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
靈姑也是恨極妖徒,要將飛刀放出。
上官紅仍想保全月嬌,投鼠忌器。恐怕殺死,又恐忙中有誤,萬一妖徒元神借此遁走。一面止住靈姑,一面把當地封閉,四面設下禁網。仔細一看,月嬌吃陰火一燒,衣服已毀,身漸成了影子,將與妖徒合併。慘呼求死之聲越發哀厲,不忍入耳。
知道二人形體俱是生魂煉成,二魂相合,似如水中著墨,皂白難分,憑自己法力決難解開。上官紅想了想,只得仍照入洞前初計。先把手一指,一片紅光射將過去,將月嬌與妖徒全身圍住。故意對月嬌說道:「妳既甘與妖徒同盡,此意我亦謂然,我也不再留妳殘魂,與他一齊消滅,成全妳吧。」
月嬌還未答言,妖徒先厲聲喝道:「賊賤婢,我已被妳禁制,只剩這點法力,本只想將小淫婦原身化去,使這賤婢不得遂心,稍為報仇,泄我心中之恨。妳有本領,只管放她殘魂投生,二世再去受報,無須說什麼詐語。你們這幾個狗男女早晚落在我的師父手中,還不是和小淫婦做一路貨?」
上官紅性情溫厚,素來不輕動怒火,見妖徒如此好猾兇殘,怒喝:「無知妖徒,本來我已不想保全此女,見你這等狂吠,且教你看個是非善惡。」說罷,將手一指,另有一線金光長約尺許,朝月嬌頭上飛去,往下一落,便又飛回,當時月嬌一聲慘叫,頭上飛起一條黑影。妖徒口雖如此說法,心中仍想肆毒。一見月嬌生魂脫體飛出,忙一鬆手,帶走一蓬陰火,往上便抓。
不料上官紅先見兩人糾合一起,恐把月嬌魂氣擊散,故此遲遲下手。生魂一出,便無顧忌,先前又曾上當,格外小心。一面用法寶破了月嬌天靈,擊破頭上包圍的陰火,一面暗中戒備,黑影一離頭飛起,禁法也已發動。
妖徒的手剛抬起一半,便被禁住,不能轉動。同時紅光往上一合,將妖徒緊緊包沒。
上官紅戟指怒喝道:「我向來不肯趕盡殺絕,本心是想掃平妖穴之後,只將你自煉元體消滅,放你殘魂自去投生,適才也曾向你露過口風,你偏如此刁惡兇橫。此時前洞有朱真人和各位師長在彼誅邪,用我們不著,反正無事,且教你受點慘報。」
妖徒初意,仇敵忿激之下,必用極厲害的法術、法寶將他形神一齊消滅,長痛不如短痛,反正不免消亡,還可落得個痛快。暗中正將元氣凝煉,捨大圖小,以備神光雷火下擊時,萬一邀天之幸,得有一絲空隙,殘魂餘氣仍可遁逃一些。
及見紅光將自己包沒,聽上官紅一說本心來意,孽由自作,若不這樣橫行為惡,事情還可解免。自己害人,原為報仇泄忿,結果對頭受害有限,甚或因之轉禍為福,不由得悔恨起來。
悔心一生,壯氣便餒,越發挺不住了。妖徒情知仇人恨極自己,所施毒刑一定難當,又想激怒敵人,以求速死,便在紅光中穢口辱罵。
上官紅聽出他外強中乾,聲音都戰,冷笑道:「你想激怒我麼?索性讓你多狂吠些時,慢慢享受。」隨把手一指,先前那一線銀光便穿向紅光中去。
妖徒一見仇人用的是靈焰煉形之法,專一熔神消魄,惡毒非常。身被紅光束緊,又不能動。知已弄巧成拙,連忙改口疾呼:「仙姑開恩,求賜速死。」
口才一張,銀光已往口內投進,跟著在七竅中穿梭也似出沒循行,漸漸通行全身要穴,當時通身麻癢奇酸,痛徹心髓,不住戰聲哀號,神情慘厲已極。
