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文煥怒斬殷破敗
此時天下諸侯共有八百,各處小諸侯不計,共合人馬一百六十萬。子牙在孟津祭了寶纛旗旛,一聲砲響,整人馬望朝歌而來。天下諸侯領人馬正行,只見哨馬報入中軍曰:「啟元帥:人馬已至朝歌,請元帥軍令定奪。」
子牙傳令:「安下大營。」三軍吶喊,放定營大砲。
只見守城軍士報入午門,當駕官啟奏曰:「今天下諸侯兵至城下,扎下行營,人馬共有一百六十萬,其鋒不可當,請陛下定奪。」紂王聽罷大驚,隨命眾官保駕上城,看天下諸侯人馬。
紂王看罷子牙行營,忙下城登殿,坐問兩班文武,言曰:「方今天下諸侯會兵於此,眾卿有何良策以解此危?」
魯仁傑出班奏曰:「臣聞:大廈將傾,一木難扶。目今庫藏空虛,民日生怨,軍心俱離,總有良將,其如人心未順何!雖與之戰,臣知具不勝也。不若遣一能言之士,陳說君臣大義,順逆之理,令其罷兵,庶幾可解此危。」
紂王聽罷,沉吟半晌。只見中大夫飛廉出班奏曰:「臣聞: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況都城之內,環堵百里,其中豈無豪傑之士隱蹤避跡於其間者,願陛下急急求之,加以重爵崇祿而顯榮之,彼必出死力以解此危。況城中尚有甲兵十數萬,糧餉頗足。即不然,令魯將軍督其師,背城一戰,雌雄尚在未定之天。豈得驟以講和示弱耶!」
紂王曰:「此言甚是有理。」一面將聖諭張掛榜篷;一面整頓軍馬。
朝歌城外離三十里地方,有一人,姓丁,名策,乃是高明隱士。正在家中閑坐,忽聽得周兵來至,圍了朝歌,丁策歎曰:「紂王失德,荒淫無道,殺忠聽佞,殘害生靈,天愁人怨,故賢者退位,奸佞盈廷。可憐成湯當日如何德業,拜伊尹,放桀於南巢,相傳六百餘年,賢聖之君六七作,今一旦至紂而喪亡,令人目極時艱,不勝嗟歎!」
丁策見大門外有人進來,卻是結盟弟兄郭宸。二人相見,施禮坐下。丁策問曰:「賢弟何來?」
郭宸答曰:「小弟有一事特來與長兄商議。」
丁策曰:「有何事?請賢弟見教。」
郭宸曰:「方今天下諸侯都已會集於此,將朝歌圍困,天子出有招賢榜文。小弟特請長兄出來,共輔王室。況長兄抱經濟之才,知戰守之術,一出仕於朝,上可以報效於朝廷,顯親揚名,下不負胸中所學。」
丁策笑曰:「賢弟之言雖則有理,你我多大學識,敢以一盃之水救車薪之火哉。況姜子牙乃崑崙道德之士,又有這三山五岳門人,徒送了性命,不為可惜耶。」
郭宸曰:「兄言差矣!吾輩乃紂王之子民,食其土而踐其茅,誰不沐其恩澤,國存與存,國亡與亡,此正當報效之時,便一死何惜。況吾輩堂堂丈夫,一腔熱血,不向此處一灑,更何待也。」
丁策曰:「賢弟,事關利害,非同小可,豈得造次,再容商量。」二人正辯論間,忽門外馬響,有一大漢進來。此人姓董,名忠,慌忙而入。
丁策看董忠入來,問曰:「賢弟何來?」
董忠曰:「小弟特來請兄同佐紂王,以退周兵。昨日小弟在朝歌城見招賢榜文,小弟大膽將兄名諱連郭兄、小弟,共是三人,齊投入飛廉府內。飛廉且奏紂王,令明早朝見。」
丁策曰:「賢弟也不問我一聲,就將我名字投出去,此事干係重大,豈得草率如此?」
