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奏冤陷玄天收寶 命審斷宋帝差臣
詩曰:
玄天贈寶付英雄,征代西遼立大功;
即被飛龍輕毀壞,騰空收去顯神通。
卻說狄爺與國丈駁說一番。又說各位王爺平日間或上朝或不上朝,就一月不上朝,天子也不來查究,所以這日大人一個也不在此停一會。聽得景陽鐘一幢,龍鳳鼓一響,金鞭三下,聖駕登鑾。文武官員朝謁已畢,值殿官傳旨未了,文班中閃出楊戶部,武班中閃出平西王。二臣各說有事奏聞,天子一想,他二人乃是翁婿,有何事啟奏?即降旨:「二卿平身,有何事情,文的先奏!」龐洪一想:「先奏,便是一點便宜之處了。」楊滔奏道:「臣有次女鳳姣,多蒙聖上天恩,賜臣女與狄青成親,才得七夜。臣女並無差處,不知狄青何意,竟將臣女殺害了,差焦廷貴將首級一顆,於昨夜二更時分交還與臣。陛下,吉言鋼刀雖利不斬無罪之人。臣女有何差處,也要查察分明,方能定罪。他又不說與臣知,倚著王親勢力,擅自行凶,將臣青年弱女身首分開。可憐臣年已花甲,單生兩女,如今幼女無罪被害,今日並非翁婿,已結深冤,伏乞陛下究問平西王,臣女有何差處?」
狄爺說:「臣有奏聞,臣蒙聖恩浩蕩,把楊滔之女賜與臣成親。臣看待他無甚差錯,那曉得楊氏不知他立心何故,昨夜與臣吃酒,自家一杯不飲,多勸臣吃。臣已厭煩了,酒也不吃,先去睡了一會。鳳姣手持龍泉劍,立在床前,喊聲『狄青啊,你殺害我丈夫,我來報仇』,一劍砍來。幸得臣不該死在他手,急忙問脫,劍已落空。臣趕上奪了他劍,手起揮為兩段,卻是真情。陛下,但想此女說話有因,立在床前,說他與丈夫報仇,然後落劍,想來分明不是楊滔之女了。是作奸細前來陷害於臣。伏乞陛下,細把楊滔究出真情,免得混清不分,一同作弊。」
此時,國丈在旁吃驚不小,想道:「這飛龍自己把機關洩漏,如今聖上查問起來,如何處置?」天子又問楊滔:「那鳳姣到底是你女兒否?從前匹配與何人?」楊滔奏說:「聖上,臣女鳳姣乃是黃花閨女,從前並未有丈夫,滿朝文武也有知的。臣何敢將有夫之女欺君?臣女是處女。」天子說:「既不曾有過丈夫的,因何他說要來與丈夫報仇之話?」楊滔說:「聖上,這是狄青一面之詞,死無對證之言,誰人肯信?」狄爺又奏道:「鳳姣無差,臣斷不敢無故殺妻。不惟他說話有因,且臣兩樁法寶也被他毀壞了。」嘉祐皇說:「是何法寶?」狄爺說:「陛下這法寶一名人面獸,一名穿雲箭。前時奉旨解送征衣,路逢玄帝,命臣隨身上任,若遭西遼驍將,用此法寶傷他。神箭能除妖術,試用幾回,多已靈驗。實是神明法寶,竟被鳳姣未死之先,已毀壞了。他死後,臣見滿地拋棄,所以帶來上殿為憑,伏惟陛下立法,將楊滔究問,便知情弊了。」楊滔此時也覺心慌。龐洪也是著急,暗道:「此事飛龍弄壞了,恐防我也有干係。」當時天子看有兩樁法寶,覺得好笑──此乃三枝小箭,折為六段:一個紫金胎面具,卻是孩童玩弄之物,這是什麼法寶?」正想之際,忽聽得空中一聲響亮,猶如天崩地裂。一陣狂風,吹透滿殿,龍案上兩樁法寶吹得無影無蹤,轉換紅箋一紙,金字兩行,寫著:
今日玄天收法寶,遼邦有將猛如龍。
