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併六國平話卷下
話說始皇登殿,集文武大臣。班部中撞出王翦,蒙恬,蒙毅,階前奏道:「臣翦等,攻滅荊楚,取得楚王首級,十車金寶,獻上我王。」始皇大喜道:「卿用兵如神,朕知卿此行果能滅楚,雪李信之恥。」帝設宴待王翦,蒙恬,蒙毅等,各賞千金。遂改楚邦為荊州。
話說秦十五年八月初四日,始皇問諸大臣曰:「燕雖進貢,終未歸一,朕欲滅之如何?」李斯奏曰:「夫以秦國兵強將勇,滅燕如反掌耳。臣舉王賁為將伐燕。」帝問王賁曰:「卿意下若何?」王賁奏帝:「乞李信為先鋒,蒙毅為副將,乞兵二十萬。」帝依奏。
次早,王賁在演武亭交兵,起離京兆府。在路行數日,人馬至易水。燕邦細作探聞,回報景丹丞相言:「秦王令王賁為將,興兵二十萬伐燕,見在易水下寨。」景丹奏上燕王。燕王問景丹:「卿意何如?」景丹奏曰:「可舉孫虎為將,石凱為先鋒,石青龍為副將,韓廣為末將。」
燕兵五萬,至易水下寨。看見秦兵約有二十萬。石凱便出陣,厲聲高叫打話。李信將軍肩挑大捍刀出戰,與石凱搦戰。三十合,石凱敗,李信趕上殺。石青龍撞出接戰。三十合,李信詐敗,石青龍趕殺。被李信一刀斬落。
只見石青龍馬上跌落,性命歸泉。李信追殺,燕兵大敗,退十五里下寨。秦兵趕至□□□,擂鼓搖旗。燕陣石凱,秦陣蒙毅,二人各出馬。一上一下,如鶻打兔;一來一往,似鳳翻身。蒙毅詐敗,石凱趕將來。一刀砍落石凱。蒙毅追殺,燕兵大敗歸城。孫虎奏上燕王:「禍事甚大,秦將難當。」燕王聽得奔走遼東。
兵伐幽燕事戰攻,燕王棄國奔遼東;
秦兵追捉燕王懼,三軍疾速走如風。
王賁領兵取了燕薊,令諸將疾速往奔遼東。有燕王喜到遼東投虜王。王遣上西門扛領兵十萬,顏符序,鞏畢,衛安為將,預先來竹林左右畔埋伏人馬二萬,先鋒顏符序為引戰將軍,來到塹河下寨。
秦兵果至,二邊人馬各下營寨。李信布下東鬥陣,遼東將顏符序布下西鬥陣。二陣皆圓。二將出馬,施禮畢,打話不同,二將挑鬥,才三十合,顏符序敗走,李信追之。顏符序勒轉馬頭再戰二十合,大敗,至竹林。李信趕及。顏符序取出響箭,射作號,只見左畔撞出鞏畢一萬人馬,右畔撞出衛安一萬人馬,顏符序殺來,殺得秦兵大亂。西門扛領八萬人兵,大殺一場。死屍遍地。
王賁點兵,折了萬餘人。依然歸來鎮守燕薊城。飛表奏始皇帝,帝不悅,就令王賁攻伐遼東,捉燕王。
忽一日,差使齎擎聖旨前來,王賁諸官拜闕已畢,展開聖旨看,再令王賁攻遼東,捉燕王。起行兵馬,王賁招討令李信為先鋒上將,蒙毅為副將,兵二十萬,侵入遼東三百里平崗坂下寨。
細作報覆虜王言:「秦兵又至。」虜王令西門扛為招討,顏符序為先鋒,鞏畢,衛安領兵一十萬,迎敵。
秦兵李信來攻伐遼東捉燕王,顏符序便出陣,與秦將打話。李信出馬,搦戰三十合,李信不用長刀,拈弓取箭,翻身連射三隻連珠箭。顏符序金冠倒卓,兩腳登空。
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總不知。
遼將大敗,退三十里。秦兵亦趕上三十里。鞏畢擔刀出陣。蒙毅施禮畢,二人挑鬥,才三十合,蒙毅詐敗,鞏畢便趕,一刀斬落,只見鞏畢踢空。
刀才舉處三魂喪,七魄悠悠那處存?
