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因心急圖奸惹禍 為國事別母登程

  卻說潘豹只顧追趕張忠,那裏顧得後面有人趕上,卻被李義飛趲上數步,一刀望他頂門落下,喝道:「賊徒狗命活不成了!」飛天狼喊了半聲:「痛死也。」一顆首級,砍落塵埃,頭東身西。李義呼道:「不中用的東西!強狠什麼!」便將刀穿上飛天狼的首級,一路趕上來呼道:「張二哥不要走!」張忠被飛天狼趕逼昏了,呼道:「賊奴才,休得追趕!」口中喊叫,飛奔而逃,李義趕上,夾領伸手抓定,張忠回頭,喝道:「毛賊還不放手!」李義道:「同伴合夥,還喚毛賊麼?」張忠方知是李義,問道:「三弟,你從那裏趕來?」李義放手道:「二哥,你這等沒用,日後如何出師對壘?」張忠道:「三弟,我鬥此人不過,只因寶劍太輕,不稱使用,卻被他趕得逃走無門。」李義刀尖一起,呼道:「二哥,你觀此物是什麼東西?」張忠一看是首級,笑道:「三弟,你的本事勝於愚兄了。」李義道:「這一毛賊,如今凶不得了。」說完,將刀一撇,首級撩去丈餘。李義又呼道:「二哥,這班奴才如此凶惡,白日搶奪婦女,不知是何等樣的惡棍。」張忠即將孫雲借勢為惡一一說明,李義聽罷,帶怒喝道:「可惡奴才,借著哥哥勢頭,欺壓善良,真乃目無王法了。」
  言還未了,趙二到來,欣然道:「二位將軍爺,小人夫妻得蒙搭救,且請到茅舍,受我夫妻拜謝,尊意如何?」張忠道:「這倒不消,我二人有國事在身,耽擱不得。但你的姓名,我卻忘了。」他道:「小人名叫趙二。」張忠道:「馬上掙逃去的人是孫雲,乃孫兵部之弟,後來救孫雲的是何人,你可認得此人否?」趙二道:「他是孫雲中表之親,渾名飛天狼潘豹,平素如糧似虎,本事高強,與孫雲交通為惡。倚恃官家勢力,欺凌鄉里,人人受害,個個生憎。」李義道:「二哥,若論孫秀,是我狄哥哥仇人,他的兄弟如此不法,這還了得!不若我二人到太平村,殺盡孫家滿門,方才出得這口怨氣,好使百姓安寧,方顯得我等膽量。」張忠道:「三弟主見不差,去吧。」趙二道:「二位將軍,動不得的。若殺孫雲,不獨我們夫妻性命不保,即本地百姓,也要累及了。」李義道:「我們殺了孫雲,乃與民除害,緣問反害了地頭百姓,此何故呢?」趙二道:「若將孫雲殺了,朝中孫兵部得知,二位將軍已去了,他妻聞聖上,地頭百姓,必然盡被其害。」張忠道:「不妨,我二人乃狄王親部下副將,今奉旨解送征衣,前往三關。今日倘殺了孫雲,稟明狄王親,自然拜本朝廷。聖上知道為國除奸,保安黎民,必然追究孫兵部惡弟,在家借勢橫行,立時加罪,攀倒了孫兵部,地方上自然永保太平了。」趙二聽罷,大喜道:「如此小人引路便了。」
  當日張忠、李義隨著趙二行了不上二裏,住足指道:「前面一帶高大牆門,便是他的府第了。」李義道:「你且等在這裏。」二人一人提劍,一人執刀,一同跑到孫府門外,喝道:「孫雲我的兒,你仗了孫秀之勢,強搶有夫婦女,這等無法無天。今特來取你腦袋!我二人名喚張忠、李義,隨同狄欽差大人,解送征衣到三關上去,今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這狗奴才,即速出來受死,若再延遲,吾二人就殺進來了。」當下守門人飛報孫雲,孫雲大驚失色,連說:「不好了!他殺了飛天狼表兄,料必厲害,眾家丁那裏是他對手!」吩咐速速關門。家人大小嚇得魄散魂飛。幸得有位西席先生,名喚唐芹,乃教訓孫雲兒子孫浩的。唐芹道:「東翁不用慌忙,古言柔能克剛,待晚生出府,以柔制他,管叫兩位粗豪,轉剛為柔而退。」孫雲道:「先生出去,倘被他們殺將進來,如何是好?」唐芹道:「晚生包得不妨。」
