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假哄嬌妻番王封爵 真嗔烈將張忠說因
詩曰:
假哄單單投番妻,達變從權志不低。
強順外邦非素願,能伸能屈丈夫為。
前說狄元帥誤點先行,向導官焦廷貴走差國度,錯動刀兵,被公主捉拿,有廬山聖母前來與公主合了姻緣。狄元帥思算逃不出單單國,只得勉強聽眾人勸戒。成了親之後,夫妻二人千般恩愛,萬種風流,都不在話下。三朝已過,狄元帥對公主商議說:「公主,前被擒五將,難以回轉中原,若在此處,又無官職,無事情可管。下官想來,目下三關無主,可著五將去此把守,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公主說:「駙馬所言有理,待妾說與父王知道便了。」狄青說:「公主,還有一說:三關主將無故受戮,須經盛殮,埋土為安,下官欲煩公主一併說知狼主,差人擇地安葬,免我心懷掛念。」公主聽了含笑說:「駙馬作事,常存天理,所謂不忘好生之德。亡魂在九泉之下,也無怨恨了。」
此時公主別過丈夫,往賢德宮來拜見父王,參見母后,就將此事說知父王。狼主允准,傳旨封張忠為正總兵,劉慶為副總兵,鎮守安平關;李義封正總兵,焦廷貴封副總兵,鎮守正平關;石玉封正總兵,鎮守吉林關。給回槍刀馬匹,專心辦事,有功之日,另加升賞。五將得旨,各帶番兵而去。陣亡四將,各受追封,該家屬領棺埋葬。狄元帥的盔甲、馬匹、金刀,公主娘娘早已令人收拾,藏過不表。此時南邦五將,權在外國為臣,分守三關。獨有劉慶,前時奉了狄元帥之命,回歸三關打聽孫秀,及往汴京探聽龐洪算計如何。到了安平關,就與張忠說知,張忠說道:「此事要緊,休得耽擱。但此去須要小心,決然不可露著奸臣之眼。」劉慶說:「三弟不消掛懷,自然小心的。」此時已是紅日歸西,晚膳已到,趁著夜靜無人,劉慶即帶了乾糧、銀兩,駕上席雲帕子,駕雲而去不題。
再說孟定國自從元帥被擒,即奪了石平關,帶了人馬,在白楊山屯紮,天天小心打聽元帥的消息,一連數日,打聽不出,到底不知生死如何。那一日,探聽得分明,張忠在安平關做了總兵,料想已投降了。孟將軍仰天長嘆聲說:「元帥啊,你乃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從來不畏凶狠厲害的,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天朝五虎將享過多少雄名,食了天朝俸祿,往日行為何等英烈,因何今日沒一點主意,投降外邦為臣,臭名萬代。」想罷一番怒氣騰,說聲:「罷!待俺家帶兵前往安平關與張忠答話,把這些狗烏龜一刀兩段,方消我恨!」意思一定,即日帶兵,一路殺到安平關,對張忠大罵,喊戰如雷。早有番兵進內報知,說:「啟上總兵爺,關外有一員宋將,自稱姓孟,帶了許多人馬,耀武揚威,要與總兵答話,請令定奪。」張忠說:「知道了。」想道:「姓孟者必然是孟定國。他只道我等六人真已投順了。所以心中不服,前來尋我。不免出去說明緣故,待他心中明白便了。」即忙頂盔貫甲,上馬提刀,領了番兵,一聲砲響,大開關門,衝出關來。
孟定國一見,怒沖霄漢,喝聲:「張忠,你這狗強盜!生是中原人,死是中原鬼,方是英雄豪傑。為何你等食了宋朝祿,做了宋朝臣,不思忠君保國,怕死貪生,投降下國稱臣?有何面目還來見我!」張忠說聲:「孟定國,休得發狂!為將者多是聽從元帥指揮的,如今元帥投降於此,我等自然一同投順了。你卻要怎樣的?」孟定國喝聲:「狗強盜,我要你這個頭。」張忠說:「不必逞強,快快送首級過來,免我動手。」孟定國激得怒氣難消,提起大刀當頭就砍。張忠把刀一隔,戰不上十合,張忠詐敗而走,拍馬加鞭,向荒野逃去。孟定國喝聲:「狗畜類休走!」催開坐騎,提刀飛馬,一路緊緊追來。約有五里程途,張忠勒馬呵呵大笑,拍手說道:「孟將軍你好愚養也。巳住坐騎,待俺說與你知道:我是個大朝大將,怎肯投順外邦為臣!只因身已被擒,不能逃脫,這番王苦逼元帥成親,投降他國。