,美言說誘關公。」丞相認得是張遼,甚喜。曹公曰:「如關公見者皆降。」張遼遂辭曹公,早至下邳。
有甘夫人,糜氏抱阿鬥,仰面大慟,告關公:「皇叔並小叔痛死,我家如之奈何?」關公滴淚言曰:「兄嫂活則同活,死則同死。」忽有人報曰:「今有曹將張遼至於城下,高叫開門有說。」關公令人叫至。
張遼在於廳下,美髯公問曰:「徐州是失?皇叔,張飛不知存亡?」張遼曰:「亂軍所殺也。」美髯公哭曰:「吾死不懼。爾來莫非說我乎?」遼曰:「不然。雖皇叔,張飛為亂軍所殺,公將家屬不知何處,倘若曹兵至城下,豈不事有兩難?關公自小讀書,看『春秋左氏傳』,曾應賢良舉,豈不解其意?曹操深愛。」關公曰:「我若投曹如何?」遼曰:「便加將軍重職,每月四百貫,四百石。」關公曰:「若依我三件便降。」張遼曰:「將軍言。」「我與夫人,一宅分兩院。如知皇叔信,便往相訪。降漢不降曹。後與丞相建立大功。此三件事依,即納降;若不依,能死戰。」張遼笑曰:「此事小可。」張遼回見曹公,具說此事。
無五日,曹兵至城下。曹操叫曰:「雲長下城說話!」關公曰:「三件事如何?」曹相曰:「此乃漢世,爾能投我,封爾壽亭侯,月請四百貫,四百石,一宅分兩院。若皇叔只在,將軍引家小卻與仁兄相見。爾言建立大功,吾心腹人。」關公下城,與曹操相見。
無數日,將皇叔家小,西去長安見帝。帝見關公虯髯過腹,心中大喜,官封壽亭侯,月請四百貫,四百石,上馬金,下馬銀,一宅分兩院;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卻說皇叔在徐州北,約到五十里地,九里山谷口林內,都無數人,中簇皇叔拔劍自刎,眾人勸住。玄德哭曰:「徐州失離,張飛不知生死;愛弟關公將我家小,亦投曹操去了。」言盡,仰天大慟。
皇叔亦無歸,自來日東北而進。約行數日,見茂林映日,果園稻地,勿知其數。玄德問:「此是何處?」人告:「是青州界,本官是袁譚。」皇叔坐馬到城裡館下了。來日見袁譚。筵會數日,皇叔言:「徐州已失,張飛生死未知;關公將我家小亦投曹操。問太守借五萬軍,殺曹操,救取家小。」袁譚從允。又數日,皇叔再言,譚允而不起兵。前後半月,當夜歸館,皇叔帶酒,口念短歌一首,歌曰:
「天下大亂兮,黃巾遍地;
四海皇皇兮,賊若蟻。
曹操無端兮,有意為君;
獻帝無力兮,全無靠倚。
我合有志兮,復興劉氏。
袁譚無仁兮,歎息不已!」
歌罷,西廊下一將聽得玄德此歌,應聲而和曰:
「我有長劍,則空揮歎息。
朝內不正,則賊若蛟虯。
壯士潛隱,則風雷未遂。
欲興干戈,則朝廷有倚。
英雄相遇,則扶持劉邦。
斬除曹賊,與君一體!」皇叔下階,認得客官乃是恒山趙子龍。趙雲相見,邀上階。玄德訴其冤。趙雲曰:「青州袁譚,有決無斷;可投信都,謁袁紹。」皇叔與上馬,往西投信都,今冀州是也。
無三日,趙雲引皇叔前至信都館裡下了。趙雲先見冀王,具說皇叔之事。冀王大喜,急召皇叔至,與冀王相見。
筵會數日,皇叔又言:「曹操慢天下,諸侯俱有意借軍殺曹操,立漢室。大王若何?」袁紹許之,又言:「吾有虎將顏良到,必殺曹賊。」有大夫許攸諫曰:「大王錯矣。使軍自死,大王圖甚?又不聞曹公起坐常有一十萬軍,百員將?常得勝則圖名於後,倘若失,信都不能保也!大王熟思之。」許攸再言:「近聞西太山有賊將黑虎,旦夕與大王作景上,不能治之。」冀王無語。又言:「皇叔起軍,宜與眾官款慢參詳,然後起軍未晚。」袁紹不赦曹操,立虎牙大將顏良為大元帥,立左將文丑為典軍校尉,許攸為隨軍參謀;領軍十萬,來破曹公;下寨。
卻說曹操正坐間,有人報曰:「今有袁紹軍來搦戰。」丞相大驚,火速點軍;即便立智囊先生張遼為軍師,夏侯惇為先鋒,曹仁為大將,剋日曹相起十萬軍前行。
數日,與冀王軍相對。曹操與顏良打話。顏良怒曰:「曹賊休走!」縱馬持槍,直取曹公。夏侯惇出馬相交,約戰三十合,夏侯惇大敗。各收軍,天晚下寨。
次日,顏良又搦戰。夏侯惇再出馬,又敗。曹仁出馬與顏良戰,曹仁敗。顏良就勢掩殺,曹軍痛折太半。自午至暮,顏良回軍歸營,見冀王,具說得勝。袁紹大喜,賞軍。
卻說曹相引敗軍回長安,請關公赴宴。曹操說顏良之威。筵宴未畢,有人報曰:「顏良引軍搦戰。」操言曰:「眾軍先行。」又曰:「美髯公隨後押糧草去。」丞相亦行上馬,與眾軍前接袁紹軍。兩陣相對。顏良出馬搦戰,夏侯惇亦出馬。二人決戰三十合,夏侯惇敗歸於本陣。
曹公歎曰:「顏良英勇,如之奈何?」正悶中,有人報曰:「有關公至。」曹公急接至廳,具說顏良之威。關公笑曰:「此人小可!」
關公出寨,掉刀上馬,於高處觀顏良麾蓋,認的是顏良蓋。見十萬軍圍繞營寨,雲長單馬持刀奔寨,見顏良寨中,不做疑阻,一刀砍顏良頭落地,用刀尖挑顏良頭復出寨,卻還本營,見曹公,駭然而驚,手撫雲長之背,言曰:「十萬軍中取顏良首級,如觀手掌,將軍英勇之絕也!」雲長:「關羽不強。兄弟百萬軍中取一顆人頭,如觀手掌。」曹公曰:「張飛更強!」又有廟贊:
勇氣凌雲,實日虎臣;
勇如一國,敵號萬人。
蜀吳其翼,吳折麒麟。
惜乎英勇,前後絕倫!
