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二龍哨探西海岸 王爺兵伐湘江口
詩曰:
江南好風景,醉眼認依稀。
銜尾水鳧小,潑鱗霜鱖肥。
遠波停客思,疏影淡征衣。
回首苕溪夢,何時隱釣磯?
馬成龍在船上一瞧,一片水花兒滾滾,自己又害怕,見王天寵換好了水衣水靠,頭戴分水魚皮帽,日月蓮子箍,油綢子窄袖兒短汗褂,油綢子底衣,水襪子帶底兒。只見他把三節鉤鐮槍擱在旁邊,那王天寵叫水手開船,拿出來了一壇酒,與成龍喝著酒,有幾碟涼菜。只見那水手撤跳板,蕩槳搖橹曳風篷,飄蕩蕩直奔那大江當中,望西海岸進發。
王勇喝著酒說:「馬大哥,咱們哥兩個,我今天有一件事,要領教哥哥。在營內當著好些個人,我也不敢說,今天我故意叫你同我探賊,你瞧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你也別推辭,千萬你要傳授傳授我。我聽我山寨內有一個白面閻羅張大虎,他說過你在黃河岸野茶館裡練過『棗核拳』。他說你這拳腳有三十六路招兒,一招分十手,你練練,我學學,咱們哥倆今天開開心。」山東馬一聽,說:「你這是罵人哪!我哪裡會什麼『棗核兒拳』,我是與他鬧著玩來的,不知他如何告訴你,我實在不會,你不必如此了。」王天寵說:「那可不成,你這個人要不會能耐,如何成得了這樣大的名。天地會聞你之名喪膽,望影心驚,你這個人真厲害!你不練不教給我,我就打你,打急了之時,你就動手了。要不然,你也不肯動手,善於教給我。」說罷,揮拳就打,照著成龍臉上就打一掌。成龍說:「你別鬧了。」王天寵又是一掌,正打在成龍的脊背之上,一連七八掌,把山東馬打急了,成龍說:「你這混帳東西,是期負我!」一伸手把那大環金絲寶刀拉出來,說:「王天寵,你是期負我,我必不能與你善罷甘休!」說罷,掄刀就剁。王天寵望江內就跳,馬成龍說:「不好,他要尋死,快救人!」只見王天寵從水內出來說:「你別急了,我不跟你鬧了。」跳上船來,給成龍賠罪。二人正說話之際,成龍一瞧水面之上直冒水泡兒。成龍說:「那是什麼緣故?」王天寵說:「那是元魚,我常下去捉拿那個東西。」
正說之際,只見前面水裡頭水花兒直轉。王天寵說:「不好,裡邊有水賊,我下去瞧瞧,他是怎麼個緣故。」手提三節鉤鐮槍,跳入水內一瞧,從正西有一百多名水手,為首有一個水賊率領,懷抱加鋼蛾眉刺兩把。王天寵在水內能睜睛識物,瞧見那邊賊人,他就一擰鉤鐮槍,照著那為首的賊人分心就刺。那水寇一擺蛾眉刺,望旁邊一閃身,把他身背後的一個水卒刺死。那賊人的兵刃也來刺王天寵,二人在水內一往一來,正動手之際,那水寇一鑽身,望水上一鑽,用蛾眉刺貫頂就刺。
書中交待,在水內動手,會使刀的也是照著人刺去,要想掄刀剁那是不成,水力甚大。閒言少敘。王天寵與那水寇行上就下,也有露出腦袋的時會,二人在水上動手,也有在水底下的時會。馬成龍一瞧,說:「好傢伙,了不得了!我得幫個忙兒。」自己腰內永遠帶著一個咂壺兒,他想要拿那咂壺兒,照著水寇的腦袋就打。旁邊有水手說:「別打,別打!打了賊可以,打了我家主人,那還了得!」山東馬說:「你別管我!」瞧著賊人就是一咂壺兒。只見那邊賊人從水內鑽出頭來,成龍要打,又下去了,王勇又上來了。成龍等夠多時,只見賊人又從水內望上一鑽,山東馬說:「好傢伙!」賊人一回頭,被成龍一咂壺兒,正打在面門,被王天寵拿住,扔上船來。天寵又下去,照著那些個水卒一槍一個,紮死不少。也有逃走的,也有死於水內的。