上官紅也不去理他,轉臉一看,月嬌生魂已經飛出。甄濟早撲上去一把抱住,放聲大哭,憤不欲生。這時月嬌法力全部消滅,比起常人生魂只稍堅定,也強不多少。甄濟抱在懷裡,也似一團雲煙,介於有無之間。月嬌起初神情也頗悲慘,一會面上又帶出喜容,依在甄濟懷中,語聲甚低,也是邊哭邊訴。
上官紅知她重創之後,說話艱難,便走過去說道:「你二人勿須悲泣,以妳魂氣之堅凝,此去必能擇一較好人家投生,十餘年的光陰轉瞬即可成長。我再略施法力,使妳元靈仍在,不昧夙因,不特患難夫妻再世團圓。而且異日同證仙業,學那劉樊合籍,葛鮑雙修,也並非無望。等我行法之後,你夫妻分別,好好投生去吧。」說罷,隨用法力放出一片祥光,向月嬌照了兩照,收將回去。
月嬌聞言,只是哀哀哭泣,叩頭不止,鬼聲啾啾,甚是悽楚,似有好多言語欲訴無從之狀。甄濟也是悲泣不止。眾人見了,俱都惻然心動。
上官紅心生憐念,索性成全到底,說道:「我適用慧光照妳,此去投生,夙根自可不昧,魂氣也可堅凝,但我見妳說話艱難,分明適才魂魄已然受創,外間風日侵灼,仍難禁受。我現用一粒靈丹助妳陰靈,便可白日飛行,擇地投生,方便多了。
「妳轉世以後,不論學道與否,務須默記前因與今番遇合得之不易,努力修善,勿負我苦心成全之德,免我有縱容惡人之過,受師父責罰,就算報答我了。」
上官紅說罷由囊中取出一粒豆大靈丹,放在手上,合掌一搓,一口清氣吹去。那丹立化成一片霞霧飛出,清香襲鼻,聞之心神皆爽。
月嬌喜出望外,忙甩脫了甄濟,迎上前去。上官紅手再一指,煙霧便將月嬌全身裹定,漸漸侵入月嬌魂體之中,由濃而淡,由淡而無,合為一體。
月嬌忽化作一幢黑煙滿地滾轉,一會便現出身形。立即神清健旺,魂氣堅凝,不似以前虛無飄渺,若隱若現,輕浮不實之狀,同時便能開口說話。
月嬌滿面喜容,急忙上前朝上官紅、靈姑、裘元三人撲地跪倒,叩頭謝道:「婢子先前自知孽重,不能避免,此去投得人生,定當奮勉前修,竭力從善,以消今生冤孽。只是甄郎天性雖然不免稍薄,根器並非十分低下,以前曾習妖法,身上妖氣猶在。鬼老門下妖黨幾以千計,此次難保不有人漏網,知道禍由甄、裘二人與婢子而起,異日狹路相逢,必定加害。去了妖法,防身無術,故此冒死乞求,尚望恩仙施展無邊法力,大發鴻恩,終始矜全。婢子夫妻身經萬劫,皆是戴德之日了。」
上官紅不等她說完,接口笑道:「不必說了,我知妳的心意。妖鬼黨徒,此次惡滿,全應伏誅。你只靜看我處治完了妖徒,將洞穴填沒,對妳丈夫自有處置。本來朱真人曾說他心術不端,現看裘道友情面,妳又可憐,才格外加恩,少時便知便宜他哩。」
甄濟跪在一旁,聞言想起前害裘元之事好生愧悔,隨定月嬌叩頭不止。
上官紅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二人不必如此,可各自起來。」說罷,便往妖徒身前走去。
這時妖徒外面被紅光包沒,內裡又受靈焰在體內遊行銷的,裡外夾攻,已不成形。如是常人肉體,到了痛急暈死過去,便失了知覺,受罪還好一些。妖徒是元神煉就的形體,只要餘氣仍存,便有知覺。通體上下又被紅光束緊,絲毫不能轉動,只得睜著凶睛活受。體內好像有一條周身帶刺而又發火的毒蛇,順著氣脈七竅在全身上下出沒遊行。又麻又癢,又酸又脹,火辣辣的,比起身外火燒還要殘酷十倍,那罪孽直非言語所能形容。
