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一回
  碧峰凝眾寶 降妖伏魔佔先機
  青城聚群仙 拯苦救難不後人

  裘元問知前事,益發心安。估量月嬌鬼魂依戀,尚未去投人世。和南綺對看了一眼,也未在意。甄濟雖已棄妖歸正,想起以前許多惡毒行為,終是不無介介。況又急於往金鞭崖參謁教祖,孺慕情殷,在家不能久停,一心想和父母多聚。
  於是嚴囑見到自己的宅內僕婢不許向外洩露,只是伴同父母,喚來兄弟侄兒,同去後園靜室,與靈姑、勝男姊弟歡聚。
  過了兩日,裘元還不捨走。南綺笑說:「師父雖命你在家小住,但且退谷也應該去。還是先回山見師復命,稟知師父,你先回家。我和呂師姊同去且退谷,與明珠姊姊相見,至多一二日也必趕回。再和你侍奉父母,索性在家住上十天半月,略盡你的孝思,不是好麼?」
  友仁夫妻雖然愛子情深,但知兒子媳婦已是將近神仙一流人物,對於師命不能違背,恐其為了自己延誤,也在旁催促。
  裘元一想:「短聚不如長聚,好在愛妻已允來家留住些日,師父更無不允之理。」也就不再堅持。仍候到黃昏人靜,方始拜別父母家人,一行五人同往金鞭崖飛去。
  友仁夫妻先已推病謝客,除內僕婢外,連前屋長年、火房俱不知小主人回轉。裘元貪和父母多聚一時是一時,始終沒想到甄濟身上,也未通知,令其自來相見。
  甄濟所居,離裘家還有十里,自然更不知悉。這時儘管渴盼表弟夫妻回家,總想回來必命人相告,或是自來,萬想不到人已回而又去。等了三日,月嬌覺著裘元久不歸家,心中生疑,命人探問。友仁夫妻不便明言,只好說是人尚未回。
  來人回去一說,甄濟和月嬌以為裘元夫妻回到金鞭崖,又被朱真人留住,或是另有使命,暫時不便回轉。二人初脫陷阱,同是驚弓之鳥,這次因禍得福。死裡逃生。又知恩愛夫妻,不出十年,便可團聚。並還可同修仙業,後望越奢,越發愛惜性命。
  月嬌又是鬼魂,雖得靈藥仙法之助,魂氣堅凝,但是妖法已盡。金鞭崖乃青城山最高之處,時有罡風吹動,不敢冒失往探。夫妻二人想到如被妖鬼捉回,所受毒害與煉魂之慘,心膽皆裂。仗著月嬌之事家人尚不知道,不會洩漏,由甄濟嚴禁家人對外宣揚,謹慎小心度日。
  裘元、南綺、靈姑三人同往金鞭崖飛去,到時正遇師兄小孟嘗陶鈞在觀門前與一道友話別。
  陶鈞最愛裘元,一見就說:「今日本門開山大典,我急壞了,大師兄算準你們今日到,不一會還有多位仙賓到來。快去拜見師父和姜師叔,許多同門都在那裡。」
  裘元等見那道友是個面黑如鐵的道裝少年,正要請教,陶鈞已向雙方引見。
  那道裝黑面少年是峨嵋派後起之秀,名叫黑孩兒尉遲火。新奉教主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之命來此,面見矮叟朱真人、伏魔真人姜庶兩位掌教尊長,商談一事。剛說完了話,辭別出來。裘元見尉遲火人頗豪爽,雖然初見,甚是投緣,便請他到觀中小坐。