卻說袁紹,敗軍歸營說關公殺了顏良。袁紹大怒,罵皇叔:「你與關公通同作計,斬吾愛將顏良,損吾一臂!」令人推皇叔欲斬。文丑告曰:「主公息怒,小人願往與關公交戰,報顏良之冤。」
文丑引軍前行,與曹軍對陣。文丑叫曰:「胡漢出馬!」關公不打話,便取文丑。交戰都無十合,文丑敗,撥馬走。關公怒曰:「焉能不戰!」急追三十餘里,至渡口,名曰官渡。至近,關公輪刀,關公誅文丑,覷文丑便砍,連肩卸膊,分為兩段。文丑落馬死。曹相引眾軍殺袁紹軍,十死七八。敗軍回見袁紹,具說關公殺了文丑。袁紹大驚:「去吾二臂!叵耐劉備故言關公不知所在,今損吾二將!」令人推轉先主要斬。不防一人向前跪下,是恒山趙雲,言曰:「其實關公不知劉備在此,若知先主此處,一逕來投大王。弟兄三人曾對天發誓,不求同日生,只願同日死。」又言:「小人保著劉備,相從到曹軍陣;如關公見劉備,決然來投。」
袁紹無語。「怕大王不委,當小人家屬百口。」袁紹方許,且免先主之命。
趙雲並先主,上馬出寨前行。先主自思「若非趙雲,我命不保。想兄弟雲長官封壽亭侯,受漢家德政,亦無弟兄之心。今無去處。有荊州劉表,見為荊王,我若到,有安身處。不顧趙雲,縱馬加鞭,望西南上便走。
趙雲急追告曰:「先主何往?」不語。趙雲曰:「先主但言,雲亦去。」趙雲自思:先主非俗人之像,異日必貴,又兼是高祖十六代孫,我肯棄之?急追至近,趙雲又問。先主見趙雲追急,先主實訴其由,言曰:「今有雲長,亦受漢祿,不想結義之心。今有荊王劉表,我今且於荊州居住。」雲曰:「既先主居於荊州,雲亦逐之。」先主曰:「你之家屬見在冀王,亦為質當,爭忍去之?」趙雲曰:「玄德仁德之人,異日必貴。」二人往西南上去。
卻說曹操,心中大喜:少有關公,十萬軍中單馬刺顏良,官渡追文丑,世之英勇,我若得佐,覷天下易可也!曹操亦伸禮而待關公,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金,下馬銀。又獻美女十人,與關公為近侍。關公正不視之,與甘,糜二嫂,一宅分兩院。關公每日於先主靈前,朝參暮禮。
當日天晚,去二嫂宅內,見二嫂靈前燒香奠酒啼哭。關公笑曰:「二嫂休哭,哥哥只在裡。」甘,糜曰:「叔叔醉也?」關公曰:「聽得哥哥在冀王袁紹處見有。嫂嫂收拾行裝,來日辭曹丞相,往袁紹處。」關公卻歸本宅。至來日,關公去辭曹丞相,至相府,門前掛著「酉」字牌。關公卻歸本宅。至第二日再去,相府門前又掛著「酉」字牌。關公卻歸本宅。至第三日再去,相府門前又掛「酉」字牌。關公怒曰:「丞相故不放參!」復還本宅,將累賜底金銀,盡數封監;並印符文付與十個美人。又令人收拾軍程鞍馬,請二嫂上車,出長安,西北進發。
卻說曹相怒曰:「想雲長如此重用,中不肯守我,卻於袁紹處去!」曹相閉門三日不開,先知關公欲往袁紹處尋覓皇叔;內有心腹人,都是曹公耳目。相府不開三四日。曹相共眾官商議,有智囊先生張遼曰:「先使軍兵於霸陵橋兩勢埋伏。如關公至,丞相執盞與關公送路;關公但下馬,用九牛許褚將關公執之。如不下馬,丞相贈十樣錦袍;關公必下馬謝袍,九牛許褚可以執之。」曹操深喜。先於霸陵橋埋伏軍兵。曹操,許褚,張遼都至霸陵橋上等候。
不移時,關公至。丞相執盞。關公曰:「丞相不罪,關羽不飲。」亦不下馬。又將錦袍令許褚奉獻,又不下馬;關公用刀尖挑袍而去。關公曰:「謝袍,謝袍!」前後無數十人,唬曹公不敢下手。
雲長押甘,糜二夫人車,前往冀王處;數日,前到冀王寨。門吏報曰:「今有關公,在於門首。」冀王驚曰: 「害我兩員大將,今來此!」冀王自思:關公卻來此處,我若得關公,愁甚信都不穩?令人請關公入寨。
袁紹相見,禮畢,邀關公上帳。冀王勸酒,關公不飲酒:「家兄不見,在於何處?」冀王曰:「先主醉也。」
關公自思:此處無俺哥哥。公曰:「門外有二嫂,請來寨中飲酒,未為晚矣。」冀王大喜。關公出寨上馬,急呼把門人至,一手捽發,一手拔劍,問曰:「先主有無?若不實說,便殺著你!」唬門人連聲道:「無。」又問何往。門人曰:「和趙雲投荊州去也。」關公方免。
卻說關公,與二嫂往南而進太行山,投荊州去。唯關公獨自將領甘,糜二夫人過千山萬水。
卻說先主並趙雲,引手下三千軍,正南上行。驀聞鑼鼓響,見一伙強人。當先一人,茜紅巾,熟銅甲,開山斧,高聲叫曰:「留下買路錢者!」先主出馬言曰:「是何名姓?」賊人見先主,連忙下馬施禮,言:「玄德公別來無恙。是漢臣鞏固,為董卓弄權,於此中為寇。」遂邀先主,趙雲,並眾軍入山寨,牛酒管待。
正飲酒,一小校報曰:「有大王使命至。」鞏固出與使命相見。使命曰:「今奉大王聖旨,為你三個月不來進奉錢物,本待將你頭去,且免今番;若再不見奉,決不肯休。時開權免。」鞏固還帳,見先主;先主問曰:「是那國來的使命?」鞏固曰:「終前山中。則說小人獨鎮中原,近有一人引十疋馬來,殺敗小人。每月要進奉。在於山南一古城,自號『無姓大王』。古城內建一宮,名曰黃鐘宮,立年號是快活年。使一條槍丈八神矛,萬人難敵。」先主聽說畢,暗想:「莫是張飛?」
趙雲使一條槍名曰涯角槍,海角天涯無對。「三國志」除張飛,第一條槍。趙雲耍看無姓大王,並先主眾人一發下山。離古城相近,趙雲故將鑼鼓喧天。
卻說張飛在古城宮內,正坐間,小軍報曰:「不知甚人,城外搦戰。」張飛聽得,大叫一聲:「是誰?那個敢死的?」急令備馬,火速披掛,掉槍上馬,引部下數騎出城北門,望見先主軍兵,便飛將來。
兩陣相對。張飛曰:「甚人搦戰?」趙雲出馬持槍。張飛大怒,使丈八鋼矛,卻取趙云。二馬相交,兩條槍來往如蟒,硬戰三十合。張飛怒曰:「曾見使槍的這漢真個強!」又戰三十合,趙雲氣力不加,敗回馬本陣裡來。張飛怒曰:「正好廝殺,嗑早敗!」縱馬持槍,趕趙雲至陣前。
先主認的是張飛,叫曰:「兄弟張飛!」張飛視之,卻是哥哥,滾鞍下馬,納頭便拜,言:「哥哥,怎生來這裡?」便上馬相邀入城裡做皇帝去來。眾人一齊入城去。」
張飛邀先主正廳坐,飲宴。張飛問:「二哥哥在於何處?」先主具說關公扶佐曹操,官封壽亭侯;殺袁紹兩員將:「險送我性命,亦無桃園之恩。」張飛聽畢,大怒:「叵耐胡漢!爾言不求同日生,只願同日死。爾今受曹操富貴!我若見你,定無干休!」再勸先主酒。
且休說先主在古城,卻說關公至古城相近,使人報與張飛。張飛聽的,大叫:「叵耐胡漢,爾今有何面目!」急令備馬披掛,並先主眾人出。
張飛見關公,躍馬持槍直取關公。關公言曰:「兄弟張飛!」張飛不聽,使槍刺關公。關公急忙架隔遮截。張飛見關公不廝殺,搦馬曰:「爾乃無信之人,忘卻結義之心!」關公曰:「兄弟不知。我今引二嫂並阿鬥,一千里地,故來尋你兄弟,哥哥。你今何故殺我?」張飛曰:「你受曹操富貴,故意埋藏來追先主。」二人語話,又見塵頭映日,似雨遮天。至近,亦有旗號,上寫「漢將蔡陽」。張飛回言:「爾不順曹操,今有漢將蔡陽,爾今引來,故意征伐。」關公視之,回馬與蔡陽相對。