就上官紅與月嬌說話這刻許工夫,妖徒已痛得力竭聲嘶,兇焰盡去,只是噢噢慘呼,休說毒口辱罵,連哀求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上官紅原是一時之忿,及見妖徒慘狀,不禁心驚後悔。忙將內外兩層神光一齊暫止,戟指喝道:「無知妖孽,你本可脫魂,轉入輪回偏要執迷不悟。死到臨頭,尚逞兇謀,結局害人反而害己。如非平日罪惡大多,也必不會鬼使神差,使你身受慘報。此時總該嘗到滋味了吧?」
妖徒做夢也未想到會緩這一口氣,驚魂震悸中,戰巍巍哀聲急叫道:「仙姑,仙姑,妖鬼知罪,悔已無及,不敢求生。只求仙姑大發鴻恩,早賜誅戮,免至多受楚毒,就感恩不盡了。」
上官紅見妖徒被神光銷爍,外形已經殘毀消滅,許多已成氣體,內傷自然更重,悲號斷續,幾不成聲,神情慘厲已極。聞言喝道:「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不給你厲害,情理難容。」意行法,又要施展,抽空故向呂、裘二人使一眼色。
呂靈姑少女心慈,本來就想勸阻。只因法力淺薄,自己行輩又尊,話出無成,面上無光,如若聽從,縱走妖鬼,日後又去流毒人間,豈非自己之過?及見上官紅也已息怒心軟,又遞眼色,再見妖徒戰慄震悸的慘狀,立即勸道:「這廝苦孽已然受夠,稍為放寬一點吧。」
上官紅乘機允諾,住手喝道:「你這妖鬼,行為太已陰毒。今以呂仙姑大發慈悲,適才著實也夠你受的,現在勉承呂仙姑之命,給你一個爽快。你先已受了不少慘刑罪孽,已少可抵消。我也不再趕盡殺絕,看你自己造化如何吧。」
上官紅說罷令眾退後,雙手一搓,往外一揚。霹靂一聲,震得山搖地動,洞壁連晃,滿地俱是金光雷火,紅光也在同時收回。妖徒全形早被震散,殘魂一片吃雷火一撞,化作萬縷千絲,一齊消滅。這一震之威,足見玄門法力。又在地洞之中,勢更猛烈。
休說月嬌、甄濟心神皆戰,便是靈姑、裘元也覺耳鳴目眩。眾人本已退向出口,雷響之後,上官紅心料這裡巨雷猛震,前洞鬼老與妖黨必定警覺。又以妖穴中鬼女妖姬俱為月嬌用鬼老原設的妖法所殺,無須再往搜索。正打算施展法力,將這地穴填死,忽見適才雷火震處不遠,有尺許大小一片黑影緊貼地上。
知是妖徒的殘魂餘氣,那麼猛烈的雷火,竟被漏網了一些,不曾全滅。此事固在意中,本沒想斬盡殺絕,妖徒既有此機緣,也就罷了。
上官紅又正色告誡甄濟道:「你只為天性涼薄,私心太重,才致陷身邪教。幸是祖德尚厚,得遇夙世因緣,孽海抽身,方得免予誅滅。實則你久貪淫樂,陷溺已深,所習邪法尚未去盡。月嬌和你夫妻重逢,至少也在十年以後,身側無人勸誡,此去人間,難保不炫弄賈禍。
「我看裘師叔份上,念你乃書香世裔,父母年高,放你全身回去。現用我峨嵋師傳心法太乙神光,將你所染妖邪之氣去盡,但法力仍在。另賜靈符一道,並傳玄門正宗初步吐納之法,以供防身向道之用。
「我那靈符印在你的身上,只要不犯舊惡,自能助你抵禦妖邪,逢凶化吉,你如稍行惡事,或負月嬌恩情,此符立化神光飛回,轉瞬我便得知。無論相隔萬千里外,我必立時趕來殺你,以免姑息養奸,為你所累,今日所殺妖徒便是你的榜樣了。」
