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伊哩布回兵獨龍口 巴德哩避雨夏家莊

  詞曰:
  財乃世祿牛馬,愚人何必弄懸。東繃西騙過眼前,那管十方血汗。
  口責焉能空享,前債終久要還。無功受祿寢不安,何如安分自便。
  勸善會總蔡文增照定玉昆前胸一甩五雲筒,玉昆抖起翅膀,想要逃走,焉想到那五雲筒一股青煙把翅膀燒著。老道一連又甩了兩三下,玉昆身上衣服全都燒著了,心中暗說「不好」,抖起翅膀往外就飛。那翅膀越呼扇,這火著的越旺,火借風吹,風借火勢,玉昆的衣服與翎毛全皆燒燬。往北飛過兩座山峰,心內覺著一發慌,身子往下一沉,投入大江之中,火可滅了,自己又不會水,隨著波浪往南順水流去。蔡文增派人各處搜查,怕還有奸細藏在內裡。亂了一夜,天色大亮,八路都會總吳恩升坐帥府大廳,蔡文增把昨夜晚上之事,細說了一遍。八路都會總一陣冷笑,說:「竟有這等膽大鼠輩,膽敢前來討死!師兄,從今以後,每夜多派人巡查。」
  正說話之際,忽然見下面跪倒一人,說:「教主爺,今有天文教主張宏雷坐大戰船由雲南府而來,離此有數里之遙,請都會總急速擺隊迎接。」吳恩吩咐手下人等,整齊隊伍。吳恩、蔡文增同張天福、張天祿、雲南二勇士小常萬楊平、老會總任山,一同各換了衣服,下了竹子山山寨,坐著戰船出了山口。早有靜江太歲張寶在此伺侯,一同吳恩列開隊伍,往正東觀看。只見正東來了一隻大戰船,上插一桿白八卦旗,上面有二十四個水手,有一百名兵丁,來到竹子山口。吳恩跪倒行禮,口稱:「弟子吳恩,迎接祖師爺!」蔡文增等俱各報名。那只大船進了竹子山山口,一直來至山根以下。早有屬下人等預備大轎,天文教主張宏雷從大戰船上下來。眾人睜睛一看,見這位教主爺頭上戴一頂杏黃緞子蓮花道巾冠,身穿鵝黃緞子八卦仙衣,足下水襪雲鞋﹔麵皮微紅,紅中透紫,兩道長眉,一雙朗目,鼻直口方,頷下一部銀髯根根見肉,真是仙風道骨,儀表非俗。坐大轎上了竹子山,但則見兩旁兵丁排隊伺侯。張宏雷到了帥府大廳下轎,立刻在正當中升了公位。吳恩、蔡文增二人給師伯叩頭。張宏雷吩咐起來,問吳恩:「近來軍需如何?」吳恩把失守峨嵋山,被擒絕恩嶺,「多虧仁和教主化地無形白練祖把我救回竹子山。現在仁和教主在雲南府昆明縣五華山上操演紙人紙馬,借天地之正氣,練一宗法寶,好破大清國的人馬。今天師伯前來,可有何高明主意?」張宏雷說:「後面給我一所潔淨的房屋,預備一百名童男、一百名童女,我山人練一宗法術,臨時自有妙用。」吳恩、蔡文增二人聽罷,說:「遵命預備。」張宏雷吩咐蔡文增急速派人至穿雲關,把聖手真人馬通調來,一同蔡文增挑選一萬人馬,帶著黃面閻羅張天福、白面閻羅張天祿,同聖手真人馬通,帶手下兵丁,坐戰船至上江口﹔把山中大事全托與靜江太歲張寶管理,查拿奸細,防守山寨。
  蔡文增帶著戰船到了上江口,與坐山雕羅文慶會合到一處。羅文慶說:「二位祖師爺來此甚好,穆將軍的戰船已在東江岸停紮,祖師爺須要小心。」蔡文增說:「我山人前來,正要捉拿大清營幾員戰將,方出我胸中之氣。」聖手真人馬通說:「師兄,我看這上江口北有一座小孤山,倒是紮營之所,防守這一座山口,斷不能讓他全軍大隊人馬過江。」蔡文增領人馬移在小孤山紮營,羅文慶把守這座江口。這一日打下戰表,要與穆將軍在大江之中開兵。
