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方弼方相反朝歌
話言晁田、晁雷押姜環至西宮跪下。
黃貴妃曰:「姜娘娘,你的對頭來了。」
姜后屈刑凌陷,一目睜開,罵曰:「你這賊子!是何人買囑你陷害我,你敢誣執我主謀弒君!皇天后土,也不祐你!」
姜環曰:「娘娘役使小人,小人怎敢違旨。娘娘不必推辭,此情是實。」
黃貴妃大怒:「姜環,你這匹夫!你見姜娘娘這等身受慘刑,無辜絕命,皇天后土,天必殺汝!」
不言黃貴妃勘問,東宮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弟兄正在東宮無事弈棋。
只見執掌東宮太監楊容來啟:「千歲,禍事不小!」太子殷郊此時年方十四歲,二殿下殷洪年方十二歲,年紀幼小,尚貪嬉戲,竟不在意。
楊容復稟曰:「千歲不要弈棋了,今禍起宮闈,家亡國破!」
殿下忙問曰:「有何大事,禍及宮闈?」
楊容含淚曰:「啟千歲:皇后娘娘不知何人陷害,天子怒發西宮,剜去一目,炮烙二手,如今與刺客對詞,請千歲速救娘娘!」
殷郊一聲大叫,同弟出東宮,竟進西宮。
進得宮來,忙到殿前。太子一見母親渾身血染,兩手枯焦,臭不可聞,不覺心酸肉顫,近前俯伏姜后身上,跪而哭曰:「娘娘為何事受此慘刑!母親,你縱有大惡,正位中宮,為何輕易加刑。」
姜后聞子之聲,睜開一目,母見其子,大叫一聲:「我兒!你看我剜目烙手,刑甚殺戮。這個姜環做害我謀逆;妲己進獻讒言殘我手目;你當為母明冤洗恨,也是我養你一場!」言罷大叫一聲「苦死我也!」嗚咽而絕。
太子殷郊見母氣死,又見姜環跪在一旁,殿下問黃貴妃曰:「誰是姜環?」
黃貴妃指姜環曰:「跪的這個惡人就是你母親對頭。」
殿下大怒,只見西宮門上掛一口寶劍,殿下取劍在手:「好逆賊!你欺心行刺,敢陷害國母!」把姜環一劍砍為兩斷,血濺滿地。
太子大叫曰:「我先殺妲己以報母讎!」提劍出宮,掉步如飛。
晁田、晁雷見殿下執劍前來,只說殺他,不知其故,轉身就跑往壽仙宮去了。
黃貴妃見殿下殺了姜環,持劍出宮,大驚曰:「這冤家不諳事體。」叫殷洪:「快趕回你哥哥來!說我有!」
殷洪從命,出宮趕叫曰:「皇兄!黃娘娘叫你且回去,有話對你說!」殷郊聽言,回來進宮。
黃貴妃曰:「殿下,你忒暴躁,如今殺了姜環,人死無對。你待我也將銅斗烙他的手,或用嚴刑拷訊,他自招成,也曉得誰人主謀,我好回旨。你又提劍出宮趕殺妲己,只怕晁田、晁雷到壽仙宮見那昏君,其禍不小!」
言罷,殷郊與殷洪追悔不及。
晁田、晁雷跑至宮門,慌忙傳進宮中,言:「二殿下持劍趕來!」
紂王聞奏大怒:「好逆子!姜后謀逆行刺,尚未正法。這逆子敢持劍進宮弒父,總是逆種,不可留。著晁田、晁雷取龍鳳劍,將二逆子首級取來,以正國法!」
晁田、晁雷領劍出宮,已到西宮。
時有西宮奉御官來報黃貴妃曰:「天子命晁田、晁雷捧劍來誅殿下。」
黃貴妃急至宮門,只見晁田兄弟二人,捧天子龍鳳劍而來。
黃貴妃問曰:「你二人何故又至我西宮?」
晁田二人便對黃貴妃曰:「臣晁田、晁雷奉皇上命,欲取二位殿下首級,以正弒父之罪。」
黃貴妃大喝一聲:「這匹夫!適纔太子趕你同出西宮,你為何不往東宮去尋,卻怎麼往我西宮來尋?我曉得你這匹夫倚天子旨意,遍遊內院,玩弄宮妃。你這欺君罔上的匹夫,若不是天子劍旨,立斬你這匹夫驢頭,還不速退!」