  黑孩兒答說:「同門至好笑和尚師兄,前因犯過,在東海面壁十九年。因第三次鬥劍在即,恩師諭命提前放出。我要與金蟬等七矮兄弟前去,接他同往峨嵋,東海釣鼇磯路途遙遠,我還有事在身,恐趕不上。且等將來諸位道友到凝碧崖相訪時,再作良晤吧。」
  黑孩兒為人性急,話剛說完,朝陶鈞把手一揚,道聲:「再見。」便駕遁光破空飛去,轉眼刺入高空密雲之中,無影無蹤。
  陶鈞笑道:「各派劍仙,只峨嵋一派得天獨厚。他在峨嵋門下,還不能算是十分出色的人物。像三英二雲、七矮兄弟、諸葛、岳、林諸位,法力、飛劍比他還要強得多呢。」
  南綺笑道:「師兄所說這些人,我前後也見過幾位,固然高明,法寶、法力不必說了。如專論飛劍功力,比這位尉遲道友,也未看出十分勝強之處,師兄怎說要強得多呢?」
  陶鈞道:「師妹不曾深考,這十多位峨嵋門下傑出之士都到了爐火純青地步,已不怎現鋒芒。況各人都有幾件法寶、仙劍,不是前古神物利器,便是天府奇珍。本身又是累世修積,應運而生,得有玄門最高真傳,無怪其法力高強,獨步當時了。」
  靈姑、裘元、南綺三人都是好勝性情,聞言覺著陶鈞過為外人揚譽,明示青城不如峨嵋。心裡雖豔羨,卻都不服。暗忖:「自己也是玄門正宗,神仙也是人為,只要努力修為,焉知不是峨嵋諸仙人之比?」彼此對看了一眼,不曾開口。
  陶鈞原因三人乃本門三秀,故意激勵,明知三人心中不服,也不說破。
  南綺想起引進桑桓與冷青虹之事,正好與陶鈞較熟,便道:「大師兄原命我等接引幾個同門,現在勝男、阿莽已經到來,是否還有他人?」
  陶鈞笑道:「放心,這事恩師已有交待,大師兄已經派陳師兄去了。因為桑桓得有乙木真傳,陳嫣是戊土的傳人,本門還有兩位水宮的故人。至時排演天河大陣,你們就知道了。」
  南綺三人一聽大喜,裘元忙問:「陳嫣也是我們同門嗎?」
  陶鈞道:「她自己並不知道,其師乃南海一散仙,與恩師交好,當年救她,便是受了恩師之托。陳師兄帶去一枚大還丹,並助她凝煉元神。此次第三次鬥劍,事關重大,峨嵋派專責誅殺妖魔,應劫之人不在少數。本門以救亡圖存為務,天河大陣正是成敗關鍵,你我不可輕心呢!」
  時聞鐘磬傳音,陶鈞隨引入內,直到後進丹室以外,令眾少停,先入稟告。
  裘元、南綺、靈姑三人便在階前恭候。
  等了一會,陶鈞走出,笑說:「師尊已經升座,你們三人快去吧。」
  裘元等三人隨照陶鈞所指,走進丹室一看,那丹室原就觀後崖洞建成,外有三間房舍。丹室在盡裡頭,只有一間,乃青城教祖矮叟朱梅平日煉丹修靜之所。室內約有五丈方圓,石壁如玉,甚是清潔,陳設用具也極古雅。室中心放著一個丹爐,右壁有一矮石榻,長廣丈許。
  榻上放著兩個細草編成的蒲團,上首坐著朱真人,下首坐著青城派第二位掌教師長福建九峰山神音洞伏魔真人姜庶。本門弟子,除大師兄紀登外,還有姜真人親授弟子,呼延顯、羅鷺、尤璜等人,俱就左壁小石墩上落座。
  榻前鋪有草茵的大石墩上,另有三位外客:一是追雲叟白谷逸,一是麻冠道人司太虛,一是青囊仙子華瑤崧。這些人,裘元等三人多半初見。
  紀登忙即起立,引了三人去向兩位師長參拜,再分向外客及諸先進同門一一通名禮見。
  裘元見姑父羅鷺在座,行完同門之禮,重又跪拜,行了叩見尊親之禮。然後和南綺、靈姑一同走向榻前,正待下跪,請賜訓示。