蔡陽傳令眾軍排開陣勢。蔡陽出馬言曰:「忘恩之人!我奉丞相鈞旨,故來追爾!」關公大怒曰:「我非忘恩,今引家小來尋兄長。與曹相所立大功,亦報其恩。」又令人搖旗噪鼓,蔡陽持槍欲取關公,關公縱馬輪刀,鼓響一聲,被關公一刀砍了蔡陽頭。其軍亂走。名曰十鼓斬蔡陽。
張飛見關公斬蔡陽,滾鞍下馬,施禮向前,言曰:「早來二哥不罪。兄弟道二哥順了曹操,不想二哥貞烈之心。」納頭便拜。禮畢,遂邀關公入城。
關公見先主,禮畢,先主曰:「兄弟壞了袁紹兩將,我性命險些不保;若非趙子龍,豈能得脫?不想今日相見。」羽曰:「不知哥哥在彼。」遂請二嫂並阿鬥下車,弟兄三人相會。先主兩手加額言:「若非天然聚會,怎想今日得大將趙云。趙雲兵三千,通有五千軍。」三人大喜,每日設宴,名曰古城聚義。
當日,先主言曰:「這古城不是久戀之鄉,倘若曹操軍來,如之奈何?今有荊州劉表,見為荊王;若見荊王,但得一郡之地,可以居止。」關,張言曰:「此言甚當。」即便收拾,選日登程。
休說途中十日,早到荊州,令人前報。荊王劉表出城接先主,邀入城,於館驛中安下。荊王排宴。王曰:「不想皇叔到此。今荊州亦無親人,吾今有皇叔,關,張,是吾之肘膊。」傍有二皇丈蒯越,蔡瑁二人,有不忿之心。荊王入內,眾官皆散。
蒯越,蔡瑁共議:「今有劉先主奪吾權,可以除之?」蔡瑁曰:「遣於外是以當便。」二人入朝見王,奏曰:「今有新野見闕太守,恐曹操軍來先取新野,後取樊城,難以治之;可交皇叔,關,張守新野,為太守,鎮曹操不敢犯界。」荊王准奏。二人傳聖旨於皇叔,關,張三人,選日起離。二人曰:「先交關,張二將領家屬去,皇叔且休去;來日是三月三日,賞河梁筵會了,去亦未晚。」先主果然不去,二將家小先行。
卻說二皇丈設計欲圖先主,二人謀定,請皇叔於會上,酒至半巡,使壯士殺之。二人既定計了,請皇叔出驛。正三月三日,傾城民盡出賞河梁會。蒯越,蔡瑁請皇叔出襄陽城外赴宴。蒯越暗使壯士。內一人見皇叔面如滿月,隆準龍顏;私奔於皇叔,附耳具說。皇叔大驚,便令人牽馬於柳陰中。皇叔故黏衣私出,於柳陰上馬,令人報曰:「走了皇叔也!」蒯越,蔡瑁大驚,急令牽馬引軍追趕。
先主走至一河,是檀溪。先主仰面歎曰:「後有賊兵,前有大水,吾死於此水!」先主馬曰的盧馬,先主拊馬言曰:「吾命在爾,爾命在水;爾與吾有命,跳過此水!」先主打馬數鞭,一勇跳過檀溪水。有蒯越,蔡瑁追至,見先主跳過,曰:「真天子也!」有詩為證:
三月襄陽綠草齊,王孫相引到檀溪;
的盧何處埋龍骨,流水依然繞大堤。
又詩曰:
檀溪兩岸長青蒲,過往行人盡的盧。
休道良駒能越躍,聖明天子百靈扶。
卻說先主到新野為太守,每日與徐庶宴會。當日徐庶言曰:「吾觀新野,旦暮變屍山血海。」張飛不信曰:「豈有是邪?」
不數日,許昌路上有曹操使公子曹仁將十萬大軍,數百員名將,來取樊城,新野。皇叔大驚。張飛笑曰:「看先生抵當。」徐庶曰:「皇叔放心,吾使曹伯忠片甲不回。」叫趙雲,附耳低言,說與一計。邀皇叔往南門曰:「此吉地也。」先生披頭跣足,用香羹茶飯一盤,祭起旋風。趙雲引眾軍繞城使火箭下射,四面皆火起。曹兵大敗,燒死不知其數。曹伯忠無千人逃命而回。
皇叔設宴待徐庶,筵宴畢,當日徐庶自思:我今老母見在許昌,曹公知我在此殺曹兵,與我為冤,母親家小性命不保!即辭先主。先主不喜。徐庶曰:「我若不還,老小不保。」
先主,關,張三人與徐庶送路,離城十里酌別,不肯相舍;又送十里長亭酌別。先主猶有顧戀之心,問曰:「先生何日再回?」徐庶曰:「小生微末之人,何所念哉。今有二人,腹熟呂望之書,坐握掌中,決勝千里之外,覷天下易可也。」先主問誰人。徐庶曰:「南有臥龍,北有鳳雛,鳳雛者是龐統也;臥龍者諸葛也,見在南陽臥龍岡蓋一茅廬,複姓諸葛,名亮,字孔明,行兵如神,動止有神鬼不解之機,可為軍師。」先主聽畢,大喜;與徐庶相別,卻還新野。
無數日,兄弟三人前往南陽臥龍岡去請諸葛。有詩曰:
一言可以扶家國,幾句良言立大邦。
直北遙觀金鳳尾,向南宜視伏龍岡。
話說中平十三年,春三月,皇叔引三千軍同二弟兄,直至南陽鄧州武蕩山臥龍岡庵前下馬,等候庵中人出來。
卻說諸葛先生,庵中按膝而坐,面如傅粉,唇似塗朱,年未三旬,每日看書。有道童告曰:「庵前有三千軍,為首者言是新野太守漢皇叔劉備。」先生不語,叫道童附耳低言,說與道童。
道童出庵,對皇叔言:「俺師父從昨日去江下,有八俊飲會去也。」皇叔不言,自思不得見此人。便令人磨得墨濃,於西牆上寫詩一首。詩曰:
獨跨青鸞何處游,多應仙子會瀛洲;
尋君不見空歸去;野草閒花滿地愁。
太守復回新野。至八月,玄德又趕茅廬謁諸葛,庵前下馬,令人敲門。臥龍又使道童出言:「俺師父去遊山玩水未回。」先主曰:「我思子房逃走圯橋,遇黃石公,三四番進履,得三卷天書。又思徐庶言伏龍勝他萬倍,天下如臂使指。」皇叔帶酒悶悶,又於西牆題詩一首。詩曰:
秋風初起處,雲散幕天低;
雨露凋葉樹,頻頻沙雁飛。
碧天惟一色,征棹又相催;
徒勞二十載,劍甲不離身。
獨步新野郡,寒心尚未灰;
知者十餘輩,謁見又空歸。
我思與關張,桃園結義時;
故鄉在萬里,雲夢隔千山。
志心無立托,伏望英雄攀,
臥龍不相會,區區卻又還。
皇叔與眾官上馬,卻還新野。張飛高叫言:「哥哥錯矣!記得虎關並三出小沛,俺兄關公刺顏良,追文丑,斬蔡陽,襲車冑,當時也無先生來。我與一百斤大刀,卻與那先生論麼!」皇叔不答。
卻說諸葛自言:「我乃何人,使太守幾回來謁?我觀皇叔是帝王之像,兩耳垂肩,手垂過膝,又看西牆上寫詩,有志之輩。」先生日日常思,前復兩遍,今正慮間,道童報曰:「皇叔又來也。」詩曰:
世亂英雄百戰餘,孔明此處樂耕鋤。
蜀王若不垂三顧,爭得先生出舊廬?
話說先主,一年四季,三往茅廬謁臥龍,不得相見。諸葛本是一神仙,自小學業,時至中年,無書不覽,達天地之機,神鬼難度之志;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揮劍成河。司馬仲達曾道:「來不可當,攻不可守,困不可圍,未知是人也,神也,仙也?」今被徐庶舉薦,先主志心不二,復至茅廬。先主並關,張二弟,引眾軍於庵前下馬,亦不敢喚問。須臾,一道童至。先主問曰:「師父有無?」道童曰:「師父正看文書。」
先主並關,張直入道院,至茅廬前施禮。諸葛貪顧其書。張飛怒曰:「我兄是漢朝十七代中山靖王劉勝之後,今折腰茅庵之前,故慢我兄!」雲長鎮威而喝之。諸葛舉目視之,出庵相見。
