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妙算無遺爵興再點將 屬垣有耳阿七聽私言

  卻說凌貴興等眾人正在歡呼暢飲,忽聽得有人闖進門來,大叫禍事,嚇的眾人一驚。連忙看時,卻是簡勒先。貴興忙問:「是甚麼禍事?」勒先道:「我自從送大爺們起程之後,仍在肇慶販私鹽……」宗孔搶著道:「問你甚麼禍事,你談這個做甚?快點說了出來呀!」勒先道:「事情有個層次,等我慢慢講來呀。--又承大爺給我許多銀子,本錢充足了,便易做事,因此兩三個月裡頭,很賺了幾個錢。我看見肇慶的錫器很好,據說是天下馳名的東西,因此買了一份席面,要來孝敬大爺,親自帶了,叫船送來。昨天下午時候,船到佛山,忽然對面來了一隻船,我看見船上一個人,很象祈富。一時起了疑心,便叫船家回轉舵去,跟著他走。走了一程,天色晚了,那船便泊定了,我叫船家把我的船緊緊靠在他的船邊。到了夜靜時,我留心察聽,忽聽見一個人說道:『今天才離家一天,大爺便這樣愁悶,須知在路上的日子多呢!照大爺這樣,只怕未曾到得北京,先自愁壞了。』這個明明是祈富的聲音。又一個人道:『我也知道,怎奈想起那一番冤苦,就要傷心。又想到這番進京,不知濟事不濟事!……』以後的話,便模糊聽不清楚了。這個可是梁天來的聲音。我想他主僕兩個進京,必定不是好事,今天一早便要趕來報信,偏又遇了一個舊朋友,硬拉著在佛山鷹嘴沙,盤桓了大半天,所以此時才得趕到。大爺要趕緊設法才好!」
  貴興詫異道:「前兩天他才病著,怎麼就好了!」爵興跌腳道:「中了計了!不信你再趕到省城去問程萬里,他一定還說他病著呢。」貴興著急道:「這便怎麼處,求表叔作速定個計策才好。」爵興歎道:「我本來暗中發過誓,從此之後,我一言不發,不定一計的了,省得宗孔表台,開口『賽諸葛』,閉口『足智多謀的』,叫我聽得難受。」宗孔道:「哼!恭維你還不好麼?」爵興道:「罷了,這一回天來進京,無非是御告,象這等重案,不免要派出欽差來,大家等著吧。到了那時,一網而擒,只樂得大家引頸就戮。好在死的也不是我一個!」貴興道:「算了吧!這會事到臨頭,這些口頭言語,還計較他做甚麼呢?表叔趕緊畫策吧!」宗孔道:「姪老爹好不禁嚇。怎見得他進京,就一定是御告呢?勒先也不過隔船聽了兩句話,象是他的聲音罷了,怎見得就一定是他呢?」宗孔說話時,爵興已經踱到書房裡去了。貴興也撇下眾人,來和爵興商量道:「表叔,大事要緊!望你一切都看我薄面,定個計策吧。」爵興道:「本來這是個『同舟共濟』的事情,我怎好不管?只是嘔氣不過!」貴興道:「算了吧,全是我的不是吧!」爵興道:「如今之計,只有截殺一法,叫人兼程趕到南雄嶺等著,等他來時,便一刀了卻。」貴興道:「這豈不是又在那裡鬧一個命案?」爵興道:「這裡鬧到炮火連天,弄出七屍八命,還不怕他,難道再殺個把人,就膽小了麼?」貴興道:「這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無可奈何的了。只是哪個可以去得呢?」爵興道:「這不過姑妄言之罷了,哪一個能辦這件事?此刻他人已去了,我們在這裡縱使派人去趕他,趕得上,自不必說。萬一趕不上呢,又要回來報信,這裡再設法,再打發人去趕,這樣兩個來回,他早出了廣東界了,哪裡是計策!」貴興道:「難道真是束手待斃麼?」爵興道:「法子是有一個,賢姪不必著急。你先出去交代眾人,今晚且盡歡痛飲,明日一早有事,你且陪著他們,讓我一個人靜靜的想個十全法子。」貴興應諾,出來交代,又陪著吃酒。
  此時眾人一個個都懷著鬼胎,哪裡還有心腸吃酒?糊裡糊塗的吃了幾杯,就散了。略略歇了一會,都去安歇,宗孔也辭了回家。貴興便來與爵興計議。爵興道:「我一切都已安排妥當,明日一早,大家陸續起身,都到省城去,卻要留下兩個人在這裡!」貴興道:「留下誰呢?」爵興道:「一個是熊阿七,一個便是令叔宗孔。」貴興道:「留下他們有甚用處麼?」爵興道:「阿七是有用的,留下令叔,不過是叫他陪陪阿七的意思。不然,賢姪出門去了,家中只有女眷,沒個自家人,倒留個外人在家裡,總不方便呀。」商量定了,各去安歇,一宿無話。