  朱梅將手一擺,說道:「無須,且各侍立在側,少時還有人來。」話未說完,忽聽前室外面庭院中有破空之聲飛墜。
  司太虛笑道:「顛仙道友來了,數日之內往返萬里,辦那麼難的事,時刻不差分毫,真信人也。」
  靈姑聞說恩師到來,渴念已久,心中大喜,忙即偷眼側顧。
  外間已有人接口道:「我如來遲,誤了事,豈不又是貧道罪過?」隨說,走進一個相貌清瞿,身著一件破舊道衣的半老道姑。旁邊還有個十多歲的少女,身著白錦勁裝,顯得英氣勃勃。
  眾中只裘元、南綺聞名未見,餘者俱都相識,紛起迎接。
  靈姑見那少女是楊映雪,知道也被顛仙引進,成了青城同門。靈姑隨同一干後輩行完了禮,等顛仙在旁列石墩上落座,重又進前跪倒。
  顛仙見她滿面依戀之色,伸手拉起。笑道:「我因成道在即,妳又數中應是青城門下,以前引度歸道,便是受了朱、白二位道友之托。恰直朱、姜二位道友這次回山,有四五日耽延,你們三人同了勝男姊弟又都在此,特於百忙中抽空到來。」
  靈姑想起師恩深厚,感激淚流,敬謹拜命領諾,侍立於側。
  顛仙看了看左右,又對朱真人說:「紫雲宮那段公案,也該告一段落了。遵囑將映雪帶來,歸入貴派門下,怎地不見紀異?」
  楊映雪也乘機跪倒朱、姜二位真人面前,行了大禮,然後退至一旁。
  朱梅對顛仙道:「多多偏勞了,紀異由蒼鬚客處趕來,稍後就到。」
  顛仙道:「現在水宮諸人皆已超劫,道友功德不小。」
  朱梅道:「說也可憐,當年五宮主者,何其風光。只因盛名之累,收徒不慎,不得不轉劫重修。如今五宮僅得少陽道友碩果僅存,前些日小徒等人曾往取藥,也扯出了蒼虛老道這個魔頭。」
  顛仙笑道:「這次妖魔鬼怪殊死之戰已啟開端,道友等當如何應付?」
  朱梅道:「若以降魔誅妖,自是以峨嵋諸道友為主。本派之創,即在於當年先師對長眉真人言,若一味誅殺,冤冤相報,乖戾之氣永世難消。既有峨嵋替天行道,蕩魔在前,當亦應有青城釜底抽薪,為殘魂餘怨,化解在後。是以今日召集門下,來練天河大陣,專事超渡此次殺戮之亡魂。」
  司太虛笑道:「朱矮子,要談降魔誅妖,你倒還不遑多讓。若是超渡亡魂,你一穿道袍,人都看不見了!」
  伏魔真人姜庶道:「道友有所不知,三次峨嵋鬥劍後,眾仙飛升的飛升,應劫的應劫,世間留下的沒有幾個。到時凝碧崖也將隱去,幻波池不再開放,仙凡頓隔。只有青城尚要延遲一個甲子,朱師兄向來不喜形式,他祇是助我將門面撐起,以後穿那道袍的,是我在下哩。」
  白谷逸也笑道:「朱矮子老怪我把岳雯引進到峨嵋,他也不想想,岳雯隨我百餘年,待鬥劍完畢,功行圓滿,將隨我同去。如果歸入青城,那麼豈不是青城二十俠了?」
  朱梅把白眼一翻,道:「你說得好!你想先溜,那我豈不是嵩山遺老了?」
  司太虛道:「都是仙家勝事,想當年峨嵋開山多麼風光?青城應不遑多讓才是。」
  白谷逸道:「峨嵋靠的是法寶神力,開山的目的是宣而告之,以鎮懾群邪。青城講究清靜無為,順天行事。雖齊道友一再相勸,朱矮子堅持要簡簡單單,連請柬都沒發。」