禮畢,諸葛問曰:「尊重何人也?」玄德曰:「念劉備是漢朝十七代玄孫中山靖王劉勝之後,見新野太守。」諸葛聽畢,邀皇叔入庵侍座。諸葛曰:「非亮過,是道童不來回報。」先主曰:「徐庶舉師父善行,兵謀欺姜呂。今四季三往顧,邀師父出茅廬,願為師長。」諸葛曰:「皇叔滅賊曹操,復興漢室?」玄德曰:「然。」言:「我聞趙高弄權,董卓挾勢;曹操奸雄,獻帝懦弱。天下不久各霸者為主。劉備故來請先生出庵伐曹,但得一郡安身處可矣。」諸葛曰:「自桓靈失政,民不聊生,賊臣篡位在金門,使賢人走於山野。嗚呼,曹孟德驅兵百萬,猛將千員,挾天子之勢,諸侯無有不懼者。孫仲謀據於長沙山水之勢,國富民驕,父兄三世之餘業,其江可敵百萬之軍。惟有皇叔,兵不滿萬,將不滿百;憑仁義,仗豪傑;皇叔欲興天下,候日先借荊州為本,後圖西川為利。荊楚者,北有大江,南有南蠻,東有吳會,西有巴蜀,又不聞饑民。劉璋為君懦弱,倘興一鼓之師,指日而得。然後拜關拒益之眾,東去劍關,取關西如平地拾芥,百姓何不簞食壺漿以迎?」皇叔得孔明,如魚得水,休言勇冠,莫說高強,天時,地利,人和,三國各拼一德,以立社稷。玄德遂拜諸葛為軍師。諸葛出茅廬,年方二十九歲。
諸葛出庵前往新野,每日筵會。忽一日,皇叔請教軍。諸葛言:「教軍若違令者斬!」張飛素有欺孔明之心,於階下大叫:「皇叔不可!牧牛村夫豈能為軍令!」關公一手掬其口,言:「張飛煞粗!皇叔看軍師如太公。」先主曰:「吾得孔明如魚入水。」皇叔邀諸葛入衙,每日筵會。
月餘日,人報曰:「曹操拜夏侯惇為大元帥,將十萬軍來取新野。」張飛高聲叫曰:「皇叔得孔明,如魚得水。俺武藝粗鈍,看軍師應當!」即時,諸葛叫關公:「你受吾一計。」又令趙云:「你受吾一計。」眾官皆有計也。張飛曰:「軍師不用我也?我如何?」軍師猛然言曰:「將軍也受吾一計。」張飛攬之。諸葛曰:「張飛,你本人用心也!」軍師無三日,眾官皆散。
卻說夏侯惇離新野三十里下寨,令人探新野。不一月,聽得鼓樂響,人告元帥言:「軍師上一山頂,邀皇叔排筵作樂。」夏侯惇言:「村夫慢我!」引五萬軍到高坡下。回面向南拽起,將游子眾官,伴皇叔,軍師走西壁。坡上炮石壘木打夏侯惇馬不停蹄,背後有二將殺殿後。橫裹三千軍,趙雲出。夏侯惇有意歸寨,有馬垢,劉封劫了寨。夏侯惇投北走。至天晚,到一古城,令人探言,城內糧草,大軍,牛畜,勿知其數。人皆言夏侯惇與新野送糧,知征戰走了夏侯惇。眾軍入城,至衙下馬。
元帥交造飯。飯熟欲食,伏軍皆起,四面兜著。夏侯惇欲走,迸斷欄索,百計皆起,撞入陣,傷人勿知其數。夏侯惇:「必是牧牛村夫之計也!」其軍無三萬,往東去也。走離古城三十里,天道約至半夜以後,靠檀溪水,眾官都下馬。夏侯惇又言人困馬乏,交造飯。眾官卒皆仰面而臥。飯熟,欲請元帥吃飯。眾官未吃,驀聞一聲響亮若雷。有人報夏侯惇言曰:「檀溪河水下來,莽蕩若白雲!」元帥令人赴高阜處望,見亡人死馬,逐水而下。元帥痛哭,其軍無萬。
天道明,夏侯惇望北再行。到檀溪一橋,東面正南來,直北過橋。伏軍起攔住,後有簡獻和,前有關公。夏侯惇撞陣而過去,覷士卒。先三日,夏侯惇言,滿坡石打劫吾寨。古城相殺開,水渰陣走。夏侯惇言:「此處倘有軍,吾不能歸許昌。」言未決,前面無三里地,柳樹下,有三千軍,內中一將帶酒叫:「諸葛共皇叔眾官皆掌其計,趕我在此處。軍師言:『夏侯惇敗了必把你手內過也。』」張飛不語,一人急速而告曰:「敗殘直東而來,其軍無三百人。」張飛問:「何人也?」言乃夏侯惇也。張飛笑曰:「軍師真個強人!」言訖,張飛上馬攔住夏侯惇,西壁相殺,夏侯惇大敗。
卻說曹操升廳而坐,問眾官言曰:「夏侯惇將十萬軍,百員將,去取樊城,新野,一去三個月,不知消息。」言未絕,近人報曰:「夏侯惇軍回也。」曹操問勝敗如何。小軍言:「無數十人回。」曹操大驚,喚夏侯惇至,見血污其鎧,身負重傷。夏侯惇俯伏在地:「乞免家族,小人乞死。」夏侯惇又說:「十萬軍斬五員將,火燒水渰,累次埋伏,後逢張飛,痛死敗矣。皆是村夫諸葛之計。」
曹操聞之大怒:「把夏侯惇推轉,斬於階下!」聽一人高叫,言未盡,曹相認得是徐庶:「告丞相,惇有今王之勇。」曹操問諸葛如何。徐庶曰:「那人有測天之機,今觀天下如拳十指。夏侯惇脫命諸葛,乃名將也。」曹公笑曰:「我觀村夫易可也。吾與徐庶爭氣。吾將一百萬軍,千員名將,蹉碎樊城,新野,連荊州都取!」即便點軍。
卻說皇叔邀軍師,眾官,去新野衙內賀喜作樂。有人報曰:「曹公引一百萬大軍,千員名將遠赴樊城,新野來也!」唬皇叔大驚,問軍師如何。軍師言:「易為。」即便寫書東南,赴荊州見劉表,借軍三十萬。當夜文字,天明復回,言荊王已死,今荊州立荊王次子劉琮為君。皇叔眼中淚下。又來日,報曹操兵近也。皇叔問諸葛。軍師曰:「此處不是當曹操之地。」諸葛邀皇叔走。
當夜二更,眾官,軍人皆走,前去荊州城下叫問。劉琮上城。皇叔哭。「我家父死。」「何不交我知?」蒯越言曰:「荊王死,劉琦造叛,被次子所奪。皇叔玄德不知。」皇叔再言:「曹操引百萬軍,無三日至城下,吾姪開門。曹公水軍,今有你四員將,待灘上相持。今有關,張二將,知文者有諸葛軍師。」劉琮言:「荊州隘窄,不堪皇叔居住。」蒯越高叫:「此城不開!」玄德煩惱。
至來日,離荊州四十里,見一大林,下問曰:「此乃荊王之墳也。」玄德用酒食果盤祭祀,痛哭之次,軍師告皇叔:「曹操兵近也。」
至來日,玄德聽得後的鬧,問是甚人。小軍告曰:「是樊城,新野百姓趕皇叔來此。」玄德問曰:「百姓何來此?」內中一人告曰:「皇叔仁德之人,曹操兵已至,殺人不知其數,俺百姓來隨皇叔,便死不悔。」皇叔言曰:「其軍緩行。」
皇叔軍同百姓南行,離荊州三日,軍師告皇叔:「曹賊近,家族相逐;倘顧百姓,曹賊趕上奈何?」玄德不語。聽的後軍鬧也。玄德問為何。人告曰:「曹操軍後殺者百姓。」分軍三隊而起。
卻說皇叔不能救其百姓,正南而走。一日,皇叔盛行,人報曹軍大多。百姓相逐。亂軍中,皇叔憑伏鞍馬。於亂軍中,皇叔家小不知所在。玄德不語。
又行數十里,人告皇叔:「趙雲反也。」玄德曰:「如何見得?」皇叔不顧便行。有人再言。皇叔一劍斷其馬鬃:「 只此馬鬃為例!」眾人不語。皇叔曰:「我投袁紹,關公斬顏良,誅文丑,冀王使趙雲趕我,欲行誅斬。趙雲不肯。與劉備相逐三載無過。豈有反意!」
又行三里,有一河,上有大橋,山坡特陡,名曰當陽長坂。皇叔行過當陽長坂,軍師回顧此嶺岩高,就上倘得一猛將,兵百騎,可當曹兵百萬之師。孔明曰:「吾錯矣!昨日使關公南去大江鎖船,經今不至。」聽一人高叫,認是張飛。「然鬍髯公張飛可當?」軍師曰:「又聞尊重虎牢關大戰,三出小沛,皆翼德之功。今日勇健,當攔住曹賊,圖名於後,乃大丈夫也。」卻說張飛,招二十人出,軍旗二十面,北至當陽長坂。
後說趙雲,單馬入曹軍中。趙雲曰:「戰場可遠百餘里,根尋皇叔家族。」盤桓數遭,猛見甘夫人右手抱其脅,左手抱阿鬥。趙雲下馬,甘妃見趙雲,淚不住行下,言:「家族,曹公亂軍所殺也。」言:「趙雲,你來得恰好!」右脅著箭,手起腸出也。「皇叔年老,尚無立錐之地。我今已死矣!你把阿鬥當與皇叔。」夫人言畢,南至牆下,辭了趙雲,阿鬥,於牆下身死。趙雲推倒牆,蓋其屍。趙雲言:「我於百萬軍中與主公救阿鬥!」趙雲一時之勇,圖名於後。抱太子南走,撞賊軍陣。後有詩曰:
奇哉趙子龍,凜凜一心忠;
先主敗荊州,家族又不從。
一生不顧死,再入虎狼叢;
忠孝保弱子,敢當百萬雄。
春秋有伍相,漢世有子龍;
到今千載後,誰不仰高風?
