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回
  孽盡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

  原來,自從元兒私自離開,心中難免惶惑不安。回家後,等了三天,未見南綺二人到來,元兒猜想定是去了且退谷。待到了且退谷,也未見二人蹤影,元兒這才急了,等了一天,又匆匆回去。不料半途遇到幾個鬼老門人,正在當地搜查,元兒懷疑與南綺有關,一言不合,動起手來。
  元兒飛劍神奇,本可將他們一齊殺死,卻想起失陷妖鬼門下的表兄甄濟。剛殺死一個妖徒,又將另一個妖徒困住,強迫他供出妖師鬼老洞中虛實和甄濟近況。不料妖徒本身介於人鬼之間,即使為飛劍所誅,也不易消滅,仍可遁回妖窟,告急求救。
  妖徒知道同伴雖被飛劍所斬,元神已遁走回洞,少時妖鬼便到。便編了一些鬼話,向元兒訴說,拖延時間。元兒不知那是緩兵之計,正嫌妖徒說話絮叨,妖師鬼老忽在面前出現。
  鬼老自從上次金鞭崖盜草之後,覺出門下妖徒本質太差,早就打算物色有根器的美材收為門徒,以便發揚光大。元兒資質自是上乘,一到便被看中,有意用以補缺,因此才得保住性命。否則妖鬼窮兇極惡,心腸狠毒,再加幾個也早沒命了。
  元兒和鬼老鬥不久,便被捉去,帶往洞窟,用邪法囚禁山穴以內,逼他歸順。元兒自是不肯降服,已將妖鬼觸怒,待下毒手。
  甄濟突然天良發現,上前求情寬免,討下限期,願代妖鬼說服。本來鬼老法嚴,御下又是刻薄殘酷,素來無人膽敢進言。哪知妖鬼因美材難得,聞言並未發怒,只獰笑了一聲,便命帶去,急速勸說好了回話。表面兇惡,實則連日期也未限定。
  甄濟私下對元兒說,他自拜師,因是質地不惡,人更機智,頗得寵信。一干妖徒恐他後來居上,人人忌恨,屢欲中傷。幸仗妖人身側寵姬月嬌暗中保護,眾妖徒總是弄巧成拙,害人反害己。近雖生了畏心,不敢再行陷害,暗中圖謀愈急,不知何時發難。身在虎穴,妖人喜怒無常,素來不講情義,稍有不合,輕則使受楚毒,重則身受煉魂之慘,永無超生之日。
  甄濟起初本性已迷,惑於美色,每日沉酣淫欲,還不知道厲害。嗣因月嬌時常背人警誡,又受眾妖徒數次設計傾陷,方知危機四伏,微有疏失,便遭慘禍。又想起前次盜草這事和所見元兒情景,漸漸省悟,憂急起來。
  他人單勢孤,雖有月嬌一人可共心腹,但是只是背人暗助。便這次為元兒求說,一半因是天良發動,一半也為自己勢力太孤,看出妖師心意,想拉元兒下水,結為一氣,以便增厚勢力之故。
  甄濟略說完了經歷,力勸元兒以父母為重,徒死無益,不如順從妖鬼,一同享受。
  元兒堅持不允,說自己必是命中該有此難。朱真人和師姊法力高強,決不坐視,不久必來掃蕩妖穴,誅戮妖鬼師徒,救他出險。
  二人正在辯駁,妖姬月嬌忽然現形,說是奉了妖鬼之命。暗中考察二人言行,並以色為餌,誘令元兒降順。說完,一面數斥甄濟粗心,先前說的話雖非叛逆,已含怨望,如被另一人聽去,便是禍事。
  月嬌又對元兒說:「你莫錯會了意,我們乃是迫於無奈。現你被困在此,內外隔絕,漫說朱真人不知你被陷。就是知道,你現在落他手內,性命仍是難保。我並非好人,只因和你表兄恩愛,幾次想拼命救他。無如他那元神早已被禁,日夕愁思,不敢妄動。