  便叫家人開了府門,一見就招呼道:「二位將軍,請息雷霆之怒。」二人問道:「你是何人?」他道:「小人叫唐芹。昨聞狄欽差大人解送征衣,迄通行來,不啻一路福星,更兼帳下張、李二位將軍,乃英雄蓋世,安民保國,相與布化,到處均沾德澤。」唐芹要解勸二人,自然要奉贊他幾句。二人冷笑道:「我們原與國家效力,意在收除刁好惡棍。」唐芹道:「二位將軍之言是也。二位原是當世英雄,要到邊關立戰功的,那孫雲沒用東西,何足輕重,殺之不費吹灰之力。殺便殺了,但殺之污了器械,二位將軍,饒了他如何?」張忠喝道:「休得多言!這孫雲可惡,不守王法,強搶有夫之婦捉得丈夫,幾乎弄死,豈得輕恕!不須多說,速叫他出來納命!」唐芹道:「二位將軍是明理之人,豈不知孫雲是個村愚俗漢,不讀聖書,不明禮法。皆因表親飛天狼不好,教唆他行此壞事。如今這惡徒被二位殺了,諒孫雲再不敢胡行了。望祈二位將軍赦他,老漢再不令他蹈前轍了。」張忠道:「本當赦他強搶婦人之罪,但他哥哥孫秀,乃狄王親仇人,斷斷饒他不得。」唐芹道:「二位不知其詳,若說孫兵部與孫雲雖是弟兄,豈知兩不投機,猶如陌路一般。故兄官居兵部之職多年,孫雲沒有官做。況且冤有直報,德有德酬,狄欽差與兵部有仇,理該去尋兵部算賬,若將孫雲抵折,豈不屈殺他,請二位將軍恕了他吧。」李義聽了,道:「孫雲果與孫秀不投機麼?」唐芹道:「老漢怎敢欺瞞二位將軍。」張忠道:「三弟,我們原與這孫雲無冤無仇,不過一時氣忿。況冤家乃孫秀,他既與兄不睦,且饒了他吧。」這時李義氣已平了,便道:「走吧!」二人踩開大步走了。唐芹喜道:「好不中用的莽夫!來時雄赳赳的樣子,不煩老漢舌尖幾點,一陣煙去了。」
  當時唐芹進內,將言對孫雲一一說知,孫雲聽了唐芹之言,不覺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說道:「原來這班狗黨畜類,與哥哥為仇,我孫雲倘不害他,終有一日被他們害了。欲保全孫家免禍,不如先下手為強。」想定一計,暗弄機關,瞞著唐芹,回到書房,寫下密書一封,取出五百兩黃金,明珠四顆,打發一個心腹家人,名喚孫通,將書並金珠物件,吩咐如此如此,速去速回,不許洩漏,回來重賞。孫通領命而去。要知孫雲用計,下文自有交代。
  卻說兩位莽英雄不殺孫雲,依原路而回,趙二一見問道:「將軍,未知孫府中被殺得如何?」張忠想道,一盆火性承應去殺人,焉好說出一個也不曾殺得之話?只道:「孫雲已被我一刀割下腦袋了。」李義接言道:「殺得於於淨淨,雞犬不留,快些尋你妻子回去吧。」趙二稱謝不盡,叩頭起來,往尋妻子回家不表。
  卻說李義道:「二哥,可曾尋著狄哥哥?」張忠道:「早已尋著了。」李義道:「既已尋著,方得心安。」張忠又將狄青會母,飛山虎行刺,反被降服,一一說明。李義聽了此言,拍掌笑道:「原來狄哥哥母子重逢,姐弟敘會,真乃可喜。我二人同往拜見狄家伯母,不知你意如何?」張忠道:「且先回營中去,看看征衣,然後再去未遲。」
