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子牙兵取臨潼關

  通天教主率領眾仙至陣前,老子曰:「今日與你決定雌雄,萬仙遭難。正應你反覆不定之罪。」
  通天教主怒曰:「你四人看我今番怎生作用!」遂催開奎牛,執劍砍來。
  老子笑曰:「料你今日作用也只如此!只你難免此厄也!」催開青牛,舉起扁拐,急架忙迎。
  元始天尊對左右門人曰:「今日你等俱滿此戒,須當齊入陣中,以會截教萬仙,不得錯過。」
  眾門人聽此言,不覺歡笑,吶一聲喊,齊殺入萬仙陣中。
  文殊廣法天尊騎獅子,普賢真人騎白象,慈航道人騎金毛犼:三位大士各現出化身,沖將進去。靈寶大法師仗劍而來,太乙真人持寶銼進陣,懼留孫、黃龍真人、雲中子、燃燈道人齊往萬仙陣來。後面又有姜子牙同哪吒等眾門人亦大呼曰:「吾等今日破萬仙陣,以見真偽也!」
  話未了時,只見陸壓道人從空飛來,撞入萬仙陣內,也來助戰。看這場大戰,正是萬劫總歸此地,神仙殺運方完。
  老子坐青牛,往來跳躍;通天教主縱奎牛,猛勇來攻。三大士催開了青獅、象、犼;金靈聖母使寶劍飛騰。靈寶大法師面如火熱;無當聖母怒氣沖空。太乙真人動了心中三昧;毘蘆仙亦顯神通。道德真君來完殺戒;雲中子寶劍如虹。懼留孫把綑仙繩祭起;金箍仙用飛劍來攻。
  姜子牙奉天征討,眾門人各要立功。楊戩刀猶如閃電;李靖戟一似飛龍;金吒躍開腳步;木吒寶劍齊衝;韋護祭起降魔寶杵;哪吒登開風火輪,各自稱雄;雷震子二翅半空施勇;楊任手持五火扇搧風。又來了四仙家,祭起那「誅」、「戮」、「陷」、「絕」四口寶劍,這般兵器難當其鋒,咫尺間斬了二十八宿,頃刻時九曜俱空。
  通天教主精神減半;金靈聖母口內喁喁;毘盧仙已無主意;無當聖母戰戰兢兢。一時間又來了西方教主,把乾坤袋舉在空中,有緣的須當早進,無緣的任你縱橫。霎時間雲愁霧慘,一會家地暗難窮。從今驚破通天膽,一事無成有愧容。
  老子與元始沖入萬仙陣內,將通天教主裹住。金靈聖母被三大士圍在當中,只見三大士面分藍、紅、白,或現三首六臂,或現八首六臂,或現三首八臂,渾身上下俱有金燈、白蓮、寶珠、瓔珞、華光護持,金靈聖母用玉如意招架三大士多時,不覺把頂上金冠落在塵埃,將頭髮散了,這聖母披髮大戰,正戰之間,遇著燃燈道人祭起定海珠打來,正中頂門。
  燃燈將定海珠把金靈聖母打死。廣成子祭起誅仙劍,赤精子祭起戮仙劍,道行天尊祭起陷仙劍,玉鼎真人祭起絕仙劍,數道黑氣沖空,將萬仙陣罩住,凡封神臺上有名者,就如砍瓜切菜一般,但遭殺戮。
  子牙祭打神鞭,任意施為。萬仙陣中又被楊任用五火扇搧起烈火,千丈黑煙迷空,可憐萬仙遭難,其實難堪。哪吒現三首八臂,往來沖突。玉虛一干門下,如獅子搖頭,狻猊舞勢,只殺得山崩地塌。
  通天教主見萬仙受此屠戮,心中大怒,急呼曰:「長耳定光仙快取六魂旛來!」
  定光仙因見接引道人白蓮裹體,舍利現光,又見十二代弟子玄都門人俱有瓔珞、金燈、光華罩體,知道他們出身清正,截教畢竟差訛,他將六魂旛收起,輕輕的走出萬仙陣,逕往蘆篷下隱匿。
