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回
  籌軍餉恢復捐官法 結內應端賴美人兵

  卻說吳佩孚在洛陽,除練兵以外就是搜刮軍餉,因他料到直、奉再戰,決不能免,所以不能不未雨綢繆,先積蓄個數千數百萬元,以備一有事情可作為戰費。積蓄以為戰費,較之積蓄以為私財者何如?所以那時的財長,除卻籌措政費軍費以外,還須籌一筆預備戰費,委實也不易做。至於這時的內閣總理,還是孫寶琦,財政總長是王克敏,孫寶琦和王克敏,原有意見,共事少久,意見愈多,糾紛愈甚。雙方借端為難,已非一日。如此政府,安望其能建設。講到兩人所以如此衝突的原因,卻在孫閣成立之時,王克敏為保定派的中堅人物,高凌霨內閣剛倒的時候,王克敏立刻奔走洛陽,竭力拉攏,自以為內閣總理,無論屬之何人,這財政總長一席,總逃不出自己掌握之中。俗話說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孫寶琦既做了總理,當然要拉攏他自己相信的人來擔任這重要的財揆,才能放心,所以把王克敏維持陽歷年關的功勞,完全抹殺不問,竟另外拉攏潘復、趙椿年一類人,教他們擔任財政一部。幸而府方的王毓芝、李彥青兩人竭力主張,非用王克敏入閣不可,孫寶琦不敢違拗,只得打消原來的主張,仍然用王克敏長財。倖臣之勢力,如此可畏。
  王克敏知道了這件事,心中如何不氣,真是可氣。當時向人宣言:「孫閣這等胡鬧,不肯用他,便是胡鬧。非加以壓迫不可。」一個要加以壓迫。孫寶琦雖然是個沒用的老官僚,對於政爭,卻也知道訣竅,於是想出一個抵制之法,指使吳景濂派津派。的議員,借金佛郎案,竭力向王克敏攻擊。有提彈劾案的,有提查辦案的,倒王的風聲,真個一天緊似一天。議員們的搖旗吶喊,豈能倒倖臣所維持的財長?這時閣員中,以保派為最多,他們亦有一種團體。這等團體,可稱糟團。王克敏和內務程克,交通吳毓麟,完全是保派,外交顧維鈞,農商顏惠慶,雖則並非保派,卻和保派也有一番淵源。他們見王克敏吃了人家的虧,不免發生兔死狐悲之念,為抵制外力之計,對於孫寶琦,當然也有一種報復行為。他們的政策,卻捨議員而用本身占有多數的閣員。閣員議員,無非銀圓。在閣議席上,對於孫的提案,往往竭力反對,使他不能行使他所定的政策。如此互相傾軋,焉能望其建設?這原是一種制孫死命的計劃。不料吳佩孚時時令內閣籌集軍餉,王克敏不能不竭力設法,他的惟一方針,只有承認金佛郎案,立刻便可得一注大款子,無奈孫寶琦正借著這個題目,在那裡討好國人,所以不敢明目張膽的胡亂答應。可是除此以外,又無別法。吳佩孚卻不管這些,因他們籌餉不力,時時有電報指斥。王克敏和程克、吳毓麟都非常著急。
  有一天,程克忽然得了一個籌款的方法,便興匆匆的跑到王克敏公館裡去商議進行的方法。恰好吳毓麟、顏惠慶、顧維鈞和王克敏的妹子七姑太太,都在那裡。程克和他們都是十分相熟的熟人,也不消客氣;爽爽快快的向沙發上一橫,向七姑太太笑道:「你幾時到杭州去?我有一個禮拜不見你了。只道你已經回南,真個牽記得很。」七姑太太白了他一眼道:「你牽記我做什麼?便把你這顆心零碎割開來,也牽記不到我呢。」吳毓麟拍手笑道:「真的,老程是一部垃圾馬車,便把他的壞心磨作薤粉,也不夠支配呢。」說得眾人都笑起來。王克敏也禁不住嗤的一笑。不怒而笑,其人可知。七姑太太便站起來要打他,吳毓麟忙著躲過,笑著告饒。七姑太太哪裡肯聽,趕上去就打。吳毓麟翻身就逃,不料一腳絆在痰盂上,把個痰盂滾了三五尺遠,恰好那只腳跨上去時,又踏在痰盂上,痰盂一滾,吳毓麟站不住腳,立刻撲的一交,摜在地下,引得眾人都大笑起來。七姑太太也忙著回身倒在一張沙發上,掩著口,吃吃的笑個不住。吳毓麟趕著站起來時,褲子上已漬了許多水。王克敏忙著叫傭人進來收拾。吳毓麟又要了一塊手巾,揩了揩手面,再把褲子上的水,也揩乾了,眾人取笑了一會,漸漸又說到正經話上來。