卻說曹操附高處望見,言:「必是劉備手中官員!」使眾官捉趙云。為首者關靖攔住,趙雲揮刀交馬,直衝陣而過,前至橋上,陷了馬蹄,君臣頭偎地上。背後關靖趕至近,趙雲用硬弓,一箭射死關靖。趙雲扶起太子,上馬,又抱太子南走。至當陽長坂上數里,迎見張飛。張飛言曰:「太尉當救阿鬥!」趙雲言:「皇叔家族,二夫人皆死,只抱太子回見皇叔。」張飛哭而言曰:「吾為大丈夫,適來對皇叔言,拒住當陽長坂,更保駕得脫。」
趙雲南行,見皇叔禮畢,言:「甘妃,糜氏皆為曹公所殺;亂軍中救太子而脫。」趙雲抱太子見皇叔。皇叔接太子,擲於地上。眾官皆驚,告皇叔。玄德曰:「為辱子,幾乎折了吾之良將趙雲!」皇叔言畢,眾稱其善。皇叔南行。
卻說張飛北至當陽長坂。張飛令軍卒將五十面旗,北於阜高處一字擺開。二十騎馬軍正覷南河。曹公三十萬軍至。「尊重何不躲?」張飛笑曰:「吾不見眾軍,只見曹操。」眾軍馬一發連聲,便叫:「吾乃燕人張翼德,誰敢共吾決死!」叫聲如雷貫耳,橋樑皆斷。曹軍倒退三十餘里。有翼德廟贊:
先生圖王,三分鼎沸。
拒橋退卒,威聲斷水。
諸侯恐懼,兵行九地。
凜凜如神,霸者之氣。
卻說張飛趕皇叔,至晚見皇叔。武侯曰:「此真將也!使旗迎住曹操軍卒,主公盛行五十里。曹操必中吾計。」皇叔喜。
來日,軍行經吳地,有名將魯肅字子敬,問曰:「遠赴荊州與荊王弔孝。皇叔來為何?」諸葛出馬見魯肅,相揖,魯肅大驚:怎知道臥龍又投了劉備!諸葛曰:「你更不知曹操一百萬軍至荊州,劉琮降了曹賊,有意吞吳國。魯肅你意何如?皇叔南赴江吳,見家兄劉璧。」魯肅不言,暗思:俺劉璧與予相知,有皇叔,諸葛當投我主公。
曹操當夜相離十里。各下寨。魯肅請皇叔與眾官飲會。燈光下,有皇叔,諸葛,關,張,趙云。魯肅曰:「眾官皆虎將也。」魯肅又曰:「討虜將軍孫權若得皇叔,軍師,愁甚?」
魯肅至次日,邀皇叔前至大江一城,名曰夏口,水繞三面,住歇北門。魯肅曰:「使鼓樂邀。」玄德在城數日,糧食酒肉,城中不知其數。
魯肅至來日,上船見討虜將軍。先主眾官在夏口城內,皇叔令諸葛上書,南見孫權。至來日,夏口南門外上船。玄德告軍師。軍師暗叫趙雲,附耳低言。
魯肅與武侯過江,乘船,遠赴金陵館內下了。諸葛至來日見孫權,入衙內禮畢;諸葛說:「曹公一百三十萬軍,奪了楚地,降了劉琮,然後取吳。」問:「你如何得知?」說:「玄德從新野,樊城事失,遠赴滄吳,有意投劉璧。玄德見在夏口。」孫權言:「諸葛先教請了三遭,不會其面;今日投了劉備!」諸葛呈書與孫權,展開看書中云:
「右備頓首,狀申討虜將軍孫公麾下:伏惟台輔,神明贊佑,未及參拜。仰聞將軍行仁德之道,佐漢室之功臣,傳父兄三世之餘業。今有心腹之患,備困於夏口,惟存殘將,無計得脫。曹操挾天子之勢,引兵百萬,殺害諸侯,漢天下指日而墜。如滅漢,必侵吳地。奈備兵少將寡,賴將軍假風雷一陣之威,救郡國生靈之苦,黎民伏業,方始太平。曹之奸雄,紙筆難盡。備困陷夏口,專令軍師持書申問,伏乞將軍允否?如不見阻,拱聽回音,比及參視。伏冀順令,倍加珍重。」
孫權讀罷皇叔書,問眾官怎生。見二人雙出,乃是張昭,吳危,告言:「皇叔困於夏口,諸葛過江,遠見主公,持書求救。主公不聞曹操百萬之師,已奪了荊州;若至大江,吳地官員各把渡口,使曹操軍不能前進。倘若借軍,如濕肉蕩白刃,十年尚未解甲。」孫權又言怎生。張昭再言:「山東,河北諸侯皆從服,戰鬥者皆敗。」忽見一人高叫,認得是諸葛,言:「您二人皆言曹公之威,你待納降?豈不聞曹公奪了荊楚之地,改差劉琮,覓罪令人殺之!您二人要學蒯越,蔡瑁之後,使劉琮降曹操之說。」唬孫權大驚:「軍師之言甚當。」
評議三日,尚未定,驀有人來報曰:「曹操一百三十萬軍,圍了夏口也!」使人將書特來見討虜將軍,令人喚至當面,呈書與孫權,看書:
「自古帝王臨朝,蚩尤作亂;舜王在位,苗裔不尊。黃帝非無道之君,虞舜豈不仁之主?亂臣賊子,背恩失義,致天地之忿,神人之怒,所以興兵,戈甲遍起。操親奉皇宣,授持帝命;驅百萬之師,掃四方之妖孽;見誅呂布於下邳,斬公孫瓚於河內,滅袁譚於青州;到汴梁立捉張茂,至洛陽生擒了孔秀。操臨水佈陣,靠澗排兵;仗天子之洪福,憑操之威風;引百萬之師,水陸並行,進加京府,如蹇海履亨衢,取吳江似太山壓卵。今有反臣劉備,奉敕捉拿;討虜者,漢之忠臣也,休聽讒言;倘或執迷拒敵,提百萬軍至,大江指日可渡,莫待崑崙火發,玉石俱焚;無智無慮,悉皆斬首。不宣。漢上將軍兼馬步都元帥正授領省大魏王曹操,謹付討虜將軍左右。」
孫權讀書罷,唬遍身汗流,衣濕數重,寒毛抖擻。張昭,吳危再言:「令名將引軍,各把渡口;拜一元帥,屯軍十萬,在於江南,使操軍不能得渡。漢皇叔自家莫管。」
唬諸葛大驚:倘若不起軍,夏口主公休矣!言盡,結袍挽衣,提劍就階,殺了來使。眾官皆鬧。張昭,吳危曰:「方知諸葛奸猾!知者知是諸葛殺了曹使;不知,則言吳軍殺之。」令人執了諸葛。諸葛叫而言曰:「討虜錯矣!適來曹公書,將軍再看,方知天下諸侯十個被曹操殺無一二。我家主公是高祖十七代孫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有何罪過?倘若來殺皇叔,必收江吳之地。將軍熟思之。」魯肅曰:「主公不聞天下人言,斬者不由獻帝,存亡皆在曹公。」孫權曰:「大夫言是也。」令人放了諸葛。
當日晚,孫權引魯肅來見太夫人。夫人邀二人坐。夫人問孫權。權說:「諸葛借軍去夏口救皇叔。」又言:「曹相引一百三十萬軍,見在北岸。」太夫人言:「不聞汝父十八鎮諸侯,大戰虎牢關下,未見你父英雄?今曹操挾天子之勢,欺壓諸侯,可急赴夏口救皇叔,圖名於後。你父臨終,曾言:「倘有急事,拜周瑜為元帥,使黃蓋作先鋒,可破曹賊。』孫權道:「母親言當。」魯肅歸把此事說與諸葛。諸葛大喜。
次日天曉,孫權再言:「此事如何?」張昭言:「不起軍。」孫權拔劍斷其案曰:「有人再言不起軍者,與此案同!」眾官不敢復言。
孫權令人赴豫章城,請太守周瑜。瑜不來。孫權問諸葛:「周瑜不來,如何?」諸葛曰:「聞有喬公二女,大喬,小喬。大喬嫁公子為妻;小喬與周瑜為婦,年幼,顏色甚盛。周瑜每日伴小喬作樂,怎肯來為帥?」權遂令魯肅共軍師奔豫章城。
卻說周郎每日與小喬作樂。有人告曰:「討虜今委差一官人,將一船金珠緞疋,賜與太守。」小喬甚喜。周瑜言:「夫人不會其意。」諸葛,魯肅親自來請。須臾,諸葛至。問:「何人也?」諸葛自言:「南陽武蕩山臥龍岡,元名諸葛亮。」周瑜大驚,問:「軍師何意?」諸葛曰:「曹操今有百萬雄兵,屯於夏口,欲吞吳,蜀。我主在困,故來求救。」周瑜不語。又見數個丫環侍女簇小喬過屏風而立。小喬言:「諸葛,你主公陷於夏口,無計可救,遠赴豫章,請周郎為元帥?」
