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眾英雄大戰蕭可龍 王天寵金鏢定蘇州
詩曰:
秋潮卷堞畫旗開,鐵騎銀髯上戰台。
諸葛有謀偏不用,子山作賦但名哀。
胸中愁憤向誰吐,眼底干城幾輩才。
海國蒼生焦爛後,隔江猶望謝安來。
成龍正在大帳議論軍情,探子來報說:「急先鋒蕭可龍由福建鹿耳門進兵,圖搶十海島,所過州縣,勢如破竹。近日與安天壽合兵在白龍灘,今天調齊三路馬步軍隊,殺奔泥金崗而來。」成龍吩咐:「再探!」探馬下去,廣太上了大帳,見成龍行禮,說:「大帥在上,我前天奉命哨探白龍灘,安天壽與蕭可龍合兵一處,賊勢浩大,元帥須善防之。還有卑職路過青龍山,有本處的團練鄉勇八百名,有兩個團頭,一名謝祿,一名韓虎,願舉義兵幫助大帥退賊。他二人現在營門外等候大帥軍令,八百練勇紮在正東不遠。」山東馬一瞧張廣太回來,心中認著他沒探賊去,今天一聽回稟,才知道他實在是去了,連忙吩咐軍政司:「記張廣太大功一次。」又傳令出,將謝祿、韓虎傳進來。手下武軍官出營門,一瞧謝祿、韓虎,說:「大帥傳你二人進去。」二人隨令進營門,一瞧那一種威嚴,甚是可怕。正當中坐定馬成龍,面如紫玉,掃帚眉,大環眼﹔頭戴青泥得勝盔,大花翎,二品頂戴。左邊是陸營的總鎮王緒祖,右邊是權營義長總理營務處下江總鎮飛天豹呂慶,兩旁站定有參、副、游、都、守、千、把、外委、兵,左右五百親兵隊,俱都是懷中抱著披刀。這一班武官,有花翎的花翎亂擺,無花翎的插尾搖搖,官兵都是號衣戰裙。謝祿、韓虎二人雖則佔山為寇,總未見過這軍的威嚴。兩旁刀斧手、旗牌官,真是令下山搖動,帳上鬼神驚。兩個人跪倒在地,謝祿不敢說話。韓虎楞頭楞腦似的卻敢說舌,說:「大帥,我叫韓虎,他叫謝祿。我們兩個是青龍山的大大王、二大王,帶著八百嘍兵前來歸降。」
馬成龍一聽,不像官話,見韓虎一臉的野性,「這得先給他一個下馬威!」想罷,把虎掌一拍,說:「好一個膽大的山寇,分明是與賊同伙前來臥底。左右刀斧手,將這兩個山寇給我
好,推出營門外梟首級,前來見我!」左右一聲答應,將二人
好,推出大帳去了。張廣太過來說:「刀下留人!」說:「大帥不可,這兩個人說話有些魯莽,求大帥念其山野無知之人,不必望他一般見識,看在職員身上。」成龍說:「這有令箭一支,把他二人給我帶進帳來。」
廣太出了帳,到了營門以外,只見韓虎望謝祿二人說話。韓虎說:「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這必是那張廣太那小輩出的主意,把咱們兩人誆到這裡來,給殺了。好哇,死後也饒不了他,做了鬼把他也捉了去!」正說之間,廣太來到二人面前,說:「二人不必多疑,我特意前來救你二人。」吩咐把他二人
給鬆開。廣太說道:「方才是你把話說錯了。你別說你是青龍山的大王,你就說你在那裡住家﹔手下帶的別說的嘍兵,你說是團練鄉勇。走吧,跟我回去,照著我這樣說話。」廣太帶二人轉回大帳。韓虎說:「謝過元帥不斬之恩。方才我說錯了,別說是青龍山的山大王,就說是在那裡住家﹔我手下帶的人,別說是嘍兵,就說是團練鄉勇。」成龍說:「把你二人的隊伍調齊,在泥金崗外,不必換旗幟。少時有一場凶殺惡戰。」方才吩咐已畢,只見探馬又來報道:「賊離此有三十里之遙。」成龍調左營張廣太帶五百馬隊居左,右營王緒祖帶五百馬隊居右,自統中軍二千馬隊,派飛天豹呂慶護理糧台底營。