甄濟聞言,自是感激,驚喜交集,嚇得諾諾連聲,叩頭不止。月嬌更是意外,跪伏在上官紅面前,不住嗚嗚鬼哭,感激之情直非言語可以形容。
上官紅隨命甄濟盤膝坐地,指示玄機,先糾正所習吐吶導引之法,再傳授正宗口訣,令將心情守定。然後將口一張,一股太乙真氣噴將出去,立化一片神光,將甄濟全身上下一齊包沒在內。
甄濟本是周身黑氣隱隱,面目作青白色。神光一照,周身火熱,正覺舒暢已極,忽然真氣欲脫,心神一迷糊,便失了知覺。一會兒醒轉,神光已然收去,覺著周身微作酸痛,但神智空靈,心曠神怡,與前大不相同。
上官紅等三人已然不在,只有月嬌守在身側。
月嬌說道:「你受妖毒至深,適才邪正交戰,心神已失主宰,危險異常。如非上官紅仙姑深恩賜救,幾受妖法反應之害,就此葬送。現在肉體雖稍疼痛,無異脫骨換胎,反而因禍得福,深恩大德勝於再生。此後回家,只須奉侍父母,虔心修持,等我轉世相聚,便可同修正果了。」
夫妻二人正在互相慰勉,纏綿不捨,忽聽甬道深處雷聲大震,知是上官紅等四人已將後面鬼宮封閉,事已辦完,就要出來。剛剛收淚,起立相待,又聽鬼老徒黨與青城、峨嵋兩派劍仙鬥法的前洞妖窟霹靂連發。宛如天崩地裂,震得四壁亂晃,大有崩塌之勢。
這通往地穴鬼宮的甬道秘徑長達五里,雖經鬼老妖法修建,堅固非常。但在玄門太乙神雷猛擊之下,決禁不住,何況鬼宮所設法台又被毀壞?月嬌無妨,甄濟是個肉體,甬道如果倒塌,不死也必重傷。偏生出口又吃上官紅行法封禁,不能跑出。
晃眼之間,雷聲越猛,前後兩洞相應和,甬道頂壁等處受了猛烈震動。已現出好些龜裂痕跡,土石簌簌下墜,四處迸射,越往後越密,眼看就要全部崩塌。
月嬌邪法已去,只是一個靈鬼,無力助人。恐上官紅等急於行法掃蕩妖穴,或有別事,不暇兼顧,頂壁倒塌,將甄濟埋葬在內。如往後洞鬼宮迎去,甬道又長,不等到達,已經崩塌。只有出口近在咫尺,只要禁法一撤,便可衝出。
就是甬道先塌,只要把身體護住,不被壓傷,上官紅等必定警覺撤禁,破土放出,也較容易。於是便令甄濟急速行法,將全身護住,以防受傷,一同走往鄰近出口之處守候。
正在心情惶急,忽見上官紅縱了遁光飛來,身剛臨近。上面頂壁受了前洞神雷猛擊餘波,連晃了兩晃,轟的一聲,震裂了四五丈大一條,兩壁也在搖搖欲傾。
上官紅見狀,不顧和二人說話,回手一指,先飛出一片紅光。剛把出口一帶甬道頂壁護住,隨聽轟隆之聲由紅光下照之處起,由內而外連珠般往甬道來路一直響去。緊跟著甬道深處也起回聲,忽然轟隆大響,除三人立處挨近出口三兩丈遠一段是被紅光托住外,下餘全甬道一齊崩陷堵死。
上官紅這才轉身,對二人說道:「鬼老端的奸詐百出,他那鬼宮臥室之內竟設兩層埋伏,並有三條秘徑。中間歧途四出,大約全妖窟徒黨鬼女所居室內均可通行。方才朱真人傳聲,令三位師叔用五丁神斧當先,緊緊隨後追趕,與前洞諸位師長會合夾功。現已將全地穴行法填死,免被別的妖黨尋來盤踞。然後才來這裡放你二人出去。鬼宮正在崩塌,稍候一會兒,等這後半妖窟全數填塞,我收了法術,重加一層禁制,就引你夫妻出去了。」
二人聽了,重又叩謝一番。
上官紅側耳靜聽,後洞崩塌之聲已漸寧息,前洞依然猛烈,重又手掐靈訣,施展禁制,使那崩塌之處所有石土堅如鋼鐵。方始引了二人出洞,飛身空中,又施法力,將出口封禁。一同飛上崖去,略向二人叮囑幾句,令其避開前洞一面,到了環山堰再行分別。
