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回
  人無善念 百般狡計一場空
  鬼有真情 一日恩愛三生緣

  三妖徒見二女突然飛起空中,身劍合一,妖法無功。那些蛇蠍毒蟲俱是潛伏深山大澤成長多年龐然大物,當初鬼老收服聚集,也頗費心力。一旦全數葬送,敵人一個也未擒到,少時如何交代?既恐蛇蟲死完,急於收回,又想發動埋伏,將二女困住,將功折罪,以致鬧了個手忙腳亂。
  南綺忽向靈姑身側飛近,悄說:「妖鬼藏在那邊崖下,急速隨我下手。」
  說時把手一指,一片紅光似箭雨一般,朝左側峰腳飛去。靈姑聞言,也忙要將劍光飛去。
  南綺又道:「妖鬼伎倆頗多,妳我身劍不可分離,以防暗算。」說時紅光已然先到崖下。
  三妖徒原本法力有限,只因恃有妖師鬼老護符,日常在外為惡,不曾吃過人虧,未免膽大粗心。雖看出二女是個勁敵,心稍警疑,仍以為鬼老妖法可恃。見對方紅光如雨,電射流星而來,不特沒有縱身飛遁,反倒妄想迎敵。
  妖徒各把手一揚,先發出三道碧陰陰的光華迎上前去,紅光竟吃擋住,越發高興。一面趕緊催動妖法,一面又把背上飛叉發出,各化成一溜叉形碧光,朝二女飛去。
  哪知南綺一招呼,靈姑飛劍便不再發。兩人略一停頓,便見紅光到處,碧焰蓬起,妖徒放出飛叉迎敵。知道先未料錯,雙雙身劍合一直衝去,正好對上,雙方勢子都急。尤其靈姑前在大熊嶺後山珣o那口飛刀,比南綺飛劍更具威力。迎著三柄飛叉,只一絞,立即粉碎,化為萬點碧螢,飛灑如雨。
  三妖徒不知敵人飛刀、飛劍如此厲害,驟出不意,休說再使妖法,連轉念遁走的工夫都沒有,便被裹住。兩道光華再會合一絞,立即成了一堆血肉。這三妖徒俱是肉身,死後元神也吃劍光衝散,化作數十縷黑煙,待要激射而起。
  南綺知道妖徒俱都煉就元神,這些殘魂剩魄如被遁走,仍能聚斂合攏,另附人體回生,興妖作怪。見妖徒一死,早把手一揚,發出數十丈烈火,將那鬼魂餘氣一齊包圍,晃眼形神俱滅。
  靈姑道:「南姊看出妖窟門戶在此麼?」
  南綺搖頭答道:「我想這裡門戶雖被妖鬼變幻,妖窟終在這一帶地底。妖鬼閉洞不出,我們給他一味猛撞,終有攻穿之時。即或不能,這班妖徒性多兇暴,恐將上面峰崖毀去,只要有幾個激怒出鬥,便可查出一些門徑了。」
  靈姑道:「我見南姊殺了三個妖徒,還當看出來了哩。既然如此,我那五丁神斧開山裂石,如摧枯拉朽,用它多好。妖鬼詭計多端,南姊且退後面為我戒備,以防暗算,由我一人用神斧施為如何?」
  南綺笑道:「我只顧氣急,還忘了神斧妙用哩。」說罷,便退下來,飛身空中觀察。
  靈姑隨將神斧取出揮動,大半輪紅日般的光華朝四邊放射出五道芒角,數十丈精光霞芒,往山腳下幾個起落。只聽卡嚓連響,崖石紛紛崩裂,碎石大者徑丈以上,小亦數尺。四下迸射飛濺,石火星飛,宛如雨射,震落地上。寶光照處,激得崖前一帶沙塵飛揚,高達百丈,轟隆之助聲震動天地。
  鬼老所居洞穴,乃是僻在山陰的一座危崖。崖前是一片平地和一條出入谷徑,兩邊峭壁排雲,下臨絕壑。後面危峰刺天,終古以來陰森森不見天日。加以叢莽重重,悲風蕭蕭,蛇蟲伏竄,魅影縱橫,景物陰森,直非人境。那崖雖不甚廣大,也有數頃方圓,七八十丈高下,形勢陡峭,甚是雄險。