  只聽顏惠慶說道:「我想:要是二五附稅能夠實行,每年至少可得二千四百萬的收入,拿來擔保發行一筆巨額的公債,豈不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惠慶此語,係承上而來,可見程克未到前,他們正在議論籌款辦法,不假辭句而補出全文,此謂用筆神化,不落痕跡。王克敏皺眉道:「這事也不易辦呢。在金佛郎案沒有解決之前,他們如何肯開會討論?」束手無策。顧維鈞道:「非但此也,華府條約,明明規定須在該約施行後三個月內,方能召集特別關稅會議,現在法國還沒批准,哪裡說得到實行?」王克敏道:「你是熟悉外交情形的,難道還不知道法國所以不肯批准華府條約,就為我們不肯承認金佛郎嗎?他既借這個來抵制,在我們不曾承認金佛郎案以前,如何肯輕易批准?倘然不承認金佛郎案,這二五附稅,豈非一萬年也不能實行嗎?」說著,又頓足道:「我說,這金佛郎案是非承認不可的,偏這孫老頭處處為難,借著這個題目來攻擊我,使我又不好承認,又不能不承認,真教我為難極了。」此時王克敏之處境,確也為難。眾人還不曾回答,程克先插嘴問道:「你們可是在這裡談論籌款的方法嗎?我倒想了一個計較,大家不妨討論討論,看使得使不得?」王克敏急問什麼方法?當然是他第一個著急。程克笑道:「我說出來,你們不要笑。」眾人都希奇道:「這有什麼可笑?只要有款可籌,便被人笑罵,打甚麼緊。」誠哉諸君之言,當今之世,只要有錢耳,他何必問。程克道:「我今天偶然翻著義賑獎勵章程,第二條上說,凡捐助義賑款銀一萬元以上者,應報由內務部呈請特予優加獎勵。我想這一條,大可附會到簡任、薦任的上面去,開他一個捐官的門路,倒也是一個源源不絕的生財之道咧。」王克敏忙道:「不錯,這倒正是一個絕好的方法,怎說好笑?」顏惠慶道:「這事只怕國人要反對罷。」到底還是他怕招物議。吳毓麟道:「反對倒不必怕,好在我們又不是真個說捐官,在名義上說起來,國人也沒有充分的反對理由。便算有人反對,我們不理他又有什麼法子。」大有孤行一意的勇氣,可佩之至。顧維鈞道:「國人反對不反對,事前哪裡料得到,現在何妨先做做看,等國人反對得真厲害時,取消不遲。」此所謂外交家之滑頭手段也。王克敏道:「這話很不錯,我們不妨先進行進行,看是個怎麼樣子再說。至於特別關稅會議,也須竭力進行才好。」顧維鈞道:「這問題我已和各國公使商量過好幾次,都沒有結果,看來暫時決不能即行召集了,所以我想先開預備會議,預備會議有了結果,便不怕正式會議開不成功了。」七姑太太初時只怔怔的聽著,這時也插口道:「這方法倒很好,你們何妨就這樣辦呢。」顏惠慶道:「這照會應該怎樣措辭?」顧維鈞想了一會道:「讓我自己來起個草,大家斟酌斟酌看。」眾人都說:「很好。」王克敏叫人拿過紙筆來,看顧維鈞一面想,一面寫,做了半天,方才完稿。眾人讀那原文道:
  華會九國關於中國關稅稅則之條件,原定俟該約施行後三個月內,應由中政府擇定地點,定期召集特別會議,議定撤除釐金,增收二五附加稅,及各種奢侈品亦增加稅率,並規定中國海陸各邊界關稅章程各節。查該約之精神,旨在救濟中國財政,但至今已屆兩載,各簽約國尚未完全批准,以致特別會議不能如期召集,中國財政上種種計劃,無法進行,內外各債,亦無從整理,為此中政府不得不提議先行召集預備會議之舉,為將來特別會議之準備。
  眾人都說:「很好,就這樣罷。」說著,忽見七姑太太看了看手錶,說道:「時候到了,再遲火車要趕不上了。」程克吃驚道:「七姑太太今天回南邊去嗎?」七姑太太點頭笑道:「正是,趁今天的特別快車去呢。」一面說,一面叫人預備汽車。程克和王克敏兩人,親自送她到車站。吳毓麟和顏惠慶、顧維鈞等也都散了,召集特別關稅會議的照會,已由外交部送達各國公使。各公使都說要請示本國政府,不肯即時答復。不料各國的訓令轉來,都是拒絕召集,一場大希望,完全落了空,顏惠慶、顧維鈞、王克敏等都十分掃興。真是葡萄牙公使說的:多此一舉。那捐官問題,外面的輿論不甚贊成,可是程、王等都因急於要錢,先由內務部上了一個呈文,大略說:
    查民國九年改訂義賑獎勵章程第二條,載:凡捐助義賑款銀,達一萬元以上者,應報由內務部呈請特予優加獎勵等語。所謂獎勵,即指簡、薦實職而言,特原文未經說明,且規定捐數過巨,致捐款者仍多觀望。以今視昔,災情之重,需款之殷,籌款之窮於術,勢非更予變通,未由濟事。明知國家名器,未可輕予假人,顧茲千萬災民,偏要推在災民身上,其實災民所受之實惠,有幾許哉?顒望蘇息,又不能不勉予通融。為此擬請將民國九年義賑獎勵章程,再行修正,以勸義舉。是否有當,理合呈請鈞座核示祗遵。
  曹錕得了這呈文,便批交法制局核議,法制局因輿論上頗為攻擊,核定緩議。原文道:
    查內務部修正要點,係將原章程第二條之特予優加獎勵等語,改為以簡任或薦任職存記。在部中修改之意,本欲以優加獎勵,鼓舞人民好善之心,然事同於前清之賑捐,流弊甚大,應從緩議。
  程克見本人政策,這等騙人方法,也說得上政策,惶恐惶恐。第一次被駁,少不得再行呈請,不過將原文第二條,改為應由內務部專案呈請特獎。所謂特獎者,就是以簡任或薦任職存記,不過名詞上之異同而已。這樣一改,立刻指令照准,於是前清的捐官法,便又實行恢復了。通令下後,自有一班銅臭的人,掏出整萬的款子來,報效政府,買一個簡、薦銜頭,榮宗耀祖,手腕靈些的,更可活動一個實授差使,撈回本錢,得些利息。在政府方面,總算是不費之惠,而且又可得一筆製造災民的軍費,名之曰義賑捐款,而實際乃以製造災民,豈不可歎?豈非一舉兩得?這事情在沒有發表之前,本來做得十分秘密,不料給孫寶琦曉得後,又大加攻擊,以致外面輿論也沸沸洋洋,排斥程克,因此程克和王克敏,更覺對孫不滿。
  這時正值江、浙戰事將要發生,孫寶琦因著浙江同鄉的公電,請出任調停,少不得向各方疏通。又自恃洛方處處對他表示保護,若直向吳佩孚說話,也似較有把握。因與幕僚計議,請他擬稿電請吳佩孚制止。那幕僚半晌方說道:「我也是浙江人,當然希望江、浙沒有戰事,但在我的目光看來,這個電報,竟是不必發的好。」又有一件公案。孫寶琦詫異道:「這是什麼原故?難道吳玉帥也主張攻浙了嗎?」孫慕老此時尚不知耶?可謂懵懵。幕僚道:「事情雖是一種謠傳,不能認為十分確實,但所得消息,是極接近王克敏這邊的人說出來的,這人又剛從浙江來,他這說話,當然是有幾分可靠咧。」孫寶琦忙問是什麼話?那幕僚笑道:「話長呢!而且怪肉麻有趣的。慕老孫寶琦字慕韓。既然注意,少不得學給你聽。四省攻浙,初時不過一種計劃罷咧,現在卻已十分確定,不但外面遣兵調將,一切佈置妥洽,並且連內應也弄好了。」