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聞飛報圖害中機關 強奏主奉旨拿家屬
詩曰:
佞黨聯謀屢害忠,乘機就隙算英雄。
高年狄母天牢禁,狠毒生成一片胸。
話說孫秀聞報狄青走差國度,攻入單單國,勢如破竹,連奪三關,殺卻四將,番將中他機謀,已經連夜差人上本去了。忽這一大得報,他已被八寶公主拿去,狄青眾人已經投降了,又在他國招為駙馬。此時報到三關,孫秀更加大悅,說:「狄青啊,你奉旨平西,反去征剿別國,已有欺君逆旨之罪;又投降敵人,背國招親,這是你差之遠矣。待本官再上一本,先把你的母親取了首級,然後待聖上差人提兵來拿你。」遂呵呵大笑說:「如今看你怎生逃得脫的。」即忙具表一道。楊青心中好不焦急,暗說:「元帥,你豈不曉得龐洪、孫秀屢屢要圖害於你。走差路途,及早收兵才是,有智的人為何投降下邦稱臣?招來於仇敵,罪逆浩大,如今臭名難免了。孫秀此一本上了,營親之命喪在你手,免不得千古皆傳不孝。」范大人心中也是煩悶不樂。二人幾番勸他,諒情阻擋他不住的,本章且由他奏聞主上吧。按下二人憂慮。
再表龐洪自那日接得孫秀前一封書,本章一道,他此時思量:「若劾奏他走差路途,誤伐無罪之邦,須有欺君之罪。到底聖上心慈,況且又是愛寵他的,必然寬恕了,仍命他去平西的。」所以龐洪思想劾奏他不倒,故此本隱而不奏,誤伐單單,看以後還有別事陷於他之算計否?是日又接到此信,果不出他所料,好不歡喜,說道:「賢婿有本說他誤伐無辜之國,欲扳倒他,老夫總怕做不來,所以不上此本。如今他罪大如天,定決送這小畜生之命了。」
到次日,見駕已畢,奏上一本。嘉祐王聞奏,龍顏不悅。龐洪開言說:「此事狄青誤走國度,罪之一也;大殺無辜,不奉旨而行剿,罪之二也;投降敵人,背國招親,罪之三也。陛下若置而不取罪,何以正國法而服忠臣之心?伏乞聖裁。」原來嘉祐王豈不知狄青之罪重大,只因礙著太后,此時想龐洪之言,狄青罪已深了,免不得的,便說道:「龐卿如何定他之罪?」龐洪一想,暗說:「你做了萬乘之尊,主意不定,反叫我想一主張起來,不免奏上,先把其母傷了。縱然狄太后得知,也難怪老夫,此乃公事公行的國法。」即便奏道:「依臣愚見,狄青三罪並為一律,原該全家誅戮。一面差使前往單單國拿了狄青。若單單國抗拒,然後大兵征討便了。」嘉祐王一想,說:「龐卿所奏,一點不差。到底狄太后之面,總要從寬一二。」龐洪聽了,擺佈下來,只得隨著天子,降旨一道,差官前往山西,把狄青之母扭解回來,監禁天牢;又差一官降旨,前往單單國,著令狄青帶罪平西,有功抵罪。倘再抗孤旨,再行擒拿,以正國法,決不姑寬。此時天子降旨陳年前往山西,差遣張瑞前去單單國召取狄青。二位欽差領了聖旨之命,即日束裝,騎馬分道而去。龐洪見聖上如此分斷,好生著急不悅,若然再奏,恐防聖上嗔怒,只得罷了。天子拂袖回宮不表。
狄太后早已得知,長嘆一聲說道:「我想侄兒你既然奉旨平西,重任非輕,如若走差路途,也該早早收兵,罪還小些。如今投順外國招親,罪也該斬。幸得當今仁慈,法外從寬,不聽龐洪之言,不肯加刑。所慮者嫂嫂真乃苦命的,顛顛倒倒有十餘年,今日才得安身,忽又白白起此風波。老身回想侄兒自小看他烈烈威威,好一個男兒漢,只道狄姓香煙已有托賴,誰想又做斷腸,當今若聽了龐賊之言,禍災不小,累及萱親了,但能平服得西遼,還可將功抵罪,倘若貪圖歡樂,還不醒悟,豈非中了奸臣之計?」不表狄太后憂慮之言。