此時天子大驚,方知法寶是神聖的。若問玄帝既收法寶,何不一發明了這段疑案事情?但如若大小事情多是神明出白,幾間不用官員了,所以單將法寶收去,不將疑案點明。嘉祐皇因此敬信是神祗之物。只有楊爺、國丈驚懼,猶如烈火炙燒,好不著急!眾文武雖則無干,也覺難辨其緣由。當時仁宗天子亦不能分斷,只有呆呆思想。龐洪猶恐他想出不好聽的話來,連忙出班奏道:「臣有奏。」仁宗王說:「卿所奏何事?此事重大,可聽奏來,不中聽的不必多言了。」龐洪說:「臣思鳳姣乃未出閨門處女,焉有與丈夫報仇之說?二則成親數日,無怨無仇,如何下得這毒手,敢大膽持劍殺害丈夫?實是一面之詞。鳳姣既有報仇之說,狄青何不問個明白,殺他未遲。現在死無對證,準信不來。就是兩樁法寶,狄青殺害了鳳姣,無可抵塞,自己毀壞了也是理論不得的。況且鳳姣實在以前沒有丈夫,眾臣共曉,怎麼說與丈夫報仇?據臣愚見,陛下免費龍心,發交三法司審個明白如何?」嘉祐王聽了,想道:「龐洪此話倒也相宜。但無能於官員,審不得這樁疑案,三法司朕也不用他。」遂降旨無私文彥博、硬直崔叩命從公審理,「斷明前情,奏與朕知」。原來這兩個大臣,是正直無私的,不是龐洪黨羽。無奈審斷公務,不十分明辦得來,且這樁公案實是難辦的。但聖上之命,如何不依,同說:「臣領旨。限臣等五天審明,復旨便了。」天子拂袖退班,眾臣各歸府去。崔、文二位公爺差人往楊府將頭調出,然後同往狄府。
此時午晝了。楊府內夫人小姐早已得知,彼此著驚。狄府中男女下人多已知道,只有老太君嚇得驚慌無措。到了房中,看看屍骸,好不慘傷。欲向眾將問個明白,豈知已多往午朝門外打聽去了。太太罵聲:「好畜生,為何如此薄情!楊氏縱有差遲,可告訴為娘,也能理論得來,因何胡亂將他傷害,沒有半分夫婦之情!」太太此時不知埋怨了孩兒多少。這些家人也議論紛紛。
正說之間,報說:「千歲爺回府了。」同了文、崔二位大人,眾將軍隨後同進中堂,石將軍也到了。狄爺到了中堂銀鑾殿上說:「二位大人請坐!」二人告坐。有家人稟知太太有請。狄爺說:「二位大人,下官失陪了。停息一刻,即來奉陪。」二公爺說:「千歲請便!」此時狄爺走房內廂見了母親,太太連罵:「畜生,因何故殺妻,不畏蕭何法律,看你如今怎生逃脫?」狄爺說:「母親,不必心煩,細將情由稟知。」太太又吃一驚。此時楊夫人親來到府內見女兒屍首,假裝悲哀。若說這位夫人,原是忠厚之人,殺了飛龍與他什麼相干?只因丈夫要他去假哭女兒,方得省人疑惑。哭後又要吵鬧,方為妥當。夫人只是難違丈夫命,到來無非哭了幾聲,叫他那裡能吵鬧得出來?太太倒也過意不去,叫聲:「親母且寬心罷!原是我畜生不好,狠心殺害你女兒。」夫人說:「太太啊,妾身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駕姣嫁著江西本省,只有次女鳳姣早晚相依的。那曉得做親之後過刀而亡。若是病死的倒罷。似這般慘死,好不痛心!」太太說:「夫人啊,聽小兒說來,乃是令媛不好,持劍要殺丈夫,反被小兒傷了。今日真假難分,且待來日審明便知明白。」
且說崔、文二位,由狄千歲引道,楊爺在後,直至房首。太太、夫人避過。二位大人把屍首驗畢,配合過首級一點不差。又說:「千歲,那鳳姣縱有差遲,卻是你家的人,理當收殮。」狄爺說:「這也自然。」文爺說:「三天成殮了第四天齊集市明,好待下官復旨。」說完二人告別,楊滔也轉回衙不表。
再說龐洪獨坐書房,嘆聲:「飛龍,老夫叫你必然害了狄青,縱害他不成,也不得說出與丈夫報仇,破漏機關。倘楊滔有甚差遲,只憂他又扳出老夫了。若差了別人審也能通個關節。豈知差了這兩人,有言難說,有賄難行。倘被他審出真情,楊滔之罪難免,老夫也不安穩。」
不表龐洪憂慮。再表四虎將軍、焦、孟你言我語的猜疑不出楊滔之女的真假,待等崔、文二位大人審明,便知分曉,是日免不得備棺成殮,超度亡魂,做些功德。後來不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