  「你是朱真人的愛徒,又和他是至親,這才想盡力相助,種點好因,為他異日免死之計。鬼老今晚子時外出約人,準備與朱真人一戰。你說過有兩同門師姊一路,想必人在近處,可將地方說出。我願代你前往送信,令她二人乘此三日之內,速往金鞭崖求救。
  「不過話要言明,我叛師犯險,所為何來?似我這淫惡女子,異日萬無倖免,凶吉禍福早置度外。只請念在他是你的骨肉至親,本來又非惡人,只為求道心切,無意中遇到左道妖人,邪法迷心,誤入歧途,勢非得已。到了鬼老師徒惡貫滿盈,全數遭報之時,保他一命,就算是報了我。」
  元兒聽她說得那麼情至義盡,好生感動,一口應諾。只要洗心革面,休說甄濟可以棄邪歸正,另拜仙師,便是她也必可以免死。月嬌微笑不答,只催快說地方,從速下手。
  元兒為了慎重,自家不能告她知道,以防後患,便說:「紅菱嶝有我幾位好友,只要告知,他們可以轉求師長設法。」
  月嬌一聽,面上突地變色,說:「紅菱嶝我不能去,還有別人可尋沒有?你不是還有兩位同門師姊嗎?為何不尋?」
  元兒只說:「我正是和他們走失了,否則怎會一人獨行,怎會被妖鬼擒來?」
  月嬌呆了一呆,忽然咬牙切齒,與甄濟說道:「我以前和你說的話,近來想已看出,知道厲害了吧?那銀鬚叟是我仇敵,疾惡如仇,此去定必不容,但是此外無法救你表弟。你以前又以盜草之事種下惡因,為了將來救你,只得冒險一行,也說不得了。」
  甄濟自是不舍,緊緊拉住,力阻月嬌前往。
  月嬌笑道:「此外還有什麼法可想?我雖妖邪女子,說出來便須做到,你不要攔。此老雖然疾惡,諒通情理,當為我至誠之言所動,也許無害。我早先不知他與表弟相識,如肯援手,便他一人,也許能夠把人救走都不一定,由我去吧。」說完,身形一閃,便已隱去。
  月嬌雖尋到紅菱嶝,但還未深入,便被守山老猿發現,用埋伏的禁制將她困住,擒往洞中。
  月嬌自料此行多半兇險,一見銀鬚叟就說:「請先聽一言,此後殺剮由你。裘元你可認識,他目前被鬼老所拘,此來只為報信!」
  銀鬚叟一聽哈哈笑道:「你於我雖有殺徒之仇,但是此次擒到,乃為救人而起。我素來光明,不喜撿人便宜,妖鬼應劫,時在不久。妳可回去,告知元兒安心,靜俟出險報仇好了。妳且自去,這次倖免,再如敢來,將形神皆滅了。」
  方、司二人一聽元兒被困,自是義憤惶急,當時跪哭求救。
  銀鬚叟道:「妖鬼魔法也頗厲害,我此時尚難以全勝,故不便去。此事只可作為你二人為友行事,可速持我法寶、丹藥,照我所說門徑方向,用靈符護身隱形,由地底入內。到了妖鬼那裡,將法寶、丹藥交與元兒,令作防身之用。事畢順路往且退谷送上一信,如遇元兒同伴,可告知此事。」
  方、司二人領了機宜,便即起身。路過且退谷,匆匆進門說完前事,便自飛走。
  方端聞訊,趕到金鞭崖下,遇見五嶽行者陳太真,忙上前行禮拜問。才知元兒該有七日災難,朱梅早知此事,一切已有安排。
  鬼老原是半陰半陽的邪法:山陰地洞,一干妖徒屬陰。十九煉有元神,介於半人半鬼之間,有的直是凶魂厲魄凝煉成形。山陽也有洞府,內中徒弟屬陽,以大弟子神目童子邱槐為首主持。其力較高,也都煉有元神,並能離開本身飛出為惡。