成龍帶大隊出泥金崗南口以外,一瞧謝祿、韓虎那八百飛虎兵,看此精銳,俱在當年。兩桿門旗是「青龍山」,謝祿在步下使的是雙刀,韓虎使的是金背刀﹔一個黃臉膛,一個藍臉膛,成龍甚喜。只見正南塵沙蕩揚,土雨翻飛,殺氣騰騰,遮住日色的光華。成龍正觀看之際,只見從正南如旋風相似,來了五千馬隊。兩桿白門旗,分為左右,當中一桿白八卦旗,大纛以下有一匹青馬,馬上馱定一人。那為首的賊將跳下馬來,瞧他身高約有一丈,頭戴三角白綾巾,金抹額,鬢邊雙插白鵝翎,迎門茨菇葉,身穿寶藍緞子箭袖袍,紫戰裙腰繫英雄帶,足登白底快靴﹔面如晚霞,兩道紅眉毛,一雙大環眼,鼻樑高滿,四方口,海下一部黃焦焦的紅鬍鬚﹔腰中佩帶綠鲨魚鞘的太平刀,手中擎著一條渾鐵點鋼槍,人是英雄,馬是豪傑,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兩旁站著步下四員偏將,全是齊眉棍一條。再望賊的後隊一瞧,但見那塵沙蕩揚,遍地是賊。八卦旗分乾、坎、艮、震、巽、離、坤、兑,圍著帶兵的頭目,俱在八卦旗下,大約總有二百多個頭目,漫山遍野而來。成龍看罷,遂問:「那位大人先將賊人前驅拿住?」旁邊有副將王緒祖答應,催馬出離本隊,直撲賊人先鋒隊而去。
原來是安天壽兵退白龍灘,正待要想奇計暗取蘇州,遠探報道:「急先鋒蕭可龍大隊全軍至此。」安天壽派謝家五虎前去迎接,還有華家八彪將。急先鋒蕭可龍迎到子午營,他的大隊也紮在此處。兩軍合為一處,共有十六萬賊兵,水路的船又不少。這蕭可龍帶著二十四員賊將。俱都是能征慣戰的英雄。內中有一個軍師,姓馬,名通,人稱蓮花道。此人善曉妖術邪法,乃是八路督會總賽諸葛吳代光的徒弟,跟蕭可龍為兼軍都會總,一同蕭可龍來至安天壽的大寨。安天壽說:「蕭兵主,你我奉八路督會總的篆牌,定於八月中秋在江蘇省城會兵,與李天一大家共取蘇州。此處分兵三江兩廣,地面俱歸咱們天地會教中,不想一字並肩王、二督會總吳德機關洩露,自己逃向峨嵋山去了。福建會館有老龍神馬鳳山師,帶在會總任山共有十一家會總,在此處臥底。事到如今,俱皆死去、逃去,不知下落。我帶兵到之時,有馬成龍在泥金崗紮隊,我打了一個敗仗,我故兵退此處。事到如今,二弟至此,有什麼高明主意?」蕭可龍說:「安大哥不必多慮,小弟至此明天進兵,管保走馬得蘇州,不費吹灰之力。我有一員勇將,也在雲南八勇之內,此人姓楊,名芳,人稱雲南五勇士、鐵槍無敵大會總,現在帶前營先鋒隊,逢山開路,遇水成橋。明天我派他帶前部馬隊,我自居中軍,安會總你帶後隊,作為接應。兵分三路,踏平泥金崗,生擒馬成龍,活捉顧煥章,務要進取蘇州城!」說罷,大家喝酒,直吃到月上三竿,方才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派楊芳為先鋒,進兵泥金崗,率大隊賊軍進兵前敵,帶領的是飛虎隊鐵槍無敵大會總。一瞧泥金崗紮著一支官兵,左邊有五百馬隊,右邊有五百馬隊,當中倒有二千步隊,有一對門旗,上邊那一桿是「臨敵無懼」,下邊這一杯是「勇冠三軍」,當中一桿大作纛,旗下有帶兵的大帥。只見右邊隊內出來了一員武將,身背後有一桿白七星旗,白馬上騎著一位英雄,手擎著虎頭鏨金槍,一聲大罵說:「好一班的天地會八卦教的賊人!來,來,來!與我白面瘟神王緒祖較量幾合。你快通名姓!你是叫什麼名字?你家王大人槍下不死無名之鬼!」這說書的每逢對陣,必要各問名姓,這是為何哪?所為的是得勝前來報功,殺死是有名的賊將。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那賊將聞聽,說:「王緒祖,你不必逞英雄!