上官紅送走二人,趕往前洞一看,妖穴已被朱真人用移山之法倒轉填沒。塵土飛揚,高起百丈,地軸轟隆之聲兀自殷殷未息。只靈姑、裘元、南綺三人同在妖穴對面的危崖上注視守候。
近前一問,眾仙已去金鞭崖。妖穴所在雖是危崖幽谷,全山最隱僻之地,但由於妖鬼和所約妖黨情急心橫,想要倒反地軸逃遁。朱梅將計就計,借此將妖穴填沒,以致震波所及,範圍較廣。恐傷附近生靈,須等震勢寧息,近居山民無人震傷,方可離去。
妖窟已破,鬼老遁往山陽神目童子邱槐所居靈焰洞潛藏,朱真人為恐鬼老帶了陽洞法器逃往雲南,去與竹山教聯合。便下令眾仙先去金鞭崖歇息,到了夜裡,在東北西三面埋伏,空出且退谷外銀鬚叟所設陣地一面。
等鬼老師徒一逃,朱梅立刻趕往峰頂行法,移來山石泥土,將陽洞自頂往下一同填沒。斷了他的歸路,並防別的妖人日後佔據。
銀鬚叟行事,素不喜外人參與,裘元等三人本與方、司諸人相識,去還無妨。餘人只要鬼老師徒不由另外三面逃走,均不上前,等其入伏,便各自回山。事完,靈姑先去金鞭崖拜見教主,裘元、南綺先回環山堰省親,好使父母安心,只留一日,再上山領命。
方、司、雷三家老少見裘元脫險飛出,愈知當晚方、司諸人成功無疑,決無妨害,好生欣慰。
雷迅見同輩弟兄曾幾何時,多已入道修真,絕跡飛行,羨慕已極。一面設備盛宴款待,一面把裘元引到無人之處,告以心意,請念弟兄之情,見了朱真人代為援引。
裘元自是義不容辭,但以婉言勸道:「伯父年高,膝前只你一人,和方端二哥一樣。銀鬚叟也曾說他將來必有遇合,只是此時奉養老母,不能離開。請大哥少安勿急,小弟隨時留意,但有機緣,必定設法引進。」
雷迅也想起老父年老,只一獨子,便有仙緣,也不能捨卻老父而去。知道裘元誠實,所說不假,既已應諾,遲早必應,也就不再深說。
老少歡敘,不覺已是戌亥之交。南綺見難再延留,催促起身。裘元又向諸老、雷迅等辭行,互約後會,同了南綺、靈姑一同飛起。仍到谷口落下,步行出谷,穿越林木陀陀,趕往方、司埋伏之處。前已有兩人來過,知道陣地所在,照直走去。
火仙猿司明因時候將至,正在陣前窺探,見三人走來。又有裘元在內,越發歡喜,忙接進去。與方端,方環二人相見,略談經過。
方環、司明知道師父所設木火奇門陣法神妙,人在裡面儘管大聲說話,陣外的人絕聽不出。見時已不早,便將陣中門戶生克變化威力一一告知三人,免得到時不明此陣何用,出什差錯。又請裘元、南綺二人居中護法,保定方端在法臺上如法施為。以防初臨大敵,鬼老來勢兇惡,沒見過這等陣法,臨機慌亂。萬一妖鬼情急,乘虛反噬,致為所傷。
司明獨在陣前誘敵,呂靈姑仗著台前旗門掩護,等陣法催動,鬼老師徒被誘入陣,施展法寶神斧,迎頭予以重創。方端專管那三十六柄太陰戮魂飛叉,等妖人師徒誘入陣地,受創遁逃,吃司明用法牌罩定之時。再發飛叉將他們釘住,帶回紅菱嶝去祭煉,大功便告成了。
石明珠、司青璜現已回家探親,如在事前趕到,便在左右兩翼,隨同司明誘敵,多上兩個好幫手,自然更好。如若隨了金鞭崖諸仙去掃平陽洞妖窟,估量必在妖鬼快要伏誅以前趕到,也可裡外夾攻。無論如何,決不會被妖鬼漏網。