董忠曰:「吾料兄必定出身報國,豈是守株待兔之輩!」
郭宸懽然大笑曰:「董賢弟所舉不差,我正在此勸丁兄,不意你先報了名。」丁策只得治酒管待。三人飲了一宵,次早往朝歌來。
丁策三人,次日來至午門候旨。午門官至殿上奏曰:「今有三賢士在午門候旨。」
紂王命:「宣三人進殿。」午門官至外面傳旨,三人聞命進殿,望駕進禮稱「臣」。
王曰:「昨飛廉薦卿等高才,三卿必有良策可退周兵,輔朕之社稷,以分朕憂。朕自當分茅列土,以爵卿等。朕決不食言。」
丁策奏曰:「臣聞:戰危事也,聖王不得已而用。今周兵至此,社稷有纍卵之危,我等雖幼習兵書,固知戰守之宜,臣等不過盡此心報效於陛下,其成敗利鈍,非臣等所逆料也。願陛下敕所司,以供臣等取用,毋令有掣肘之虞。臣等不勝幸甚!」
紂王大喜,封丁策為神策上將軍;郭宸、董忠為威武上將軍,隨賜袍帶,當殿腰金衣紫,賜宴偏殿。三人謝恩。次早參見魯仁傑,魯仁傑調人馬出朝歌城來。
探馬報入中軍:「啟元帥:成湯遣大兵在城外,立下營寨,請令施行。」
子牙傳令:「命眾將出營,至成湯營前搦戰。」
只見探馬報入中軍:「有周營大隊人馬討戰。」魯仁傑聞報,親自領眾將出轅門,見子牙乘異獸,兩邊擺列三山五岳門人。只見哪吒登風火輪,提火尖鎗,立於左手;楊戩仗三尖刀,淡黃袍,騎白馬,立於右手;雷震子、韋護、金吒、木吒、李靖、南宮适、武吉等一班排立;眾諸侯濟濟師師,大是不同。
魯仁傑一馬當先,大呼曰:「姜子牙請了!」
子牙在四不相上欠背打躬,問曰:「來者是誰?」
魯仁傑道:「吾乃紂王駕下總督兵馬大將軍魯仁傑是也。姜子牙,你既是崑崙道德之士,如何不遵王化,搆合諸侯,肆行猖獗,以臣伐君,屠城陷邑,誅君殺將,進逼都城,意欲何為?千古之下,安能逃叛逆之名,欺君之罪也!」
子牙笑曰:「你為紂王重臣,為何不察時務,不知興亡?今紂王罪惡貫盈,人神共怒,天下諸侯會兵駐此,亡在旦夕,子尚欲強言以惑眾也。今天下諸侯會兵在此,止彈丸一城,勢如纍卵,猶欲以言詞相尚,公何不智如此!」
魯仁傑大怒曰:「利口匹夫!吾以你為老成有德之人,故以理相諭,汝猶特強妄談彼長哉!獨不思以臣伐君,遣譏萬世耶!」回顧左右曰:「誰為吾擒此逆賊?」
後有一將大呼曰:「吾來也!」縱馬舞刀,飛來直取子牙。子牙傍有南宮适沖將過來,與郭宸截住廝殺。二馬相交,雙刀併舉。兩下擂鼓,殺聲大振。
丁策在馬上也搖鎗沖殺過來助戰。這壁廂武吉走馬抵住交鋒。戰未有二十餘合,有南伯侯鄂順飛馬直沖過來截殺。那邊有董忠敵住。子牙營左邊惱了一路諸侯,乃是東伯侯姜文煥,磕開紫驊騮,走馬刀劈了董忠。
東伯侯走馬刀劈董忠,在成湯陣前,兇如猛虎,惡似豺狼。子牙左右有哪吒大叫曰:「吾等進五關不曾見大功,今日至都城大戰,難道束手坐觀成敗耶!」言罷,隨登開風火輪,搖火尖鎗,沖殺過來。楊戩也縱馬搖刀,直殺過陣內。
這壁廂魯仁傑縱馬搖鎗敵住。兩家混戰,只殺得天愁地暗,鬼哭神嚎。哪吒大戰丁策,郭宸也來助戰。只聽得鼓振乾坤,旗遮旭日。哪吒祭起乾坤圈,正中丁策。
哪吒打死了丁策,郭宸落荒,被楊戩一刀劈於馬下。魯仁傑料不能取勝,隨敗進行營。