我乃是雲南八勇士之內的英雄,我名楊芳,別號人稱雲南五勇士、鐵槍無敵大會總的便是。來!你與我戰三百合,才算你是一個英雄哪!」王緒祖說:「好大膽的教匪,焉敢這樣無禮!」擰手中槍,照定楊芳就刺。楊芳用手中槍就望上相迎。兩個人都是使槍,真稱起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二人戰夠多時,難分高低上下。殺的王緒祖怒起,說:「好一個小輩!」自己把家傳的那神槍的門路施展開了,照著楊芳面門一刺,楊芳急用槍相還。王緒祖把手中槍望後一抽,那賊人的槍就迎空了。王緒祖趁勢一槍,把楊芳刺於馬下。後邊有跟王大人的,過去把著級割下。那邊又過來了郝大龍,也被王副將結果性命。郝大虎與郝大彪、郝大豹,俱死在王大人的槍下。惱怒了那為首的急先鋒,他一擺倭瓜紫金錘,一催座下黑麒麟,大嚷一聲說:「王緒祖,休要逞能!來,來,會總爺與你分個上下!」照著王大人催馬殺來。
王緒祖抬頭一看,但則見那員賊將甚是雄壯:頭上戴三岔白綾冠,二龍鬥寶,金抹額,鬢插白鵝翎兒,身穿紫緞子箭袖袍,藍戰裙,大紅綢子中衣,青緞子快靴﹔面如青泥,兩道重眉,一雙大環眼,方面大耳,海下微有鬍鬚,是連鬢絡腮,露出兩鬍子茬兒來。坐騎的那一匹黑麒麟,真是:走陣急,躥崖快,躥山跳澗如平邁﹔好似鐵腳黑麒麟,日行千里的烏蟹寨。
王緒祖看罷,心中說:「細看此人,倒是一團的威風,我與他要是動手,必須小心才是。」看罷,說:「賊人通名!」那邊一聽,說:「你要問我,我乃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寶靈觀八路督會總殿前官拜威勇侯、平北大將軍,總領福建、廣西馬步軍隊督會總、急先鋒蕭可龍。你是何人?要知時達務,理應知順天者昌,逆天者亡,早歸降我們,免遭塗炭之苦!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你大清自入關以來,不思收攬英雄,權臣用事,常有含冤的英雄受那勢利不人之氣。我家八路督會總自起義以來,得了天書三卷,所謂應天順人。我瞧你這江蘇地面,官兵不過幾千之眾,戰將也沒有什麼出類拔萃之人,何不早早的歸降,以圖上進之道!」王緒祖一聽,說:「你這一個無知的匹夫!我乃是堂堂正正奇男子,受大清國的皇恩,焉能像你這些個無知的匪賊,不知三綱、四大、五常、天地君親師的賊人!來,待我先殺你這匹夫!」擰槍就刺。只見那蕭可龍把手中的錘望上一揚,分左右手分開,見槍奔面門而來,他用那錘望外一推,那王緒祖的槍幾乎撒手,馬望南一躥,在賊人的馬東邊望南走。蕭可龍用雙錘蓋頂一砸,王副將打算要躲也來不及了,腳一甩鐙,望馬前一跳。急先鋒的那兩柄錘正從他脊背上擦著砸在那匹坐騎的腰上,把那馬砸死,王副將敗回本隊。成龍又派呂傑出去,也帶傷敗回來。守備王善出去陣亡。書要簡短,一連敗清營九陣。
山東馬又派馬夢太出去。瘦馬正與那些個參、游、都、守在那裡吹哪,說:「這個賊,我出去就把他結果性命,不用費事。」方說到這裡,聽成龍那裡派他出去,自己拿短把刀到了陣前。那蕭可龍殺的性起,下了馬,自己擺著錘要戰。馬夢太還是與人家說了好些個貧話,掄刀就望下剁。急先鋒的錘望上一迎,把那夢太的短把刀磕飛。夢太回身要跑,被人家一腳踢在背後,扒在就地。蕭可龍過去用腳蹬著,把雙錘一舉望下就砸。不知夢太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