  鬼老對於門人忌刻酷毒,生殺任性,獨對邱槐無可如何。當初鬼老本也旁門煉士,邱槐雖是他徒弟,但是生來高大,具有異稟,修為精進。不消數年,便盡得妖師傳授,大有勝藍之勢。鬼老忌他,意欲假手妖人徐完將他除去,令往盜取鬼書陰籙。
  邱槐心直,聞命即行,一到北邙山鬼宮,便被妖人門下擒去。照著徐完為人,萬無生理,不知怎的,徐完竟將他看中,強欲收為徒弟。邱槐雖是妖邪,卻極知恩感德,執意不肯背師降伏。在鬼宮中備受陰刑炮烙之苦,始終不屈。
  徐完頗受感動,告以妖師毒計。又為求異日之用,欲以恩結,將鬼書陰籙借他。並與訂約,令妖人師徒煉此陰籙,另創一教。
  邱槐自是心喜感謝,回見鬼老大鬧,說自己素來忠心,為何毒計陷害?鬼老自知理屈,又以求得冥聖陰籙,以為至不濟,將來也可修到鬼仙。再能和徐完一樣,多厲害的正教中對頭也殺他不死,不意之得,喜出望外。
  邱槐已得妖人徐完做他靠山,陰籙在他手上,如何還敢得罪。再四巧辯,婉語獎慰,取媚妖徒。邱槐倒是吵過拉倒,鬼老卻始終內愧心虛。
  師徒自來鐵硯峰潛伏,修煉多年,創立鬼教。邱槐始終嫌他師父妖氣,淫威暴虐,要往峰陽另立洞府。鬼老自立教宗以來,收徒日眾,一意立威,刑法嚴酷,也嫌邱槐礙事。此舉正合心意,索性把最初相從的一些徒黨都交邱槐帶往山陽,自立門戶,分作陰陽兩道。
  鬼老自在洞中專心煉那陰籙鬼道,兇焰益張,隨時命人攝取童男女生魂為徒,稍有違忤,便加刑戮。同時又攝美女,以供淫樂。眾妖徒習與性成,學得個個忌刻兇殘,慘無人道,罪惡滔天。
  方、司二人奉了銀鬚叟之命,潛入鬼窟中給元兒送了靈丹後。銀鬚叟不願因人成事,卻算計鬼老和幾個有力的妖徒煉就元神化身,只有三陽真火能制。峨嵋、青城諸人雖然法力高強,掃蕩妖穴自在意中。但為首諸妖邪行蹤飄忽,機警絕倫,除他仍是不易,至多消滅他的原身,所煉元神仍恐被其遁走。
  現時北邙妖鬼徐完已然伏誅,黨羽全盡,無可逃奔,只有竹山教諸妖邪可投,鬼老師徒事急必往相依。此地乃他必由之路,特命方、司二弟帶了護身符籙法器、旗門飛叉,來此埋伏。設上旗門,用乙木丙火之法,連同專煉來誅戮妖人的太陽戮魂飛叉,以為一網打盡之計,永除後患。
  銀鬚叟便命二人在鬼窟後設了奇門遁法,這陣不發動時,人看不見,外觀只是大小亂石和些樹木錯列其間。裡面就著原有大青石設有法台,占地數頃。四面均有旗門,另外附有三十六柄專戮凶魂厲魄的飛叉。風雷之聲隱隱可聞,景象甚是森嚴。
  雷迅略言大概,又道:「現時元兒已決無害,二位仙姊如欲往援,最好是在亥子之交前往。事前應先往且退谷東南暗尋方、司二弟,問明鐵硯峰妖穴門戶方向,以及出入之法。如於子時趕到,正好峨嵋諸仙趕來,可以合力下手。」
  南綺聽完,心始稍安,無如救人心切,意欲少時往尋方環、司明,詢問妖穴出入門戶。
  銅冠叟勸說:「連日妖徒時出生事,且退谷外相隔山陽妖穴不遠,白日前往,妖徒不時出沒往來,容易撞上。二位仙姊雖然法力高強,方、司二人埋伏難保不被識破。還是乘他深夜閉洞煉法之際,前往相見,比較穩妥。」