晁田兄弟二人只嚇得魂散魄消,喏喏而退,不敢仰視,竟往東宮而來。
黃貴妃忙進宮中,急喚殷郊兄弟二人。黃貴妃泣曰:「昏君殺子誅妻,我這西宮救不得你,你可往馨慶宮楊貴妃那裏,可避一二日。若有大臣諫救,方保無事。」
二位殿下雙雙跪下,口稱:「貴妃娘娘,此恩何日得報。只是母死,尸骸暴露,望娘娘開天地之心,念母死冤枉,替他討得片板遮身,此恩天高地厚,莫敢有忘!」
黃貴妃曰:「你作速去,此事俱在我,我回旨自有區處。」
二殿下出宮門,逕往馨慶宮來。
楊妃身倚宮門,巴望姜皇后信息。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楊貴妃大驚,問曰:「二位殿下,娘娘的事怎樣了?」
殷郊哭訴曰:「父王聽信妲己之言,不知何人買囑姜環架捏誣害,將母親剜去一目,炮烙二手,死於非命。今又聽妲已讒言,欲殺我兄弟二人。望姨母救我二人性命!」
楊妃聽罷,淚流滿面,嗚咽言曰:「殿下,你快進宮來!」二位殿下進宮。
楊妃沉思:「晁田、晁雷至東宮,不見太子,必往此處追尋。待我把二人打發回去,再作區處。」
楊妃站立宮門,只見晁田兄弟二人行如狼虎,飛奔前來。
楊妃命:「傳宮官,與我拿了來人!此乃深宮內闕,外官焉敢在此,法當夷族!」
晁田聽罷,向前口稱:「娘娘千歲!臣乃晁田、晁雷;奉天子旨,找尋二位殿下。上有龍鳳劍在,臣不敢行禮。」
楊妃大喝曰:「殿下在東宮,你怎往馨慶宮來?若非天子之命,拿問賊臣纔好。還不快退去!」
晁田不敢回言,只得退走。兄弟計較:「這件事怎了?」
晁雷曰:「三宮全無,宮內生疏,不知內庭路徑,且回壽仙宮見天子回旨。」
楊妃進宮,二位殿下來見。楊妃曰:「此間不是你弟兄所居之地,眼目且多,君昏臣暗。殺子誅妻,大變綱常,人倫盡滅。二位殿下可往九間殿去,合朝文武末散,就是你父親要為難你兄弟,也有大臣保你。」
二位殿下聽罷,叩頭拜謝姨母指點活命之恩,灑淚而別。
楊妃坐於繡墩之上,自思歎曰:「姜后元配,被奸臣做陷,遭此橫刑,何況偏宮!倘有人傳說二位殿下自我宮中放出去,那時歸罪於我,我怎經得這般慘刑。況我侍奉昏君多年,併無一男半女;東宮太子乃自己親生之子,父子天性,也不過如此,三綱已絕,不久必有禍亂。我以後必不能有甚好結果。」
楊妃思想半日,淒惶自傷,掩了深宮,自縊而死。
晁田、晁雷來至壽仙宮,只見黃貴妃乘輦回旨。
紂王曰:「姜后死了?」
黃貴妃奏曰:「姜后臨絕,囑妾身轉達天聽。望陛下念元配生太子之情,可賜棺槨,收停白虎殿,庶成其禮,使文武百官無議,亦不失主上之德。」
紂王傳旨:「准行。」黃貴妃回宮。
只見晁田回旨,紂王問:「太子何在?」
晁田等奏曰:「東宮尋覓,不知殿下下落。」
王曰:「莫非只在西宮?」
晁田對曰:「不在西宮;連馨慶宮也不在。」
紂王言曰:「三宮不在,想在大殿。必須擒獲,以正國法。」晁田領旨出宮來。
二殿下往長朝殿來,兩班文武俱不曾散朝,只等宮內信息。武成王黃飛虎聽得腳步愴惶之聲,望孔雀屏裏一看,見二位殿下慌忙錯亂,戰戰兢兢。
黃飛虎迎上前曰:「殿下為何這等慌張?」
殷郊看見武成王黃飛虎,大叫:「黃將軍救我兄弟性命!」道罷大哭,一把拉住黃飛虎袍服,頓足曰:「父王聽信妲己之言,不分皂白,將我母親剜去一目,銅斗燒紅,烙去二手,死於西宮。我見生身母親受此慘酷之刑,那姜環跪在前面對詞,那時心甚焦躁,不曾思忖,將姜環殺了。不意晁田奏准父王,父王賜我二人死,望列位皇伯救我殷郊!」