  通天教主大呼:「定光仙快取旛來!」連叫數聲,連定光仙也不見了。教主已知他去了,大怒,欲待無心戀戰,又見萬仙受此等狼狽;欲待上前,又有四位教主阻住;欲要退後,又恐教下門人笑話;只得勉強相持,又被老子打了一拐。
  通天教主著了急,祭起紫電鎚來打老子;老子笑曰:「此物怎能近我!」只見頂上現出玲瓏寶塔,此鎚焉能下來。通天教主正出神,不妨元始天尊又一如意,打中通天教主肩窩,幾乎落下奎牛。
  通天教主大怒,奮勇爭戰。只見二十八宿星官已殺得看看殆盡,止丘引見勢不好了,借土遁就走,被陸壓看見,惟恐追不及,急縱至空中,將葫蘆揭開,放出一道白光,上有一物飛出,陸壓打一躬,命:「寶貝轉身。」可憐丘引頭已落地。陸壓收了寶貝,復至陣中助戰。
  接引道人在萬仙陣內將乾坤袋打開,盡收那三千紅氣之客,──有緣往極樂之鄉者,俱收入此袋內。準提同孔雀明王在陣中現出三十四頭,十八隻手,執定瓔珞、傘蓋、花貫、魚腸、金弓、銀戟、白鉞、旛幢、加持神杵、寶銼、銀瓶等物來戰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看見準提,頓起三昧真火,大罵曰:「好潑道!焉敢欺吾太甚,又來攪吾此陣也!」縱奎牛沖來,仗劍直取。準提將七寶玅樹架開。
  通天教主用劍砍來,準提將七寶玅樹一刷,把通天教主手中劍打得粉碎。通天教主把奎牛一拎,跳出陣去了;準提道人收了法身,老子與元始也不趕他。
  群仙共破了萬仙陣,鳴動金鐘,擊響玉磬,俱回蘆篷上來。
  老子與元始看見定光仙,問曰:「你是截教門人定光仙,為何躲在此處也?」
  定光仙拜伏在地曰:「師伯在上:弟子有罪,敢稟明師伯。吾師煉有六魂旛,欲害二位師伯並西方教主、武王、子牙,使弟子執定聽用。弟子因見師伯道正理明,吾師未免偏聽逆理,造此業障,弟子不忍使用,故收匿藏身於此處。今師伯下問,弟子不得不以實告。」
  元始曰:「奇哉!你身居截教,心向正宗,自是有根器之人。」隨命跟上蘆篷。
  四位教主坐下,共論今日邪正方分。老子問定光仙曰:「你可取六魂旛來。」
  定光仙將旛呈上。西方教主曰:「此旛可摘去周武、姜尚名諱,將旛展開,以見我等根行如何。」
  準提隨將六魂旛摘去「武王」、「姜尚」名諱,命定光仙展布。定光仙依命,將旛連展數展。只見四位教主頂上各現奇珍:元始現慶雲,老子現塔,西方二位教主現舍利子,保護其身。
  定光仙見了,棄旛倒身下拜,言曰:「似此吾師妄動嗔念,陷無萬生靈也!」
  西方教主曰:「吾有一偈,你且聽著:極樂之鄉客,西方玅術神。蓮花為父母,九品立吾身。池邊分八德,常臨七寶園。波羅花開後,遍地長金珍。談講三乘法,舍利腹中存。有緣生此地,久後幸沙門。」
  西方教主曰:「定光仙與吾教有緣。」
  元始曰:「他今日至此,也是棄邪歸正念頭,理當皈依道兄。」定光仙遂拜了接引、準提二位教主。
  子牙在篷下與哪吒等曰:「今日萬仙陣中許多道者遭殃,無辜受戮,其實痛心。」門人之內,個個歡喜。