  呂靈姑也從旁勸說,南綺無奈,只得勉強留下。雷、方、司三家主人自有一番款待。
  好容易盼到戌初,南綺重和靈姑告辭,主人知留不住,指明途向,送出村去。南綺、靈姑隨即起身,一晃飛到且退谷口,便即落下,悄悄往谷外走去。
  時正下弦,四山雲霧溟蒙,殘月匿影,一片漆黑,平林茂草之中蟲嗚唧唧,蕩漾空山,隱聞虎嘯狼叫之聲或遠或近,相互應和,奇石怪樹宛若鬼怪,兀立原野之中,似欲搏人而噬,顯得景物分外陰森淒厲。再看雷迅所說方、司二人埋伏之處,果是草樹繁茂,怪石縱橫,並無異狀。
  估量人藏其內,恐放劍光驚動妖人,便各運功力,看準方向途徑,往亂石堆中走去。走了一會,算計早到,仍無動靜。
  南綺忍不住說道:「雷大哥明明說在此,如何還不見方、司二人?莫非我們走入奇門裡面,方、司二位和我們不曾見過,錯當做是敵人了麼?」
  靈姑答說:「許是我們把路走錯,方、司二位道友既然奉命在此設伏,我們看不見他們,他們必能看見我們。如誤認作敵人,我們身已入伏,應有景象現出,否則便應趕出,怎會靜悄悄全無跡兆?」
  南綺道:「我想二位道友也許拿不定我們是敵是友,尚在暗中觀察,故未發動。要不,哪有走這一陣,還沒走到之理?為防妖人警覺,不便施展,等我打個招呼試試,就知道了。」
  靈姑未有回答,猛覺二人身旁有微光一閃,跟著一片風雷之聲隱隱斂去,耳聽有人問道:「二位仙姊可是裘元哥哥的同門師姊麼?」
  二人連忙回顧,見身後突然現出兩個道裝童子,年紀和裘元差不多。都是手持法牌,腰懸革囊,背插飛叉,一般打扮。
  南綺原聽裘元說過火山猿司明的相貌,料那身量稍高的一個必是方環。忙答:「我二人正是裘元的同門呂靈姑、虞南綺。道友可是元弟好友方、司二位麼?」
  二童喜道:「果是二位仙姊,差點沒有冒失。我二人正是方環,司明。裘元哥哥可曾脫身了麼?」
  南綺答說:「尚未,自己初到,也因為元弟之事,來向二位道友請教去妖穴的門徑。」
  司明二位忙答:「這裡雖在陣中,不愁妖人聽見,但非談話之所。二哥現在法台之上,可同去那裡坐談吧。」隨令二人前行。
  進約十幾步,殿前突地一亮,現出當中法台。當地本是一片高低錯落的石堆,法台便設在一塊約有畝許方圓、兩丈來高的大石筍上。
  方環之兄方端,頭髮披散,赤足禹步,居中仗劍而立,神態甚是端肅。面前地上放著金、木、水、火、土五行法物和三面權杖。四面各設了一座三尺多高的小旗門,空中懸著二十多支大小飛叉,光作碧色,叉尖齊對來路,寒光閃閃,勢欲騰起。
  方端的頭上有一片白光,將整座法台罩住,看去好似敵人將到,就要發動情景。
  南綺知方、司三人初次臨敵,又主持這種極有威力的陣法,方端更是連師門都未入。所以分外看得重大,十分謹慎,不敢絲毫疏忽。因已入了中樞要地,外人不便走上,便把腳步停住。
  方環已當先趕往台前,口喚:「二哥,裘哥哥的兩位師姊來了。」
  方端原在臺上候令發動,早看見二女從對面走來,因方、司二人還未發話,未敢輕動。聞言用手中長劍將前面法物移動,台前一面立有一片煙光飛揚而過。方環始縱上去,回手招呼司明,陪了二女一同飛身上去。方端隨將面前法物回了原位,又是一片煙光明滅,然後將劍插向身立之處,走了過來,互相禮敘,二女略談來意。