  崖腳吃靈姑用神斧一陣亂劈,晃眼之間開裂出了二三十丈深一個大洞,上半危崖失了支撐,搖搖欲傾。靈姑估量妖窟當在地底,恐上半危崖崩裂,將下半開空之處塞住,要多費不少心力。
  正揮神斧往下砍,猛聽吹竹之聲起自地底。忽然陰風又起,妖霧沉沉,越發濃密。雖然身與飛刀合而為一,不能侵害。但也看出妖法正在催動,增加不少威力,形勢比前險惡,那四周鬼嘯之聲也越發淒厲。飛刀、神斧精光照耀以外,全成了一片陰黑,連左邊的山石林樹,也看不見一點形跡。
  妖徒未出,妖法埋伏又不來侵害,靈姑也就不以為意,略一傾聽,仍揮神斧往下砍。斧光掃處,轟的一聲,石地上便開裂出二三十丈長、十多丈深一條裂縫。
  靈姑正待二次揮斧下落,忽然眼前一暗,對面山崖忽然隱去不見,斧光下落,竟是空的。當時只覺天地旋轉,悲風怒號,魅影幢幢,往來亂飛。知有變故,仗著飛刀護身,不畏妖侵,忙把心一鎮靜,回頭一看,南綺已無蹤影。
  方一驚疑,一陣陰風過處,面前不遠現出一幢綠火。火光中擁著一個怪人,生得面黑如漆、滿頭亂髮披拂兩肩,一隻三角怪眼圓凸、滴溜亂轉、似如鬼火閃閃放光,闊鼻平塌、兩孔掀天、額顴高聳,上唇甚短,露出一張幾占滿臉三分之二的闊口、唇紅如血、上下兩排密牙、森森露列,領上生著一叢羊鬚。身材不及四尺,卻披著一件大而且長的道袍,後半飄曳火焰之中。
  其相貌兇惡醜怪,如同鬼魅,不似生人。一手仗劍,背插一面妖幡,戟指罵道:「該死賤婢,竟敢乘真人不在時毀我仙山,傷我門人。妳同伴賤婢,已被仙法困住。本當將妳擒住,煉魂誅魄,與我門人報仇。念妳資質不差,還有幾分姿色,速將飛刀、法寶獻上,束手降服,還可免死,稍有遲延,教妳身死魂消,沉淪慘劫,永無超生之望。」
  靈姑聽那口氣,知是鬼老,又驚又怒。大敵當前,南綺無蹤,不知失陷也未,哪裡還敢怠慢,不等話完,便將神斧揮動,連同飛刀殺上前去。哪知刀光斧光飛到前面,鬼老不迎敵,也不閃避,直如無事,依然說個不休。一任飛刀如何神速,雙方相隔總是十餘丈遠近,靈姑竟殺不到他身前。
  靈姑只得運用玄功,把握心神,加緊戒備,以待救援。口中大罵:「無知妖鬼,今已惡貫滿盈,劫難臨身,少時我師父青城朱真人便率峨嵋諸道友到來,踏平妖窟,把你師徒全數殺盡,還賣弄邪術,信口狂吠什麼?」
  鬼老聞言,好似吃了一驚,忽又厲聲喝道:「妳原來是朱矮子的徒弟麼?我和矮子無仇無冤,他偏數次和我作對。我早想尋他算賬,他自上門來尋死,再好沒有。本來我還看中妳姿色,既是仇人徒弟,待我先殺了妳,再等矮子上門送死。」
  說罷,回手取下妖幡,正要搖動,忽聽遠遠吹竹之聲甚急,自地底隱隱傳來。緊跟著風雷大作,轟隆之聲密如擂鼓,震得天搖地撼,勢甚猛烈。
  鬼老面色突變,咬牙切齒,惡狠狠地手指靈姑怒喝道:「且容妳多活片時。」
  隨將手中幡一搖,也沒有什麼煙光飛出,人影一閃,便已無蹤。
  靈姑本是情急無計,正取火靈針向鬼老打去,一溜金光烈火剛剛脫手,對面綠火一閃,鬼老已經遁去。那火靈針乃仙府奇珍,被鄭顛仙得去,加功祭煉。因為鍾愛靈姑,割愛傳授,使其事完,以作行道時防身之用,神妙非常。不似五丁神斧,儘管是前古至寶,因靈姑得之日淺,功力又差,不能盡力發揮它的妙用。這一出手,因為鬼老已走,無意之間,卻將邪法黑眚妖網破去。
