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韓寨主聞信訪胞妹 蕭可龍會兵搶蘇州

  詩曰:
  東馬南狐史具存,要將讕語遣朝昏。
  雌雄雞已祠秦闉,內外蛇還鬥鄭門。
  行處蜣螂仍化羽,夢中蝴蝶與招魂。
  空花幻影憑誰解,待向通人細討論。
  二寨主叫那個嘍兵開張廣太的膛,刀尖方要入前胸,後邊來了一支袖箭,正中那嘍兵的手腕子上,「撲哧」的一聲,是那支箭中在手上,鮮血直流,是那嘍兵的手流了血了,把那牛耳尖刀也扔了。二寨主回頭一看,見是大寨主,不由無名火起,說:「大哥,你屢次要救張廣太,是所因何故?」原來這位大寨主姓謝,名祿,別號人稱賽展雄,原籍是天津府滄州人氏,乃是大盜韓成公的門徒。自幼父母雙亡,從師學藝,練會了拳腳、棍棒。因為韓成公被害之後,他逃走外省,到了此處山口。這山名青龍山丹鳳嶺,有一個山賊,名叫金四虎,帶著有五百多嘍兵下山,打劫過往客官,正遇謝祿,二人一交手,金四虎被謝祿一鏢打死,過來了好幾個嘍兵頭目,說:「寨主已死,這位英雄本領甚好,就請為本山之主!」大家跪倒,請謝祿上山。謝爺也是沒有甚麼准住處,何妨暫在此山住下,耐等時來,再為打算。就上山查點倉庫軍裝、嘍兵的花名冊。在山寨三天,就傳下一支令,說:「頭一件,不准搶奪婦女﹔第二件,不准進近山的村莊,欺負人家。」每日傳授這些嘍兵練刀槍、棍棒,住了三年有餘。這一日,他二師弟韓虎找他來啦,接到山寨擺酒,二人提起昔年之事,問韓虎說:「你大哥韓龍與師妹韓紅玉現在哪裡?」韓虎歎了一口氣,說:「我大哥韓龍是那年在滄州河口,帶著些個綠林的英雄,在河口截搶一隻官船,那船上有一個人甚是勇猛,自通他姓張,行三,把我大哥殺死。我後來一訪問,那姓張的是武清縣西河務的人,名叫張廣太,跟的是上海道台哈紅阿。我要替我哥哥報仇雪恨,我找到上海,又聽說是他升往外省去了。我訪問妹妹紅玉,並不知下落。因此我在各處雲遊,一則尋找小妹的下落﹔二則找仇人,我要替兄長報仇雪恨。今天得遇兄台,也是三生有幸。」謝祿也把自己別後的事情說了一回,就留他在這青龍山為二寨主。
  今天是二人聽說是天地會反了,二人下山探聽探聽賊的糧台在於何處,他二人打算著要搶賊的糧草。二人分兩路哨探去了,正遇下雨,二寨主回到清見堡,遇見了張廣太,也是冤家對頭窄路相逢,他正要殺,謝祿也趕到,拿至山寨。謝祿實心要救張廣太,無奈他又不肯得罪師弟,故此躲在後面,聽見那李貴、鄒忠說:「咱哥兒倆不想今朝死在這裡。」李貴說:「二弟,你不必胡思,念你我與三弟今天被山賊所害,咱們這一點靈魂不散,給咱們弟媳托一個夢,他兩個人俱是全身的本事。胡氏弟媳,他兄長現任保定府恊台胡忠孝﹔那韓氏弟媳,他娘家是滄州人氏,他父親韓成公被殺,他還有兩個兄長,我常聽他對我說,一個叫金睛太歲韓龍,一個叫藍面天王韓虎。」這賽展雄一聽,說:「不好!」進了屋子,說:「你二人方才說的是些個什麼?再照樣說一回,我聽聽。」李貴知道這大寨主是一個好人,又把與鄒爺方才說的話說了一回。