  方環正在述說妖窟地穴出入門戶方法,忽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似往前面飛來。
  司明急道:「敵人來了!」說時方環已慌不迭搶向方端前立之處,將石地上插的長劍拔起,手掐靈訣,向外一陣揮動。同時方端也已搶進,代將法物移開。司明首先飛身往來路暗影之中飛去,方環隨將長劍轉交方端,仍令照著前傳之法坐鎮施為。
  方環匆匆退出,悄告二女:「現又有人入陣,因幻波池有幾位道友許要先期趕來,查探妖穴虛實,來人似由遠處飛來,不知是敵是友。如見明弟火花暗號,便須迎敵。我二人無什法力,雖有師父傳授的仙法,可以隨心運用,終恐疏失。難得二位師姊來此,來人如係敵黨,不是鬼老師徒,還望相助一臂,以防被他們逃走,洩漏機密。」
  二女應了,側耳一聽,那破空之聲已然落在奇門埋伏以內,四下裡別無動靜。目光為禁法所阻,心又掛念妖穴之事,想走,話未問完,又不好意思,不禁為難。
  方環又對方端道:「明弟去了,怎無動靜,也不見來?二哥哥可將火宮方位現出,看看是自己人不是?」
  方端剛應得一聲,司明忽然同了兩個長身玉立的道裝女子,由黑暗中直往台前飛來。見面便高喚道:「方二哥,我姊姊和石大師妹看望你來了。」
  南綺定睛一看,內中一個正是乃姊舜華的好友,武當山半邊老尼門下石氏雙珠中大的一個縹緲兒石明珠。同來一個青衣女子明豔如仙,比起石明珠還美,司明說時,見她玉臉生嗔,微瞪了司明一眼。方氏弟兄已把正面禁制移開,一同飛上。
  方端忙把劍插好,走出位來,口呼:「表姊,怎一別多年,今日才回?」
  賓主七人互相禮見之後,才知青衣女子乃司明之姊司青璜,現在半邊老尼門下。眾人良友骨肉,不期而遇,自是喜慰非常。及至一問來意,怎得找到?
  司青璜才說:「因近來修為精進,學成飛劍,奉命回家省親。先到舊居,見方、司兩家都己搬走。心想老父、姑母必在附近山中隱居,不會太遠。因是思親心切,正準備連夜查訪。路過金鞭崖,忽遇伏魔真人門下高足陳太真,說及諸人奉命救裘元出險,共殺妖人之事。匆匆回家,見到老父銅冠叟,命來相助,我惟恐方、司二弟力弱難勝,想起石明珠現在附近山中訪友,便同來此。」
  互相問完前情,南綺又把前在湖心洲遇到石玉珠,後來同在一起多日,往返南疆、南海,並和少陽神君門下火行者等宮眾惡鬥,最後得仙都二女、李洪、陳文璣四人解圍釋嫌,又往玄龜殿、含青閣小住,分手還不滿十日,大略一說,便要起身。
  石明珠勸道:「南妹且慢,我今日剛由幻波池起身,峨嵋諸道友談起誅除鬼老師徒之事,除朱真人師徒外,未約外人相助。我本想往別處去,巧遇司師妹拉來。魔窟之事,朱真人和諸道友已有成算。
  「鬼老邪法也頗厲害,性又多疑,現因發現有人去過,已把出入門戶全部改變。我並非小看南妹,此時前往,不特徒勞無功,更無門可入,弄巧還許被他困住。最好在此守候到天明將近,然後和呂道友前往,就趕在朱真人和峨嵋道友的前面,也無礙了。