  且說穆將軍自派玉昆探大竹子山盜寶刀,未見回營,連日悶悶不樂。這一日,金刀帥鄧龍調來八十隻大戰船回營交令,穆將軍心中甚為喜悅,派王天寵、顧煥章統領五千人馬操演水隊﹔虯首龍楊永安、海底蛟楊永太二人恊同辦理。四個人領下令去。穆將軍又派浪裡飛行翻江太歲李英、混海泥鰍姜鴻二人為水軍前敵,就在江岸操演人馬。這一日,有伊哩布營中的差官前來稟見。穆將軍把他叫上來一瞧,是守備鄧喜。穆將軍問:「你來此何干?」雙喜給將軍請過安,說:「卑職奉我家大人之命,現在獨龍口張廣太乞救。只因天地會八卦教水軍都會總李天保、金棍將李天一,帶有數萬人馬,將獨龍口困的滴水不通。藤羅營都司徐景義陣亡,在獨龍口有十三莊連莊會團練鄉勇,俱被賊人殺敗。乞將軍早發救兵,解此危難,急請將軍早做準備。」穆將軍吩咐賞給鄧喜一桌酒席,在下面吃完了飯回來聽令。穆將軍發令箭,把麻長榮調來,替伊哩布守糧台,派鐵膽書生諸葛吉、鋼腸烈士歐陽善、玉面哪吒張玉峰、玉鬥、巴德哩、病二郎李慶龍六員大將,帶一萬官兵,同鄧喜至湖耳山提調參贊大巨伊哩布營中,差遣委用。鄧喜用完了飯,上來給將軍請安,謝過賞,同鋼腸烈士歐陽善等點齊了人馬,直奔湖耳山來。
  這一日,到了湖耳山伊欽差營中,把大隊紮好。六員將官同鄧喜進了大帳,參見伊大人。鄧喜把將軍的令箭呈上,回明瞭將軍之令。伊大人心中甚喜。過了幾日,麻長榮已到,伊欽差把一應公事交待清楚,帶著自己的親隨並六員戰將、一萬官兵,浩蕩蕩直奔獨龍口而來。一路之上撒下駁兒馬探子,前去哨探。
  這一日,正往前走,山口崎嶇,只聽迎面一聲炮響,旗幡招展,號帶飄揚,排開一隊人馬,俱都是頭戴三角白綾巾,雙插白鵝翎兒,身穿白號坎,懷中抱著一口斬馬刀。當中有一人,手使一條虎尾三節棍,見此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闊三停,細腰窄背﹔頭戴三角白綾巾,勒著金抹額,二龍鬥寶,身穿白綾箭袖袍,上繡三藍牡丹花,腰繫絲鸞帶,足下青緞薄底快靴﹔面如黑炭,兩道粗眉,一雙闊目,準頭豐滿,三山得配,海下無須,正在英雄少年,說:「伊哩布大隊少往前走,今有會總爺在此久候多時!」伊大人的大隊人馬正往前走,忽見前面賊人亮隊,吩咐:「列開旗門,三軍扎住隊伍。」伊大人派病二郎李慶龍出馬,把賊人拿住,問他哪裡來的賊兵。病二郎李慶龍答應,一催坐騎,來至兩軍陣前,說:「對面鼠輩通上名來!你是哪裡來的賊兵,膽敢抗衡天兵的去路?」對面那條黑漢說:「鼠輩問太爺,姓金,名叫四龍,綽號人稱黑面魔王。我兄弟花面魔王金四標,死在大清營戰將之手,我特來帶一隊人馬,替我兄弟報仇。我奉水軍都會總李天保之命,帶領三千大兵,特意在此埋伏,竟等候你等這支人馬。」病二郎李慶龍一聽此言,說:「原來你是叛逆金四龍,待我結果你的性命!」擺三尖兩刃刀,劈頭就剁。金四龍用手中虎尾三節棍往上相迎。兩個人戰了十數個回合,黑面魔王金四龍越殺越勇,精神百倍。巴德哩在隊內略陣觀敵,見金四龍甚是驍勇,伸手掏出一個鐵蓮子來,照定金四龍打去。這金四龍正與李慶龍動手,未能留神防備,這一鐵蓮子正打在前胸華蓋穴上,金四龍「哎呀」一聲,吸呼栽倒,被人救將起來,退回本隊。伊大人鞭梢一指,大隊衝將過去,兩軍混戰,只殺的賊人屍橫遍野,血染草紅,金四龍帶敗殘人馬往正東偏北敗下去。伊大人催大隊往下追趕,眼瞧賊人轉過山灣,蹤跡不見。