  靈姑定睛一看,原來對面不遠暗影中,竟有大片黑網上下佈滿,吃火靈針一穿,燒裂了一個大孔,放出奇腥臭氣,聞之欲嘔。殘煙搖盪中,四外黑絲又似投梭一般,互相交織,似要將那孔洞補上。才知鬼老暗中還布有羅網,忙揮神斧過去一陣亂舞。
  總算邪法剛起,羅網未及密佈,火靈針和五丁神斧又非尋常法寶,二寶同施,不多一會,便將妖網破去,化為無數殘煙斷縷搖曳空中。
  靈姑雖未遭暗算,但是四外仍是邪霧迷漫,一片昏茫,魅影幢幢,不時怒嘯出沒,似欲噬人,也分不出東西南北和妖窟所在。因南綺失蹤,不知去向,估量自己尚未遭毒手,南綺自更不會,必是被妖人隔斷。困在陣中,邪煙濃密,看不出來。鬼老忽然不見,不知又鬧什麼鬼。
  一算計天已將明,掌教師尊和峨嵋諸人還未見到,一任飛行衝突,均在邪霧籠罩之下,衝不出去。尚幸陣中鬼怪俱知神斧、火靈針厲害,只要被寶光掃中,立即慘叫傷亡,已不敢飛近。只在遠方叫嘯,作勢欲撲,看去形態猙獰可惡,實則寶光所到之處,望影先逃,半點不能侵害。
  靈姑急欲找到南綺與之會合,免得勢孤,更易吃虧。便不再追殺鬼怪,口呼「南姊」,滿陣飛駛尋人。飛了一陣,仍無蹤影,也聽不見南綺有應聲。約有刻許過去,空中飄蕩的那些黑絲雖然被斧光分裂寸許,並未消滅。靈姑見它不能為害,又未想出化去之法,沒做理會。
  這時黑眚漸往一處凝聚,陣中陰黑如墨。靈姑先並不覺,正飛行間,猛聞到頭上腥臭之氣。舉頭一看,那無數殘絲已然合攏,復又交織成一片黑雲般的絲網,便往頭上壓來。心中一驚,左手發出火靈針,右手神斧往上一撥。這次黑絲雖然由分而合,鬼老師徒又被他人絆住,妖法無人主持,功效自然大減,烈火紅光到處,立即裂開。
  靈姑看出妖絲厲害,少時保不住重聚,南綺若尋未見,且先破去再說。便不似以前亂竄,一面運用神斧分裂,不使凝聚成網,一面指定火靈針發出神火,順著裂口燒去。只聽吱吱連聲,腥臭之氣益發濃烈,刺鼻難聞,分佈又廣,一時不能燒盡。
  靈姑正在難耐,忽聽震天價一聲迅雷,夾著百丈金光雷火,自天空打將下來。跟著霹靂連聲,滿地雷火,縱橫四射,當時妖煙一掃,邪氣飛揚,紛紛消散。陣中無數惡鬼也齊聲悲嗚慘叫,到處飛竄,無如身受妖法禁制,遁逃不出陣去,全被雷火震成殘煙消滅,轉眼都盡。
  這時,天光也已現出,雖然地在山陰,日光下照,景物陰森,仰望天際,雲白天青,景色分明,天已大亮。
  靈姑一聞雷聲,又見那來勢,心雖失驚,卻知決非妖黨。一面戒備,一面飛向一旁觀看,見妖陣果然破去,自己仍在前崖不遠。越料是掌教師尊等救援到來,滿心歡喜,準備拜見。等一了會,不見有人飛下。側耳一聽,鬼老去時所聞地底風雷以及各種異聲仍未停歇,反倒比前更盛。
  靈姑心方驚疑,忽見一道紅光自空飛墜,落地現出一個美如天仙,年約十六七歲的紅衣少女。她手中還提了一個相貌凶醜的妖徒,一到便擲在地上,朝靈姑笑道:「可是呂靈姑師叔麼?」
  靈姑一聽那少女稱她師叔,猜是幻波池易靜、李英瓊等人門下,忙答:「我正是呂靈姑。道友何人,怎如此稱謂?」
  少女笑答道:「弟子上官紅,由依環嶺幻波池到此。家師姓易,人稱女神嬰。師叔與家師同一班輩,弟子自然應執後輩之禮。」說罷,重又盈盈下拜。
  靈姑見那上官紅豐姿明媚,骨秀神清,有似意想中的瑤島仙娃,不帶一點煙火之氣。人又那麼有禮謙和,又愛又佩服,連忙還禮拉起。自知修為年淺,法力不如人家遠甚,仍不敢以尊長自居。