  通天教主被四位教主破了萬仙陣,內中有成神者,有歸西方教主者,有逃去者,有無辜受戮者。彼時無當聖母見陣勢難支,先自去了;申公豹也走了;毘盧仙已歸西方教主,後成為毘盧佛,此是千年後纔見佛光。
  當日通天教主領著二三百名散仙,走在一座山下,少憩片時,自思:「定光仙可恨將六魂旛竊去,使吾大功不能成!今番失利,再有何顏掌碧遊宮大教。左右是一不做,二不休,如今回宮,再立地水火風,換個世界罷!」左右眾仙俱各贊襄。
  通天教主見左右四個切己門徒俱喪,切齒深恨:「不若往紫霄宮見吾老師,先稟過了他,然後再行此事。」
  正與眾散仙商議,忽見正南上祥雲萬道,瑞氣千條,異香襲襲,見一道者,手執竹杖而來。作偈曰:「高臥九重雲,蒲團了道真。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一道傳三友,二教闡截分。玄門都領秀,一氣化鴻鈞。」
  鴻鈞道人來至,通天教主知是師尊來了,慌忙上前迎接,倒身下拜曰:「弟子願老師聖壽無疆!不知老師駕臨,未曾遠接,望乞恕罪。」
  鴻鈞道人曰:「你為何設此一陣,塗炭無限生靈,這是何說!」
  通天教主曰:「啟老師:二位師兄欺滅吾教,縱門人毀罵弟子,又殺戮弟子門下,全不念同堂手足,一味欺凌,分明是欺老師一般。望老師慈悲!」
  鴻鈞道人曰:「你這等欺心!分明是你自已作業,致生殺伐,該這些生靈遭此劫運;你不自責,尚去責人,情殊可恨!當日三教共僉封神榜,你何得盡忘之也!名利乃凡夫俗子之所爭,嗔怒乃兒女子之所事,豈是混元大羅金仙可為?雖是劫數使然,你約束不嚴,罪在己身!」隨分付左右散仙:「你等各歸洞府,自養天真,以俟超脫。」眾仙叩首而散。
  鴻鈞道人命通天教主先至蘆篷通報。通天教主不敢有違師命,只得先至蘆篷下來,心中自思:「如何好見他們?」不得已,靦面而行。
  哪吒同韋護等俱在蘆篷下,議論萬仙陣中那些光景,忽見通天教主先行,後面跟著一個老道人扶笻而行,只見祥雲繚繞,瑞氣盤旋,冉冉而來,將至篷下。
  只見通天教主將近篷下,大呼曰:「哪吒可報與老子、元始,快來接老爺聖駕!」
  老子在篷上與西方教主正講眾弟子劫數之厄,今已圓滿,猛抬頭見祥光瑞靄,騰躍而來,老子已知老師來至,忙起身謂元始曰:「師尊來至!」急率眾弟子下篷。
  只見哪吒來報:「通天教主跟一老道人而來,呼老爺接駕,不知何故。」
  老子曰:「吾已知之。此是我等老師,想是來此與我等解釋冤愆耳。」遂相率下篷迎接,在道傍俯伏曰:「不知老師大駕下臨,弟子有失遠接,望乞恕罪。」
  鴻鈞道人曰:「只因十二代弟子運逢殺劫,致你兩教參商。吾特來與你等解釋愆尤,各安宗教,毋得自相背逆。」
  老子與元始聲諾曰:「願聞師命。」遂至篷上,與西方教主相見。
  鴻鈞道人稱讚:「西方極樂世界真是福地。」
  西方教主應曰:「不敢!」教主請鴻鈞道人拜見。
  鴻鈞曰:「吾與道友無有拘束。這三個是吾門下,當得如此。」接引道人與準提道人打稽首坐下。後面就是老子、元始過來拜見畢,又是十二代弟子併眾門人俱來拜見畢,俱分兩邊侍立。