鞏畢已死。蒙毅殺將來,遼兵大敗。衛安拍馬輪刀出陣。李信出馬,二將搦戰,三五十合,李信敗走,衛安趕將來,李信一刀砍落衛安。
三魂歸地府,七魄見陰君。
遼兵退二十里。李信趕將來,厲聲高叫:「遼東捉取燕王來還秦王,便休,不然連爾遼東皆取!」西門扛打話:「既捉燕王,何不自將□□□,我王即當捉獲燕王獻汝。」李信答曰:「限三天捉將燕王獻我,班師人馬,免取遼東。」西門扛答曰:「待遣將奏我王。」
西門扛遣將回奏言:「秦兵英雄難當,折□□□□上將。乞獲燕王,獻與秦將,免侵遼東受苦。」虜王心思:燕王特投本邦,怎生捉去獻他?奈緣事到來,說不得。只得令韓韋去東宮請燕王議事。
燕王得病臥在龍牀,韓韋近前說與燕王曰:「虜王教請大王議事。」燕王問曰:「何事?」韓韋曰:「秦朝兵勢難當,故來尋討大王。」燕王思忖:虜王請,必無好事。當時自刎而亡。韓韋提得首級來獻虜王。虜王遣韓韋將燕王首級封函與西門扛。西門扛出陣,把燕王首級獻上秦朝上將李信。
李信出陣,接了,回陣告覆招討王賁。王賁看了果是燕王首級,班師人馬回幽州。令李信權職,領五萬人兵鎮守燕薊城,取一十六郡經圖回邦。王賁招討行經數日,回到京兆府。諸官迎接歸城。
次早,始皇登殿,集文武至殿下山呼。王賁提燕王首級獻上始皇。始皇大悅,令將燕王首送歸交赦院。帝令次日設宴會文武大臣。賞王賁千金,賜蒙毅白銀千兩。
話說燕王殿下高漸離,見國主逃奔遼東,亦自私奔至秦,改名庸保,來伏事東宮扶蘇太子。此人善擊筑,太子取留,不在話下。
秦二十七年七月,始皇登殿問諸臣曰:「朕踐祚以來,國勢高強,兵威將勇,六國已滅其五,尚有東齊未下。」問李斯:「舉何人伐之?」李斯奏曰:「臣舉王賁為將,攻齊。」帝依奏,宣王賁曰:「此事如何?」王賁奏上:「我王,古雲養軍千日,用在一朝。臣赤心報國。乞兵二十萬,蒙恬為先鋒,蒙毅為副將,董翳為末將。」次日,講武殿交兵二十萬,往東齊。在路行兵。
齊有細作,打探得聞王賁伐齊,便報與孟嘗君,言:「今始皇令王賁興兵二十萬伐齊,取自鈞旨。」孟嘗君來奏齊王曰:「秦皇令王賁提兵二十萬伐齊,取我王聖旨。」齊王聽了大驚,敕問:「卿等此事若何?」孟嘗君再奏曰:「臣乞主將吳辛為先鋒,吳廣為副將,田資為末將,田策為合後將;乞兵五萬,前去退秦兵。」
人馬出城,來到齊魏關,團駐人馬。
秦將王賁,路上行兵,來到關前下寨。兩邊擂鼓揚旗。秦陣先鋒蒙恬上陣,齊陣撞出吳辛上陣。二將打話不同便戰。二將場中宛轉,殺氣騰空。一來一往,似鳳翻身;一上一下,如鴉展翅。刀來,橫槍隔過;槍至,斜抹尖虛。隔過處,遇空即施;斜抹來,逢虛即下。日下昏籠塵土暗,場中踏遍馬蹄痕。
二將才交三十合,蒙恬詐敗,吳辛趕上來。被蒙恬一刀斬首翻身落馬。蒙恬趕殺。吳廣出陣,為哥哥報仇。蒙恬出陣戰,交三十合,吳廣敗走。蒙恬趕將來。吳廣插了槍,拈弓搭箭,翻身射三隻連珠箭來,都被蒙恬閃了。吳廣大敗。蒙恬收兵。各人回陣。
吳廣告覆主將孟嘗君招討:「聊施一計劫秦寨,恁地恁地。」孟嘗君大喜,今夜傳令,令田資,田策為策應將軍,吳廣帶五百人偷營劫寨。
王賁當晚軍中坐定,忽然一陣風過,王賁把風一嗅,言:「今夜有人來劫寨。」傳下鈞令,教諸軍提備:李信在左畔,蒙毅在右畔。諸將依令。只見得,詩曰:
夜久無雲天練淨,月華如水正三更。
吳廣聽得鼓已三更,提兵前去劫寨。果見四下小兵困乏。入到中軍,並沒一兵一卒。吳廣思之:莫不有計?不如將兵便走。只見四下鑼聲響,伏兵起:左畔撞出少壯英勇將李信人馬,右畔撞出年少猛烈將蒙毅人兵。萬弩齊施,諸軍喊殺連天。吳廣五百人,盡行殺死,只走得吳廣一人性命回歸。
巴得次日天明,齊將田資定計殺秦王人兵,告招討:「恁地恁地,殺秦兵報仇。」孟嘗君依計,令田策五千人,退十五里下寨,小鬆嶺下左畔埋伏。令吳廣領五千兵右畔埋伏。田資為引戰將。孟嘗君大悅:「此計甚妙。」齊陣撞出田資,立馬當頭,厲聲高叫。秦陣撞出蒙毅。二將大戰三十合,田資敗走,蒙毅疾追。田資回馬再戰二十餘合,大敗。蒙毅招起人夫,追殺十五里。只聞一棒鑼聲,左畔田策五千人馬撞出,右畔吳廣五千人馬撞出。田資勒回馬頭殺進。蒙毅被齊兵陷在小鬆嶺下,殺得三軍大亂,死屍遍野,鮮血坑流。只走得傷刀中箭之軍,約三五百人。蒙毅點兵,折了五千餘人。歸秦陣,告王賁招討。
招討提兵來至小鬆嶺下團兵,擂鼓搖旗,布五方陣。只見五方旗團團旋轉,兩刃刀密密環圍;長槍密布等兵來,弓弩連排防陣後;遠看旗號似團花,近睹劍鋒如雪白;刺繡門旗飛兩邊,一員猛將出離軍,乃是李信,厲聲高叫,索齊陣有甚名將,願求挑戰。
齊陣田策看見擺下五方陣,便排下一字陣對它。怎見得一字陣?但見前排一字,後列三重;白旗白號占西方,皂纛皂雕居北界;槍排柳葉成行密布向前,刀列雁翎上路先排向後;風吹紫號兩邊開,一位將軍臨陣上。
田策臨陣,與李信打話不同,才戰三十合,田策敗走。李信趕將來。田策撥回馬,再戰二十餘合。李信敗走。田策趕上。李信不用長刀,拈弓取箭,翻身背射一箭,喝聲「中」,只見田策落馬而死。詩曰:
爭知一點無情物,透甲穿袍一命終。
田策已死。李信趕殺將來,齊兵大敗,退□□□□下寨。王賁兵趕將來,至齊城下寨。
吳廣上陣,索秦將出戰。蒙毅出馬,打話不同,便戰。少頃,蒙毅敗。吳廣趕將來。前馬不去,後馬趕將來,二馬相並,蒙毅舉刀斬卻吳廣。齊兵大敗,入城緊緊把住不出。
孟嘗君奏齊王:「虧折三員上將,折兵三萬餘人。秦將威猛難當。」齊王問田文:「何如?」田文奏曰:「不可敵,只可降。」齊寫退疆地五百里,十車金寶,齊王開城,遂降王賁。王賁領兵二十萬入城,差李信權職,拘囚齊王,逼令索討七十二郡經圖,降秦納土。