議定以後,裘元覺司明年紀太輕,法力有限,初次出手,便遇到這類極惡窮凶的妖人。陰洞地穴妖鬼雖全被殺,只逃出一個神目童子邱槐,陽洞這裡必還有留守的妖人黨徒殘存在內,來者決不止妖人師徒兩個。司明雖只在陣前一現,妖人一追,立即避入陣內,但妖人神通變化,詭詐陰毒,終是可慮。
方端把握全陣樞機,地位雖極為緊要,但是四外均有禁制防護,只要寧靜沉著,不要膽怯害怕,便可無礙。有南綺一人守護右側已足,因而元兒執意要隨司明陣前誘敵。
司明因方端什麼法術都不會,全仗連日傳授,照本畫符,恐有疏失。雖然臺上禁法防護周密,仍是關心,不能無慮。心又有點自恃,所以自告奮勇,當前去打頭陣,力說自己無妨。
裘元執意不允,只得重又改作南綺一人在臺上護法,裘、司二人同出誘敵。
這時陣勢已然發動,由外望內,看不出一絲跡兆,由內往外,卻是多遠都能看出。所以眾人仍然聚立一處閒談,同時仗著陣中仙法妙用,觀察動靜,稍有警兆,立即飛出。待了一會,眼看子時將過,也無動靜。且退谷外盆地,原是在鐵硯峰陽洞妖窟的西南方。
眾人久候無信,心疑生變。司明、方端因相隔不過數十里,晃眼即可來回,欲往妖窟附近窺探。南綺在陰洞地穴中被困了一次,後又隨著眾妖對敵,嘗過味道,知道鬼老妖法厲害,來去如電,說到便到。方、司二人雖然是初出犢兒不畏虎,決非其敵。
如在陣前與之相遇,稍為不敵,立退回來,便可無事,離開陣地稍遠,不被發覺便罷,稍吃警覺,敵他不過,再想逃回,決非容易。即使師父和一干道友同門在彼,終是危險,所以力勸勿往。
裘元也在妖窟吃過苦頭,知道此舉非同兒戲,跟著在旁勸阻,二人方始勉強應諾。
方環性最疾惡好勝,惟恐頭一次奉命除妖,白白勞苦了好幾天,結局變作徒勞。便想飛空遙望,一見妖人逃來,使著手中持有專戮妖鬼的法牌神箭,便可約了呂、裘諸人一同趕去助戰,好歹也可試試手,免得落空。眾人勸他不聽,方環力說只在陣門上空遙望,決不遠離涉險。
南綺心想下面便是門戶,妖人到時,本要飛起誘敵,不過稍快一步。妖人驕橫自恃,決不至於為此驚退。縱然來勢兇惡,無論發動奇門妙用,或是分人上前應援,均來得及。只吩咐了幾句,便答應了。
裘元自不放心,也隨了同去。司明知道裘元飛劍乃青城嫡派,聚螢、鑄雪又是神物,勝於師傳,益發膽壯,興高采烈,同了裘元飛升高空。
二人剛一飛到鐵硯峰前橫嶺危崖之上,一眼望見峰頂妖窟側面峭壁之上邪霧彌漫,劍氣縱橫。煙光雜遝,電駛星飛,雙方惡鬥正濃。緊跟著峰左高空中一聲霹靂,一道金光夾著千重雷火,驚虹飛瀉,筆也似直朝妖煙邪霧中斜射下去。雷火橫飛中,煙霧便被擊散了大半。
敵我十餘道劍光、寶光仍在相持,晃眼之間,正東、正北兩方太乙神雷相繼發動,勢甚猛烈,四山皆起回音。司明、裘元雖然退在百里以外,也覺轟轟震耳。因那雷火大密,又是三面齊發,無形中成了大半圓的火城。正當四山雲起,月黑星昏的暗夜,從天空到地下,都是黑沉沉的。
十餘道劍光吃四外雲霧遙遙圍繞,宛似無數五色飛虹在空中追逐惡鬥,上下飛騰。外面再蒙上一層彩縠冰紈,已是非常好看。
及至太乙神雷連珠大震,當中大片山雲和妖煙邪霧雖被震散衝開,那四外積雲依然一叢叢山嶽也似矗列旁空。及被這金光雷火連成的大半環火城映照上去,雲仍是白的,邊沿上卻幻出一層層的異彩,越發輝耀中天,奇麗奪目。