  通天教主也在一傍站立。鴻鈞道人曰:「你三個過來。」
  老子、元始、通天三個走近前面。道人問曰:「當時只因周家國運將興,湯數當盡,神仙逢此殺運,故命你三個共立封神榜,以觀眾仙根行淺深,或仙,或神,各成其品。不意通天弟子輕信門徒,致生事端,雖是劫數難逃,終是你不守清淨,自背盟言!」
  接引與準提齊曰:「老師之言不差。」
  鴻鈞曰:「今日我與你等講明,大徒弟,你先掌管千年天下,多講道德;二徒弟,第二個千年,該你主持神通;通天弟子尚需返山修煉,待第三個千禧,再出掌人間。今眾弟子厄滿,姜尚大功垂成,再毋多言。從此各修宗教。」鴻鈞分付:「三人過來跪下。」
  三位教主齊至面前,雙膝跪下。道人袖內取出一個葫蘆,倒出三粒丹來,每一位賜他一粒:「你們吞入腹中,吾自有分寸。」三位教主俱皆依師命,各吞一粒。
  鴻鈞道人曰:「此丹非是卻病長生之物,你聽我道來:此丹煉就有玄功,因你三人各自攻。若是先將念頭改,腹中丹發即時薨!」
  三位教主叩首:「拜謝老師慈悲!」
  鴻鈞道人起身,作辭西方教主,命通天教主:「你隨我去。」通天教主不敢違命。只見接引道人與準提俱起身,同老子、元始率眾門人同送至篷下。鴻鈞別過西方二位教主,老子與眾門人等又拜伏道傍,俟鴻鈞發駕。
  鴻鈞分付:「你等去罷。」眾人起立拱候。只見鴻鈞與通天教主駕祥雲冉冉而去。
  西方教主也作辭回西方去了。老子、元始與子牙曰:「今日來,我等與十二代弟子俱回洞府,候你封過神,從新再修身命,方是真仙。」
  子牙與元始眾仙下得蘆篷,姜子牙伏於道傍,拜求掌教師尊曰:「弟子姜尚蒙師尊指示,得進於此地,不知後會諸侯一事如何?」
  老子曰:「我有一詩,你謹記有驗。險處又逢險處過,前程不必問如何。諸侯八百看看會,只待封神奏凱歌。」
  老子道罷,與元始各回玉京去了。廣成子與十二代仙人,俱來作別曰:「子牙,吾等與你此一別,再不能會面也!」子牙心下甚是不忍分離,在篷下戀戀不捨。
  群仙作別而去,惟有陸壓握子牙之手曰:「我等此去,會面已難,前途雖有凶險之處,俱有解釋之人,只還有幾件難處之事,非此寶不可,我將此葫蘆之寶送你,以為後用。」子牙感謝不已。陸壓隨將飛刀付與,也自作別而去。
  元始駕回玉虛,申公豹只因破了萬仙陣,希圖逃竄他山。豈知他惡貫滿盈,白鶴童子看見申公豹在前面,似飛雲掣電一般奔走。
  白鶴童子忙啟元始天尊曰:「前面是申公豹逃竄。」
  元始曰:「他曾發一誓,命黃巾力士將我的三寶玉如意把他拏在麒麟崖伺候。」童子接了如意,遞與力士。力士趕上前大呼曰:「申公豹不要走!奉天尊法旨拏你去麒鱗崖聽候!」祭起如意,平空把申公豹拏了往麒麟崖來。
  元始天尊駕至崖前,落下九龍沉香輦,只見黃巾力士將申公豹拏來,放在天尊面前。
  元始曰:「你曾發下誓盟,去塞北海眼,今日你也無辭。」申公豹低首無話。
  元始命黃巾力士:「將我的蒲團捲起他來,拏去塞了北海眼!」力士領命,將申公豹塞在北海眼裏。
