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馬成龍蘇州掛帥 倭侯爺北京請兵
詩曰:
心花開處筆花生,落紙須臾幻影成。
三尺荒墳聽鬼唱,千年華表識狐烹。
蜃樓海市能尋跡,牛鬼蛇神浪托名。
姑妄言之姑妄聽,信非於理信於情。
倭侯爺與眾大人在那巡撫衙門大堂議論大事,人報:「本處市面買賣俱都上門,也有逃走的,都說是巡撫反了。」藩司慧安、臬司駱承文,大家俱沒有主意。先派人去到縣衙,叫彈壓本地面,不准逃走。少時,外邊有人稟說:「有瘦馬馬夢太與張大虎來找侯爺。」侯爺說:「叫他們進來。」少時,二人來到裡邊,見了眾位大人,又與侯爺說:「這一封書字,是我給送來的。」侯爺一瞧,是昨夜晚的未瞧的那封字兒。
原來是侯爺同成龍走後,夢太甚不放心,派了一個家人去打聽打聽。不多一時,家人來報說:「巡撫被倭侯爺追跑了,城內街市上大亂,都說反了,不知所因何故。」張大虎說:「了不得啦!因昨夜晚上我也沒得與侯爺說話,在福建會館鬧了一夜,我送來那一封字兒,侯爺也沒瞧。馬老哥,你我出來,咱們哥兩個給送了去,叫侯爺一瞧,就知道里邊有些個關係重大之事。」夢太拿出信來,二人出侯府,一直到巡撫衙門,進裡邊把那封字遞給倭侯爺。拆開一看,上寫:久違芝范,時切馳思。指山川其何遠,天教先頒﹔愧筆墨之久疏,寸柬少寄。茲際荷香送暑,蟬韻鳴秋,遐想煥章師兄仁大人,升祉集吉,福履綏和,所以為頌。前次接到華函,禱悉種種。弟久處海島,建樹毫無,惟頑軀托庇「平安」兩字,差堪慰遠耳。敬啟者,弟風聞會匪賊黨於八月中秋在江蘇有起兵之議,既為金蘭至交,弟安敢袖手?是以特具寸柬,奉知閣下。或擇遷善地,抑或遠避他鄉,統計鈞裁,是所深盼。專此,即請升安!餘維鑒照不宣。
同門愚弟王勇頓首侯爺看罷,與眾位大人們議論:「先遞折子,奏明瞭康熙聖主。」又說:「今天是七月初旬,離中秋不遠,倘若會匪造反,該當如何防守此城?」內中文武地面官默默無言。馬成龍在旁邊微然含笑,說:「你等都是些個無能之輩。這點小事,你等都辦不了!」眾文武官一聽,內中有本江蘇陸營恊台、白面瘟神神槍王緒祖,此人當年是行伍出身,跟著神力王征過王金川、小金川,征過雲南,智勇又全,他帶著有五百白馬隊,是七星旗,賊人聞名喪膽,望影心驚,因此人稱神槍無敵。其性如烈火,升任此處恊台。先年此處有馬賊,他一到打敗了有幾次,因此人地面相熟,此處百姓都信服他。今天一聽馬成龍之言,他就有些個不服,把眼睛一瞪,說:「你一個跟班的,我們與眾位大人在此議論軍機大事,你也敢這樣無禮!」張廣太說:「不可,王大人過來,我給你們引見引見,這是在興順鏢店救駕的臨敵無懼、勇冠三軍的馬成龍,現任京營恊鎮馬大人。」又對成龍說:「這是本處恊鎮、白面瘟神王緒祖王大人。你們二位多親多近。」王緒祖說:「原來是馬兄台,小弟不知,多有冒犯!」成龍說:「王大人擔待我嘴冷!」二人說些個閒話。
眾人都說:「馬大人有什麼高明主意,你說說我聽。」馬成龍說:「咱們這裡有多少官兵?」藩司說:「有六千官軍。」成龍說:「我有一個主意,此事如奏明聖上,必須耽延日子。倭侯爺大哥,你帶著我們的那個趕車的曹六,坐船到了王家營,那裡有車,坐著入都見神力王,奏請大兵,急速前來救護。這裡派幾位守城的,派一個帶兵在城外防堵,那裡如有賊來,也可支延幾日。」