  朱梅道:「白矮子說對了一半,要比那富麗堂皇,峨嵋開府自是千古神仙薈萃。但我輩修道之人,若是競尚奢華,動輒邀集群仙,開會應酬,天天飛來飛去,滿天烏雲,成何體統?」
  白谷逸笑道:「說得好,我輩都成烏鴉了!」
  姜庶笑向鄭顛仙道:「南海之行如何?」
  朱梅道:「區區左道,還有多少伎倆?顛仙準時而至,可知收拾甚易呢。」
  顛仙道:「我的事雖容易,但卻遇長春嶺虞舜華等人,因救一被難好友,身受重傷。」
  南綺在旁聽了,大驚失色,偏偏師長在側,想問又是不敢,急得手腳無措。
  朱梅笑道:「有顛仙在場,虞舜華想必無礙了。」
  顛仙也笑道:「我倒忘了,她囑我轉告其妹,修道人三災難免,不必憂心。我已將她送回紫雲宮,大概休養些時就好,只是她那好友雙腿已斷,怕還要再轉一劫。」
  朱梅隨對南綺道:「你姊之事適為殷鑒,修道人如不能擺脫情孽,天仙難望。你還不快過來拜謝師叔,就便請益。」
  南綺忙拜倒顛仙面前,謝了救姊之恩。
  顛仙將南綺扶了起來道:「不必多禮,妳姊是接到好友傳音告急之信,因齊、秦二位有令,不允外出。令姊與那人情份深厚,連命也不顧,私自前往,致有此失。」
  伏魔真人姜庶道:「道友此事一了,苦行三世,終於大功告成,成真不遠,可喜可賀。」
  顛仙笑道:「我事已完成十之八九,峨嵋三次鬥劍之前,就可去了。」
  正說之間,一道金光,妙一真人夫婦,帶了金蟬、朱文、石生突然出現眼前。眾人忙起立致敬,小一輩的弟們子,也一一就地叩拜。
  朱梅忙道:「賢伉儷練寶正忙,曷以敢當?」
  妙一真人道:「道友怎說出這等話來?峨嵋青城本屬一家,只因我三清教下,除玉清另有專職外,上清重道法,太清重道理。當年先師與玄都二老約定,峨嵋繼承上清道法,以除邪為務,青城則延續太清道理,為後世護法宏法。今值貴派開山大喜,貧道忝屬上清子弟,怎能置身事外?」
  白谷逸道:「齊道友不是不知,朱矮子心裡高興,偏多迂腐說詞!」
  妙一夫人提起手中花籃,向朱梅道:「青城莊嚴聖地,我輩不敢冒瀆,特將凝碧崖上一些素淨幽雅的靈藥仙草帶來千株。教主待怎樣佈置,尚請告知。」
  朱梅連忙謝了,接過花籃,交給羅鷺處理。
  這時朱文上前一步,金蟬緊跟在後,雙雙向朱梅一拜,朱文口稱:「師父,弟子來遲了。」
  朱梅忙不迭扶起朱文,一改詼諧態度,連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若不是當年那場惡作劇,今天這個位子,應該屬你了。」
  金蟬也起身笑說:「矮師叔這樣說,弟子又該坐在何處?」
  妙一真人斥道:「在廟堂上,蟬兒不可胡說!」
  金蟬伸了伸舌頭道:「是矮師叔先說的。」
  朱文瞪了金蟬一眼道:「師叔就是師叔,有什麼矮不矮的?」
  石生忍不住笑道:「蟬哥哥該感謝矮師叔才是,不然蟬嫂該是文師叔,看你怎樣親近?」
  知道內情的,聽了無不笑出聲來,只有元兒等人,楞在一旁,不知何指。
  朱文羞得滿面通紅,嗔道:「小師弟儘學些貧口賤舌!」
  正在說時,一聲哈哈大笑,怪叫化凌渾已出現殿中,身邊帶了個尖頭尖腦,其狀若猴的少年。這少年看去不過十六七歲,精神抖擻,目光犀利。