  子牙領眾門徒回潼關來見武王,武王曰:「相父今日回來,兵士俱齊,可速進兵,早會諸侯,孤之幸也。」子牙傳令,起兵往臨潼關來。只八十里,早已來至關下,安下行營。
  差官不分曉夜,進了朝歌,將本齎進午門,至文書房投遞。那日是中大夫惡來看本。差官將本呈上。
  惡來接過手,正看那本,只見微子啟來至,微子大驚:「姜尚兵至臨潼關下,敵兵已臨咫尺之地,天子尚高臥不知。奈何!奈何!」
  隨抱本往內庭見駕。紂王正在鹿臺與三妖飲膳,當駕官啟駕:「有微子啟侯旨。」
  紂王曰:「宣來。」微子至臺上見禮畢,王曰:「皇兄有何奏章?」
  微子奏曰:「姜尚造反,自立姬發,興兵作叛,糾合諸侯,妄生禍亂,侵占疆土,五關已得四關,大兵見屯臨潼關下,損兵殺將,大肆狂暴,真疊卵之危,其禍不小。守關主將具疏告急,乞陛下以社稷為重,日親政事,速賜施行,不勝幸甚!」微子將表呈上。
  紂王接表,看罷,大驚曰:「不意姜尚作難肆橫,竟克朕之四關也。今不早治,是養癰自患也。」
  子牙整頓人馬,離了澠池縣,前往黃河而來。時近隆冬天氣,眾將官重重鐵鎧,疊疊征衣,寒氣甚勝。子牙人馬來至黃河,左右報知中軍。子牙分付:「借辦民舟。」每隻俱有工食銀五錢,并不白用民船一隻,萬民樂業,無不懽呼感德,真所謂「時雨之師」。
  子牙傳令,另備龍舟一雙,裝載武王。子牙與武王駕坐中艙,左右鼓棹,向中流進發。只聽得黃河內潑浪滔天,風聲大作,把武王龍舟泊在浪裏顛播。
  武王曰:「相父,此舟為何這樣掀播?」
  子牙曰:「黃河水急,平昔浪發,也是不小的;況今日有風,又是龍舟,故此顛播。」
  武王曰:「推開艙門,俟孤看一看,何如?」子牙同武王推艙一看,黃河白浪滔天,一望無際,嚇得面如土色。那龍舟只在浪裏,或上、或下。忽然有一旋窩,水勢分開,一聲響亮,有一尾白魚跳在船艙裏來,就把武王嚇了一跳。那魚在舟中,左迸右跳,跳有四五尺高。
  武王問子牙曰:「此魚入舟,主何吉凶?」
  子牙曰:「恭喜大王!賀喜大王!魚入王舟者,主紂王該滅,周室當興,正應大王繼湯而有天下也。」傳令:「命庖人將此魚烹來,與大王享之。」
  武王曰:「不可。」仍命擲之河中。
  子牙曰:「既入王舟,豈可捨此,正謂天賜不取,反受其咎,理宜食之,不可輕棄。」左右領子牙令,速命庖人烹來。不一時獻上,子牙命賜諸將。少頃,風恬浪靜,龍舟已渡黃河。
  只見四百諸侯知周兵已至,打點前來迎接武王。子牙知武王乃仁德之主,豈肯欺君;恐眾諸侯尊稱武王,以致中餒,則大事去矣。須是預先分付過,然後相見,庶幾不露出圭角;俟破紂之後,再作區處。
  子牙乃對武王曰:「今舟雖抵岸,大王還在舟中,俟老臣先上岸,陳設器械,嚴整軍威,以示武於諸侯,立定營柵,然後來請大王。」
  武王曰:「聽憑相父設施。」
  子牙先上了岸,率大隊人馬至孟津,立下營塞。眾諸侯齊至中軍,來見子牙。子牙迎接上帳,相敘禮畢,子牙曰:「列位君侯見武王不必深言其伐君弔民之故,只以觀政於商為辭,俟破紂之後,再作商議。」