齊王無計,令差鄒闊,限半月,具經圖降秦。果半月,經圖來到。監收齊王,班師回國。至京兆府。
次早,始皇登殿。階前文武,山呼已畢,奏曰:「臣取齊邦已了,七十二郡經圖,十車金寶,拘收齊王,前來納降。」帝聞奏大悅,令將齊王拘收陽周,後齊王餓而死。
始皇滅齊,並天下,乃為一統。兩班文武,賀王萬全之喜,洪福齊天。方稱皇帝。乃為水德,天下尚黑。帝設宴,待文武。詩曰:
遍地舞茵鋪錦繡,當筵歌拍捧紅裙。
酒至七盞,忽有長太子扶蘇奏上:「父王,今日設宴待臣僚,筵中無樂,臣兒見收得家童上客庸保,善擊筑,可以筵間供應。」帝令宣至庸保。庸保至殿下,山呼畢。帝問曰:「筵前無樂,聞卿善擊筑,卿何不擊之?」庸保謹領敕旨,遂擊筑。帝聞之甚妙,但渠人應有筵席,令庸保擊筑。
此日,座中忽有一大臣司馬欣出奏曰:「此擊筑之巨,非乃庸保。乃是燕王殿下高漸離也。」始皇惜其善擊筑,重赦之。
不覺半載,稍益近之。有高漸離思之,意圖為主報仇。每日帝令擊筑取樂,高漸離進退無疑。
忽一日,高漸離將刀置築中,進帝邊擊之。四近少有近臣,使舉築撲秦皇。秦皇便閃走,高漸離趕撲。秦皇奔走。絳綃宮內,有內侍,見秦皇奔走,高漸離後追。內侍呼:「陛下將劍砍之!」秦皇每負劍,遂忘了,遂得左右呼言,帝遂拔劍以擊高漸離。高漸離跌倒。左右近臣縛住,秦皇令誅高漸離身死。詩曰:
忠孝燕臣為故主,將刀藏築撲秦皇。
漸離不懼身誅死,留得聲名萬代揚。
自高漸離既誅之後,始皇不令大臣居近。忽有秦宗室奏曰:「天下人來諸侯事秦者,大抵為其主。但一切人皆不可與之近。」帝依奏。凡有諸侯國人,非秦地所生者,一切逐去。李斯亦在逐客數中。李斯乃上書曰:「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秦繆公求士,西取由餘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求丕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產於秦,而繆公用之,並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強。
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並巴蜀,北取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臯之險,割膏腴之地,遂散六國之縱,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昭王得范睢,廢穰侯,逐華陽,強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內,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
今陛下至崑山之玉,有隋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鼍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悅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宮;而駿良駃騠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彩。所以飾後宮,充下陳,娛心意,悅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昭虞武象者,異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昭虞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
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侯之術也。
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強則士勇。是以泰山不辭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辭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怒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以藉寇兵而齎盜糧者也。夫物不產於秦,可寶者多;士不產於秦,願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仇,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始皇看罷,依奏。遂拜李斯為廷尉。李斯謝恩了,供職。忽有丞相王綰奏道:「陛下新得燕,齊,荊楚之地,相去遐邇,不為置公,無以鎮之。請立諸王子分鎮,可安反側也。」始皇下其議廷尉。李斯奏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眾,然後成屬疏遠,互相攻擊如仇。