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空空觀群雄逢隱士 雙寶鎮豪傑探賊人

  詩曰:
  古友尊三益,今人重萬金。
  乾坤無管鮑,何處是知心?
  白少將軍等在隱善莊於占鼇家中吃酒,忽聽號炮驚天,有家人來報:「莊北有一支人馬,打著小竹子山的旗號,撲奔正東而來,乃是坐山雕羅文慶。」於占鼇一擺手,吩咐:「把莊兵調齊,如賊兵到來,稟我知道。」手下家人下去。大家在這裡開懷暢飲,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罷盞。家人撤去杯盤,留兩個人看守吳恩,餘下俱都安歇睡覺。一夜晚景無話。
  次日天明,老莊主於占鼇派家人到莊東各路探聽有賊兵沒有,家人下去。於占鼇來至客廳,見眾位差官老爺們也都起來了。顧煥章、馬成龍等就要告辭,於占鼇說:」侯爺與馬大人暫且不要忙,我方才派家人到江口各處打聽,怕是坐山雕羅文慶沿途之上埋伏下人馬。」倭侯爺一聽此言,心中甚喜,知道於占鼇是一位久經大敵的英雄,大家在這裡等候聽信。早飯已畢,只見家人於榮、於華兩個人進來稟報說:「奴才奉莊主爺之命,到前途探聽賊兵的消息。坐山雕羅文慶在小路之上埋伏下人馬、乾柴、硫黃、燄硝,等你大家走到那裡,放火把你等燒死。大路之上有他的大隊,你等繞路奔下江口過江,多走四五十里地過江。」馬成龍等說:「好,我們還不能久待,我們這就起身。」於占鼇說:「我們給你預備一輛車。」馬成龍說:「不用,叫我們這位高大兄弟背著他吧。」
  十位英雄各帶兵刃,由隱善莊起身,一直往東南,爬山越嶺,走了約在數里之遙,見前面有一帶高山。眾人順著這道大山上了山坡,過了這一道大山,才是下江口哪。眾人步山坡,踏山嶺,往上行走。但則見這一座高山甚是險峻。怎見得?有贊為證:沖天占地,轉日生雲。沖天處,尖峰直直﹔占地處,遠脈迢迢。轉日的乃嶺頭鬆鬱鬱,生雲的乃崖下石嶙嶙。鬆鬱鬱四時八節常青,石嶙嶙萬年千載不改。林內每聽夜猿啼,岸下常見妖蟒過。山禽聲咽咽,走獸吼呼呼。山獐山鹿成群作對鬆鬆走,山鴨山鶴大陣攢群密密飛。山桃山果觀不盡,山花山草應時新。雖然危險不能行,卻是遊人來往處。
  眾人走至山頂之上,見正北有一座廟,一層殿,東西各有配房。山門關閉,上有一塊匾,三個大字是「空空觀」。眾人走的口乾舌燥,想要找杯水吃。顧煥章說:「你們在這裡少待,待吾前去叩門。」顧煥章叩了兩下門,聽裡面一聲「無量佛」,說:「善哉!善哉!」有人作歌。顧煥章用耳一細聽,裡面歌曰:玉殿瓊樓,金鎖銀鉤,總不如山谷清幽。蒲團紙帳,瓦缽瓷甌,西山作伴,雲月為儔。高官駿馬,永無追求。我也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萬事俱休,名利都勾。樂清閒,樂自在,樂悠悠。歌罷,出來一人把山門一開。顧煥章一瞧,出來一個老道。見老道年到古稀,頭戴如意道巾,身穿一件舊道袍,足下白襪青鞋,腰繫水火絲縧﹔麵皮微黃,黃中透亮,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豐滿,四方口,花白鬍鬚根根見肉。顧煥章看罷,連忙行禮,說:「唔呀!道兄請了。吾們乃是山下隱善莊來的,走的口乾舌燥,望求道爺方便方便,賜給我們點水喝。」老道上下瞧了顧煥章兩眼,說:「你們幾位請到廟內鶴軒吃茶。」顧煥章叫眾人進了廟內,在西邊鶴軒落座,把吳恩放在旁邊。老道吩咐小童兒看茶。小童兒有十四五歲,長的機巧伶俐,烹過一壺茶來,給大眾斟上。顧煥章問:「仙長尊姓大名?在此貴觀仙山,你參修了有多少年?」老道說:「山人乃無名氏,自號貪夢道人。自古道:『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萬慮皆空。終日在廟中參修,也不知度過多少春秋了。尊駕是何人?」顧煥章說:「吾名顧從善,乃聾啞仙師的門人。」那老道人一聽,點點頭說:「你們眾人全是前程萬里之人,當下氣色不甚通便,須要小心謹慎。」顧煥章知道這老道乃清修之人,問:「仙長爺,看我等眾人後來休咎如何?」貪夢道人哈哈大笑,說:「荒山野叟,焉敢妄談是非!眾位吃完茶請吧!」顧煥章等大家告辭,出離了空空觀,順山坡下了這座大山,來至下江口。