  眾諸侯大喜,俱依子牙之言。子牙令軍政官與哪吒、楊戩前去迎請武王。後面又有西方二百諸侯隨後過黃河,同武王車駕而進。真個是天下諸侯會合,自是不同。
  武王同西方二百諸侯來至孟津大營,探馬報入中軍帳,子牙率領南、北二方四百諸侯,又有數百小諸侯,齊來迎接。武王逕進中軍。先有:
   南伯侯鄂順
   東南揚侯鍾志明
   北伯侯崇應鸞
   西南豫州侯姚楚亮
   左伯宗智明
   東北兗州侯彭祖壽
   遠伯常信仁
   夷門伯武高逵
   邠州伯丁建吉
   右伯姚庶良 
   近伯曹宗
  眾諸侯進營,止有東伯侯姜文煥未曾進遊魂關,乃序武王上帳。
  武王不肯,彼此固遜多時,武王同眾諸侯交相下拜。
  天下諸侯俯伏曰:「今大王大駕特臨此地,使眾諸侯得睹天顏,仰觀威德,早救民於水火之中,天下幸甚!萬民幸甚!」
  武王深自謙讓曰:「予小子發,嗣位先生,孤德寡聞,惟恐有負前烈;謬蒙天下諸侯傳檄相邀,特拜相父東會列位賢侯,觀政於商。若曰予小子冒昧興師,則予豈敢,惟望列位賢侯教之!」
  內有豫州侯姚楚亮對曰:「紂王無道,殺妻誅子,焚炙忠良,殺戮大臣,沉湎酒色,弗敬上天,郊廟下祀,播棄黎老,昵比罪人。皇天震怒,絕命於商。予等奉大王恭行天之罰,伐罪弔民,拯萬姓於水火,正應天順人之舉,泄人神之憤,天下無不感悅。若予等與大王坐視不理,厥罪惟均,望大王裁之。」
  武王曰:「紂王雖不行正道,俱臣下蔽惑之耳。今只觀政於商,擒其嬖倖,令人君加改其敝政,則天下自平矣。」
  彭祖壽曰:「天命靡常,惟有德者居之。昔堯有天下,因其子不肖,而禪位於舜。舜有天下,亦因其子之不肖,而禪位於禹。禹之子賢,能承繼父業,於是相傳至桀而德衰。暴虐夏政,故湯得行天之罰,放桀於南巢,伐夏而有天下。賢聖之君六七作,至於紂,罪惡貫盈,皇天震怒,降災於商,爰命大王以伐殷湯,大王幸毋固辭,以灰諸侯之心。」
  武王謙讓未遑。子牙曰:「列位賢侯,今日亦非商議正事之時,俟至商郊,再有說話。」
  眾諸侯僉曰:「丞相之言是也。」
  武王命營中治酒,大宴諸侯。
  紂王亦命當駕官於鹿臺上治九龍席,三妖同紂王共飲。
  此時正值仲冬天氣,嚴威凜冽,寒氣侵人。正飲之間,不覺彤雲四起,亂舞梨花。當駕官啟奏曰:「上天落雪了。」
  紂王與妲已共飲,見大雪紛紛,忙傳旨,命:「捲起氈簾,待朕同御妻、美人看雪。」
  侍駕官捲起簾幔,打掃積雪。紂王同妲己、胡喜妹、王貴人在臺上,看朝歌城內外似銀裝世界,粉砌乾坤。
  王曰:「御妻,你自幼習學歌聲曲韻,何不把按雪景的曲兒唱一套,俟朕漫飲三杯。」
  妲己領旨,款啟朱唇,輕舒鶯舌,在鹿臺上唱一個曲兒。
  妲己唱罷,餘韻悠揚,嬝嬝不絕。紂王大喜,連飲三大杯。一時雪俱止了,彤雲漸散,日色復開。紂王同妲己憑欄,看朝歌積雪。
  西門外,有一小河。此河不是活水河,因紂王造鹿臺,挑取泥土,致成小河。適纔雪水注積,因此行人不便,必跣足過河。只見有一老人跣足渡水,不甚懼冷,而行步且快。又有一少年人,亦跣足渡水,懼冷行緩,有驚怯之狀。