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內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稅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置諸候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戰鬥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天下初定,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為天子守土,故稱監。收天下兵器,聚咸陽,銷以為鐘,鑄金人十二,鹿頭龍身,神獸也。鐘鼓之跗,以猛獸為飾,重各十石,置宮庭中。一法度,衡石,丈尺,徙天下豪傑於咸陽,約十三萬戶。諸廟及章台上林皆在渭南,宮室作之咸陽北阪上,南臨渭,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殿屋復道,樓閣相屬。所得諸侯美人,鐘鼓以充入之。
李斯丞相領聖旨,發文字,下諸郡守監,收兵器,各解赴朝廷。令匠人鑄金人十二,鹿頭龍身,神獸鐘鼓也。詩曰:
始皇吞並混中原,帝業將圖萬世安。
兵器盡銷防慮遠,誰知揭木解為竿。
秦二十八年,始皇登殿,謂文武曰:「寡人謀圖六合,果愜朕意。意往東行郡縣,怎生?」李斯奏曰:「陛下可擇吉日,車駕東行。」帝大悅,令司天台官,選擇東行。台官准敕旨,選定八月十五日最吉。
秦皇帝令文武官僚護駕東行,李斯先發。聖旨文字下天下諸郡守監,準備迎車接駕。天下諸郡守監科討牛羊絹帛酒物,迎接聖駕。帝敕令太子扶蘇監國,守宗廟。
始皇帝是日離朝,好看皇親附馬按駕隨君。宰相盡攀鞍,齊離鳳闕;九卿臣皆上馬,盡出朝門。路行不使平頭輦,宣過龍車馬駿負。東海業龍身得罪,罰歸座下載明君。早把金鞍親搭起,上面鋪了袞龍巾。君王才上龍車馬,文武齊呼萬歲聲。
始皇御駕東行郡縣,上鄒嶧山,在東海之下,立石頌功業。上秦山,偶值風雨昏暗,不知道路,乃駐車。怎見得風雨?但見天摧地裂,岳撼山崩,滄海震怒;鐵錘打中始皇車;太華山前巨靈神,一擘三峰裂。詩曰:
一風撼折三竿竹,十萬軍聲萬馬奔。
始皇等待霧開,見五鬆遮蓋車駕。秦始皇遂封為五大夫。後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一上高亭日正哺,青山重疊片雲無。
萬年鬆樹不知數,若個虯枝是大夫。
帝封畢,至山巔立石頌德。從陰道下,禪於梁甫。遂游東海而來。忽遇道士徐甲來上書奏始皇:「東海有三神仙山,山上有長生不死仙藥。」帝問:「卿如何得去?」徐甲再奏曰:「陛下可選五百童男,童女,著一使前去。」帝依奏。令近便州郡監,選索童男,童女五百,限十日,如過期賜罪。
果十日,使命討到童男,童女五百,來獻帝。帝大喜,令徐福將軍入海求神仙。
徐甲奏曰:「願陛下往浮江,至於湘山祠。」帝依奏,令車駕來到湘山等候。
徐福入海求神仙。忽然望見一廟宇,來至祠下,但見裊裊祥雲影裡,騰騰紫霧陰中,巍峨廟宇對名山,幽邃殿庭號福地;中央棟高標螭尾,依稀上接蒼穹。琉璃瓦密砌龍鱗,彷彿直高侵碧漢。沉香栱子刻成彩鳳翻身,檀木闌干琢就金鸞展翅。便殿磚鋪紅瑪瑙,獻台石砌碧琉璃。周回散水,鏤金獅子猙獰;屈曲簷楹,碾玉連環瑩淨。門外蒼鬆踞虎,階前古檜蟠龍。兩廊佳木秀宮槐,千載廟碑存古篆。廟門金牌寫道:「三神仙之祠。」
才方來到,始皇敕問:「湘君何神?」偶見神仙奏曰:「堯女舜妻。」忽然見起一陣大風,怎見狂風僽雨?風雷大作,雨雹齊施;電光射一道金蛇,雲勢驅千里鐵騎。當初道擺柳搖鬆,頃刻飛沙走石。千林敗葉走空飛,萬里黃沙隨地卷。烏風大作,走石飛沙。
始皇見了這般,大怒曰:「寡人特來,願求不死藥,卻有這般魍魎邪神,飛沙走石,雨滂沱,唬寡人!」敕令武士,伐湘山樹,焚其山。武士領帝旨,各人手持斧刀斲伐樹。只見現出一鬼來,怎見得人怕?陰陰密密霧內,叆叆叇叇雲中,見凜凜歛歛身軀,現鄒鄒查查相貌,窩窩突突眉,迭迭薄薄眼,瑰瑰賴賴肉,胳胳■■筋,生幾根采采色色血晶髭,披一帶吉吉枓枓硃砂發,著一領斑斑爛爛虎豹皮褌,披一副廓廓驗驗龍鱗甲。詩曰:
勒腰繡帶飄飄動,■腳陰雲靄靄生。
只見那鬼領娘娘敕旨,東砍西伐,武士人翻倒在地。秦皇頭旋眼花,卻見廟祠團團而倒。唬得始皇大驚曰:「神仙休來驚怖寡人,令武士休伐樹焚山也!」
卻見依然無事。始皇方知神仙之靈通顯跡,本來求不死之藥,今日反禍於身。五百童男,童女並徐福,盡喪其身。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東巡玉輦委泉台,徐福般船尚未回;
自是祖龍先下世,不關無路到蓬萊。
當初始皇東巡之時,在泰山路前逢一山鬼,手捧白璧來獻帝,對始皇道:「明年祖龍當死。」道罷,悠忽不知去向,乃知是山鬼送讖語也。龍者,君也,知是始皇明年死,但不敢聞奏始皇也。
話說韓人張良,五世相韓。韓被始皇滅了,虜韓王安。張良欲為報仇,聞始皇東巡郡縣,不久來矣。先募壯士至陽武縣博浪沙等候。始皇過來,墜石打死始皇,為韓王報仇。
不數日,始皇車駕東遊至陽武縣博浪沙中而過。張良令力士操鐵錐,墜石打車。始皇車駕正過其間,只見墜石打將來,石從車駕邊跳過去,誤中副車。唬得始皇頂門失了三魂,腳板上去了七魄。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嬴政鯨吞六合秋,削平天下虜諸侯。
山東不是無公子,何事張良獨有仇?