元帥思量無計,只是詐降他邦,哄騙番王,限在一月之內,見機行事,一同逃去,仍去前往征伐西遼。」孟定國聽罷,說聲:「將軍,這句話可是真嗎?」張忠說道:「誰來哄你。但不知孟將軍連日住在何方?」孟定國說:「俺在白楊山頭住兵,打聽元帥的消息。只道你們當真投降了,惱得我怒氣難消。若不說明,那得知道?直到此時,方得明白,正所謂水清方見底。」張忠說:「孟將軍你且耐著性子,屯紮眾兵,在白楊山等候元帥,來時自有日期。」孟定國說:「張將軍,前時冒犯,休得見怪。」張忠說道:「不曉情由,也怪不得。但是你到白楊山,切勿洩漏機關與眾將兵得知才好。」孟定國說:「這也自然。我今詐敗,你且趕來。」張忠允應,孟定國一路敗走,張忠拍馬追來,到關下已追不及了。張忠帶兵入城,脫下盔甲,小番扛去大刀,牽去馬匹。張忠坐下思量:「這孟定國也是忠肝義膽之人,但願元帥逃走得成,離了此地,眾人同心並力,仍去征伐西遼便好了。」不題張忠之話。
再言公主夫妻二人新婚,卻有無窮之樂。那日在宮中無事,夫婦閒談,公主含笑開言說:「駙馬,看你年少,官高爵顯,因何絲蘿未定?」狄青說:「公主有所不知,既為夫婦,豈不實言相告?下官世代住在山西,年幼之時,父親早喪。無親無族,無人照管。一得親娘用心,撫育到了九歲,忽家鄉遇水患,母子分離,不知去向。此時山西地遭此一劫,害了百姓不少。下官在波濤之內,幾乎性命不保。幸得王禪老祖救至仙山,學習了一年武藝。師父打點說:下官仙道無緣,不能享受清福,仍命下官前往汴京,保住宋君。此時奉了師命到京,未得身榮,先有奸臣妒忌,幾次三番被他算計。豈知下官全叨上天護庇,逢凶化吉,顛顛倒倒,直至如今。我想君親之恩尚未報答,豈可先將家室成了?」公主聽罷,含笑說道:「可敬,可敬。全忠全孝真君子,知仁知義是丈夫。只可惜婆婆自首漂泊得無蹤無跡,不能埋土為安。」狄青說:「公主啊,營親幸賴皇天憐憫,得人救起,未為波濤之鬼。」公主說:「既然未死,在於何處居住?」狄青說:「前歲有令,一送征衣,隆冬時與娘親得會。他如今在山西家鄉小楊村與姐姐同居。」公主聞言賀喜:「婆婆幸賴尚全,但未知他壽元多少?」狄青說:「公主啊,娘親今歲已有五十又九了,十月十九是他生辰。」公主說道:「如此,來歲冬閒時與你同往山西,賀賀婆婆六十壽誕,你道如何?」狄青說:「深謝公主盛心了。」公主說道:「夫婦之間,說什麼相謝,況且前往拜賀婆婆理當如此。」狄青暗想到:「我狄青心懷報國,恨不能插翅高飛,回歸故國見主,死也死在中原,活也活在上邦,如何等得來年與你同行!」正是夫妻各說胸腸,按下慢表。
卻說三關孫秀,自從狄元帥領兵征西,誤走國度,才入了單單國三座關頭,已經打聽得明明白白。此時孫秀得報,滿心歡喜,暗自大笑說:「狄青你一班狗黨,不該死於西遼,應該死於單單國。由你五虎英雄,縱然滅了單單國,也有欺君之罪。若是單單國兵強將勇,眾小狗才屍首無歸,本官之幸也。待本部先將狄青走差國度、誤陷無罪之邦緣故奏上一本,看是如何!」便於是晚修本章一道,有書一封傳於岳丈龐太師,差家人進京投遞。此時范仲淹、楊青二人心中著急,楊將軍說聲:「范大人,我想孫秀劾奏狄元帥這一本,聖上必然要加罪了,如何是好?」范仲淹大人說:「我想為元帥之任,應該件件小心才是。這個向導官原是點差了,你點這個呆頭呆腦、魯莽匹夫的焦廷貴為先鋒,當時與下官之意已不合了,又不能明言他做不來的。既然走差國度,及該早日收兵轉回,罪名還小。咳,我想後生家有勇無謀,也是不希罕的。」不表二人嘆息。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又是兩月有餘。忽一日,又是聞報。此時孫兵部一聞此報,更加大悅,楊、范二人心中大罵。此時不知為何奸臣喜、忠臣憂,乃十分蹊蹺,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圖害忠臣今日遂,保扶良將此時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