  「且來人均精地行之術,老遠入地,由地底通行,直達妖人腹地,方始找地上升。南妹與來人不識,因不知其下落之處,也無法與之同進。我們久別重逢,正好暢談。玉珠妹終年雲遊,近有事尋她商量,竟未找到,今日才知她和南妹聚了些時,愚姊也還有話敘談。好在裘元已決無慮,何必急急呢?」
  石氏雙珠均與舜華姊妹交好,石明珠相交更久,情分尤厚,把南綺當同胞小妹看待,說話切實。又知南綺與裘元有夫婦名義,此行必以南綺為主。靈姑既是附從,又在鄭顛仙門下。石明珠想起元江取寶時,鄭顛仙對於武當七女乘便收寶雖未阻止,也未命門人以禮相待。
  石明珠性傲,不似石玉珠態度和易,心存芥蒂,對於靈姑本是淡漠。這時只對南綺一人說話,靈姑卻認作看輕自己,好生不快,當時隱忍未說。
  等眾人聚談了一陣,靈姑對南綺道:「峨嵋諸位姊妹在元江取寶時,曾經見過好幾位。照石道友說,妖窟防禦嚴密,門戶已變,自難攻進。此時天色已是不早,相隔天明不過幾個時辰,我意欲往妖窟探看動靜,以便看那來人是否相識。南姊在此暫候,妹子去去就來,你看如何?」
  南綺雖吃石明珠攔住,心仍惦記,聞言笑道:「要去自然同去,如何姊姊一人前往?」
  靈姑道:「那也好。」
  石明珠只當兩女年幼氣浮,因是靈姑先說要去,不便再攔,只囑:「南妹仔細,不可輕敵深入。反正後援不久即到,也不爭此一兩個時辰。」
  南綺素敬石氏雙珠,自然笑諾。
  二女隨向方、司、石男女五人作別起身,由方環撤開外層禁制,司明送了出去。二女到了外面,恐驚敵人,仗著目光如神,腳步輕快,不畏黑暗崎嶇,先提氣輕身步行了數里。繞出陣地左近的荒原石堆,走向相反之處,再駕劍光飛起。
  二女知道當晚雲霧滿山,只要飛行破空之聲不被聽出,妖人決不至於警覺。便把遁光升高,隱入密雲層中,慢慢飛行。等越過峰去,再稍降低,由雲層影中擇一與妖窟相背的僻靜山崖,悄悄落下,依然步行,試照著方、司二人所說途向走去。
  南綺到了一看,果然門戶已變,找不出一點道路。悄告靈姑道:「石大姊說得不差,果然無門可入。我想這裡雖進不去,妖窟在此,定然無疑。內中必有厲害埋伏,如不留神,就許撞上。還是在左側樹林中尋一地方藏起,等峨嵋諸道友有人來此,再同進去吧。」
  靈姑道:「我何嘗不知石明珠說的是真話,只不忿她太藐視人。仿佛我們離了峨嵋諸道友相助攜帶,不特寸步難行,並還一近妖窟,便即失陷神氣。我雖然功力差些,也曾隨了諸位姊妹見過幾次陣仗,我就不信鬼老師徒比磨球島火行者還厲害,至多不能取勝罷了。
  「我們都有法寶護身,何況掌教師尊和陳師兄等不久即到,就被困住,也無奈我何,因此想爭一口氣。實不能進,索性明來,向妖鬼叫陣。或是身劍合一,用法寶、飛劍朝這山腳一帶硬衝,好歹也和妖人師徒見個真章。萬一僥倖,乘著鬼老未回,將裘元師兄搶救出來,讓她看看,豈不也好?」
  南綺急欲救出裘元,本巴不得早一時好一時,正和靈姑商量如何下手進入妖窟。忽聽身側不遠深草地裡寨餌亂響,在暗影中現出好些酒杯大小紅綠二色的星光,不住閃動。
  定睛一看,草裡竟有好些蛇蟒和丈許長的蜥蠍之類盤踞,見有人來,紛紛蠢動,蜿蜒遊來。越來越多,幾乎遍地都是。同時鼻聞奇腥,頭上不遠也在呼呼有聲。