  凌渾一到就說:「朱矮子!像你這樣收徒,比我花子還寒酸!好意思麼?」
  朱梅笑道:「納百川始能成海,這叫做心胸廣大。」
  凌渾道:「你看齊道友,像人家那樣才叫容納百川!」
  白谷逸接口道:「大哥莫說二哥,定是清波道友捨不得了,才有這些說詞。」
  凌渾道:「要不是清波道友於五百年前受過玄都二老的恩惠,怎會把衣缽傳人送來?」隨向那少年道:「涂雷,快來拜見教主及各位仙長,可別忘了你師父十年之約。」
  涂雷忙過來向朱梅、姜庶及在座師長們叩首拜見。
  朱梅命起,涂雷便加入眾弟子行列。
  司太虛道:「天已不早,起身期近,主人怎不升殿,讓弟子們參拜?」
  朱梅道:「今日開山大典,尚有多人未到。其中三個是土木二宮傳人,另一是紀異,乃紫雲宮金鬚奴轉世,我曾多次點化,結局應歸在我的門下。但因他與蒼鬚客尚有前緣,故先去拜師,日前已飛書相召,彼等即將到來。
  「楊映雪是三鳳轉世,紀異當年累受三鳳之害,心中不無介介。今既忝屬同門,理應恩怨兩消,共修正果。另有花奇一人,本與紀異同父異母,韓仙子因道業將了,衣缽交由畢真真繼承,花奇則引介到本派門下。」
  顛仙道:「我已將紫雲三女之事對映雪一一說明,其實二人積怨,遠在水母座前已經深結,現歷經多生,才能化解。修道人不宜多動嗔念,他們正是前車之鑒哩!」
  楊映雪在旁,回憶前情,早已珠淚泫然。
  妙一夫人接口道:「凡此盡皆劫數,紫玲、輕雲何獨不然?二人本是水母嫡傳弟子,好在今生超劫有望,沒有糟蹋多生修為。」
  正說之間,陶鈞入報紀異與花奇已到,緊跟著,陳太真也與陳嫣、冷青虹、桑桓到來。
  待五人分別叩拜已畢,諸仙隨即起身,眾弟子隨在後面。
  到了殿中,二真人升座,左側有妙一真人夫婦、顛仙,右側是凌渾、白谷逸、司太虛、華瑤崧,金蟬、朱文、石生三人坐在左側下首相陪。大廳兩旁已有紀登、陶鈞、裘元、南綺及羅鷺、楊詡、陳太真,呼延顯,尤璜九人在坐。
  新來弟子呂靈姑、阿莽、勝男、紀異、楊映雪、花奇、涂雷、陳嫣、桑桓、冷青虹十人參拜,正式行了拜師之禮。
  接著朱梅面向堂中神位站立,姜庶緊隨其左側,十九弟子排列五行,尾隨在後。有執事人等焚香鳴竹,在神位中央,取出一冊章卷,雙手呈送給朱梅。
  朱梅道:「弟子朱梅、姜庶敬承大命,即遵恩師手卷仙示,謹畏施行。連日齋戒通誠,虔修絳牒,伏乞慈恩鑒察,受命惶悚,誓必全力以赴!」說罷,將卷軸舉起,輕輕一送,那卷軸便冉冉飛起,停留大殿正壁上方一個紅木匣子之上。
  隨著,紀登命奏樂焚燎,朱梅率眾門人弟子行三跪九叩禮,禮畢,仙樂重又奏起。
  朱梅向眾曉諭說:「我青城派係奉恩師天都、明河二位長老遺命而立,與長眉真人之峨嵋派同係玄門正宗。因千年前長眉真人於天魔面前,義釋諸天妖魔,誓立億萬善功,以無邊願力,化解累世孽緣。千百年來,長眉真人殫精竭慮,算出一應因果,將天劫中所有機緣安排妥當。
  「真人道法一脈相承,待齊道友克紹箕裘,領導峨嵋派,上應天心,下循世情,千年來各種夙孽因果悉將告一段落。祇緣宇間陰陽和合,道長一尺,魔生一丈,一劫雖了,他劫又啟。於末運時,修道人所修習之神通法力,率皆散落人間,至時人心渙散,宇間大亂。