再說陳年欽差一路不停,一日到了山西太原府,早有知府、知縣來迎接欽差。陳爺吩咐一聲,帶他到小楊村狄府內去。原來狄太君的大女兒金鸞小姐配與本省守備張文,只因狄青自從鎮守三關,遠離太君,所以張文常常在狄府內管理。此時正值欽差奉旨來拿犯人,狄太君聽了大驚,張文夫婦魂飛天外,老少幾人戰戰兢兢,小姐驚得面如土色。太君說:「我兒,你兩個不必驚慌。吉凶禍福皆由天命,我兒既犯了重罪,自然累及於老身。你夫婦且在家中看守,莫為我傷損了精神。或者蒼天一念,一路到得汴京,候聖上怎生處置便了。我兒不必傷心。」金鸞小姐紛紛下淚,叫聲:「母親啊,想你年已花甲,風燭之期,焉能抵得風霜勞苦?叫女兒焉能捨得母親遠去!我也要與母親一路同往。」張文聽罷說:「賢妻,你去不得。況且家中無人管理,你是女流之輩,即使與母親前去也濟不得什事。我今一同前往,送岳母到京,此是實言。」太君說道:「不必賢婿同行了,老身帶得兩個家人足矣。」張文說:「岳母啊,正要小婿送你到京的,若非小婿同往,你女兒也放心不下。」說完轉出外堂,求懇欽差:「大人寬容我伴岳母同行進京,感恩不淺了。」陳爺不是龐洪黨羽,便說:「張文,我有王命在身,不得久留。既要伴送同行,快些收拾,立刻就要動身。」
張文應諾,轉入內廂,叫聲:「賢妻,快些收拾,打好衣包,帶了白金百兩。」此時金鸞小姐無限悲慘,意亂心忙,包整衣被。太君一見,流淚不止,說:「女兒不可為娘悲傷過度哭壞了,相見自有日期。」今日可憐母女分離,好不痛心也。小姐扯住娘袖,依依不捨,切切傷肝。在旁觀者鐵石肝腸也流淚。張文看見他母女光景,忍不住滔滔下淚,勸道:「賢妻不必如此痛苦。吉人大相,母子相逢,自然有日。如今且免愁煩,莫多增母親煩悶。但你生性賢良,我也深知,還須慎重才好。小使丫頭,須禁他穿街行里;一切女尼道姑,不必招接進門。」金鸞小姐說:「相公,一切家中事務妾身自為,不必掛懷。但此去須要好生攜伴母親進京方好。風霜路程,相公也要保重前行。」太君要起程,此時叫一聲:「女兒!」喉中嚥噎,欽差知府又頻頻催促,太君只得出至外堂。金鸞小姐呼天哭地,欽差吩咐將太太上了刑具,打入囚車。只因國法難以徇情,張文武職細小,只是步行隨著太君後頭。兩個家人挑著行李,一同行走。知府、知縣運送欽差起程,小姐倚門觀望母親去遠,肝腸寸斷,哭進內庭。只是世上萬般淒楚事,無非死別與生離。小姐坐在內庭,想來兄弟犯了滔天大罪,今日累及娘親,只望蒼天憐念,無有大災,早日得見娘親之面,妾身方能放得下愁懷。按下不表小姐愁苦。單表陳爺帶至狄太君進京復命,此時聖旨發下,狄太君下天牢也。此事慢題,下文自有交代說明。
再說飛山虎前者奉了元帥命,回歸打聽汴京消息、孫龐計害如何。是日探聽得明明白白,仍自席雲走路。一連走了五六天,復到單單國來尋狄元帥,按下慢表。
且說狄元帥身在番邦,心在中原。一日,心中思量:「這公主舉止端嚴,知情達理,文武雙全,今日為了我妻,不辱我天朝將士。只可惜他生在外邦,父母雙雙單靠一女,諒情不肯與我同轉中原。我在此間住一日,猶如住一年,如若他不願同行,我自當承別了他,回歸故國的了。前日叮囑了兄弟,叫他前往汴京打聽消息,不知他一去如何不見回音,令人好生愁悶也。」是日,大和日暖,狄爺獨自來到御花園遊玩,莫道北方無景致,奇花異草比南邊,亭臺水閣如圖畫,巧筆摹描別有天。此時元帥正在遊玩,忽有一人在雲端上輕輕叫聲:「元帥!」若論此時,並不是劉慶知道了元帥在此遊園,因他騰雲了三日,尋覓元帥,見他總在宮中,眼目甚多,不好說話,故在空處現身,尋個機會,方好相見。這一日,已是第四天,恰遇元帥遊園,劉慶一見,滿心歡喜,四下無人,按下雲來,不知有何話說。正是:
英雄受困原思主,虎將奔逃只念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