言罷,二位殿下放聲哭。兩班文武齊含淚上前曰:「國母受誣,我等如何坐視。可鳴鐘擊鼓,請天子上殿,聲明其事;庶幾罪人可得,洗雪皇后冤枉。」
言未了,只聽得殿西首一聲喊叫,似空中霹靂,大呼曰:「天子失政,殺子誅妻,建造炮烙,阻塞忠良,恣行無道。大丈夫既不能為皇后洗冤,太子復讎,含淚悲啼,效兒女之態!我等不若反出朝歌,另擇新君,去此無道之主,保全社稷!」
眾人看時,卻是鎮殿大將軍方弼、方相兄弟二人。
黃飛虎聽說,大喝一聲:「你多大官,敢如此亂言!滿朝該多少大臣,豈到得你講!本當拿了你這等亂臣賊子,還不退去!」方弼兄弟二人低頭喏喏,不敢回言。
黃飛虎見國政顛倒,疊現不祥,也知天意人心,俱有離亂之兆。心中沉鬱不樂,咄咄無言。又見微子、比干、箕子諸位殿下,滿朝文武,人人切齒,個個長吁,正無甚計策。
只見一員官,身穿大紅袍,腰繫寶帶,上前對諸位殿下言曰:「今日之變,正應終南山雲中子之言,古云君不正,則臣生奸佞。今天子屈斬太師杜元銑,治炮烙壞諫官梅伯,今日又有這異事。可憐成湯社稷,一旦丘墟,似我等不久終被他人所擄。」
言者乃上大夫楊任。
黃飛虎長歎數聲:「大夫之言是也!」百官默默。二位殿下悲哭不止。
只見方弼、方相分開眾人,方弼夾住殷郊,方相夾住殷洪,厲聲高叫曰:「紂王無道,殺子而絕宗廟,誅妻有壞綱常,今日保二位殿下往東魯借兵,除了昏君,再立成湯之嗣。」
二人背負殿下,逕出朝歌南門去了。
眾多文武見反了方弼、方相,大驚失色,獨黃飛虎若為不知。
亞相比干近前曰:「黃大人,方弼反了,大人為何獨無一言?」
黃飛虎答曰:「可惜文武之中,並無一位似方弼二人的。方弼乃一夯漢,尚知不忍國母負屈,太子枉死,自知卑小,不敢諫言,故此背負二位殿下去了。若聖旨追趕回來,殿下一死無疑,忠良盡皆屠戮。」
百官未及答,只聽後殿奔逐之聲。眾官正看,只見晁田兄弟二人捧寶劍到殿前,言曰:「列位大人,二位殿下可曾往九間殿來?」
黃飛虎曰:「二位殿下方纔上殿哭訴冤枉,國母屈勘遭誅,又欲賜死太子,有鎮殿大將軍方弼、方相聽見,不忿沉冤,把二位殿下背負,反出都城,去尚未遠。你既奉天子旨意,速去拿回,以正國法。」
晁田、晁雷聽得是方弼兄弟反了,嚇得魂不附體。那方弼身長三丈六尺,方相身長三丈四尺,晁田兄弟怎敢惹他?一拳也經不起。
晁田曰:「方弼既反,保二位殿下出都城去了,末將進宮回旨。」
晁田來至壽仙宮見紂王,奏曰:「臣奉旨到九間殿,見文武未散,找尋二位殿下不見。只聽百官道:二位殿下見文武哭訴冤情,有鎮殿將軍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反出都城,投東魯借兵去了。請旨定奪。」
紂王大怒曰:「方弼反了,你速趕去拿來,毋得疏虞縱法!」
晁田奏曰:「方弼力大勇猛,臣焉能拿得來。要拿方弼兄弟,陛下速發手詔,著武成王黃飛虎方可成功,殿下亦不致漏網。」
紂王曰:「速行手敕,著黃飛虎速去拿來!」
晁田奉手敕至大殿,命武成王黃飛虎速擒反叛方弼、方相,並取二位殿下首級回旨。
黃飛虎笑曰:「我曉的,這是晁田與我擔兒挑。」即領劍敕出午門。
只見黃明、周紀、龍環、吳炎曰:「小弟相隨。」