  伊大人擇吉地安營,立下子午營、將軍帳,用完了晚戰飯。伊大人派巴德哩查前營門,玉鬥守糧台,病二郎李慶龍巡牆子,查前後營。伊哩布自居中軍大帳。天有初鼓之時,伊大人正在燈下看書,就有兩名親隨人在旁伺候。忽見帳房門一開,從外面進來一人,手執明晃晃一把鋼刀,照定伊大人,分心就刺。只聽「噗哧」一聲,紅光崩冒,鮮血直流,賊人的死屍栽倒就地。伊大人見刺客拿刀紮來,自己打算不能逃生,忽見賊人「哎喲」一聲,躺於地上,後腦海中了一支袖箭,當時身死。伊大人問:「什麼人拿的賊?」外面並無人答應。大人叫:「來人!」早有巡查帳房玉面哪吒張玉峰聽見大人呼喚,連忙帶手下二十名兵丁至中軍大帳參見大人,見地下躺著一人,連忙過去給大人請安,道受驚,問:「刺客是被何人拿住的?」伊大人說:「本部院正在燈下看書,忽見進來一人,乃是刺客,手執鋼刀,正要刺殺本院,玉峰親身到外面各處巡查,並不見有動靜。回至大帳見了大人,說:「可惜刺客已死,不知他是被何人所差。」伊大人吩咐:「交營務處,把他梟首級號令。派人各處哨探哪裡有賊。」天色大亮,見兩個駁兒馬探子報道:「前面盡是莊村,並無賊人紮營之所。」伊大人升坐中軍大帳,傳齊了一干諸戰將,把昨晚上捉刺客之事向諸將說了一遍。諸將一齊請罪,說:「皆是末將失於防範,大帥遭險。」伊大人說:「並不是你等失於防範,天地會八卦教賊人詭計多端。我想此處臨近村莊,必有賊黨。今日本部院不走,馬德哩、玉鬥你二人在臨近的村莊訪查,回來稟我知道。」二人答應「得令」,轉身下了大帳,來到自己的帳房之內,換了一身便衣。弟兄二人出離了大清營,一直撲奔正北。
  走了大約有數里之遙,見前面有一莊村。二人進了這座山莊,一看街道整齊,樹木森森,裡面是南北的大街,東西的房子。見路東有一座小酒鋪,在高坡上,上邊有兩株垂楊柳,楊柳樹底下放著兩張桌子,上面東廂房三間,坐東向西的門,乃是土牆,抹白灰,上面寫著黑字,字號是「醉仙居」。巴德哩同玉鬥上了東坡,坐在樹底下板凳上,叫酒家給拿過兩壺酒來。酒保過來,手內托著兩盤酒菜,提著兩壺酒,過來說:「二位爺才來?要幾壺酒?」巴德哩睜眼一看,此人年有三旬以外,身穿月白布褲褂,足下白襪青鞋,麵皮微黃,重眉毛,大眼睛,鼻直口方。巴德哩看罷,說:「放下這兩壺酒,我們哥倆喝著。」問:「伙計,你貴姓?」酒保說:「我姓田,排行在六,人都叫我笑話田六,皆因為我愛說愛笑的。二位大爺貴姓?」巴德哩說:「我這位兄弟姓玉,名叫玉鬥。我名叫巴德哩。你們這村莊叫什麼地名兒?」田六說:「我們這村莊叫夏家莊。這裡有五六百戶人家,都是姓夏。你們二位做什麼生理髮財?」巴德哩說:「我們在四川成都府做買賣。想要回家,皆因年荒歲亂,各處刀兵四起,竟鬧天地會八卦教,實在是厲害,我們在道路之上聽見說獨龍口又反了。」田六一聽此言,連忙擺手,說:「二位爺少說吧。你們二位幸虧來到我這酒鋪,要到別處去,必有性命之懮。」巴德哩問:「是怎麼一段情節?」笑話田六連連搖頭,說:「二位爺喝完了酒,趕緊趕路,總是少說話為是,不必往下多問。」巴德哩想:「他這話裡有因由。」說:「田掌櫃的,有句俗話說:『說話不明,如同鈍劍殺人。』到底是怎麼一段情由,你是細細的說明。」田六不慌不忙說出幾句話來,嚇的二位英雄呆呆一陣發楞。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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