  天色已晚,一輪紅日已將西沉。下江口這裡有個鎮店,東西的大街,路北裡有幾座客店。馬夢太到江口看了一看,今日不能過江,非明日一早不可,只可在街上打了一個客店。路北是三義老店,眾人進店,占了北上房五間。小伙計送上洗臉水來。眾人問小伙計:「這裡過江到祁河寺有多遠?」小二說:「離此七十五里之遙。」馬夢太要了酒飯,正在擺酒,忽聽外面有人打門。小二出來,見有一位拉馬的,頭戴青泥得勝盔,身穿箭袖袍,對襯巴圖魯坎,薄底靴子,肋下佩一口綠鲨魚皮鞘太平刀﹔年有三十以外,淡黃臉面,兩道重眉,一雙大眼,鼻直口方,說:「小二,你把上房給我們打掃乾淨了。大清營瘦馬老大人奉令探賊,打你們這座店裡的公館。」小二說:「我們這住著好幾位大清營的差官老爺。」那拉馬的說:「既然如是,我們打東邊的那座店吧。」馬夢太聽見外面說話,心中說:「喲,又來了一個瘦馬大人。」方要趕出去瞧瞧,那拉馬的已在東隔壁打了店了。馬夢太心中說:「等到夜內我瞧瞧去,到底是何人冒充我的名姓?」想罷,回到上房,對眾人說方才之事。顧煥章說:「老兄弟,不要管他閒事,明日僱船解吳恩到大清營要緊。」馬夢太點頭答應,說:「今日咱們分前後夜值宿。」王天寵、顧煥章說:「我們兩人值前夜。」鎮八方小陳平侯文、樂九州賽存孝侯武說:「我二人幫著你們二人守前夜。」高杰、白勝祖說:「我們兩個人的後夜。」墨金剛白桂太、混海泥鰍姜鴻說:「我們兩個人幫著你們守後夜。」馬成龍一聽,心中喜悅:「我與馬老兄弟,我們二人替你們睡覺。」眾人說:「也好,你們二人歇著去吧!」
  馬成龍、馬夢太到東裡間屋中,兩個人斜身躺在上。馬夢太總是睡不著,心中想著到東邊店內瞧一瞧,那假馬夢太倒是何人。想罷,慢慢起來,帶上短把刀、避血桷,出離北上房,躥上房去。到東邊店內一瞧,這店中是北房五間,東西各有配房。見北上房燈光閃爍,懸燈結彩,出入俱都是差官戈什的樣式。馬夢太到了後窗戶,用舌尖舔破紙窗,往裡面一瞧,但則見窗戶裡頭靠北牆一張八仙桌,東邊椅兒上坐定一人,身高八尺向外,頭上戴青泥得勝盔,四品頂戴花翎,身穿藍寧綢繡團龍箭袖袍,腰繫涼絲帶,著全分的活計。看他相貌,麵皮微黃,黃中透白,兩道重眉,一雙闊目,看年歲有三十以外。這人很透精神。馬夢太心中一動,看此人舉止不俗,兩旁站著有四個戈什哈,大都是年力精壯之人,聽見屋裡他那裡說話:「方才你們那裡打店,他說那裡住著差官,你們沒問他姓什麼?」那個人說:「我們並未問他等姓什麼。」正在說話之際,忽見打外面進來一個手下人:「回稟大人得知,外面有你兩個師兄:一位姓洪,一位姓馬,乃是河南衛輝府回回峪的人,要上大營前去拜望你老人家,路遇特來拜訪。」只聽那假馬夢太說:「去把吳壽、宋生兩人叫來。」這人轉身下去。
  不多時,叫上兩個人來,年有二十多歲,是家人打扮,長的倒很伶俐。
  一個白臉膛,一個黃臉膛。白臉膛的叫吳壽,黃臉膛的叫宋生。來至這裡,給假馬夢太行禮,說:「主人呼喚,有什麼事情?」那人說:「你們兩個人到外面看看,來這兩個人,姓洪的、姓馬的,說與我師兄弟,盤問盤問他是打哪裡來的?倘若是蒙事,當時把他們拿住。」吳壽、宋生答應出來,到了店外說:「哪位找我們大人?」只見打那邊過來兩個人,說:「我。」吳壽睜睛一看,這位答話的年有四十以外,身穿青洋縐一件大衫,足下青緞子三鑲抓地虎靴子,手內拿著一個小包裹﹔面如重棗,兩道粗眉,一雙大眼,準頭豐隆,四方口,沿口的黑鬍鬚。下邊站著那位是紫臉膛,環眉大眼﹔身穿藍縐綢一件大衫,足下青緞快靴,年有三十五六的年歲,過來說:「你們兩個人是瘦馬大人的家人哪?」吳壽、宋生說:「是,不錯。你們二人是我們大人的師兄弟,可見過我們大人的面沒有?」那面如重棗人說:「沒見過。我姓洪,叫洪永太。」用手一指,說:「那白淨麵皮的,那是師弟,叫馬清太。你回稟你家大人去,我們二人奉師命,特意前來瞧他來了。」吳壽、宋生說:「你二人在此少待,我就去回稟我們家主人。」
  吳壽、宋生回進裡面,把此事回稟了。假馬夢太他一聽此言,心中一動,心中說:「我本是假充瘦馬馬夢太,要探大清營的消息。他二人今天前來,要與我一盤問,豈不把我的機關洩露?不免我把這兩個人誆進來,把他們兩個人拿住,解送到大竹子山前去報功。」主意已定,告訴吳壽、宋生說:「請!」不多時,把洪永太、馬清太請至上房。一見馬夢太,這二人心中一楞。洪永太聽見他師傅老篩海回教正說過馬夢太他這個人的長相,為人極其瘦弱,今見此人五官相貌,與他師父說的大差,天地相隔。洪永太說:「馬老大人在上,洪永太有禮。」假馬夢太連忙站起來,說:「師兄駕到,小弟未曾遠迎,甚是不恭,望求兄長恕罪!」洪永太說:「哪裡話來。」假馬夢太與二人見過了禮,吩咐:「吳壽、宋生,傳外面擺酒。」洪永太說:「賢弟且慢。這店中的東西,我們兩人也吃不的,我們兩個人已然吃過晚飯了。」假馬夢太正在說話之際,忽聽院內一聲喊嚷說:「好賊人!膽敢冒充馬老太爺的名姓!」把屋中假馬夢太嚇得呆呆的一陣發楞。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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