黃飛虎曰:「不必你們去。」自上五色神牛,催開坐下獸,兩頭見日,走八百里。
方弼、方相背負二位殿下,一口氣跑了三十里,才放下來。
殿下曰:「二位將軍,此恩何日報得。」
方弼曰:「臣不忍千歲遭此屈陷,故此心下不平,一時反了朝歌。如今計議,前往何方投脫。」正商議間,只見武成王黃飛虎坐五色神牛飛奔趕來。
方弼、方相著慌,忙對二位殿下曰:「末將二人,一時鹵莽,不自三思,如今性命休矣,如何是好!」
殿下曰:「將軍救我兄弟性命,無恩可酬,何出此言。」
方弼曰:「黃將軍來拿我等,此去一定伏誅。」殷郊急著,黃飛虎已趕到面前。
二位殿下軹道旁跪下曰:「黃將軍此來,莫非捉獲我等?」
黃飛虎見二殿下跪於道旁,滾下神牛,亦跪於地上,口稱:「臣該萬死!殿下請起。」
殷郊曰:「將軍此來有甚事?」
飛虎曰:「奉命差遣,天子賜龍鳳劍前來,請二位殿下自決,臣方敢回旨意。非臣敢逼弒儲君。請殿下速行。」
殷郊聽罷,兄弟跪告曰:「將軍盡知我母子含冤負屈,母遭慘刑,沉魂莫白;再殺幼子,一門盡絕。乞將軍可憐含冤孤兒,開天地仁慈之心,賜一線再生之路。」
黃飛虎跪而言曰:「臣豈不知殿下冤枉,君命概不由己。臣欲要放殿下,便得欺君賣國之罪;欲要不放殿下,其實深負沉冤,臣心何忍。」彼此籌畫,再三沉思,俱無計策。
只見殷郊自思,料不能脫此災:「也罷,將軍既奉君命,不敢違法,還有一言,望將軍不知可施此德,周旋一脈生路?」
黃飛虎曰:「殿下有何事?但說不妨。」
郊曰:「將軍可將我殷郊之首級回都城回旨。可憐我幼弟殷洪,放他逃往別國。倘他日長成,或得借兵報怨,得泄我母之沉冤。我殷郊雖死之日,猶生之年。望將軍可憐!」
殷洪上前急止之曰:「黃將軍,此事不可。皇兄乃東宮太子;我不過一郡王。況我又年幼,無有大施展,黃將軍可將我殷洪首級回旨,皇兄或往東魯,或去西岐,借一旅之師。倘可報母弟之讎,弟何惜此一死!」
殷郊上前一把抱住兄弟殷洪,放聲大哭曰:「我何忍幼弟遭此慘刑!」二人痛哭,彼此不忍,你推我讓,那裏肯捨。
方弼、方相看見如此苦情疼切,二人一聲叫:「苦殺人也!」淚如瓢傾。
黃飛虎看見方弼有這等忠心,自是不忍見,甚是悽惶,乃含淚教道:「方弼不必啼哭,二位殿下不必傷心。此事惟有我五人共知。如有漏泄,我舉族不保。方弼過來,保殿下往東魯見姜桓楚;方相,你去見南伯侯鄂崇禹,就言我在中途放殿下往東魯,傳與他,救他兩路調兵,靖奸洗冤。我黃飛虎那時自有處治。」
方弼曰:「我弟兄二人今日早朝,不知有此異事,臨朝保駕,不曾帶有路費;如今欲分頭往東南二路去,這事怎了?」
飛虎也未帶銀兩,沉思半晌曰:「可將我內懸寶玦,拿來前途貨賣,權作路費。上有金廂,價值百金。二位殿下,前途保重。方弼、方相,你兄弟宜當用心,其功不小。臣回宮復命。」
飛虎上騎回朝歌。進城時日色已暮,百官尚在午門,黃飛虎下騎。
比干曰:「黃將軍,怎樣了?」
黃飛虎曰:「追趕不上,只得回旨。」百官大喜。
黃飛虎進宮候旨。紂王問曰:「逆子叛臣,可曾拿了?」
黃飛虎曰:「臣奉手敕,追趕七十里,到三叉路口,問來往行人,俱言不曾見。臣恐有誤回旨,只得回來。」
紂王曰:「追襲不上,好了逆子叛臣!卿且暫退,明日再議。」
黃飛虎謝恩出午門,與百官各歸府第。