  靈姑掛念著南綺的安危,便問道:「我還有一位同伴師姊南綺,先前同在此地。我正用神斧攻打妖窟,忽聽吹竹之聲,回顧人已不見。現在妖陣已被姊姊破去,現仍未見。我想師父朱真人以及令師、各位道友均應來到,姊姊許是奉命來援,可知她的下落麼?」
  上官紅笑道:「尊卑有分,師叔怎如此稱謂?虞師叔先被邱槐等妖徒在地穴之中合力圍攻,值易鼎、易震兩位小師叔由地底駕了辟魔神梭趕到,將她救入梭內。不久家師同了朱太師叔、各位師長相繼來了八九位。敵方鬼老的幫手也有幾個趕到,但仍不是我們敵手,邪法異寶十九破去。
  「家師知道裘師叔被困在這崖腳地穴之下,師叔又一人在此,暗命弟子隱形來此,破陣救人。這廝正在下面地底看守裘師叔,適才奉了妖道密令,暗中上來,代鬼老主持邪法,暗算師叔。妖陣一破,立即遁去,弟子追出老遠,方始捉到。
  「下面還有妖徒甄濟、鬼女月嬌,請師叔下去時不要殺他們,等各位師長到來,再行處置。現在雙方鬥法還得個把時辰,待弟子迫令妖徒指出門路下去吧。」
  靈姑見那妖徒吃上官紅法力禁住,臥倒在地,不能變化。想是自知無幸,滿臉獰厲憤激之容。聽到末兩句,面色突地一變,微微地笑了一笑。
  上官紅和靈姑把話說完,轉身喝問:「妖鬼聽見了麼?我不用你,不過費點手腳,也能裂地入內。我也不來騙你,似你這等妖孽,惡貫滿盈,要想放你逃生,自辦不到。你如好好獻出門戶,至少說可叫你少受好多罪孽。」說時將手一指,妖徒便能開口說話,厲聲大罵起來。
  靈姑聽他語極污穢,好生忿怒,正想放出飛刀,先給妖徒吃點苦頭。
  上官紅道:「無須如此。」手掐靈訣一揚,立有一片紅光飛將過去,將妖徒全身罩住。跟著光中現出萬千根飛針,穿梭一般在妖徒全身穿來穿去。
  妖徒先還咬牙忍受,仍在毒口大罵。轉眼工夫,針尾上又發出豆大一團銀色火焰,宛如正月裡的花炮,滿身穿行,上下飛舞。才一現出,妖徒知道禁受不住,惡狠狠慘號:「罷了,你且停手,我帶你們進去就是。」
  上官紅早知他禁受不住,聞聲把手一招,紅光飛針一齊收回。重又喝問:「你這總該看出我的法力,再如生什好心鬧鬼,我必將你帶回幻波池去,用五遁煉形之法,使你受盡楚毒,然後形消神滅,化為烏有,連轉入畜生道中俱都無望了。」
  妖徒一聽口風,覺還有一絲生機,立即哀聲哭求道:「小鬼當初原也是修道之士,只因中途誤投邪教,習與性成,致有今日報應。現已悔悟,知罪服輸,情願獻出地底門戶,帶兩位仙姑進去,決不敢有絲毫二心。明知罪無可恕,但求二位仙姑大發鴻慈,恩施格外,只將小鬼現煉真形誅殺,小鬼殘魂剩魄,不使全數消滅,俾得重入輪回,勉力向善,懺悔今生之孽,就感激不盡了。」
  上官紅笑道:「我素不白用人,原定你如好好獻出門戶,我便法外施仁,不將你殘魄消滅,少留餘氣。雖不能再去附形害人,興妖作怪,仗著這裡是山陰一面,不畏日光爍炙。每日依草附木,自將殘魂疑煉,仍可重入輪回。你偏怙惡不悛,口出不遜,此時服輸,乃為法力所迫,非出本心,這話說得已嫌晚了。到了地底,且看你運氣如何。我意已決,不必多口,急速吐露真情,免又吃苦。」
  上官紅天性最是仁慈,輕易不下絕情。本心仍只打算將他所煉真形殺死,耗散元氣,仍留殘魂,放其自轉輪回。只因忿他辱罵,故意恐嚇,以查他是否有一二分悔罪之意。
  妖徒不知就裡,聞言以為求生絕望,有心反噬。又看出對頭法力甚高,身已受禁,連暗用邪法向師告急求救俱辦不到。又恨又怕之下,重又激發兇惡天性。
