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賽純陽甜言哄英雄 雙刀將奮力殺賊人
詩曰:
人生名譽最為先,過眼浮雲似箭穿。
苦敘皆因奇見惹,多艱為望故人還。
關心花酒將十載,留意詩書只數年。
堪愧芸窗荒怠久,故將佳句寫鸞箋。
馬成龍一瞧王千層的頭頂之上,並不見有頂記﹔仔細分開發髻,見當中有錢大的一個疤,說:「來人!把他給我捆上。」眾人齊過來捆上了。伊大人來到裡間屋內,說:「把他給我帶上來!」說:「王大人,你乃是封疆大臣,為何歸順天地會八卦教?你要實說就是。」王千層說:「伊大人,我到如今也不得不說了,你也不必細問。我當年作知府之時,與盧定河二人是同鄉的朋友。他原來由幼小入了天地會八卦教,勸我入教。我問他有什麼好處,他說能修煉長生不老,益壽延年,我故此也就與他等入了天地會。到如今我才知道是叛逆,我也無法了。封我二人為鎮北侯之爵,如得了大清江山社稷之時,我等都凌煙閣上標名,開疆展土的功臣,裂土分茅的大將。
今天盧定河他知道侯爺又來了,故意假報二十里鋪黃河開了口子啦,他帶人去扒開,叫大人與侯爺首尾不能相顧,他好下手辦理,把所有的帑銀給八卦教中送了三十萬兩。今天他叫我來探聽大人這裡與侯爺是怎麼樣情節,這是實話。求大人不必多問,已然我頭上有了頂記了。」侯爺說:「先把他捆在空房之內,吾出去叫人把他的跟人給送走了。」吩咐李玉:「去到外邊說與王千層的跟人,就說他們大人與侯爺、伊大人有緊急大事,先叫你們回去了,明天早晨來接大人。」遂把王巡撫捆在空房之內。
侯爺說:「馬老兄弟,你跟我去到二十里鋪去拿盧定河去。」馬成龍說:「我也跟著你去?」侯爺說:「咱們是改扮私行,到那裡見機而作才是。」眾家人伺候三個人換了衣服,然後三位英雄辭別大人,暗帶著兵刃,出離公館。
走了有二里之遙,山東馬走的慢,馬夢太性急,聽見那邊倭侯爺說:「你們哥兩個頭前走,我告便。」夢太說:「我也告告便,馬大哥,你先走吧。」山東馬說:「我走的慢,要先走了就是。」倭侯爺解完了手,只見夢太在一旁站著,說:「侯爺大哥,咱們兩個人帶著山東馬去作什麼?要走他多咱才到了呢?我有一個主意:少時咱們追上成龍之時,你問我一天能走多少里路程,我說一天能走一千里路程,你就不信,我偏說能走。咱們兩個一賽腿就是了。我一跑,你就追,少時就把他落下了。」倭侯爺也想:「要同他走,什麼時候才到?」二人正想,到了前邊,與成龍說了兩句閒話。
侯爺問夢太說:「你兩頭見太陽,能走多遠?」馬夢太說:「能走一千里路程。」侯爺說:「我就不信。你走走,看我追的上追不上就是了。」山東馬說:「馬夢太,你就不必與大哥爭論,我就不信你走得了一千里路程。」夢太說:「你不必管,咱們倒走走看,成不成?」說罷,一伏身望前就跑。倭侯爺隨後就追,幾步就趕過馬夢太。山東馬一想,說:「是了,這明明是馬夢太出的主意,他二人一賽腿就把我落下了,我追不上他們,我會嚷。」想罷,說:「列位,頭前跑的是倭侯爺顧煥章,後邊那個是瘦馬馬夢太。」這二人一聽,也不敢跑了,站在那裡等著。只見山東馬來到,夢太說:「你嚷的是什麼?」成龍說:「你跑的是什麼?」馬夢太說:「我們不願與你在一處走。你瞧瞧,你穿著那一件藍布大褂,高襪子,山東皂鞋,戴著你那個草帽兒,你像幹什麼的?你瞧瞧,你手裡拿著桑皮紙的折扇,誰一瞧,你就像一個老米碓房的掌櫃的,怯勺!你要跟我們去,所到之處,你裝啞巴別說話,我自然有主意。該吃給你吃,該喝給你喝,該拿賊的時節,你過去動手就是了。」馬成龍答應說:「就是那麼辦就結了,你可不須耍笑我。」說著,三個人到了二十里鋪東村頭。
這裡是一個鄉鎮,也沒有人在那裡講究開口子的事。三人一問,並無此事,也不知道總督盧大人的下落。見路北有一個大天棚,四外花帳兒,裡面有正北房一通連五間,坐北朝南門兒,外邊天棚上掛著「雨前、毛尖、雀舌、六安」的幌子。又有「家常便飯、應時小賣」各樣的幌子。裡面靠西邊,有六個八仙桌兒,兩邊都是板凳。東邊照樣六張八仙桌,當中三張,四個過賣,倒也清雅。