二人看出,妖鬼師徒剛一出洞,便被眾人截住。看那金光雷火三面環攻之勢,分明迫令往且退谷這面逃來。
二人明知妖鬼三面逃路已斷,不久必要逃來。因見夜景奇麗,司明更是出生以來初次見到,又以埋伏就在足底,不覺大意,看出了神。正在彼此指點說笑,互贊眾仙法力神奇,忽見前面飛劍雷火光中現出一條鬼影。因相隔在百里以外,看去竟與常人相似。
眨眼之間,那鬼影忽然冒著滿空雷火,往上長高,通身俱是碧綠火煙環繞。相貌雖看不真切,神態獰惡已極。形神更是高大得出奇,少說也有五六十丈,孤峰也似矗立空中。而且還在繼續長高,並未休歇。那雷火打將上去,明明看出已透身而過,震散了好些,形影殘缺,晃眼又復完整。
另一面,那和眾仙鬥法鬥劍的幾道灰白光華,自從太乙神雷震散妖氛以後,便已失勢。只有一道較強的碧光和一道金光、一道白光分向一旁,略為馳逐,便已隱去。餘者各吃眾仙飛劍、法寶分別絞緊,無力掙脫,重又相持惡鬥,互相糾結。
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圈佛光,往千餘道光華中罩去。跟著一片霹靂之聲,眾仙劍光、寶光連連掣動之下,所有妖光邪火忽然全被絞散。灑了一天碧螢,雷火金光再往下一擊,全都消散。那惡鬼影子也不再變,似已長到了極限。
二人都看在興頭上,仍未覺出事機已迫。遙望那圈佛光已向惡鬼影子飛去,猛聽身邊有人大喝:「鬼老已至,你二人還不準備,等待何時?」
裘元聽出是師父青城教祖矮叟朱真人的口音,雙雙嚇了一大跳。正待略為降低,準備迎敵,猛瞥見且退谷中飛起一團祥輝,照得大地山林明亮如畫。同時光華映照之下,由谷中上空飛來三條黑影,其勢比電還疾,才一發現,黑影已到面前。
裘元認出為首一人正是鬼老,司明也認出內中有一妖人正是初探紅菱嶝,拜師以前所遇妖徒神目童子邱槐。知道妖鬼師徒已然逃來,想不到來勢如此急驟,又從斜刺裡飛來,未由鐵硯峰正路,不禁慌了手腳。司明忙即招展神符,催動陣法,並隨定裘元一同用飛劍迎敵時,已然稍遲了一步。
鬼老當晚被眾仙在鐵硯峰包圍,二次慘敗時急怒攻心,忿無可泄。忽然想起妖徒所說逃時陽洞殘留的徒黨,已被眾仙誅滅殆盡,只剩神目童子邱槐和一個本是凶魂煉成名叫胡堅的妖徒。胡堅見大勢已去,便建議同往且退谷遁去,準備殺害仇敵家屬洩忿。
哪知眾仙已有防備,早令李英瓊用牟尼珠去且退谷上空防守。鬼老師徒見勢不佳,趕緊遁走。一眼瞥見前面兩個少年駕著遁光停在空中,認出內中有一個正是起禍根苗裘元。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立縱妖光撲去,勢絕神速。一到便下毒手,迎面一口邪氣先噴將出去。
裘元發覺較早,又聽師父傳聲警告,先存戒心,加以聚螢、鑄雪仙劍神妙,一聽警報,使用劍光防護全身,未受其害。
司明卻是初臨大敵,來勢急驟,未免慌張,未及迎敵,鬼老師徒三人已先發動。眼看危機一髮,邪氣就要罩上身來,忽聽一聲「請吧」,兩道青光夾著一團烈火,突由斜刺裡飛來。紅光當先,來勢最急,正停在司明面前,那片邪氣首先被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