  紂王在高處觀之,盡得其態,問於妲己曰:「怪哉!怪哉!有這等異事?你看那老者渡水,反不怕冷,行步且快;這年少的反又怕冷,行走甚歎,這不是反其事了?」
  妲己曰:「陛下不知,老者不甚怕冷,乃是少年父母,精血正旺之時交姤成孕,所秉甚厚,故精血充滿,骨髓皆盈,雖至末年,遇寒氣猶不甚畏怯也。至若少年怕冷,乃是末年父母,氣血已衰,偶爾姤精成孕,所秉甚薄,精血既虧,髓皆不滿,雖是少年,形同老邁,故過寒冷而先畏怯也。」
  紂王笑曰:「此惑朕之言也!人秉父精母血而生,自然少壯,老衰,豈有反其事之理?」
  妲己又曰:「陛下何不差官去拏來,便知端的。」
  紂王傳旨:「命當駕官至西門,將渡水老者、少者俱拿來。」當駕官領旨,忙出朝趕至西門,不分老少,即時一併拿到。
  老少民人曰:「你拿我們怎麼?」
  侍臣曰:「天子要你去見。」
  老少民人曰:「吾等奉公守法,不欠錢糧,為何來拿我們?」
  侍臣曰:「只怕當今天子有好處到你們,也不可知。」
  侍駕官將二民拏至臺下回旨:「啟陛下:將老少二民拏至臺下。」
  紂王命:「將斧砍開二民脛骨,取來看驗。」
  左右把老者、少者腿俱砍斷,拿上臺看,果然老者髓滿,少者髓淺。紂王大喜,命左右:「把尸拖出!」可憐無辜百姓,受此慘刑!
  紂王見妲己加此神異,撫其背而言曰:「御妻真是神人,何靈異若此!」
  妲己曰:「妾雖係女流,少得陰符之術,其勘驗陰陽,無不奇中。適纔斷脛驗髓,此猶其易者也。至如婦人懷孕,一見便知他腹內有幾月,是男、是女,面在腹內,或朝東、南、西、北,無不週知。」
  紂王曰:「方纔老少人民斷脛斷髓,如此神異,朕得聞命矣;至如孕婦,再無有不妙之理。」命當駕官傳旨:「民間搜取孕婦見朕。」奉御官往朝歌城來。
  奉御官在朝歌滿城尋訪,有三名孕婦,一齊拿往午門來。
  只見他夫妻難捨,搶地呼天,哀聲痛慘,大呼曰:「我等百姓又不犯天子之法,不拖欠錢糧,為何拿我等有孕之婦?」子不捨母,母不捨子,悲悲泣泣,前遮後擁,扯進午門來。
  只見箕子在文書房共微子、微子啟、微子衍、上大夫孫榮,聽得九龍橋鬧鬧嚷嚷,呼天叫地,哀聲不絕。
  眾人大驚,齊出文書房來,問其情由。見奉御官拉著兩三個婦女而來。
  箕子問曰:「這是何故?」
  民婦泣曰:「吾等俱是女流,又不犯天子之法,為何拿我女人做甚麼?老爺是天子之臣,當得為國為民,救我等蟻命!」言罷哭聲不絕。
  箕子忙問奉御官。奉御官答曰:「皇上夜來聽娘娘言語,將老少二民敲骨驗髓,分別淺深,知其老少生育,皇上大喜。娘娘又奏,尚有剖腹驗胎,知道陰陽。皇上聽信斯言,特命臣等取此孕婦看驗。」
  箕子聽罷,大罵:「昏君!方今兵臨城下,將至濠邊,社稷不久丘墟,還聽妖婦之言,造此無端罪業!左右且住!待吾面君諫止。」箕子怒氣不息,後隨著微子等俱往鹿臺來見駕。
  紂王在鹿臺專等孕婦來看驗,只見當駕官啟曰:「有箕子等候旨。」王曰:「宣。」
  箕子至臺上,俯伏大哭曰:「不意成湯相傳數十世之天下,一旦喪於今日,而尚不知警戒修省,造此無辜惡業,你將何面目見先王之靈也!」