孫寶琦道:「誰是內應?」幕僚道:「還有誰?除卻夏定侯,怕不容易找到第二個罷。他本來是個內應專家,內應也有專家,怪不得賣官可稱政策了。第一次趕走呂戴之,內幕已無人不知,要是沒有童保暄,戴之豈不是要大吃其虧嗎?吳大帥因此看中了他,想送他…」說到這裡,低頭想了一會,方道:「那傳說的人也記不清了,怕是二十萬現款,叫他倒子嘉的戈,但是還怕他不答應,急切又找不到向他說話的人,又是王克敏獻計,說自己有個妹子在杭州,教她去說,無有不成功的。」真是好計。孫寶琦笑道:「定侯是有名的色鬼,這不是用美人計嗎?」幕僚笑道:「雖不敢說確是美人計,但從外面看來,多少總有一點關係。」孫寶琦笑道:「吳大帥怕未必肯聽他這些鬼計罷。」那幕僚笑道:「怎麼不聽?人家可已進行得差不多了。那王克敏要巴結吳大帥,少不得寫信給他的妹子七姑太太,請她趕緊進行。七姑太太看在哥哥面上,少不得犧牲色相,向定侯獻些殷勤。這其間,這其間,果然一拍就合了。」何其容易也?一笑。孫寶琦道:「這怕是謠言罷。」那幕僚道:「在先我也這般想,更可笑的,還有一件大肉麻事,真叫我學說也學不上來。」孫寶琦急問又是什麼話?幕僚道:「這種話,慕老不能當作真話聽的。大概請七姑太太去運動定侯,是一件事實,他們既然接洽這麼一件秘密大事,少不得要避避別人的目光,在暗地裡秘密接洽進行,因此引起了別人的疑竇,造出了一大段謠言,不過我也不能不秉著闕疑的主張,向你學說一番。這實是作者之言耳,卻借用恰當。據一般謠言說:七姑太太得了乃兄的手書以後,便以定侯為目標,著著進行。」七姑太太在西湖中,本已流傳不少的風流豔跡,定侯早已十分留心,並且同席過好幾次了,只因自己的丰韻不佳,不能動美人的憐愛,因此幾次三番,都不能勾引到手。如今見她居然降尊紆貴,玉趾親臨,這一喜,真個非同小可,立刻問長問短,擠眉弄眼的,向她打撞。七姑太太原係有求於他而來,少不得假以詞色,有說有笑的,十分敷衍著他。那種溫柔和悅的態度,和往日的冷心冷臉,截然如出兩人。定侯認為美人垂青,歡喜得手舞腳蹈,早不覺醜態畢露,肉麻得一個不知所云。從此以後,定侯便天天要到西湖去看七姑太太。七姑太太也不時進城來看定侯,兩人竟一天比一天的要好起來。那天定侯又去看七姑太太,七姑太太見事機已熟,便向他說道:「你的心倒很平,年年做警務處長,也不想生發生發的,大概做一輩子的警務處長,也就心滿意足咧。』這幾句話,打動了定侯的心事,便慨然長歎起來。七姑太太又笑道:『你歎什麼氣?難道還不滿足嗎?我勸你也別三心兩意罷。論起你的才幹來,固然,休說區區一個警務處長,便做一個督軍巡閱,也並非分外。都只因你自己心太平了,不肯做,做到現在,還是一個警務處長,便再過三年五載,恐怕也還是這麼一回事兒。既然自己不肯做,還怪誰?唉聲歎氣,又有什麼用呢?』定侯這時觸動心事,禁不住又歎了一口氣道:『哪裡是我自甘雌伏,不過沒有機會,不能不這般耐守罷咧!』被女將軍勾出真心話來了。七姑太太笑道:『你別吹牛,便有天大的機會到你眼前來,也不見得你會乘機發展呢。』恐其念之不堅,更作反激辭以試探之,可謂妙甚。定侯正色道:『胡說!你幾時看我那般沒出息?果真有機會,我難道是呆子,肯死守著小小前程,一點不動嗎?』七姑太太笑道:『如此說,我就給你一個機會,看你敢動不敢動?』定侯以為她說的是笑話,便也笑道:『好,好,好,姑太太,就請你給我一個機會,看我敢不敢動?』七姑太太笑道:『你別亂吹,我這法子,不是賣給沒出息人的,你真能用,我就講出來,講了出來,你要是不能用,不肯用,我這妙計,就算丟在糞窖裡。