  二人回營,見紅日已有丈餘高,是辰時中了。這時倏然黑雲四布,日光頓蔽,李義道:「二哥,你看天色像要下雨,如何是好?」張忠道:「三弟,若非下雨,定然風雪,倘耽誤在中途,征衣就過限期了。」李義道:「二哥,算來批文禦旨上,限期十三日解至關前,今日已是初二了,還有十幾天途程,不知可趕得及否?」張忠道:「前六載,吾曾由本省至陝西一次,若一刻不停步,決不致誤了限期。」李義道:「限期過了無礙,有太后娘娘諭札,難道楊元帥不諒些情麼?」張忠說道:「倘遲三兩天,楊元帥未必執責吾狄哥哥,只懮天下雨雪,軍士受苦,我們去催促哥哥登程便了。」李義道:「張文家中,我卻不認得。」張忠道:「賢弟勿懮,愚兄得知。」
  當時吩咐軍士造飯,好打點登程,弟兄一同來到張文家中,張文迎接進內,見了秋爺,兩人同道:「狄哥哥,你今天母子重逢,同胞完敘,弟等特來拜見。」狄爺道:「二位賢弟,且先請坐。」遂進內稟知母親。老太太大喜,傳請二位英雄進內堂。狄青引路,張文在後,二人一見老太太,納頭叩拜,老太太雙手挽扶道:「二位賢侄請起,我兒前日飄蕩到汴京,他鄉落魄,得蒙二位周旋,使老身感激不盡。可恨眾奸結黨,設計施謀,今又保奏我兒解送征衣,在仁安縣幾乎被害。如今出了潼關,安保無虞,全仗二位賢侄照應,老身銘感殊深。」二人道:「伯母大人言過重了。」當下二人告坐,狄爺與張文陪吃過茶,老太大道:「賢侄,今日奉解三十萬軍衣,非同小可,我兒為正解,你二人本不相乾,蒙結義為手足,全仗二位賢侄,一路上小心保護,老身才得放心。」張、李道:「小侄自然關心檢點,因程途不過所差十一二天了,老伯母且請寬心。」張文又對狄青道:「賢弟久別初逢,理當談談別後事情,留連數日,無奈限期迫促。且待交卸了征衣,再來敘話便了。」狄青道:「深感姐丈美情,母親在府,全仗照管。」張文道:「這也自然,何須掛慮。」狄青道:「倘劉慶來時,教他早到邊關。」張文應允。
  言語間早膳到來,四人用過,只為行色匆匆,離別言辭,尚難盡談,張忠、李義那有工夫說出孫雲的話來,是以當時眾人尚未知情由。狄青又進內辭別姐姐,彼此談幾句分離之話,然後轉出,拜別母親、姐夫,張忠、李義也辭別老太太、張文,出門而去。當日老太太若不見兒面,倒也罷了,母子離別多年,才得相逢,即時別去,未免心酸。但因迫於王命,不得不天各一方,只有張文夫婦安慰不表。
  單表狄欽差與張忠、李義二人回至營中,眾將士紛紛迎接。狄爺傳知眾將兵,本官已用過早膳,如今立刻登程。眾軍士領令,拔寨起程,狄青仍是身披甲冑,騎上現月龍駒,張忠、李義也坐上高駿驊騮馬隨侍。兩旁數十輛車,征衣在前,糧草在後。不想是日果然天昏地暗,雨雪霏霏,一連四五天,寒風凜凜,眾軍士著急。張忠道:「我們大抵要停頓了。」狄爺道:「賢弟,今天已將晚,尋個地頭屯紮便了。」
  不知路途上征衣有無阻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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