  妖徒念頭一轉,立即抗聲答道:「仙姑既不開恩,只好聽命。那地穴入口已然改了方向,現在右首深澗之內,地極幽暗。小鬼身受禁制,不能行法。澗壁腰上有一大盤山藤、一株小松樹。仙姑飛到那裡,只把樹後小穴中所藏鎮物移動,便有一股形似旗幡的黑煙冒起。再把此幡向東方連晃三下,門戶一現,人便到了裡面。」
  上官紅聞言,側耳略聽,隨告靈姑說:「前面地底,敵我兩方尚在相持,正好乘機下手,破了妖人地穴。驟出不意,用家師靈符將地層封閉,以防妖鬼情急闖禍。徑由地底攻入巢穴,合力夾攻。」說罷,提了地上鬼徒,照所說崖澗飛去。
  上官紅到後一看,那地方深居懸崖之下,絕壑中腰,相隔地面不下百丈。由上俯視,暗影沉沉,一片深黑,望不見底。壁間滿是數百年以上古藤,雜草怒生,荊榛密佈,全無可著手足之處。岩突峰高,天光全被遮住,一絲不透,終古冥冥如夜,端的險僻幽暗,似如鬼域。
  那株小松看去不大,實則結根年久,樹幹甚粗,盤屈於峭壁之上。劍光照處,形勢奇詭。
  上官紅尋到樹後小穴,見那鎮物乃是一道符籙,上有好些惡鬼之形,畫滿在穴壁以內。知是妖徒所說未盡,想借此試探自己法力深淺。暗笑這類代形邪法,怎能難得倒我?
  上官紅笑對靈姑說:「我當是什麼鎮物,原來是妖鬼所畫的代形邪法。請師叔稍退,待我破它。」隨說,由身畔革囊中取出一物,退出兩丈以外,再發出去。便有一片銀光飛起,向那一帶崖壁一聲雷震,將那小松劈成粉碎。
  立時煙霧飛揚,無數猙獰魔鬼剛飛起來,便吃銀光罩住,包圍成了一團,只閃得幾閃,便沒了影。
  上官紅待把太乙神雷連發出去,妖徒見狀,知道仇敵法力實非尋常,再使詭詐,白白惹惱敵人。門戶所在已然說出,如被雷火攻穿進去,勢更不妙。
  妖徒忙喊:「仙姑停手,無須如此費事,鎮物已破,神幡即要飛起。請把寶光撤去,照我所說施為,門戶便可出現,省事多了。」
  上官紅也知他伎倆已窮,所說不假。也是一時疏忽,沒想到妖徒還存有拿別的人肆毒洩恨的好心。便把銀光收回,果見松根附近磐石無故向側移動。跟著晃悠悠升起一面妖幡,因是邪法已破,起得頗緩,升出原地約有丈許,停住不動。幡乃黑煙凝成,中間擁著一個白骨森立的猙獰惡鬼。
  上官紅遙指那幡,用真氣催動,剛待晃動,便聽壁中有男女聲音說話。
  內中一個女的說道:「外面雷聲邪法已破,必是你二人的救星到來攻這地穴。乘此時機,我將你二人放將出去,以免來人急切間攻不進來。照我前後行為,無論哪一方得勝,均不容我活命。只請裘表弟向請仙長求說,不將我消滅淨盡,就是萬幸了。」
  另外兩個男的,似在勸令同出,爭論頗急。
  靈姑聽出有裘元口音在內,忙喊:「裘師兄你在哪裡?」說時,幡已連連晃動,突地煙光變滅,地穴門戶便自現出。
  對面一條極高大的甬路,裘元同了妖徒甄濟、鬼女月嬌在內,上官紅忙和靈姑同妖徒飛將進去。
  裘元見了靈姑,忙喊:「呂師姊,這是我表兄甄濟和鬼老的女徒月嬌。他二人以前雖在鬼老門下,乃是迫於無奈,並非本心,請師姊告知同來這位仙姊,不要傷害他們。」
  上官紅見那甄濟已受妖女暗示,跪在面前,滿身俱是邪氣籠罩。
  妖女月嬌雖促令甄濟跪倒,自己反而泰然站在甄濟身旁,也不逃,也不跪下求饒,若無其事的樣子。雖是生魂煉成的形體,相貌身材也頗美豔,只是邪氣甚重,不能倖免。上官紅正要喝問,靈姑已引裘元過來相見。