大眾一聽,說:「此事非你不可。暫把巡撫的印請出來,作為帥印,就請尊兄暫握帥印,以防會匪。城內有我等眾人辦籌款,招募勇丁,設計守城。事不宜遲,就請拜印。」大家齊說有理。給成龍換了官服,請出巡撫印來。成龍拜印,在當中落座,說:「既蒙眾位台愛,我暫且不能推托,一則為國出力,二則以救此急。我只有一句話說:「自今日為始,我在此處防城一百天,無論賊勢浩大,一百天之內絕失不了江蘇城﹔一百天之外,我可不能保守。」侯爺說:「那是自然。我此一去入都,大概等不了百日,我就請兵來了。眾位大人要緊守城。」大家說:「不勞侯爺囑咐,我等俱是職司防守,請馬大人分派,該當如何辦理,我等大家遵命!」
成龍說:「先派人把吳德的餘黨拿獲。」張廣太帶著手下人,前後一搜,並無一人。他家口俱皆逃走,就把倭侯爺拿獲的那四個交縣梟首示眾。又派本地城守營,按四門設立巡防處,以備捉拿奸細。又把水陸兩營的兵,俱皆調齊,務於明日辰刻在巡撫衙門點名,如不到者梟首示眾。又派人到福建會館,將所有賊人等物件俱皆抄來寄庫,以備軍務之用。將所殺的死屍俱皆掩埋。喚李貴、鄒忠,帶本隊兵歸伍。諸事辦理完畢,行文調下江總兵呂慶。侯爺一瞧,辦的甚好,說:「吾今天就要起身,眾位大人多多分心,我要去也。」站起身來,回歸侯府,帶曹六僱船起身。這且不提。
且說馬成龍與張大虎、馬夢太,就在巡撫衙門中用晚飯安歇。次日天明,司道首府、首縣俱皆來到,請成龍升大堂,把武營的花名冊交給成龍,眾人議論公事。少時,外面大隊俱齊:有總兵胡德、副將王緒祖,帶著本營游擊張杰,參將呂杰,都司張化,守備李成、王善,千總景德勝、戴德彪,把總戚文遠、賀景龍﹔有下江總兵飛天豹呂慶亦到,齊至大堂。馬成龍按冊點名,撥一千兵交胡總兵,與藩、臬兩司守城,四門已閉﹔自帶五千兵,在蘇州正南二十里路有一泥金崗,在那裡安營。此處三面是水,正南是旱路,直通白龍灘,安下糧台。分三個大寨:左營是王緒祖,帶一千馬步隊,立一個大寨﹔右營張廣太,帶一千馬步隊,立一個大寨﹔自己中營,帶三千人,亦立一個大寨。派呂慶管理糧台事務。馬成龍出離大寨,又往各處瞧瞧,回帳把張廣太叫過來,附耳如此如此。在中軍帳前安了十二個小帳房,廣太帶人看管,不准放一個人進去,如有人偷視,按軍法示眾。
自己又出了一張告示:欽加二品銜、斐凌阿巴圖魯京營恊鎮、辦理江蘇軍務、統領馬步隊軍馬,為曉諭事,照得本營官軍人等一體知悉。如有: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退,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之謂悖軍,犯者斬之﹔其二,呼名不應,點視不到,違期不至,動乖帥律,此之謂慢軍,犯者斬之﹔其三,夜傳刁鬥,怠而不報,更籌違誤,號聲不鳴,此之謂惰軍,犯者斬之﹔其四,多出怨言,怒欺主將,不聽約束,跋扈難治,此之謂橫軍,犯者斬之﹔其五,揚聲號語,蔑視禁約,馳笑軍門,此之謂輕軍。