始皇問李斯:「何人墜石,敢打寡人車駕?」李斯奏道:「可令武士捉獲。」
武士趕上博沙山,追捉。果有一隊強兵,發喊墜石。韓國殘兵殺至,武士當敵不住,被石打殺百餘人。武士奏上始皇。始皇大驚,令武士同李信領兵趕上,殺退韓兵。韓兵大敗。張良奔走,往說六國反叛秦皇。秦皇車駕,往瑯邪,回京兆府。
二十九年,在中春陽和,方起駕東遊。三十一年,徐廣奏曰:「更黔首自田土也。」三十二年之碣石,令燕人盧生入海,還奏錄圖書曰:「亡秦者胡也。」始皇驚,胡者,想必胡虜侵國。遂令蒙恬來問何如。蒙恬奏曰:「須用發將鎮守邊疆。」
帝令蒙恬,興兵三十萬,北伐匈奴,抵拒收河南地四十四縣,可築長城。因地形,用制險塞。臨洮至遼東之地延袤萬餘里,鎮壓邊疆。
蒙恬領聖旨,起發大兵三十萬,為招討,往河南,起集萬民,赴沙場,築長城萬里。威振匈奴。
始皇滅六國,天下一統。本指望從一世傳至二世,三世及於萬世,為天子。俄有童謠云:「亡秦者胡也。」於是乃遣蒙恬築城,以防胡人也。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祖舜宗堯致太平,秦皇何事苦蒼生?
不知禍起蕭牆內,虛築防胡萬里城。
蒙恬往北塞為招討,管領三十萬人,文字下諸郡,三丁抽一,來赴沙場,築起城牆,不問士宦豪傑之家,盡行起發赴場,如違,差兵捉拿斬首號令。宋朝王荊公有詩道:詩曰:
秦皇築城何太愚,天實亡秦非北胡。
一朝禍起蕭牆內,渭水咸陽不復都。
三十四年,李斯丞相奏帝:「異時諸侯並爭,厚招遊學。今天下已定,法令百姓,當家則力農工,士則習學法令。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以非當世,惑亂黔首,相與非法。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誇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則便。臣請史官,非『秦記』者皆燒之。天下有藏詩書百家語者,皆詣守尉雜燒之。有偶語詩書棄市。是古非今者,族。所不去者,唯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耳。若欲有學法者,斬首。」
後坑儒四百餘人,孔子之後,家藏詩書於屋壁,秦皇只留「周易」之書,乃是卜筮之書也,不毀。其餘詩書盡行焚毀無留。
始皇又以咸陽人多,先王宮殿小,乃營作朝宮於渭南上林苑中。南儒章碣有詠史詩道:詩曰:
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
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
始皇作阿房宮,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巔以為闕,為復道自阿房渡渭屬之咸陽,以象天極閣道絕漢抵營室也。
阿房宮未成,乃發驪山隱宮徒刑者七十餘萬人,令分作阿房宮。計宮有三百,關外四百餘。徙驪邑五萬家。士農不事十歲。有侯生,盧生相與謀曰:「始皇為人,天性剛戾自用,獄吏得親幸,博士備員弗用,大臣,皆受成事。士畏忌諱,諛佞不敢端言其過。事無大小,皆決於上。貪於權勢。」於是侯生等乃亡去。
始皇大怒曰:「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妖言,以亂黔首。」於是使御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坑之咸陽。使天下知之,以懲後。
始皇長子扶蘇諫曰:「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若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惟上察之。」始皇怒,令扶蘇北監蒙恬於上郡築城牆,即便啟行。
三十七年冬十月,始皇出遊。左丞相李斯從,右丞相去疾守。少子胡亥愛慕,請從,上許之。
十一月,行至雲夢,浮江,下過丹陽,至錢塘,臨浙江,上會稽,立石刻頌秦德;並海,西至平原津而病。
始皇惡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病益甚,乃令中車府令行符璽事,為璽書,賜公子扶蘇曰:「與喪會咸陽而葬。」書在趙高所,未授使者。
秋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李斯見上崩在外,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乃秘之不發喪,載轀涼車中。獨子胡亥,趙高,並所幸者五六人知之。
趙高者,生而隱居。始皇聞其強力,通於獄法,舉以為中車府令,使教胡亥決獄。胡亥幸之。趙高有罪,始皇令蒙毅治之。毅當高法應死。始皇以高敏於事,赦之,復其官。趙高既雅得倖於胡亥,又怨蒙氏,乃與丞相李斯言:「始皇有二十餘子,長子扶蘇,群臣皆莫知。」李斯以為上在外崩,無真太子,故秘之,置始皇居轀涼車。後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年年遊覽不曾停,天下山川欲遍經。
堪笑沙丘才過處,鑾輿風起鮑魚腥。
始皇已崩。李斯秘不發喪。乃將帝屍與鮑魚同載,使臣下只聞鮑魚腥氣,不知始皇屍肉臭腐也。
趙高謂公子胡亥曰:「上崩,無詔封王諸子。」胡亥曰:「明父知子,父之命不封諸子,何可言者?」趙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權,存亡在子與高及丞相耳。」胡亥曰:「廢兄扶蘇而立弟,是不義也;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強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而天下不服。身殆傾危,社稷不血食矣。吾不為也。」趙高曰:「顧小而忘大,後必有害,願子遂之。」胡亥歎曰:「今大事不發喪,禮未終,豈宜以此事幹丞相哉!」
趙高與丞相謀。李斯曰:「安得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所當議也。」趙高議曰:「高入秦宮,管事二十餘年,未嘗見秦皇以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皇帝二十餘子,皆君之所知。長子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好士,即位,必當以蒙恬為丞相。君終不懷通侯之印,歸於鄉里,明矣。趙高受詔,教習胡亥,使學以法事數年矣,未嘗見過,可以為嗣。」
李斯曰:「君其反位。斯奉王之詔,聽天之命。」趙高曰:「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明聖?」斯曰:「忠臣不避死而庶幾,孝子不勤勞而見危,人臣各守其職而已矣。君其勿復言。」