謝寨主問說:「你等果然知道韓紅玉是張廣太之妻嗎?」那李爺說:「一點不假。」謝祿說:「既然不假,何人為媒?何人給他們辦事?」李貴又把張廣太當年之事說了一回。謝祿轉身望外就走,方一到前廳,只見那個嘍兵在那裡用刀要刺張廣太的前胸。謝爺是急啦,說話也來不及,乃掏出一支鏢,照著那個嘍兵就是一袖箭,正中那個嘍兵的手上。二寨主衝衝大怒,說:「好一個謝祿!屢次攔阻於我,是所因何故?」
  過來就要與謝爺動手。謝祿說:「你不必著急,我有話與你說。咱們老人家就留下你兄弟二人,還有別人沒有?」韓虎說:「還有我那命苦的妹妹韓紅玉,不知他現在哪裡?」謝祿說:「就是張三大人之妻。」韓虎說:「你怎麼罵我呀?我妹妹焉能給他為妻!」謝祿說:「你不信,你去到江蘇水師營的恊台衙門就見著了。」韓虎說:「來人!給我鞴馬,天也黑了,我去那裡訪問訪問再說。可不准把張廣太給放了!」那被袖箭打的嘍兵也就過來說:「二寨主交給我看他,萬也走不了他!」
  韓虎上馬,下山奔副將衙門去。走了有一夜,天色大亮,到了副將衙門以外,見有兩個老門軍坐在那裡說閒話。那個年邁的門軍說:「老弟,你不知道,我今年六十二歲,在營內有三十多年,也沒有瞧著今年這樣亂。」韓虎過去說:「二位,這裡是副將衙門,裡面有一位夫人韓紅玉嗎?」那個老門軍一瞧他長的五短身材,藍臉膛﹔穿著一身青,拉著一匹馬,說話很楞。見他一問,這兩個人回頭一瞧姜玉來了,說:「你問那位吧。」韓虎一瞧姜玉,穿著青洋縐大衫,青緞靴子﹔淡黃臉膛,蛤蟆嘴,一臉酒糟刺。韓虎一瞧,說:「你知道這是張廣太的衙門?我問你,韓紅玉在這裡嗎?」姜玉一聽,氣往上衝,過去照著那個韓虎臉上就是一掌。韓虎也沒有防備,正打在鼻子上,鮮血流出來了。姜小爺罵道:「不要臉的東西!這還了得,滿嘴胡說的都是什麼話!」韓虎過來揮拳就要打,那兩個老門軍過來說:「朋友,且慢著,你問這話是因何而起?大清早晨的,你就這樣滿嘴裡胡說,提我們大人與夫人的名姓,你還講打哪?」韓虎說:「我來找我妹妹韓氏紅玉。」姜小爺一聽,說:「原來是韓大舅,我不知道,你別怪我。我進裡面去稟報一聲,叫裡邊我三嬸母也喜歡喜歡。你可別走,我進去回稟去。」
  姜玉進去,裡邊韓氏夫人與胡氏夫人方才梳妝完畢,正在那裡吃茶。見姜玉笑嘻嘻的說:「二位嬸母,我方才到外邊遇到親戚啦!我韓舅舅來在衙門外,他說話也有點粗魯,我們兩個還鬧起來了。後來有人勸開,我一問,方知道是韓舅舅到了。」韓氏又細問了一遍,說:「你快出去,有請!聽你說,許是你二舅來啦。」姜玉出來說:「韓二舅,裡邊有請!」韓虎跟著姜玉進去,到了裡邊,是上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從上房內,韓氏、胡氏二位夫人出來迎接,還有四五個老媽兒跟隨。韓紅玉一瞧二哥,自從家中分手,天南地北,音信不通。這韓虎他又是一個粗魯人,兄妹見面,痛哭一場。讓到屋內落座,老媽倒過茶來。
  韓紅玉說了自己分手的那些苦處,又問說:「二哥,你當年在哪裡哪?