妲己見未曾拿住殷郊,復進言曰:「陛下,今日走脫了殷郊、殷洪,倘投了姜桓楚,只恐大兵不久即至,其禍不小。況聞太師遠征,不在都城。不若速命殷破敗、雷開,點三千飛騎,星夜拿來,斬草除根,恐生後患。」
紂王聽說:「美人此言,正合朕意。」忙傳手詔:「命殷破敗、雷開點飛騎三千,速拿殿下,毋得遲誤取罪!」
殷、雷二將領詔,要往黃飛虎府內,來領兵符,調選兵馬。
黃飛虎坐在後廳,思想:「朝廷不正,將來民愁天怨,萬姓皇皇,四海分崩,八方播亂,生民塗炭,日無寧宇,如何是好!」
正思想間,軍政司啟:「老爺,殷、雷二將聽令。」
飛虎曰:「令來。」
二將進後廳,行禮畢。
飛虎問曰:「方纔散朝,又有何事?」
二將啟曰:「天子手詔,命末將領三千飛騎,星夜追趕殿下,捉方弼等以正國法;特來請發兵符。」
飛虎暗想:「此二將趕去,必定拿來;我把前面方便付與流水。」乃分付殷破敗、雷開曰:「今日晚了,人馬未齊;明日五更,領兵符速去。」
殷、雷二將,不敢違令,只得退去。
黃飛虎對周紀曰:「殷破敗來領兵符,調三千飛騎,追趕殿下。你明日五更,把左哨疾病、衰老、懦弱不堪的點三千與他去。」周紀領命。
次早五更,殷、雷二將等發兵符。周紀下教場,令左哨點三千飛騎,發與殷、雷二將領去。二將觀之,皆老弱不堪,疾病之卒,又不敢違令,只得領人馬出南門而去。
一聲砲響,催動三軍,那老弱疾病之兵,如何行得快,急得二將沒奈何,只得隨軍征進。
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行了一二日,方弼與弟言曰:「我和你保二位殿下反出朝歌,囊篋空虛,路費毫無,如何是好?雖然黃老爺賜有玉玦,你我如何好用,倘有人盤詰,反為不便。來此正是東南二地,你我指引二位殿下前往;我兄弟再投他處,方可兩全。」
方相曰:「此言極是。」
方弼請二位殿下,說曰:「臣有一言,啟二位千歲:臣等乃一勇之夫,秉性愚鹵。昨見殿下負此冤苦,一時性起,反了朝歌,并不曾想到路途窵遠,盤費全無。今欲將黃將軍所留玉玦貨賣使用,又恐盤詰出來,反為不便。況逃災避禍,須要隱秀些方是。適纔臣想一法,必須分路各自潛行,方保萬全。望二位千歲詳察,非臣不能終始。」
殷郊曰:「將軍之言極當。但我兄弟幼小,不知去路,奈何!」
方弼曰:「這一條路往東魯,這一條路往南都,俱是大路,人煙湊集,可以長行。」
殷郊曰:「既然如此,二位將軍不知往何方去?何時再能重會也?」
方相曰:「臣此去,不管那鎮諸侯處暫且安身;俟殿下借兵進朝歌時,臣自來投拜麾下,以作前驅耳。」四人各各灑淚而別。
殷郊對殷洪曰:「兄弟,你投那一路去?」
殷洪曰:「但憑哥哥。」
殷郊曰:「我往東魯,你往南都。我見外翁,哭訴這場冤苦,舅爺必定調兵。我差官知會你,你或借數萬之師,齊伐朝歌,擒拿妲己,為母親報讎。此事不可忘了!」
殷洪垂淚點頭:「哥哥,從此一別,不知何日再會?」兄弟二人放聲大哭,執手難分。
殷洪上路,淚不能乾,悽悽慘慘,愁懷萬縷。況年紀幼小,身居宮闕,那曉的跋涉長途。行行且止,後絆前思,腹內又饑。平日深居宮中,思衣則綾錦,思食則珍饈,那裏會求乞於人!見一村舍人家,大小俱在那裏吃飯。
殿下走到跟前,便教:「拿飯與孤家用!」
眾人看見殿下身著紅衣,相貌非俗,忙起身曰:「請坐,有飯。」忙忙取飯放在桌上。
殷洪吃了,起身謝曰:「承飯有擾,不知何時還報你們。」