  次日早起,陸續打發各人動身,都約定在三德號取齊,單只留下宗孔、阿七,爵興拉阿七到一旁,附耳叮囑了幾句。又道:「這件事只好暗暗而行,除你我之外,不許有第三個人知道。一得了實信,便到省城來告訴我。」阿七點頭答應了,然後才同貴興,帶了喜來,叫船到省城去。到得三德號時,一眾強徒,早已等候多時了。爵興道:「此時要首先派人到南雄,不知哪位願去?」李阿添道:「我願去。」甘阿定道:「我也去。」爵興道:「有了兩個了,然而你們恐怕認不得天來,再叫越文、越武、越順、越和,四個同著去,他們是見慣天來的,多幾個人看著,免得他漏網。」又道:「贛州關一路,也要著人去,不知誰肯去?」美閒道:「我從前曾經到過,是條熟路,我可以去得。」宗和道:「我也要去。」爵興道:「還可以帶了柳鬱、柳權、簡當、葉盛同去。」又對貴興道:「賢姪可作速打一張三萬銀子南雄的匯單來,我這裡已寫下一封信了,這個差使卻要喜來走一趟。」貴興連忙叫賬房去打了來。爵興叫喜來道:「我給你這封信、你到南雄時,到千總衙門去投遞。南雄千總劉昇,與我有八拜之交,這件事我全托他代辦。這三萬銀的匯票,你到了南雄,先取一萬,送與劉千總,餘下二萬,就存在銀號裡。倘劉千總說打點關上,要多少使用,便隨時去取。贛州關一面要使用,也到你那裡去取,千萬要小心在意!」又對李阿添、凌美閒等道:「你們到了地步,各人都到關上去住著,那兩處都有劉千總招呼,千萬留心著。天來過關時,便指與關上人知道,自有害他的法子,不必你們動手。只要指出天來,便是大功。」又各人另外給了盤纏使用,立刻出北門,走陸路,兼程趕去。貴興又囑咐喜來道:「這是生死關頭的一件大事。你伺候我多年,知道你能辦事,所以派了你去,辦妥了回來,我重重的賞你。路上好生在意。」喜來諾諾連聲,一行人紛紛出北門去了。
  林大有道:「他們都有事去了,不知我們當辦些甚麼?」爵興道:「還有一處,要想拜煩你去一遭。」大有道:「到哪裡呢?」爵興道:「我恐怕他不走南雄,卻走了和平嶺。要煩你去截他。那裡沒有熟人,不能打點,不是智取,便是力勝,他人恐怕靠不住,所以留下你到那邊。」大有道:「和平嶺一路,是要走東江的,何以他又走佛山呢?」爵興道:「事情難料,或者他怕我們耳目眾多,故意到一到佛山,掩我們耳目,亦未可知,再者,勒先既在隔船聽得著他的話,就不許他看得見勒先麼?他看見了勒先,知道被人窺破,改道而行,亦未可知,怎麼好說得定呢?」大有道:「既這樣,我就走這路。」周贊先、黎阿二同道:「我等同去助林大哥一臂之力。」爵興道:「好!你們就帶了潤保、潤枝、宗孟、宗季同去。」林大有道:「我到了那裡,除非他不走那一路,要是走那一路時,包管你手到擒來。」於是各各領了盤纏,一路向和平嶺去了。
  爵興又叫勒先道:「你可趕韶州去一趟,那裡是個熱鬧所在,須下手不得。你帶些盤纏去,到那裡賃一隻小舢販,在太平關前水上做個小買賣。每日北上的船、都要驗關的。你就留心察看。如見了天來,你就先趕到南雄,到關上報知李阿添等,好留心下手。只要你先趕到半日。就有了預備了。」勒先領了盤纏去了。
  貴興見一一都調撥停當,便問爵興道:「不知南雄一路,是用甚麼法子去處置他?」爵興道:「我托劉千總到關上去打點,見了天來時,便將他扣住,硬說他私帶軍火,就近把他送給地方官,再到衙門裡打點些,把他問成一個死罪,豈不是乾淨麼?」貴興道:「他並未帶得軍火,怎樣好誣他呢?」爵興道:「賢姪好老實!劉千總那汛地上,哪裡不弄出幾斤火藥,幾支火槍來?預先裝好箱子,貼了梁天來記號,存在關上,他走過時,胡亂栽到他行李旁邊,饒他滿身是嘴,也辯不來!」貴興道:「表叔真是神出鬼沒之機了!」爵興道:「這也叫『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罷了。我昨天晚上,算了一夜,已是算無遺策的了。但願派去的人,不躲懶,肯趕路,沒有趕不上的。連日都是北風,前日勒先在佛山遇見他,算到今天,他最快也不過走到清遠罷了,這裡從陸路快多著呢。」當下議論一番,各自休息。
  從此二人就在三德號住下。凌貴興是急得同熱鍋上螞蟻一般,不是抓耳撓腮,便是跳出跳進。區爵興也不免要長吁短歎。那些夥計們來勸解的,都說:「這不過是簡勒先一面之辭,如今事之真假,尚在未定,何必這等著急呢?」貴興聽了這話,只得自家勉強開解,也在那裡希冀是簡勒先的謠言。不覺過了六七天,這天忽見熊阿七匆匆走了進來,對爵興道:「千真萬確,趕緊防備才好呢!」貴興又是一驚。
  不知阿七說甚麼事「千真萬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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