犯者斬之﹔其六,弓弩絕弦,箭無羽鏃,劍戟不利,旗幟凋弊,此之謂欺軍,犯者斬之﹔其七,謠言詭語,造捏鬼神,假托夢寐,大肆邪說,蠱惑軍心,此之謂妖軍,犯者斬之﹔其八,奸舌利口,妄論是非,挑撥軍士,令其不和,此之謂謗軍,犯者斬之﹔其九,所到之地,欺壓百姓,逼淫婦女,此之謂奸軍,犯者斬之﹔其十,竊人財物,以為己利,奪人首級,以為己功,此之謂盜軍,犯者斬之﹔其十一,軍中議事,私自進帳,探聽軍機,此之謂探軍,犯者斬之﹔其十二,或問所謀,及聞號令,漏泄於外,使敵知之,此之謂背軍,犯者斬之﹔其十三,調用之際,結舌不應,低眉俯首,面有難色,此之謂怕軍,犯者斬之﹔其十四,出起行伍,躥前越後,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之謂亂軍,犯者斬之﹔其十五,托傷詐病,以避征伐,帶傷假死,懼而逃避,此之謂詐軍,犯者斬之﹔其十六,主掌錢糧,給賞之時,阿私所親,士卒結怨,此之謂乾軍,犯者斬之﹔其十七,觀寇不審,探賤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之謂誤軍,犯者斬之。
此上禁令,一體遵行毋違,特示。
眾文武官軍一瞧,心中佩服。馬成龍果然智勇兼全,文武精通,都有畏懼之心。先前他等大家都不信服他,都知道他是一個泥瓦匠出身,今天見他條條有法。大家又想:「古來的英雄豪傑出於微末之中:韓信曾受胯下之辱,後來官拜三齊王。」
馬成龍又升坐大帳,派守備王善買棺材五百口,不拘大小,三天交齊。
又派人各處哨探。王善在蘇州城內,在各棺材鋪定了棺材,是日齊運至大營之內,見成龍交令。馬成龍又派人買漆,都用漆漆好了棺材,頭前畫了一個紅月光兒,擺在大營的前頭,一個個都齊擺開。在營內眾兵丁說道:「咱們大帥買這五百口棺材,所為作什麼用的?」內中有人說:「我知道。這是大帥給咱們一盼望:咱們死了,一個人一口棺材,大家都有一個安身之處。」內中又有一個兵丁說道:「你別胡鬧啦!死了還指望棺材裡裝。咱們在軍營裡打軍需的人,有命的可以高升,無命的死在亂軍之中,並無葬身之地。」大家說了會子閒話。
只聽中軍帳鼓響,大帥升帳,查點軍裝器械,眾人齊聚大帳。成龍方才點名,只見流星探馬前來稟報說:「報!由白龍灘下船,有二百多輛小車,俱扮作難民的模樣的,有八百多人直奔蘇州而來。請大帥定奪!」成龍說:「再探!」又派副將王緒祖:「帶五百步隊,奔白龍灘大路,把那逃難之人拿來,聽候本帥發落!」王緒祖說:「得令!」隨帶本隊兵去了。成龍這裡將軍裝點完。少時,只見探馬來報說:「王副將有望江崗與這些逃難之人交兵,那些逃難之人俱是賊人改扮的。」成龍又派呂杰帶五百馬隊,前去接應。直至次日天明,王緒祖、呂杰回營交令,「拿獲十七名為首之賊人,聽候大帥發落。」成龍吩咐軍政司將他二人功勞記上,又叫將賊人帶上來。
兩旁武軍官下去,
上十七名賊人,聽口音俱是福建人。成龍問說:「你們都是大清國百姓,自定鼎以來,省刑罰,薄稅斂,並無虧負你等之處,你等為何造反?為首之人叫作何名?」內中有一個人答言說:「我叫郭明,本是江蘇人,別號人稱霹靂鬼。奉我家會總爺之命,由湖北洞庭湖扮作逃難之人,來到江蘇取城。後邊大兵隨後就到,量你這江蘇省城不過彈丸之地,你所統不過是烏合之眾,急速把會總爺放開,那時還可以饒你性命,保全你等一干的生靈。如若不然,那時我家太平公安會總兵到,必要替我掃仇雪恨。」要是膽小之人聽郭明這些話,就給嚇傻了。成龍一聽,氣望上一撞,吩咐左右武軍官:「把這幾個賊人帶至營門,梟首號令!」武軍官將十七名賊人
下去,梟首號令。只見流星探馬前來稟報:「有數萬賊人從大江中殺奔蘇州而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