這種天大的損失,誰負責任?』再敲一句,不怕不著實。定侯笑道:『你別瞎吹!要是你真有好機會給我,我不敢動,罰在你牀前跪三千年如何?』七姑太太正色道:『我不是和你說笑話,真有個極好的機會給你呢!你瞧我雖是女子,可同那批專事胡調、不知大體的下流女子一般身分麼?』定侯見她說得十分正經,連忙挨進一步,悄悄說道:『是了,姑太太,曉得你的厲害了,究是什麼機會,請你說出來,讓我斟酌斟酌,看行得行不得?』七姑太太笑道:『你看!一聽說是正經話,便又變成那種浪樣兒,什麼斟酌不斟酌,要講斟酌,仍是游移不定之談罷了。老實說,我這機會,是必靈必效、無容遲疑的,你若有一絲一毫不信任之心,我就不肯說了。』定侯見她說得這樣剪截,不覺又氣又笑,因道:『你別盡鬧玩笑,說真是真,說假是假,這樣真不象真,假不象假,豈不令人難過?』真是難過。七姑太太笑道:『你別嚷!我就老實告訴你罷。』因湊過頭去,悄悄的說了一陣。她說一句,定侯點一點頭,說完了,一口應允道:『行,行,行!這很行!我有辦法,你只管替我回覆玉帥,我準定照辦罷咧。』七姑太太道:『你別掉槍花,說過的話兒不應口,我可不依你呢。……』」那幕僚剛演說到這裡,孫寶琦已忍不住笑著插嘴道:「得咧得咧,別說了罷。這種秘密事兒,人家如何聽得見?可見這些話,完全是造謠的了,你還是給我擬一個給玉帥的電稿罷。」那幕僚也禁不住笑道:「那原是笑話,但是吳大帥教王克敏寫信給七姑太太這件事,實在是千真萬確的,就是電請吳大帥制止,也不過是盡盡人事而已。」孫寶琦道:「就是說人事也不可不盡。」那幕僚見孫寶琦固執要擬,當然不敢再說,當下擬了一個電稿,大略道:
  東南形勢,又日益緊張,人民呼籲無門,流離載道。寶琦顧念桑梓,憂懷莫釋,務懇憐憫此凋敝民生,不堪重荷鋒鏑之苦,實力制止,使戰事不至實現。庶東南半壁,猶得保其完膚。民國幸甚!人民幸甚!
  這電報拍出以後。過了一個禮拜,方才得了洛陽的復電,大略道:
  盧、何抗命,稱兵犯蘇,甘為戎首,雖佩孚素抱東南完膚之旨,而職責所在,亦豈能含垢忍辱,壞我國家綱紀,不稍振飭?倘盧、何果能悔禍,自戢野心,即日束兵待罪,則佩孚又何求焉?
  電報到達的第二天,黃渡、瀏河、長興等處,都已接觸,和平調停的聲浪,也就由微而絕了。其時奉天方面,因為響應浙江,已有大舉入關之勢。吳佩孚方面,也少不得積極備戰。直隸的人民,無日不在奔走呼號之中。東南戰事實現後十天,奉、直兩軍,也在朝陽方面接觸了。正是:
  鼙鼓聲聲聽不斷,南方未已北方來。
  未知究竟如何結果,且待以後詳續。
  本回所記,與上回江、浙之戰,同時發生,而又互有關係,故為補記之筆。夫民國肇造,首在與民更始,而更始之道,尤莫先於革除秕政。賣官鬻爵,歷代之秕政也。滿清知之,而蹈其覆轍,毒盡天下,誤盡蒼生,不圖時至民國,尚欲效其所尤,此真飲鴆止渴之下策,堂堂內閣,赫赫總統,竟敢放膽而行,肆無忌憚,何怪仕途愈濫,奔競愈多。《傳》曰:「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名器之不慎如此,國事尚可問乎?雖然,彼總統閣員,果以何項資格,登此高位?蓋《語》有之曰:「己身不正,而能正人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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