紂王聞報,心中甚悶,與眾臣共議曰:「今周兵駐師城外,兵敗將亡,不能取勝,國內無人,為之奈何?」
傍有殷破敗奏曰:「今社稷有纍卵之危,萬姓有倒懸之急,朝野無人,旦夕莫待,臣與姜子牙有半面之識,捨死至周營,曉以君臣大義,勸其罷兵,令天下諸侯解釋,各安本土,或未可知。如其不然,臣願罵賊而死。」
紂王從其言,使殷破敗往周營說之。
殷破敗領旨出城,來至周營,命左右通報。只見中軍官進營,來見子牙,啟曰:「成湯差官至營門,請令定奪。」子牙傳令:「令來。」
殷破敗隨令而入,進了大營。好齊整!只見
兩邊列坐天下諸侯,中軍帳上坐姜子牙。殷破敗上帳曰:「姜元帥,末將殷破敗甲冑在身,不能全體。」
子牙忙欠身言曰:「殷老將軍此來有何見諭?」
殷破敗曰:「末將別元帥已久,不意元帥總六師之長,為諸侯之表率,真榮寵崇耀,令人驚羨!今特來參謁,有一言奉告,但不知元帥肯容納否?」
子牙曰:「老將軍有何事見教?但有可聽者,無不如命;如不可行者,亦不必言,幸老將軍諒之。」子牙命賜坐。
殷破敗遜謝,坐而言曰:「以末將愚見:元帥當屏退諸侯,各還本國,自修德業,毋令生民塗炭,天子亦不加爾等之罪,惟厥修政事,以樂天年。不識元帥意下如何?」
子牙笑曰:「老將軍之言差矣!尚聞: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今天下諸侯共伐無道,正為天下洗此兇殘,救民於水火耳,實有光於成湯。故奉天之罰者,謂之天吏,豈得尚拘之以臣伐君之名耶?」
殷破敗知不可解,乃大言曰:「汝君臣搆合天下諸侯,妄稱君父之過,大肆猖獗,屠城陷邑,覆軍殺將,白骨盈野;致民不聊生,四民廢業,天下荒荒,父子不保,夫妻離散;此皆汝等造這等惡業,遺羞先王,得罪於天下後世。」
左右諸侯聽殷破敗之言,俱各大怒。子牙未及回言,只見東伯侯姜文煥帶劍上帳,指殷破敗大言曰:「汝為國家大臣,不能匡正其君,引之於當道;今已陷之於喪亡,尚不知恥,猶敢鼓唇弄舌於眾諸侯之前耶?真狗彘不若,死有餘辜!還不速退,免爾一死!」
子牙急止之曰:「兩國相爭,不禁來使。況為其主,何得與之相爭耶?」姜文煥尚有怒色。
殷破敗被姜文煥數語,罵得勃然大怒,立起罵曰:「汝父搆通皇后,謀逆天子,誅之宜也。汝尚不克修德業,以蓋父愆,反逞強恃眾,肆行叛亂,真逆子有種。吾雖不能為君討賊,即死為厲鬼,定殺汝等耳!」
姜文煥被殷破敗之罵,一腔火起,滿面煙生,執劍大罵曰:「老匹夫!我思吾父被醢,國母遭害,俱是你這一班賊子播弄國政,欺君罔上,造此禍端!不殺你這老賊,吾父何日得泄此沉冤於地下也!」罵罷,手起一刀,揮為兩段。及至子牙止之 已無濟矣。
眾諸侯齊曰:「東伯姜君侯斬此利口匹夫,大快人意!」
子牙曰:「不然。殷破敗乃天子大臣,彼以禮來講好,豈得擅行殺戮,反成彼之名也。」
姜文煥曰:「這匹夫敢於眾諸侯之前鼓唇搖舌,說短論長,又叱辱不才,情殊可恨。若不殺之,心下鬱悶。」
子牙曰:「事已至此,悔之無及。」命左右將破敗之尸抬出,以禮厚葬,打點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