卻說諸葛身長九尺二寸,年始三旬,髯如烏鴉,指甲三寸,美若良夫。周瑜待諸葛酒畢,左右人進棖橘,托一金甌。諸葛推衣起,用左手捧一棖,右手拾其刀。魯肅曰:「武侯失尊重之禮。」周瑜笑曰:「我聞諸葛出身低微,元是莊農,不慣。」遂自分其棖為三段。孔明將一段分作三片:一片大,一片次之,一片又次之。於銀台內。
周瑜問:「軍師何意?」諸葛說:「大者是曹相,次者是孫討虜,又次者是我主孤窮劉備也。曹操兵勢若山,無人可當;孫仲謀微拒些小。奈何主公兵微將寡,吳地求救,元帥托患。」周瑜不語。孔明振威而喝曰:「今曹操動軍,遠收江吳,非為皇叔之過也。爾須知曹操,長安建銅雀宮,拘刷天下美色婦人。今曹相取江吳,虜喬公二女,豈不辱元帥清名?」周瑜推衣而起,喝:「夫人歸後堂!我為大丈夫,豈受人辱!即見討虜為帥,當殺曹公。」
周瑜上路,數日到。孫權眾官推舉周瑜掛印。筵會數日,討虜送周瑜上路,起三十萬軍,百員名將,屯軍在江南岸上,下寨柴桑渡十里。
卻說曹操知得周瑜為元帥,無五七日,曹公問言:「江南岸上千隻戰船,上有麾蓋,必是周瑜。」被曹操引十雙戰船,引蒯越,蔡瑁,江心打話。南有周瑜,北有曹操,兩家打話畢,周瑜船回,蒯越,蔡瑁後趕。周瑜卻回。周瑜一隻大船,十隻小船出,每只船一千軍,射住曹軍。蒯越,蔡瑁令人數千放箭相射。
卻說周瑜用帳幕船隻,曹操一發箭,周瑜船射了左面,令扮棹人回船,卻射右邊。移時,箭滿於船。周瑜回,約得數百萬隻箭。周瑜喜道:「丞相,謝箭!」曹公聽的大怒,傳令:「明日再戰。依周瑜船隻,卻索將箭來!」
至日對陣,周瑜用炮石打船,曹公大敗。軍到寨,曹相曰:「倘若在旱灘上贏了周瑜,水面上交戰,不得便宜。」曹操生心,言:「孫權有周瑜,劉備有諸葛;惟有吾一身!」與眾官評議,可舉一軍師。
曹公將素車一輛,從者千人,引眾官往江;見一仙長,撫琴而坐。曹相又思:西伯奚侯得太公,興周八百餘年。」曹操披乘而見,邀上車與對坐。曹相問:「師父莫非江下八俊?」先生曰:「然。」曹公大喜,入寨筵會數日。
曹相問曰:「師父,今退周瑜事如何?」蔣乾言曰:「周瑜乃江南富春人也,與某同鄉。某見周瑜,著言說他,使不動兵。江北岸夏口,先斬劉備,然後驅兵南渡取吳,剋日而得。」曹相大喜,看蔣乾似太公,子房之人。次日,蔣乾過江。
周瑜,魯肅,諸葛三人共話間,有人報言:「一先生來見元帥。」令人請蔣乾入寨,眾官接上帳坐定。周瑜言說:「故人相別數年,今日相會。」言:「出家兒不貪名利。周瑜今吳地為元帥,三十萬雄兵,百員名將,屯兵柴桑渡口。」「先生說兩國非是!」一句禁得蔣乾無言支對。
卻說周瑜帶酒問眾官:「曹相屯軍夏口,百三十萬;若遲疾,夏口必破。眾官誰有計可退曹軍?」內有黃蓋出曰:「元帥使三個官人,引五萬軍,暗過柴桑渡口,尋小路到夏口北六十里地屠險處,邀住曹公糧草;無一月,曹公必自殺。名曰斷道絕糧計。」周瑜大怒:「黃蓋此計不中使!」魯肅無計,眾官不語。「黃蓋讒言,即合處斬!」眾官皆勸免死,打六十大棒。當夜,元帥帶酒,眾官皆散。
蔣乾在帳中自言:「早來周瑜攔吾不語。」有黃蓋哀怨,至帳言:「謝先生早來勸元帥免死之恩。」先生言曰:「周瑜不堪為帥。」黃蓋有言:「今無直命而佐。」蔣乾見左右無人,說曹操之德。「誰能遠信,可當見曹公?」蔣乾言曰:「曹相拜我為師,來說周瑜;瑜攔住我不能言。尊重若肯投曹?」蔣乾言曰:「將軍愁甚官不做,甚職不加?」黃蓋又言:「軍師不知,前有蒯越,蔡瑁將書已投周瑜。」蔣乾大驚,黃蓋言:「元帥書與小官。」蔣乾要書看了,大驚:「此事曹相爭知?」抱書蔣乾與曹操,斬訖一人,絕其後患。黃蓋自寫叛書。蓋言:「我投曹操,將五百糧草獻與曹相。」二人說話到晚。
次日,送蔣乾到路。卻說蔣乾上船,天晚至曹公大寨。來日見曹相,具說其事。曹操看了黃蓋降書,大喜。蔣乾又言蒯越,蔡瑁投周瑜之事,將書呈曹公看了,大驚。
卻說曹操百三十萬軍,船上如登平地。曹操大喜,言曰:「吾聞黃蓋之德,未得見其面;若來,吾必重用。」
於番復回至江南岸,見元帥周瑜,具說其事;又把曹操與黃蓋書。周瑜言曰:「大事已成也!」加官賜賞與於番。
元帥令近上官人眾官看,周瑜曰:「破曹操百萬軍在於一時。吾使一計,眾合情,將至筆硯,手心裡寫;眾人意同,此計當也;眾意不同,當以參詳。」眾官曰:「元帥言者當也。」於手心寫畢,眾人從了,喝兵退後;眾官,元帥手內覷,皆為「火」字。無有不喜者。周瑜定睛覷軍師,對軍師言:「此計者,為火光也。出在管仲安人略乾兵法。」
惟軍師手內偏寫「風」字。諸葛曰:「此元帥好計!至日發火,咱寨在東南,曹操寨在西北,至時倘若風勢不順,如何得操軍敗?」周瑜曰:「軍師今寫『風』字如何?」軍師再言:「眾官使火字,吾助其風。」周瑜曰:「風雨者,天之陰陽造化,爾能起風?」軍師又說:「有天地三人而會祭風:第一個軒轅黃帝,拜風侯為師,降了蚩尤;又聞舜帝拜臯陶為師,使風困三苗。亮引收圖文,至日助東南風一陣。」眾官皆不喜。周瑜自思:吾施妙計,使曹兵片甲不回;諸葛侵了我功!眾官鬧。
門吏報曰:「外有先生,言見諸葛相知。」眾官出迎。卻說諸葛見面,拜邀上階,分尊卑而坐。是諸葛叔伯兄弟諸葛瑾。筵會到晚,眾官皆散。
周瑜本帳內邀諸葛瑾侍坐,言曰:「您知諸葛不仁?眾官舉火,他言祭風。」諸葛瑾對曰:「我家臥龍,有不測之機。」周瑜笑:「退了曹操,救了劉備,吾囚諸葛麾下!」言盡而去。
前後數日,說諸葛北靠江岸,築土高台。後三日,卻說黃蓋多裝糧草,外有三隻船。當日,周瑜數十個官人,引水軍都奔夏口城外。黃蓋船至夏口,人告曹操:「黃蓋將糧草以赴其寨。」曹操笑而迎。
後說軍師度量眾軍到夏口,諸葛上台,望見西北火起。卻說諸葛披著黃衣,披頭跣足,左手提劍,叩牙作法,其風大發。詩曰:
赤壁鏖兵自古雄,時人皆恁畏周公;
天知鼎足三分後,盡在區區黃蓋忠。
卻說武侯過江,到夏口。曹操船上高叫:「吾死矣!」眾軍曰:「皆是蔣乾!」眾官亂刀銼蔣乾為萬段。
曹操上船,慌速奪路,走出江口,見四面船上皆為火也。見數十隻船,上有黃蓋言曰:「斬曹賊,使天下安若太山!」曹相百官,不通水戰。眾人發箭相射。
卻說曹操,措手不及,四面火起,箭又相射。曹操欲走。北有周瑜,南有魯肅,西有凌統,甘寧,東有張昭,吳危。四面言殺。史官曰:倘非曹公家有五帝之分,孟德不能脫!