  「是以二位恩師,通誠禱天,欲於末運之初,略盡綿力,以解人民倒懸於萬一。是有青城教派之議,我因個性不羈,愧為教主,師弟姜真人修為嚴謹,自是勝我一籌。但因事屬初創,我不得不為之預謀畫策。幸得各位道友鼎力相助,青城派於茲成立。
  「時值天劫到臨,一眾妖魔蠢蠢欲動,三次峨嵋鬥劍在即。峨嵋諸仙在齊道友率領之下,備戰多年,行將以無比神通法力,降魔誅妖,替天行道。我青城派責在善後,十九位弟子歷劫多生,俱已入門。謹遵二位祖師遺願,即日起開始演練天河大陣,以謝天恩。」
  朱梅說罷,禮請諸仙致詞,妙一真人等一一遜謝。朱梅便道:「本派教義嚴謹,教主本應由姜師弟擔當,唯因鬥劍在即,我且暫時代行。此天河大陣雖不及兩儀微塵陣之精妙,但規模之大,卻過之無不及。尤其是本派面對之強敵,為竹山妖鬼,此陣適以制之。」
  朱梅取過由含青閣帶來的十九口寶刀,每人賜了一把。並說:「此刀乃古仙人伏魔奇珍,金宮故物,本門十九弟子,正好一人得一把。此刀照本門心法重行精心習練後,誅鬼鎮邪,威力極大。」
  隨後又取過十九口蕉葉劍,也是一人一劍,朱梅又道:「此劍為天河大陣樞鈕,諸弟子務必用本門心法,練到身劍合一,始可任意通行陣中。有關竹山妖鬼之事,且聽姜師弟說明。」
  伏魔真人姜庶向朱梅及眾仙行禮後道:「竹山教本屬道教俗世正宗,但因妖人纂據,無惡不作,今其氣數將終。這次因十九弟子多半新進,法力參差不齊,尚有一年時間,正宜努力修煉。
  「竹山教所煉妖陣,有一座白骨壇,內有九十九名凶魂戾魄合煉的神魔鎮守。非稟賦純厚,真陽極旺盛元神,不能破他。我和大教祖要主持全局,無暇分身。眾弟子中,只阿莽、勝男可以勝任。少時可由陳太真將他姊弟護送到我那裡,等我回山另有修為。
  「餘人留在此間,先由大弟子紀登講解本門規矩,並傳習心法。俟我與大教祖恭送眾仙回山後歸來,再行分別講授。」說完,天已大明,二位真人與眾仙也就起身出殿,眾弟子隨去丹室外院伺立恭送。
  待有片刻,矮叟朱梅、伏魔真人姜庶兩位教祖,陪了妙一真人夫婦、白谷逸、凌渾、鄭顛仙、華瑤崧、司太虛及金蟬、朱文,石生一同步出。
  眾弟子一齊拜倒,朱梅含笑命起。跟著把手一揮,一片金光疾如閃電,破空直上,晃眼射入雲空,只剩一點金星,在朝雲層裡流空飛渡,一瞥即隱。
  新來諸弟子初次見到師長遁光如此神速靈奇,俱都敬佩異常。
  紀登、陶鈞乃先進師兄,又是主人,便邀眾人走往前殿,備酒款待。眾人知他們不往自己房中延款,是因勝男姊弟身高之故。即使前殿那麼高大,阿莽尚須俯身出入,到了裡面,仍不能隨意走動。坐下尚可,如若站起,伸手便及殿頂,頭與頂相差不過數尺。
  裘元見勝男神態還算從容,阿莽自慚身太高大,又與諸先進同門初見,趺坐在蒲團上面,其狀甚窘,笑道:「掌教師尊仙機法力端的神奇,你看全觀殿房比別處廟宇要高得多,尤其這兩具蒲團也是又高又大。我未下山時覺著此崖乃青城絕頂,山高風大,殿房裡應矮些才好,怎倒比別處廟宇高出兩倍?