趙高曰:「方今天下之權,命懸於天下,高能得志焉,且夫從外制中謂之惑,從下制上謂之賊,君何見之晚?」斯曰:「晉易太子,齊桓兄弟爭位,紂王殺親戚,三者餘逆天而宗廟不血食。斯其由人哉。安足為謀!」趙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長久;中外若一,事無表裡。君聽臣之計,則長有封候,世世稱孤。善者因禍為福。君何處焉?」
李斯乃仰天垂淚曰:「獨遭亂世,既不能死,安托命哉。」乃與高詐為始皇詔丞相,立子胡亥為太子。更為書賜長子扶蘇曰:「扶蘇為人子不孝,賜劍自裁。將軍蒙恬與太子居外,不匡正,亦宜賜死。」遂發使命,齎鴆酒,封劍而去,往到長城。
太子扶蘇,蒙恬來接聖旨,拆開看,道是:「扶蘇為人子不孝,賜劍自裁。蒙恬居外不匡正,亦宜賜死。」使命斟下鴆酒,與扶蘇服曰:「汝不怨望朝廷!」扶蘇先逼殺蒙恬飲鴆酒。蒙恬告使命曰:「不知皇帝先賜主公死麼,後賜蒙恬死?」使命曰:「賜太子先飲酒而死,後令蒙恬死。若不先飲鴆酒,有違父王聖旨,為人之子,不得不孝。」
扶蘇先服酒已死。蒙恬未肯服鴆酒而亡。使命曰:「太子先死,將軍只得俱亡,何乃推延?」蒙恬曰:「吾乃何罪?」使命言之蒙恬曰:「君之過矣,而卿弟蒙毅有大罪,法及內史。」蒙恬曰:「今臣將兵三十餘萬,雖係囚,其勢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敢忘先王也。我何罪於天,無過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當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塹萬餘里,此其中不能無絕地脈哉。此乃恬之罪也。」乃服鴆酒自殺。李斯謀藏詔書,遣使詐敕賜扶蘇死。後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舉國賢良盡淚垂,扶蘇屈死樹邊時。
至今谷口泉嗚咽,猶似秦人恨李斯。
話說胡亥發喪。至咸陽,趙高,李斯立胡亥為二世皇帝。九月,葬始皇於驪山,令匠作機弩矢,有所穿近者輒射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後宮非有子者,皆令從死。死者甚眾。或言工匠為機藏,皆知之。大事畢,盡將工匠賜鴆酒,盡皆死也。
二世皇帝即位,年方二十一歲,與趙高謀曰:「朕年少,初即位,黔首未集,效先帝巡行郡縣以示強,威服海內,今晏然不巡行,即見弱,毋以臣畜天下。」
春,二世東行郡縣,至遼東而還。夏,至咸陽。二世乃尊用趙高,申法令。乃陰與趙高謀曰:「大臣不伏,官吏尚強,及諸公子必與我爭為之,奈何?」趙高曰:「因此時案郡縣守尉,有罪者誅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主上生平不喜底。」二世乃行誅殺大臣及諸公子,以過罪連逮少近官三郎無得立者,三郎蓋謂中郎,外郎,散郎,官名也。
郡臣諫者,以為誹謗大吏,持祿取容,黔首振恐。二世皇帝曰:「先帝營阿房宮,今釋弗就,是彰先帝舉事過也。」復作阿房宮,盡征材士五萬人為屯衛咸陽,令教射狗馬禽獸,當食者多,度不足,下調郡縣轉輸菽粟芻藁,皆令自齎糧食。咸陽三百里內不得食其谷。
秋七月,戍卒陽城人陳蘄。是時,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陳勝,吳廣皆為屯長。會天大雨,道路不通,度已失期,乃召令徒屬曰:「公等皆失期,當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眾皆從之。乃詐稱公子項燕,稱大楚。
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入據陳。陳勝既入陳,張耳,陳餘詣門上謁。陳中父老請立陳勝為楚王。涉以問耳,餘,對曰:「秦為無道,暴虐百姓,將軍出萬死之計,為天下除殘。」
九月,沛人劉邦起兵於沛下;相人項梁起兵於吳;狄人田儋起兵於齊。
劉邦字季,為人隆準龍顏,寬仁愛人,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初為泗上亭長。秦十二里一亭,亭置二長,主督盜賊,為縣送徒人往驪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逃矣。」徒中壯士願從者十餘人。
劉季被酒,夜經澤中,有一大蛇當道。季援劍向前揮之,其蛇兩段,白氣上升空中。夜有一白衣老嫗哭而言曰:「吾子西方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被赤帝子斬之。」道罷,忽然不見。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白蛇初斷路難通,漢祖龍泉血刃紅;
不是咸陽將瓦解,素靈那哭月明中。
劉季亡匿於芒碭山澤岩石伴間,數有奇怪。沛中聞之,子弟多往附之者。沛令欲以沛應之,掾主吏蕭何,曹參曰:「君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聽。願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百人。」因劫眾,眾不敢不聽,乃令樊噲召劉季。時劉季之眾已數千百人矣。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門迎劉季,立為沛公。曹參,蕭何等為收沛中子弟,得三千人,以應沛公。
外有項梁者,楚將項燕子也。常殺人,與兄子項籍避仇吳中。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於是項梁乃教籍兵法。籍長八尺餘,力能扛鼎,才力過人。會稽太守殷通聞陳勝起,欲發兵以應勝,使項梁及桓楚將。
是時,桓楚亡在澤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處,獨有項籍知之耳。」項梁乃出誡姪子項籍提刃居外,梁復入與太守坐曰:「請召項籍,令使命去召桓楚。」太子許諾,召籍入。
須臾,梁瞬視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刃,斬太守頭。項梁持太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十百人。一府皆懼,人莫敢起。
項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為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項梁為會稽太守,項籍為裨將,巡下縣。籍是時年方二十四,力敵萬夫,有拔山舉鼎之威。