倭侯爺進去,到裡邊一看,倒也乾淨。西邊第四張桌兒閒著沒人,用手一衝,拍著山東馬說:「你在這裡坐著。」馬成龍點了點頭兒。然後又說:「夢太,咱們兩個在北邊頭一個座兒落座。」馬夢太說:「給他拿兩包茶葉,給我們那位沏上茶,給我們也來兩包茶葉。」倒上茶,三人喝了多時。天有巳正,三個人還沒有用早飯哪,拿茶一衝就餓了。馬夢太故意說:「給我們那一位再續一包茶葉。」跑堂的又給成龍續了一包。夢太暗中說:「給我們兩壺酒,要一個拌肚絲、一個鹵牲口、一個醋溜魚片、一個拌雞絲」說完了,又叫人給馬成龍去拿了一包茶葉,放在壺內。他與侯爺在一處,喝一個不亦樂乎。馬成龍先前認著是好哪,後來一瞧夢太與侯爺喝上了,他就急啦,招手兒叫跑堂的,用手指伸了兩個,然後往嘴裡一比﹔又用兩隻手比了一個圈兒,彷彿像碟子似的﹔又伸了兩個指頭比比,好像要兩個碟子菜樣兒似的。跑堂的故作不知道,說:「你還要兩包茶葉呀?」旁邊有一個老頭兒說:「你與他作什麼假裝不知道!他比著是要酒兩壺、菜兩個。」跑堂的說:「好哇,你老人家不知道,他不是要菜,明明的是要茶葉。」山東馬比划了多時,拿茶也衝的餓了,逗的大家只樂,都說跑堂的不是。
馬成龍急啦,說:「我要喝酒!」大家說:「你把啞巴急的說出話來了。」跑堂的也樂了,說:「眾位有所不知,他一進來我就知道他不是啞巴。我與他說話,他點頭兒,故此我與他戲耍。」說著,擺上了酒菜。山東馬自斟自飲,喝的甚是高興,也不去讓馬夢太與侯爺。他越喝越高興,又要了幾壺酒,直吃得大醉。馬夢太知道馬成龍出門永遠不帶錢,故意說:「馬大哥,今天這飯錢誰給呀?」山東馬說:「我給他錢就是。拿過去,該著多少錢,我給啦。」跑堂的說:「共合錢五弔二百八十文。」山東馬說:「我去到櫃上叫他給我寫筆帳。」跑堂的說:「我看大爺也像一個做買賣的,到櫃上去就是。」山東馬說完,站起身來,到櫃上說:「眾位掌櫃的,給我記一筆帳吧。」櫃上說:「貴姓啊?」成龍說:「我姓馬,在衛輝府城裡住,開冷酒鋪兒,字號是『福海居造化館』。」櫃上有一個劉掌櫃的,是衛輝府的人,問說:「在府衙的哪邊?」山東馬本是瞎說,他信口說:「在南邊」劉掌櫃的一想,想不起來,說:「油鹽店的哪邊?」山東馬說:「南邊。」劉掌櫃的說:「糧店西邊?」山東馬說:「北邊。」劉掌櫃的說:「北邊是水一片,並無一個人哪。再望北,是一個大坑。」馬夢太直樂,說:「眾位掌櫃的,不必懮心,這乃是小事。我這一個哥哥是半瘋兒,我給錢就是了。」拿出來二兩銀子,說:「剩下給小菜錢就是了。」
三個人坐在一處談閒話。只聽那一邊大喊一聲,口中說:「山東馬,你原來是一個忘八,在水內住著。」三個人一聽,回頭一看,只見那花帳兒以內靠著東邊有一人:年紀約在十七八歲,身穿著藍洋縐短汗衫,雪青官紗中衣,漂白襪子,厚底藍寧綢鑲四框的鞋,桌上擱著一件銀灰洋縐的大衫﹔面如傅粉,五短身材,五官俊秀,品貌不俗,身材凜凜,齒白唇紅,笑嘻嘻的在那裡說:「山東馬,你是一個忘八呀?」馬成龍一瞧,說:「好!」走到那少年跟前,用手一摸人家的臉兒,說:「小如意兒,你怎麼與我玩笑?我瞧你就是一個『龍陽生』!」那個少年男子說:「順心嗎?別玩笑啦,我瞧你也是一個『龍陽生』。」
二人正在玩笑之際,又聽得馬夢太一瞧,說:「山東馬,還認識這些人哪!好,我瞧他像個唱花旦戲的,必是一個私房。我用話一詐他,就知道了。」遂說:「好哇!你真有的,見了老太爺在這裡,也不過來請安?大模大樣的,連一句話也不說嗎?過來陪著我們喝兩盅酒吧!」那少年之人說:「你這個馬壽兒,好大膽子,口出不遜。來,來,來!咱們去到外邊去,分個高低上下、勝敗輸贏!」說罷,用手一扶桌子,躥在花帳兒以外。馬夢太跟隨出去,二人站在那裡動手。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