  紂王怒曰:「朕偶因觀雪,見朝涉者,有老少之分,行步之異,幸皇后分別甚明,朕得以決其疑,於理何害。今朕欲剖孕婦以驗陰陽。有甚大事,你敢當面侮君,而妄言先王也!」
  箕子泣諫曰:「臣聞人秉天下之靈氣以生,分別五官,為天地宣猷贊化,作民父母;未聞荼毒生靈,稱為民父母者也。且人死不能復生,誰不愛此血軀,而輕棄以死耶。今陛下不敬上天,不修德政,天怒民怨,人日思亂。臣恐周武人馬一到,不用攻城,朝歌之民自然獻之矣!」
  紂王大怒曰;「老匹夫!焉敢覿面侮君,以亡國視朕,不敬孰大於此!」命武士:「拿去打死!」
  箕子大叫曰:「臣死不足惜,只可惜你昏君敗國,遺譏萬世,縱孝子慈孫不能改也!」
  只見左右武士扶箕子方欲下臺,只見臺下有人大呼:「不可!」微子、微子啟、微子衍三人上臺,見紂王俯伏,嗚咽不能成語,泣而奏曰:「箕子忠良,有功社稷。今日之諫,雖則過激,皆是為國之言。陛下幸察之!陛下昔日剖比干之心,今又誅忠諫之口,社稷危在旦夕,而陛下不知悟,臣恐萬姓怨憤,禍不旋踵也。」
  紂王見微子等齊來諫諍,不得已,乃曰:「聽皇伯、皇兄之諫,將箕子廢為庶民!」
  妲己在後殿出而奏曰:「陛下不可!箕子當面辱君,已無人臣禮;今若放之在外,必生怨望。倘與周武搆謀,致生禍亂,那時表裏受敵,為患不小。」
  紂王曰:「將何處治?」
  妲己曰:「依臣妾愚見,且將箕子剃髮囚禁,為奴宮禁,以示國法,使民人不敢妄為,臣下亦不敢瀆奏矣。」
  紂王聞奏大喜,將箕子竟囚之為奴。
  微子見如此光景,料成湯終無挽救之日,隨即下臺,與微子啟、微子衍大哭曰:「我成湯繼統六百年來,今日一旦被嗣君所失,是天亡我商也,奈之何哉!」
  微子與微子啟兄弟二人商議曰:「我與你兄弟可將太廟中二十八代神主負往他州外郡,隱姓埋名,以存商代禋祀,不令同日絕滅可也。」
  微子啟含淚應曰:「敢不如命!」於是三人打點收拾,投他州自隱。
  後孔聖稱他三人曰:「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謂「殷有三仁」是也。」
  微子三人收拾行囊,投他州去了。
  紂王將三婦人拿上鹿臺,妲己指一婦人:「腹中是男,面朝左脅。」一婦人:「也是男,面朝右脅。」命左右用刀剖開,毫厘不爽。又指一婦人:「腹中是女,面朝後背。」用刀剖開,果然不差。
  紂王大悅:「御妻妙術如神,雖龜筮莫敵!」自此肆無忌憚,橫行不道,慘惡異常,萬民切齒。
  次日,有探事軍報上臺來:「有微子等三位殿下,封了府門,不知往何處去了。」
  紂王曰:「微子年邁,就在此,也是沒用之人;微子啟弟兄兩人,就留在朝歌,也做不得朕之事業;他去了,又省朕許多煩絮。」遂日日荒淫宴樂,全不以國事為重。在朝文武不過具數而已,併無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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