王天寵上船,見山東馬正審問那個水賊。原來這個賊人就是當年在黃河掛印逃走的水路道台任永杰。山東馬認的,他是個八卦教,與被殺的盧定河,他們都是一黨。馬成龍問他說:「任永杰,你帶著那些個賊人是從何處至此?說實話!」任永杰說:「你不必多問,我是當年不願意作官,在這海內打魚為生。方才我正在那水裡捉魚,他過去與我動手,我認他是一個水賊,不知馬大人在此。你我原是故人,不可這樣,快把我放開。」成龍說:「把你放開?你別裝著玩了!我早知道你是一個天地會八卦教。你快說,吳恩帶多少賊兵,你是帶多少人,前來出探?你說實話吧!」任永杰說:「我不知道什麼叫天地會,我一概不知。」山東馬說:「來人!你們帶著刀,把這個混帳東西給我一刀一刀的片他的肉,不准過五錢重﹔如過五錢重,我必要把你等照樣兒用刀片下來。」大家用刀把任永杰給剁死了,山東馬也沒問出口供,說:「把他的死屍扔在水內,喂王八就是。」王勇說:「不必問,咱們走吧。」吩咐開船。成龍在船上抬頭望,前山坡之上起來了一縷青煙,直透九霄。馬成龍說:「那邊是什麼緣故?」王勇說:「那邊那座山是有住戶人家,必然是有磁窯燒窯哪。」
這一隻小船過了幾座山口,頭一天連夜望下走,次日天明到了西海岸。
只聽一聲炮響,旗幡招展,號帶飄揚。正西上有無數的賊兵,旗按八卦,當中有白八卦旗一桿,左右俱是馬隊,當中俱是步隊。有一乘四輪車,是硃砂油漆的,當中坐著一個老道,頭戴八寶魚尾白綾冠,鬢插白鵝翎兒,身穿淡黃色道袍,白綾襪,青緞厚底雲履﹔背後插陰陽八卦幡,手中擎太阿劍﹔面如白玉,海下一部銀髯。前邊有五六個道童,手執金鎖提爐,兩旁站著有四十八員偏將。眾會總一個個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賊隊之內,淨大旗真有一百多桿,飄搖搖的亂擺,有五色的大旗。
王天寵看罷,與成龍說道:「咱們哥兩個通個名姓。」成龍說:「我先通名。」自己高聲說道:「小輩會匪聽真,我是山東登州府文登縣馬家莊的人氏,姓馬,雙名成龍,人稱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便是。奉王爺之命,特意前來探賊。」王天寵也自通名姓。吳恩一聽,說:「我山人在此處,聽有敗殘人回報我知道,說你在泥金崗帶兵把守。我瞧你是一個英雄,為何不知時務?早早歸降山人,作一個開疆展土的功臣,裂土分茅的大將,免遭殺身之害。王天寵,你誆騙我一百萬銀子,我不與你一般見識,你今天早歸降,免得山人動手。」那邊有一個人說:「祖師爺,用陰陽八卦幡,把他們打死就是了。」吳恩一回手,把背插的那一面陰陽八卦幡,用手一晃,一溜青煙直奔王天寵這只船而來。王天寵跳下水內去了。馬成龍說:「不好」,「哎喲」一聲,「噗咚」栽倒了船上。水手把船望回攏,蕩槳搖橹曳風篷。王天寵也自水內鑽出來了,跳上船來一瞧,馬成龍躺在船上直嚷:「好傢伙,好傢伙,了不得啦,要了我的命啦!」王天寵說:「馬大哥,你不必裝死了,起來吧。」馬成龍起來,自己發怔了多時,與王天寵二人說了些個閒話,吩咐回去吧。原來吳恩那一八卦幡未打著成龍,船一晃蕩,成龍嚇得栽倒。船望回走,到了白龍灘見王爺,回說明瞭拿任永杰之故,又把賊人的大隊兵威回了一遍。王爺甚佩服王天寵,說:「王義士,本爵如回都之時,必要在天子的駕前保薦義士,你名垂千古。」王天寵說:「王爺,你不必如此。民子並不為名利,請王爺你急速帶大兵發西海岸,拿獲妖道吳恩。」