  幹什麼為生?我那大哥他在哪裡哪?」韓虎「欸」了一聲,說:「我當時你別管我作什麼,大哥是被人家給殺了,我也不能報仇。」韓氏夫人一聽,不由有氣,說:「二哥你還是英雄男子漢,連自己哥哥的仇都不能報了?你告訴我,我必要替大哥報仇雪恨!」韓虎一擺手,說:「不成!此時這仇人我倒拿住了,有心要報仇,無奈我一見賢妹你,我就不能給哥哥報仇啦!」韓紅玉一聽,說:「二哥,你說這話,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說是誰呀?」韓虎說:「你問,你也是白問。」韓氏紅玉說:「我倒問問是姓什麼?叫什麼?你不成,還有我哪!拿住那害我哥哥的,非把他碎屍萬段,方除我胸中之氣!」韓虎說:「你當真要問?就是巡河副將張廣太,把你我哥哥給殺在滄州河口。」韓紅玉一聽,把臉一紅,他心中說:「那可殺不的!」自己楞了半天,說:「自顧咱們說話,我也沒給你們引見引見,那是我的胡氏姐姐,這是我二哥。」胡賽花道了一個「萬福」,韓虎還了一個揖。他自己也不多說話,胡氏夫人問了幾句閒話。他站起來要走,韓氏說:「何必忙,吃完了早飯再走吧。」韓虎說:「你不知道,我也不必細說,那張廣太還在我山寨內著呢。我在清風堡店內拿的他。我要走了。」說完了話,站起身來望外就走,姜小爺說:「跟你去吧!」韓虎也沒聽見,到了外邊,把自己那一匹馬拉過來,上馬就走。
  到了山寨,見裡面大家正在那吃酒之際,張廣太在上座。他原來是他昨夜晚上走了之時,大寨主把張三大人就放下來,又叫人去把鄒、李二人放下來,也把那二十名官兵放下來,大家吃酒。謝祿自通名姓,說:「張三大人,我二弟他是個粗魯人,不必與他一般見識,凡事都看在我的面上。再說,咱們也是這樣親戚,不知不罪。」廣太說:「大哥,我方才多蒙護庇,今已然都知道是親戚了。這事也不怨韓二寨主。我當初未得時之時,跟哈四大人在滄州,不錯,是殺了一伙水寇,我也不知是誰。今日來到此處,我不想遇見此事。」大家喝完了酒,天已有三更時分,大家安歇睡覺。
  次日天明起來,廣太要走,謝祿說:「大人再少屈片刻。吃完了早飯,再等著我二弟回來,我與他商議商議,帶著我們這山寨之眾,求大人收用,這就改邪歸正。」張廣太說:「此事甚好。國家正在用人之際,你二人也得個出身上進之道。我可不是統兵的大帥,我們馬成龍大哥管理這馬步軍隊,我是奉命來到此處探賊,只因昨天下起雨來,我在那清風堡店內遇見你們,我還未去探賊。那教匪賊人營紮在何處?還有多少賊兵?」謝祿說:「大人不必惦念。我派一個頭目帶本山二十個人,去哨探天地會八卦教的虛實,回來報你我知道就是。」探馬走後,他與廣太三人,連他四個人喝著酒。天有日色西斜之時,只見韓虎進來一瞧,謝祿說:「二弟,還不給三大人賠罪嗎?」韓虎說:「張大人,咱們都是親戚,不必念那昨天之事。」謝祿把要歸降、帶嘍兵去打賊的話說了。韓虎很願意,他又給張廣太賠了罪。張三大人說:「二哥,咱們既往不咎,喝酒吧!」正喝著酒,探兵來報說:「安天壽又添了九萬兵,又來了一個帶兵的頭目,叫急先鋒蕭可龍。」廣太說:「咱們走吧,回歸大營」二位寨主放火燒了山寨,帶領八百嘍兵,跟著張廣太一直的奔泥金崗去了。
  到了泥金崗,天有四鼓時分,到了就在那正東安營,天色大亮,帶著韓虎、謝祿,說:「李貴、鄒忠二位哥哥,你們回衙門去吧,我要進營先見大帥。」又叫韓虎、謝祿在營門外站定,自己先進去,正見成龍升帳議論公事。又見流星探馬跑上了大帳,說:「報稟大帥,天地會三路走馬搶蘇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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