  二人匆匆禮敘之後,上官紅便問裘元:「這裡當是地穴出口,裘師叔受那邪法圍困,並且穴中還有不少鬼女妖姬俱精邪法,怎得脫身到此?那些鬼女妖姬何在?」
  裘元指著月嬌道:「是月嬌姊姊冒了生命危險,將我救出來的。」
  上官紅因月嬌身在妖鬼門下多年,習染已深。如放出去,是否將來不犯舊習,改行歸善,實拿不定。月嬌本來昂立一旁,神情甚傲,及見二女神態和善,似無惡意。裘元、甄濟又在旁極力代為勸說求情,不禁也起了求生之念,漸漸把頭低下,面現希冀容色。
  上官紅便喝問道:「照妳以前的行為,自然不能免卻誅戮。但是今日之事,妳不為無功。本心放妳逃生,只恐妳在妖鬼門下多年,所習皆是妖法,放將出去,日後仍不免興妖作怪。妳如真心悔改,可自將所煉形體棄去,遁出生魂,以便投生轉世。免我突然下手,連妳魂魄擊散。就能勉強凝聚,也須受盡苦處,魂氣還不堅凝。妳意如何?」
  月嬌慨然答道:「婢子自知沉淪邪教,陷溺已深,早晚大劫臨頭,必伏天誅。為此日受妖人驅使,甘服賤役,縱欲荒淫,取快一時。無端孽緣遇合,一念情癡,不願意中人好好世家子弟,異日與妖鬼玉石俱焚。仙姑法外施恩,使殘魂得免消滅,得以轉世投生,心雖感激萬分。
  「無如婢子生性妒忌,又極固執。自從孽緣遇合,便與甄郎成了一體,糾結不開,不許他人染指。現我二人情深似海,如照初心,只合攜手同歸。從此長相廝守,地老天荒,萬劫不離,才稱心意。否則情願身膺顯戮,形神俱滅,無聞無見,也所甘心。然他父母只此獨子,必強令娶妻生子。婢子殘魂得脫,為了甄郎,必不肯去投生,定要如影附形,暗中隨往。
  「眼看自己九死一生救出來的心愛丈夫,與別的女子同室歡樂,妒念難消,泉台悲苦,長夜如年,情何以堪?轉不如請仙姑行法毀滅,餘氣消亡,知識全無,反倒乾淨。仙姑進來時,婢子在此靜待殺戮,不敢逃死,便是為此。」
  說時甄濟跪在地下,抱著月嬌雙膝哭喊:「姊姊,妳只管前去投生,我回家後,決不負妳恩情,一定等妳轉世長大,再作夫妻。難得仙姑開恩放妳,何苦要把自己毀掉呢?再不,我也願死,陪妳同往轉世,妳總放心了吧?」月嬌只是冷笑不答。
  上官紅見她慷慨陳詞,不禁心動。暗忖:「此女如此多情至性,雖然陷身邪教,造孽已多,自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只要真心洗心革面,自己拼擔一點責任,成就兩人這段情緣,也未始不可。」
  念頭一轉,故意把面色一沉,怒喝道:「妳此時深入情網,不能自拔,自然生死均置度外。但妳習於魔教,陷溺已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如放妳,不久必要故態復萌,興妖為惡。我不能姑息養奸,為世貽患。既然妳不知好歹,那我只好行誅。到時殘魂能否凝聚,就須看妳的孽報深淺如何了。」
  上官紅說時暗察月嬌,頭又昂然抬起,並無懼色,心中好生讚歎。仍想試她一試,手指處,一片紅光飛將出去,待向月嬌當頭罩下。
  甄濟本來煉有一身妖法,先見雙方僵持不下,上官紅忽然變臉,嚇得心膽皆裂。一見紅光飛起,慌不迭由地上躍起,周身黑煙籠罩,大聲疾喊:「仙姑饒命,弟子情願代死!元弟快幫我求一求。真要不行,便請仙姑將我和月嬌姊姊一同殺死,放走生魂,同去投生。」