  「今日一見,竟是為狄家姊弟設的。你們看莽弟坐在那裡都有那麼高,誰家要有高大房子,到過年打掃頂棚時,請他前往,不用架梯搭桌椅、綁竹竿,只消一塊大粗布,一把大管帚,兩大缸水。由他站起身來,和擦洗鴿籠一樣,一點不費事,全打掃乾淨了。」
  南綺接口道:「照你這一比方,我們都成鴿子了?」引得眾同門都笑了起來。
  眾中只五嶽行者陳太真與座上諸人是全見過,餘多初晤。適才師長尊客在座,不便多言,這時重又敘談,互致敬慕,甚是親切。
  羅鷺和裘元更是至親,小時最是親熱,難得在此重逢,又是同門。裘元拿出小孩脾氣情態,一味癡粘軟磨,鬧得羅鷺不知如何是好。
  靈姑笑道:「這一來南姊可輕鬆了。」
  紀異一見楊映雪,心中就有一股莫明之火,這次雖經蒼虛客開導,總是難免介介。本來悶在一旁,這時乘機開口道:「不見得,我看南姊麻煩更大了呢!」
  南綺問道:「為什麼?」
  紀異道:「上次我見裘師兄,把他當作哥哥,現在一看,直和小弟弟差不多。」大家一看元兒粘在羅鷺身邊的模樣,誰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陶鈞也笑道:「難得大家初次聚會,相見甚歡。記得恩師曾說本門有七醜,紀弟是不用說了,涂師弟也可匹敵,陳師兄當醜不讓,但是還差四位。」
  花奇接口道:「我知陶師兄心懷仁厚,我和紀弟本是同父異母,有醜同當!」
  大家都覺有趣,無不相互看來看去,其餘五位女同門,一個比一個美麗。尤其是陳嫣剛剛元神凝固,一副嬰兒模樣,寶相仙姿,玉雪可愛,南綺、靈姑本就美秀絕倫,玉貌朱顏,比花解語,嬌麗無儔,冷青虹與楊映雪則是英姿颯爽,出類拔萃,秀外慧中,溫婉怡人。
  勝男便大方地說:「不用比了,我和莽弟能有此仙緣,心滿意足。莫要說醜,以我們的身材,再加個怪字都沒人比得過。」
  眾人說時,涂雷正站在二人身旁,他的頭還不及阿莽的腿部高。聞言抬頭向阿莽一看,兩眼睜得老大,顯是驚愕不已。眾人見了,又是一陣大笑
  看來看去,呼延顯本就在右臉上有個胎記,自覺形穢,便道:「最後一個一定是我,不用各位分派,我自動報名便了。」說完,七人特意站在成一排,果然七人七種醜樣,令人絕倒。
  元兒看來看去,面有得色道:「那我們十二人又算什麼?」
  南綺羞著臉道:「我們是十一個大人,加一個乖寶寶!」
  大家想到剛才元兒賴在羅鷺懷裡的模樣,無不哈哈大笑。


註:

  還珠樓主,四川長壽人,原名李善基(後改名李壽民,1949年後還曾使用過李紅之名),清朝光緒廿八年(1902年)生長於官宦世家。其父李元甫曾任蘇州知府,為官清廉。幼時常隨父宦游南北、飽覽各地風光。父親死後家道中落,故僅在蘇州讀過幾年中學便告輟學。他的處女作《蜀山劍俠傳》,始署名「還珠樓主」,是他使用此一筆名的開端,而且一以貫之,直至擱筆。1961年2月因患食道癌去世,享年5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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