話說田儋者,故齊王族也。儋從弟田榮,榮弟田橫,皆豪傑人。陳王令周布徇地至狄,狄城太守田儋,佯縛其奴,之庭欲謁見狄令,因擊殺狄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諸侯皆反秦自立,齊古之建國也。」田儋遂自立為齊王,發兵以擊周布。周布軍還去。田儋率兵東略齊地。
二年冬十月,泗川監平將兵圍沛公於豐。沛公出與戰,破之,令雍齒守豐。
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薛。二世數誚讓李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盜如此。李斯恐懼,乃阿二世意,以書對曰:「明主能行督責之術,以獨斷於上;群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二世悅。於是,行督責益嚴。稅民深者為明吏,殺人眾者為忠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秦民益駭懼,思亂。
剿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說項梁曰:「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蠭起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立楚之後也。」於是項梁然其言,乃求得楚懷王孫心。夏六月,立以為楚懷王,從民望也。
郎中趙高恃恩專恣,以私怨誅殺人眾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說二世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群臣莫得見其面也。陛下富於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於大臣,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陛下不如深拱宮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稱聖主矣。」
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常居禁中,事皆決於趙高。高聞李斯以為言,乃見丞相曰:「關東群盜多,今治阿房宮,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之,為位卑賤,不敢言。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諫?」李斯曰:「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上居深宮,欲見無階。」趙高曰:「請為君侯上聞語君。」於是,趙高待二世方宴樂,婦人居前,令人告丞相曰:「可奏事。」丞相至宮門,二世怒曰:「吾嘗多閒日,丞相不奏事;吾方私燕樂,丞相輒來奏事!」
趙高因曰:「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太守,與寇盜通同。且丞相外權重於陛下。」二世大怒,遣使按驗三川守監與盜通,同狀,下斯就獄,根勘招伏。二世大怒,令趙高治之,責李斯與子李由反謀狀。
李斯,李由雖無罪犯,枉受其罪,只得枉招。款狀奏上二世,二世喜曰:「微趙高,幾為丞相所賣!」遂具五刑,論腰斬咸陽市。
李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手,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狗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滅三族。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上蔡東門狡兔肥,李斯何事望南歸;
功臣不解謀身退,直待雲陽血染衣。
二世乃以趙高為丞相,事無大小,皆就趙高決之。
話說項梁興兵已破章邯。章邯引兵至定陶。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諫曰:「戰勝而將驕卒惰者敗。臣為君畏之。」梁弗聽,乃令宋義使於齊,中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曰:「臣論武信君項梁軍必敗。」既而章邯已破項梁,乃渡河北擊趙。趙數請救於楚。
高陵君顯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日,兵果敗,兵未戰而先見敗。」楚王召宋義以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以救趙。諸別將皆屬。
宋義號為卿子冠軍。初楚懷王與諸將約,先入關者為王。當是時,秦兵強,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獨項羽怨秦之殺項梁,願與沛公西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剽悍猾賊,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懷王乃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梁散兵卒以伐秦。
三年冬十月,宋義行兵至安陽不進。項羽曰:「秦圍趙急,宜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破秦軍必矣。」宋義曰:「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蝨。今秦攻趙,戰勝則兵罷,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被堅執銳,義不如公;坐運籌策,公不如義。」項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饑民貧,士卒食芋菽豆,軍無見糧。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趙弱秦強,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也。」
十一月,項羽即其帳中斬宋義,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焚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於是,與秦兵遇,九戰,大破之。