  月嬌見敵人發作,自知無幸,本是昂首待斃。因知甄濟素來惜命膽小,適才情願和自己同死的話,不過一時為己至情所感,非出本心。本身又受妖鬼脅迫,惡行未著,情有可原。又以裘元情面,對方也決不會下手殺他,即非假話,決難實現。
  這時見他猛然飛起爭死,朝對面紅光迎去,事出意外,大吃一驚。月嬌情急之下,也慌不迭飛縱上前,哭喊:「你家尚有父母,所生只你一人,死不得呀!」隨說,隨也往前爭搶。
  甄濟投身魔教雖然日淺,但是資質頗佳,鬼老寵愛,盡心傳授。雖沒月嬌所習的多,功力卻也差不許多,又當忘命拼死之際,月嬌急切之間竟拉他不下。男女兩人扭結在一起,互相哭喊,爭搶不休。
  上官紅假喝道:「你兩人罰罪不同,爭有什用?」說罷,手掐靈訣往前一揚,一聲輕雷震過後,便似有極大的神力將二人強行分開,各向兩旁跌去,紅光也便收回。
  月嬌當局者迷,那麼機智絕倫的靈鬼,竟不知對方乃峨嵋派再傳高弟。已得乃師真傳十之七八,法力甚高。如真有心殺她,十個月嬌也早形神皆滅,甄濟那樣銳身代死,並無用處。以為紅光未下,是對方不肯連甄濟一同殺死,投鼠忌器。這一分開,紅光必定罩上身來。
  驚遽百忙之中,震落一旁,還未立穩,誰知事有湊巧,落處正在妖徒身前,相隔才只尺許。
  妖徒陰騖險狠,凶狡非常,被擒之時,妖法原未盡破,只是身被禁住,不能飛起。本想暗算敵人,因見上官紅法力高強,恐怕弄巧成拙,白白吃苦。又想獻出門戶,賣師求活,隱忍至今,未敢妄動。及聽生望已絕,又恨月嬌泄機,便打好死中求活,肆惡相拼的主意。
  方打算等月嬌死後,乘隙下手,向他暗算,瞥見紅光停空不落。又偷覷出靈姑、裘元張口欲語,上官紅暗使眼色止住。旁觀者清,立即省悟,敵人不過是故意相試,並無加害之心。照此形勢,月嬌連所煉真形均可保住,與甄濟同往家中,去作恩愛夫妻,忿火妒焰突又中燒。
  妖徒正打主意,忽見月嬌落向身前。這等時機,如何肯放,毒口一張,首先噴出一蓬暗綠色的火焰,將月嬌全身籠罩。同時由後面運足全力,猛撲上前去,將月嬌緊緊抱住,死也不放。
  月嬌方知中了暗算,除與妖徒同歸於盡,更無幸理。雙目圓睜,厲聲大喝:「這廝在鬼老門下窮兇極惡,無與倫比。二位仙姑不必顧全婢子殘魂,請速施展法力,一併誅戮。否則這太陰煉魂妖火,專一克制生魂煉就的身形。他已拼死報復,決分不開,他將婢子元神收去,將乘隙遁走。」
  二女見她被陰火煉得花容慘變,周身亂抖,神情慘痛已極,不禁大怒。旁邊甄濟被震出去,身剛立穩,見妖徒賈霸猛下毒手,已將月嬌夾背心抱住。知道這類妖法最是毒辣,除了仇敵自行鬆手,萬解不開,月嬌必無倖免之理。連急帶痛,不顧命往前縱去,也把自己陰火發出,朝妖徒身上燒去。
  妖徒已是決意拼命,見火燒來,竟咬牙切齒,拼忍痛苦,雙手抱得更緊。
  甄濟情急失智,無計可施,又要往二人身上撲去。
  月嬌見狀,慘聲急喊:「你快不要近前,速請仙姑下手,將我與妖鬼一齊殺死為是。」
  裘元忙用劍光擋住甄濟,厲聲大喝:「表哥,你不念姑父、姑母朝夕恩念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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