曹操得命,西北而走。至江岸,眾人撮曹公上馬。卻說昏黃火發,次日齋時方出。曹操回顧,尚見夏口船上煙燄張天。本部軍無一萬。
曹相望西北而走。無五里,江岸有五千軍,認得是常山趙雲,攔住眾官,一齊攻擊,曹相撞陣過去。又打十里,又有二千軍,當頭者張飛攔住。卻說眾拚死奪路得脫。殺得曹操盔斜發亂,發甲捶胸,偃鞍吐血。
至晚,到一大林,曹軍帳幕皆無,不能進發。後有眾官,分三路軍襲殿後。曹相曰:「前者兩條路,一條正北,荊山大路,楚之地,名曰華容路。」曹相又思:「前者軍到當陽長坂,張飛二十人攔住,使吾軍不能進;此處再有諸葛使人攔住,咱軍困馬乏,賊人所捉。」曹公尋華容路去行,無二十里,見五百校刀手,關將攔住。
曹相用美言告雲長:「看操,與壽亭侯有恩。」關公曰:「軍師嚴令。」曹公撞陣。卻說話間,面生塵霧,使曹公得脫。關公趕數里,復回。
東行無十五里,見玄德,軍師,是走了曹賊,非關公之過也。言使人遇著玄德。眾問為何。武侯曰:「關將仁德之人,往日蒙曹相恩,其此而脫矣。」關公聞言,忿然上馬:「告主公復追之。」玄德曰:「吾弟性匪石,寧奈不倦。」軍師言:「諸葛亦去。萬無一失。」
後說玄德軍東行,到三十里正東,見吳軍來,兩家對陣,聽道:「來者之師,莫非周公?」皇叔下馬,與周瑜相見。周瑜見了皇叔,大驚唬言:「從其虎,救其龍,幾時見太平!」言畢,兩個相對,周瑜在左,皇叔在右。行到天晚,各自下寨。
周瑜自思:曹操乃篡國之臣,吾觀玄德隆準龍顏,乃帝王之貌。又思:諸葛命世之才,輔佐玄德,天下休矣!我使小法,囚了皇叔,捉了臥龍,無此二人,天下咫尺而定。魯肅點頭,言:「元帥言是也。」
次日天曉,皇叔作宴。元帥以下眾官皆請。至晚,周瑜告皇叔:「南岸有黃鶴樓,有金山寺,西王母閣,醉翁亭,乃吳地絕景也。」皇叔允了。
來日,周瑜邀皇叔過江上黃鶴樓筵會。皇叔過江上黃鶴樓。劉備大喜,見四面勝景。周瑜言:「南不到百里,有□□關;北有大江;西有荔枝園;東有集賢堂。」眾官與皇叔筵會罷,周瑜言曰:「前者諸葛過江,美言說主公孫權,舉周瑜救皇叔。」周瑜有酒,言:「諸葛祭風,有天地三人而會,今夏口救得皇叔,若非周瑜,如何得脫!諸葛雖強,如何使皇叔過江?」皇叔聞之大驚:「此乃醉中實辭!」
後說漢寨趙雲心悶,使人趕諸葛,關公二人復回。軍師入寨,不見皇叔。趙雲對軍師說張飛之過。軍師有意斬張飛。眾官告軍師免死。糜竺為參徒,使船過江。
至黃鶴樓上,見皇叔;令皇叔換衣,卻拾得紙一條,上有八字,書曰:「得飽且飽,得醉即離。」皇叔讀了,碎其紙。周瑜帶酒言:「曹操弄權,諸侯自霸!」皇叔告曰:「若公瑾行軍,備作先鋒。」周瑜大喜。
皇叔將筆硯在手,寫短歌一首,呈與周瑜看。歌曰:
天下大亂兮,劉氏將亡。
英雄出世兮,掃滅四方。
烏林一兮,銼滅摧剛。
漢室興兮,與賢為良。
賢哉仁德兮,美哉周郎!
贊曰:
美哉公瑾,間世而生。
興吳吞霸,與魏爭鋒。
烏林破敵,赤壁鏖兵。
似比雄勇,更有誰同?
周瑜大喜:「皇叔高才!」
周瑜令左右人將焦尾橫於膝上,有意彈夫子「杏壇」。琴聲未盡,周瑜大醉,不能撫盡。玄德曰:「元帥醉也!」眾皆交錯起坐,喧嘩。皇叔潛身下樓,至江岸。把江人言:「皇叔何往?」玄德曰:「元帥醉也。今明日淮備筵會,等劉備過江,來日小官寨中回宴,請您眾官。」把江官人不語。皇叔上船。
後說周瑜酒醒,按琴膝上,緩然而坐,問左右曰:「皇叔何往也?」告曰:「皇叔下樓去了多時。」周瑜大驚,急叫把江底官人,言:「玄德自言元帥有令,過江準備筵會去也!」
卻說周瑜碎其琴,高罵眾官:「吾一時醉,走了猾虜劉備!」使凌統,甘寧將三千軍趕駕數隻戰船趕皇叔,若趕上,將取皇叔首級來者。
皇叔前進,吳軍後趕;先主上岸,賊軍近後。張飛攔住,唬吳軍不敢上岸,回去告周瑜,心悶。數日,引軍過江,聽知皇叔與諸葛下寨於赤壁坡,離江一百里。
周瑜令軍奔夏口四郡,前到長沙郡。有太守趙范言:「西郡屬荊州,您怎生得?」周瑜來日引軍戰曹璋,數次交戰,不得曹璋便宜。兩軍相見。
話說魯肅言:「東北有赤壁坡,見有負恩劉備,可以求救。」又言:「玄德,孔明,關公,張飛若來,無有不破者。」即時寫書見劉備與諸葛,讀罷書,皇叔有意出軍。軍師言曰:「不可起。黃鶴樓賊將,幾乎壞了主公!」軍師叫張飛:「你去。」軍師說與計。
來日,張飛引五千軍至長沙郡,東有周瑜大寨,西有曹璋大寨;長沙郡北有張飛大寨。周瑜得知張飛五千軍來解厄,對眾官說:「劉備困在夏口,咱三十萬軍,百員名將,鏖兵略戰,折了黃蓋。吾今殺曹璋,消不得劉備來。」眾官皆言:「是也。」
至來日,西有曹璋陣,東有周瑜陣,北有張飛,卻說張飛見周瑜長揖,言:「周公瑾別來無恙!」周瑜言:「賊將者敢欺我!」見張飛背後旗上寫「車騎將軍」。公瑾言:「今氣我!牧牛村夫故言欺我。我家孫權官小如張飛。」周瑜恨在懷中。
吳將與曹璋對陣,交馬多時,不見輸贏。卻說張飛言:「吳將近後,我斬曹璋!」吳軍不識翼德之威,叫一聲出九霄之外。連戰曹璋,璋大敗。周瑜言曰:「守數日,不得曹璋便宜,今日張飛贏了,咱不羞矣。」周瑜亦趕曹璋。璋射一箭,正中周瑜,落下馬來。不是眾人,幾乎捉了周瑜。
天晚,班軍至營內。張飛亦回,奔寨高叫:「前者夏口受危,元帥救俺;今日元帥二十日不得曹相便宜。張飛殺敗,把夏口四郡獻與公瑾,以報夏口之恩!」道罷去了。周瑜藥貼金瘡,釣其左臂,言曰:「孤窮劉備,負我之恩,被張飛氣我,皆是諸葛也!與我四郡,諸葛意在何處?」
無數日,人告周瑜言:「諸葛三千軍守了荊州!」周瑜見道,叫一聲,金瘡血出。眾官曰:「荊州吳地。」瑜即時引軍在路。
數日,到荊州。皇叔得知瑜引軍來,引眾官與周瑜對陣。周瑜言:「皇叔,軍師,豈不會其意?荊州蜀吳之地,皇叔如何所取?」皇叔笑曰:「不干我事。」門旗啟處,見一將出。周瑜覷了,叫一聲,落馬。眾官急扶元帥上馬,金瘡出血似水流。認得是荊王長子劉琦,琦高叫言:「周瑜元帥!父亡,劉琮獻了荊州;操退,謝我皇叔叔,此復處立劉琦!」周瑜無言支對。皇叔又言:「請公瑾筵會!」唬周瑜不入城,恐諸葛有計。周瑜班軍而回江南岸,屯了軍,元帥養病。
又魯肅頭尾三個月,令人體探荊州事,人回告元帥,劉琦死。瑜隨引軍十萬取荊州。行數日,離荊州數十里下寨。至日,皇叔出馬。瑜言:「前者荊州屬俺吳地,你卻占了!」諸葛笑曰:「交你看一物!」兩陣夾間,棹子上放一丹盤,上有錦被,令周瑜覷了跺蹬,湧血如泉。眾官急救,貼了金瘡。閣門學士趙知微呈奏帖,駕坐嘉明殿,聞奏過,奉曹丞相保奏皇叔奏表:
「奏准皇叔劉備,自破黃巾以來,兼虎牢關破董卓,隨逐曹丞相,並誅呂布。累建大功,言貌仁德可觀,反乾下軍,其事務不曾怠慢。可加三江大都督兼豫州牧水軍都元帥,江下十三郡安撫,食邑萬戶;又賜紫金魚袋一條。皇叔封荊王,邊事康寧,招授遷加,想宜知悉。建安四年秋七月日,奏准。」
卻說皇叔在荊州,數日,人告言:「隨軍元帥賈翊,曹相,夏侯惇將五萬軍,見在荊州東北無二十里地下寨。」諸葛言:「將關,張二將遠迎魏軍。」臨上路,叫趙雲暗受其計。無三日,軍起。
卻說皇叔守荊州,百姓鼓腹謳歌,言皇叔仁德也。
有一日,至天晚,荊州六座門於東北水門,見數隻船上飽載,高叫:「開門!俺是客人。」趙雲按敵樓,言天晚,來日入城。客人不肯,言:「俺資本船貨物多,城外恐有失。」趙雲不肯開門。天道一更後,第三隻船上一人叫,周瑜曰:「吾不得荊州,拔劍而下水!」令左右人皆出船上岸,言皆吳地。
眾官軍本有元帥,周瑜使火箭燒門。趙雲言曰:「正應軍師計。」皇叔令人,有軍師造下圓弓一千張,射周瑜,眾軍卒皆走,離荊州二十里下船。有吳軍就得馬後說伏軍起,有一千軍來。有趙雲,簡獻和攔住殺,周瑜言:「又中村夫計!」撞開軍陣而走。到天晚,離荊州四十里,人困馬乏;又迎見軍來,約迭三萬有餘:左有關將,右有張飛,為首者軍師。言曰:「當取荊州,今日事失;來者將軍,道破是誰,放你過!」周瑜大驚,眾官撞陣相殺,移時得脫。軍師班軍,笑而入荊州。
卻說周瑜到於江岸,各下寨,與魯肅評議:「吾有一計。」魯肅問,周瑜言:「討虜有一妹,遠嫁劉備,暗囚臥龍之計,可殺皇叔。」元帥使魯肅過江見討虜,言孫夫人嫁劉備,陰殺之。
當夜,孫權引魯肅見太夫人。夫人曰:「你每祖父,元本是莊農;宗祖積陰德,你父為長沙太守。今日與皇叔為親,有何不可?」魯肅出衙。孫權說與母親:「今周瑜定計,欲使小妹殺皇叔。」太夫人暗問女子,女子笄年十五歲:「我父破董卓,今嫁劉備,暗殺皇叔,圖名於後矣。」太夫人言:「禮長當行,禮短則止。」
數日,魯肅過江,見周瑜說破大喜。魯肅遠赴荊州,以為良媒。到荊州,眾官接著,館驛安下了。魯肅把親事說與諸葛。
天晚,諸葛說與皇叔。皇叔言曰:「周瑜之計。」軍師曰:「主公放心。可笑吳將主之妹嫁我。」至來日,皇叔請魯肅。肅又言親事。兩家克定日。
魯肅回至大江見周瑜;過江見孫權。太夫人引幼女離吳地,過大江,遠赴荊州五十里。魯肅日隨行,有五千軍,暗藏二十員將。「倘若荊州城鬧了,乘勢可取。」言未盡,只見張飛特來遠接夫人:「軍不用一個,去荊州外下寨!」唬吳軍皆不敢來,言魯肅壞了周瑜第一條計。
夫人入荊州,張飛在一壁行。夫人車內自言:「這漢在虎牢關贏了呂布;又聞三出小沛,當陽長坂喝退曹操倒退了三十里。此乃壯士也!」夫人車又行數里;趙雲迎著,對夫人說:「此是百萬軍中救阿鬥底趙雲!」又行數里,見諸葛來接,夫人曰:「真良將也!」
後有皇叔,引從者數千人,其鋪設繡花,勿知其數。邀夫人入荊州,初見帳舍廳館。軍師請夫人拜見,廳掛起神像,上至高祖,下至獻帝二十四帝。夫人曰:「我家本莊農出身,不曾見帝王之神。」夫人喜。
來日筵會,夫人帶酒,應周郎之計。夫人即便當與皇叔過盞。眾官皆驚。荊王曰:「夫人過盞。」夫人見魯肅帶酒,有意殺皇叔。只見金蛇盤於胸上,夫人不忍殺之。又言敬假生嗔,而天下亂。
皇叔與夫人,每日飲酒,前後一百日。當夜二更,不見皇叔。夫人西北而進,見皇叔大哭數聲。夫人言:「為何?」荊王說獻帝懦弱,曹操弄權。夫人觀皇叔數日,累次說:「皇叔累代帝王之孫,皇叔豈不知禮?我家母親年邁,兼家兄專等皇叔回面。」皇叔言:「共軍師評議。」
皇叔暗與諸葛說回面事。諸葛笑而言曰:「皇叔遠逐夫人去江南,萬無一失。」皇叔再言:「恐有周瑜計。」軍師言:「主公過去,諸葛將五萬軍屯於江岸,下鎖戰船,左右關,張二將,使吳將不敢正視主公。」
皇叔上路,赴江南,和夫人同到建康府。遠探告孫權,權自思:「前者赤壁會戰,退曹公一百萬之師,折了七萬軍,無了數員將。近知猾虜之賊,軍師諸葛乃是牧牛村夫,忘吾之恩!」累次,周瑜言劉備不仁,又占了荊州十三郡。太夫人亦知,遠請討虜。討虜大孝,見太夫人,言:「吾兒辭容不喜為何?」孫權說:「劉備奪了荊王,動三十萬軍,夏口退了曹賊,劉備非是有恩之人,若到江南,兒子有意殺皇叔。」夫人言:「你爺爺種瓜為生,爾家本是莊農,後統領大軍,乃祖宗積到底福。吾兒之妹嫁與皇叔為妻,吾兒若殺了皇叔,你妹嫁甚人?皇叔若來到,當好相待; 若不仁,後殺未為晚。」孫權聽母親之言。
太夫人與孫權接玄德。數日,接入城中。百姓覷皇叔面顏,無有不驚者。衙內筵會數日,太夫人暗問孫權:「玄德如何?」孫權言曰:「今觀皇叔,漢之親也,相貌堂堂,後必為君也。」子母皆喜。後管待二十餘日,皇叔拜辭太夫人。孫權言曰:「皇叔來此無坐地處。」太夫人令孫權齎發二人送在路。數日,離大江上有二十餘里。
又說江南岸上,有周瑜大寨。探事人說與周瑜,元帥高叫江南孫夫人,道:「六條計皆不許一條!」令甘寧引三百軍,南迎孤窮劉備。甘寧引軍至車前,下馬見夫人。夫人搭起簾兒。夫人煩惱,高聲罵:「周瑜儾軟!長沙太守的女,討虜將軍親妹。我今到來,更不相顧。兼上此處有皇叔荊王,非是欺玄德,蓋因不覷我!」喝一聲,喏喏而退;復回說與周瑜,笑而叫:「吾將三萬軍到車前,拖皇叔下車,斬猾虜之賊,與夫人再言!若見討虜,問我甚罪!」
周瑜眾官,南見夫人,車前下馬,鞠躬施禮。夫人再言:「我家母親並家兄,使荊王過江,即合準備船機。」周瑜高叫:「劉備負恩之賊!」夫人笑,令人搭起簾兒,使周瑜再覷車中。周瑜叫一聲,金瘡血如湧泉。眾官扶起周瑜,孫夫人到江北岸與皇叔過江。
卻說周瑜伏病數日,言:「孫夫人故交劉備走了!」
說軍師邀皇叔入荊州。前後半年,有人告皇叔,有太夫人令魯肅來館驛中安下。至來日筵會,魯肅言:「知荊州一並三年,大旱不收,饑死人遍地。有討虜太夫人送一百萬石糧,遠赴荊州見皇叔。」軍師言曰:「荊州不收,討虜早知。」數日,有千隻船運糧入城。魯肅言曰:「三日亦前者,有西川劉璋拜起元帥,引軍五萬取白帝城路,有意傾吳。討虜與眾官參詳,將糧食獻與荊王,借路,令周瑜收川。」皇叔允。軍師言:「此事甚易。」
正當秋九月,莊農收卻糧食。元帥領兵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