高陽人酈食其,為裡監門。沛公麾下騎士適食其裡中人。食其見謂曰:「吾聞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之所願從游。」騎士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輒解其冠,溲溺其中,未可以儒生說也。」沛公至高陽傳舍,使人召酈生。酈生至,入謁沛公,方踞牀,令二女子洗足。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路入高陽感酈生,逢時長揖便論兵。
最憐伏軾東遊日,下盡齊王七十城。
沛公召見酈生。酈生長揖不拜曰:「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倨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起攝衣,延生上坐,謝之。酈生因言六國縱橫時事。
沛公大喜,賜酈生食。問曰:「計將安出?」酈生曰:「夫陳留天下之衝,四通五達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積粟;臣善其令,請得使之,令下足下。
即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為內應。」於是遣酈生行,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酈食其為廣野君。酈生常為說客,奉使諸侯。
初,丞相趙高,欲專秦權,恐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於二世曰:「馬也。」二世笑曰:「丞相誤耶?謂鹿為馬。」問左右,或默或言。趙高陰中謂諸臣曰:「有人言鹿者,以法治之。」後群臣皆畏趙高,莫敢言其過。鹿之與馬,非有疑似相類之形,指鹿為馬,人莫敢言,則瞽其君之目矣。以忠言為欺,以讒言為信,而人莫敢議,則聾其君之耳矣。二世不知驗焉。固不待陳勝,吳廣,劉季,項羽之入關,而望夷之賊已迫,至被殺,而終不悟也。
趙高前數言關東盜,毋能為也。及項羽虜秦將王離等,章邯等軍數卻,燕,趙,齊,楚,韓,魏皆立為王,率其眾西響。沛公將數萬人已圖武關。
趙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詐病不朝見。因與女婿咸陽令閻樂謀置易上,更立子嬰,閻樂將吏卒千餘人,入望夷宮。殺二世胡亥。胡亥曰:「告閻樂,吾乞一郡為王。」閻樂弗許,又曰:「願為萬戶侯。」閻樂又弗許。又曰:「願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閻樂曰:「臣受命於丞相,誅陛下。」道未畢,引兵進殺二世。有胡曾詩為證。詩曰:
一朝閻樂統群凶,二世朝廷掃地空。
唯有渭川流不盡,至今猶繞望夷宮。
閻樂報趙高。趙高將二世寶璽佩帶,左右百客莫肯從之上殿。高自知天意,不敢篡奪,乃與群臣公子曰:「秦故國稱王。只有始皇帝君天下,故稱帝。今六國復自立,則秦地益小,不可以空名為帝,宜降為王,如故。」乃立子嬰為秦王,授之璽。子嬰即位。子嬰曰:「丞相趙高殺二世,恐群臣誅之,乃佯以義立我,使我齋見廟,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
高令人請子嬰謁宗廟,已數人催促,子嬰不行。丞相果自往向子嬰曰:「宗廟重事,王奈何不行?」子嬰暗藏伏武士數十人在帷幕後,則殺趙高於秦宮,夷其三族。有胡曾詠史詩為證。詩曰:
漢祖西征秉白旄,子嬰宗廟委波濤。
誰憐君有翻身術,解向秦宮殺趙高。
子嬰為秦王四十六日,沛公破秦軍,至灞上,子嬰以係頸以組,白馬素車,奉天子璽符,到軹道旁,歸降沛公。
當時,諸將請誅殺子嬰。沛公道:「始懷王遣我,故以我為人寬容大度。且它人已降服,殺降不祥。吾不為也。」乃以子嬰屬吏。
沛公西入咸陽,還兵灞上,召父老豪傑,來與之約。問父老曰:「爾等苦秦苛虐之法已久,諸侯當來約先入關者,得為王,今吾先入關,當為關中王。今與爾等約法令三章:有殺人者,教爾者如殺;傷人底及做盜賊底,各以其罪治之。其餘秦王嚴法,一回除去。凡我之興師此來,為誅無道秦與爾父老除害,非敢有所侵奪。爾父老每休怕懼。」父老聽得此言,喜歡之甚。各牽牛扛酒,來沛公軍前犒軍。只怕沛公不來關中為王也。
項羽為見沛公已入關中,怏怏不悅。統率章邯兵攻新安田地,將秦降卒二十萬人,一夜盡行坑殺,不留一人。沛公遣兵去函谷關隘處守把了。
項羽長驅而來,攻破了關,把咸陽城內盡行戮誅,把咸陽宮室不問官民底,將一炬火燒蕩一空。火至三月不滅。發兵將始皇塚掘了,取去殉葬金寶。把那秦皇底骸骨撒放荒郊。
正月,項羽入關,尊懷王為義帝,自立為西楚霸王。立沛公為漢王。徙魏王豹為魏王。徙趙王歇為趙王。徙燕王廣為遼東王。徙齊王市膠東王。立鄭昌為韓王。分封六國後,各罷兵就國。
當年十月,項羽令人促義帝就國,密地令將軍吳芮,黔布等伏兵江中,將義帝殺了。詩曰:
義帝南遷路入郴,國亡身死亂山深。
不知埋骨窮泉後,幾度西陵片月沉。
沛公聽得義帝被項羽謀殺了,統兵來至洛陽新城田地裡下寨。有三老董公向馬前攔住,進說沛公,上書一道。書曰:「吾聞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必明其為賊,敵乃可服。項羽無道,放弒其主。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大王且率三軍,為之素服,以□□□□□□四海之內,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臣願王圖之。」
沛公看了再三,稱善。即日為義帝發喪,臨□舉哀三日。然後遣使告報諸侯。乃□檄之道:「天下共立義帝,北面而事之為君;今項羽殺之,大逆不道。今寡人悉發關中兵作楚。如三河之士,有倡義願從諸侯王擊項羽者聽。」自此檄文一到,如蕭何便為沛公守著關中;韓信便登壇授大將印;張良便運籌帷幄,為沛公軍師;陳平出奇計,以間楚君臣,故破趙軍,捉趙王歇,虜魏王豹;北舉趙代,虜齊王廣。如破竹之勢,迎刃而解。圍楚王項羽於垓下。不五年而成帝業,皆自董公遮說仁義之言諫之。
夫以始皇,以詐力取天下,包舉宇內,席捲天下,將謂從一世事至萬世為皇帝。誰料閭左之戍卒,一呼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中原失鹿,諸將逐之。神器有歸,竟輸於寬仁愛人沛公。則知秦尚詐力,三世而亡。三代仁義,享國長久。後之有天下者,尚鑒於茲。詩曰:
始皇詐力獨稱雄,六國皆歸掌握中;
北塞長城泥未燥,咸陽宮殿火先紅。
癡愚強作千年調,興感還如一夢通;
斷草荒蕪斜照外,長江萬古水流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