  再一仰望,左近樹梢上也盤著好幾條尺許粗、七八丈長的毒蟒,兩目凶光四射,張開血盆般大口、露出短劍般白牙、伸出火焰般紅信、亂噴毒霧腥涎,昂首夭矯,照人襲來。四面又聽鬼聲啾啾,遠近相聞,陰風四起,走石飛沙。深夜荒山,天色如此陰暗,再加上這許多淒厲險惡的景象。兩女雖有法力劍術,突然相遇,也不覺為之一驚。
  南綺不知妖徒已在暗中窺探,發難在即,忙拉靈姑往石側空地上縱去。南綺在地上畫圈行法,阻止毒蟲蛇蟒近身,等把鬼聲來路查看清楚,謀定後動。鬼聲忽然俱寂,跟著一陣陰風由腦後吹來,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二女處此陰森怖人之境,本就存有戒心,一回頭瞧見身後兩側又現出數十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各張血口,伸出鳥爪般的怪手,向身旁撲來。南綺覺出是入了妖人埋伏,已然無法再隱。
  南綺方喊:「此是妖人邪法,靈妹留意!」
  靈姑已忍耐不住,早把飛劍放出。那些怪物似知不妙,嚇得厲嘯連聲,紛紛四處逃竄。劍光何等神速,突地暴長開來,驚虹也似橫掃過去。只一絞,幾聲慘叫過處,便斬殺了二三十個。那離得較遠,見機得早的,俱縱一溜黑煙逃去。
  靈姑見是些廢物,也未窮追。便叫:「我們蹤跡已露,還不就此進攻麼?」
  南綺口答:「我也有此意,些凶毒蟲蛇,必是妖人師徒養的,且就便先將它們除去,免留世上害人。先那怪物好似人為,如生捉到一個,就可問出一點底細了。」隨說,隨將飛劍放出。
  那些毒蟲蛇蟒,因受妖徒暗中驅使,用來惑亂人心,並不似先逃怪物膽小。見了劍光毫不畏縮,依舊朝人竄來,二人儘管亂殺,挨著便成數段,依然前仆後繼,四面一齊擁來。
  二女知道這類毒蛇頗有靈性,身上處處有吸口,只被殘段沾上,無論人獸林木,均被緊緊吸住,休想甩脫。恐有疏忽,便縱遁光飛起空中,準備改用火雲針及神火圍攻,一網打盡。
  就在兩女收回劍光,待往上飛之際,妖徒攝魂妖法不先不後,恰在此時發動。二女剛覺心旌搖搖,神志欲昏,身劍已經合一。知道不好,有人暗算,忙運玄功,強行鎮懾元神,立即凝固。上來頭一著出其不意沒有用上,敵人當必警覺,加功抵禦。便是鬼老親來,單用這攝魂法,也難把魂攝去。
  尤其南綺本是天狐之女,平日備得父母傳授,對各旁門左道妖法妖術俱頗知聞。初和裘元下山行道時,還不怎更事,遇敵往往大意,疏於防範。近來連遇大敵,已然老練好些。飛在空中,一看下面形勢方向,便明白了幾分。再用慧目定睛一看敵人的蹤跡,首先發現方、司二人所說妖窟門戶左側百餘步有一缺口,雖然天陰夜黑,到處昏暗,但一運目力觀察,仍可分辨。
  見那一帶畝許方圓地面,似有煙霧隱隱籠罩,將後面的山形遮住。乍看不覺,只一用心,便可看出。情知有異,妖鬼黨徒十九埋伏在彼,暗中作怪。一面仍作不知,只管和靈姑聯合發揮飛劍、雷火威力,誅戮蛇蟒毒蟲,暗中卻準備發動。那些蛇蠍毒蟲自不禁殺,晃眼便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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