王爺傳令:「明天備辦戰船,兵發西海岸!」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眾人乘坐戰船,順大江直奔獨龍關進發。山東馬與馬夢太二人在一隻船上,二人喝酒。馬成龍一陣兩眼發直,伸手把大環金絲寶刀抽出來,照著馬夢太就是一刀。夢太連忙躲開,躥出船艙,說:「你瘋了!咱們哥倆是拜兄弟,你為何望我拚命?」見山東馬把眼睛一瞪,一陣的冷笑,說:「好個妖道吳恩,我今天把你結果性命!」夢太一瞧,說:「你是真瘋了吧?」見馬成龍一陣的傻笑,打罵夢太,就說妖道。夢太派人去請倭侯爺去。少時,侯爺來到此處,先把馬成龍刀給奪過來,又叫人把他按倒,又給他診診脈,說:「老兄弟,他是得的驚嚇傷寒,須得吃兩服藥,發散發散就好了。夢太,你要好好的看著他,我稟王爺得知。」侯爺轉身回稟王爺去了。夢太看著成龍。
這一天,到了西海岸,見此處並無一個賊人,就是剩了一座空營。王爺棄舟登岸,派探馬探賊,自己怕有地雷,是賊人安營之處,俱皆派人刨挖。進獨龍關城,見街上冷冷清清,人煙稀少,就派張廣太署理獨龍關的總兵,留五百兵在此,叫馬成龍就在此處養病。王爺吩咐已畢。只見流星探馬前來稟報說:「賊竄湖北湘江口。」王爺吩咐進兵。
王爺去後,張廣太在總鎮衙門居住,把馬成龍就在書房之內養病,一天比一天重。王爺走後,張廣太給他請人開個方兒,吃了兩三劑藥,又派了兩個人給他伺候茶水,自己每天下教場演兵。那本營的守備姓蘭,名叫秀亭,千總周玉山,把總謝得安,三人俱是行伍出身。那蘭秀亭是家傳的槍法,本領高強。張廣太甚為愛惜他,要與他學練槍法。蘭秀亭也願意教給他,二人常在一處練。
張廣太到這裡之時,是九月間。過了兩個多月,廣太見成龍好了,又反覆了好幾次。到了臘月間,成龍也好了。臘盡春來,時逢春王正月。成龍雖好了,還不敢給他硬頭東西吃,每天給他一碗小米熬飯,叫他喝粥,成龍本是貪食,吃了就餓,餓了就吃。他叫伺候他的人給他拿好吃的,伺候他的人奉了張廣太之命,不准給他別的吃。那成龍問說:「外邊廚房在哪裡?你去快給我拿點吃的去。」那伺候的出去就不回來了。成龍等急了,自己扶了一根棍兒,到了外邊,他會聞味,找到東院。廚房裡頭刀勺亂響,原來是廣太他今天請蘭秀亭吃春餅,預備好些個菜,先做得了好些個薄餅。成龍扶著拐杖,望裡邊進去,一瞧那邊有好些個菜,把餅拿過來,連那邊鹹肉絲、炒黃芽韭,各樣的蔬菜﹔他把餅一連五張放在桌上,把菜倒上一卷,拿過來兩三棵大蔥,用手扯碎,也卷在餅內﹔自己又拿過來一條新連兒繩,把那餅用繩捆上,底下自己拿起就吃。一旁的廚子瞧著,也不敢言語了,跑到花廳上找張三大人。
此時廣太尚未回來,今日操兵操完之時,在衙門內點名放銀兩。廚子正找大人,聽得外面有人報:「三大人回衙,在二堂點名。」正說之際,見廣太進裡來換衣服,廚子把那話稟明白了。廣太進東院內,見成龍正吃得高興,過去給手內把那餅奪過來,說:「馬大哥,不是小弟不給你吃,怕反覆了病。你須得慢慢的養著,身體強健之時再吃也不晚。」山東馬說:「三弟,我是真餓了,才吃二十多菜餅。」廣太扶著他到了外邊書房之內,他此時又覺得頭眩眼暈,渾身發冷,躺在
上,病又反覆了,廣太甚著急。只見外邊差官進來說:「回稟大人,探得離獨龍口四十里之遙,有五萬天地會,殺奔西海岸而來,請大人急速調兵防守。」不知張廣太該當如何退敵,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