鄉人曰:「小哥那裏去?貴處?上姓?」
殷洪曰:「吾非別人,紂王之子殷洪是也。如今往南都見鄂崇禹。」
那些人聽是殿下,忙叩在地,口稱:「千歲!小民不知,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殿下曰:「此處可是往南都去的路?」
鄉民曰:「這是大路。」
殿下離了村莊,望前趲行,一日走不上二三十里。大抵殿下乃深宮嬌養,那裏會走路。此時來到前不巴村,後不把店,無處可歇,心下著慌。又行二三里,只見松陰密集,路道分明,見一座古廟。
殿下大喜,一逕奔至前面。見廟門一匾,上書〔軒轅廟〕。
殿下進廟,拜倒在地,言曰:「軒轅聖主,製度衣裳,禮樂冠冕,日中為市,乃上古之聖君也。殷洪乃成湯三十一代之孫,紂王之子。今父王無道,殺子誅妻,殷洪逃難,借聖帝廟宇安宿一夜,明日早行。望聖帝護祐!若得寸土安身,殷洪自當重修殿宇,再換金身。」
此時殿下一路行來,身體困倦,聖座下和衣睡倒。
殷郊望東魯大道一路行來,日色將暮,止走了四五十里。只見一府第,上書「太師府」。
殷郊曰:「此處乃是宦門,可以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殿下曰:「裏邊有人否?」問了一聲,見裏邊無人答應,殿下只得又進一層門。
只聽的裏面有人長歎,作詩曰:「幾年待罪掌絲綸,一片丹心豈白湮。輔弼有心知為國,堅持無地伺私人。孰知妖孽生宮室,致使黎民化鬼燐。可惜野臣心魏闕,乞靈無計叩楓宸。」
殿下聽畢裏面作詩,殷郊復問曰:「裏面有人麼?」
裏面聽有人聲,問曰:「是誰?」天色已晚,黑影之中,看得不甚分明。
殷郊曰:「我是過路投親,天色晚了,借府上一宿,明日早行。」
那裏面老者問曰:「你聲音好像朝歌人?」
殷郊答曰:「正是。」
老者問曰:「你在鄉,在城?」
殿下曰:「在城。」
老者曰:「你既在城,請住來問你一聲。」
殿下向前一看:「呀,原來是老丞相!」
商容見殷郊,下拜曰:「殿下何事到此?老臣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商容又曰:「殿下乃國之儲貳,豈有獨行至此,必國有不祥之兆。請殿下坐了,老臣聽說詳細。」
殷郊流淚,把紂王殺子誅妻事故細說一遍。
商容頓足大叫曰:「孰知昏君這等暴橫,絕滅人倫,三綱盡失!我老臣雖是身在林泉,心懷魏闕,豈知平地風波,生此異事,娘娘竟遭慘死,二位殿下流離塗炭。百官為何鉗口結舌,不犯顏極諫,致令朝政顛倒!殿下放心,待老臣同進朝歌,直諫天子,改弦易轍,以救禍亂。」即喚左右:「分付整治酒席,款待殿下,候明日修本。」
殷、雷二將領兵追趕二位殿下,雖有人馬三千,俱是老弱不堪的,一日止行三十里,不能遠走。行了三日,走上百裏遠近。
一日,來到三叉路口,雷開曰:「長兄,且把人馬安在此處,你領五十名精壯士卒,我領五十名精壯士卒,分頭追趕;你往東魯,我往南都。」
殷破敗曰:「不然,日同老弱之卒,行走不上二三十里,如何趕得上,終是誤事。」
雷開曰:「如長兄先趕著,回來也在此等我。若是我先趕著回來,也在此等兄。」
二人將些老弱軍卒屯劄在此,另各領年壯士卒五十名,分頭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