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回 少俠初鬥老魔 東土逞強 陰水暗襲陽火 西極肆威
桑桓說:「現時旗門外面已成火海,還有千尋烈煙邪霧,除卻敵人,所有生物不是死傷便是逃亡。實逼處此,脫身為上,還有什麼顧忌?」
李洪也覺這類邪法過於狠毒,敵人決非善良,平日不知要害多少人,除了他,功過足可相抵。念頭一轉,重又鼓起勇氣,意欲用金剛巨靈掌往上擊去,免傷海底生靈。
李洪便喝道:「老怪物再三苦逼,我可顧不得了。」說罷,面囑眾人留意防守。自將頂門一拍,盤膝坐定,運用玄功,按照佛門真傳如法施為,反手向上一掌,待要打出。
眾人見李洪才一坐定,周身便已金光圍繞,耀眼生纈。等行完了法起立,手才一揚,便有一片形如大手的金光,由香雲寶蓋中離手飛起,轉瞬便二三十丈,將六座旗門上空佈滿。
李洪手再一指,旗門上護頂祥氛便自分開。眼看那只大手發出極強烈的金光,發出轟轟震耳的雷聲,由旗門上面往空迎擊上去。
猛聽遠處傳來一聲清叱,喝道:「洪弟且慢魯莽!」傳聲極快,聽頭一個「洪」字,好似相隔極遠,說到第三、四個字,聲已由遠而近,等聽到末一字,來人已離身側不遠。
李洪聽出是小寒山二女的口音,心中大喜,忙對石玉珠道:「小寒山兩位世姊來了。」
這時那金剛巨靈掌正往上擊,旗門上面千重血焰已被震動。因是李洪緊記白眉和尚叮囑,臨時慎重,初發不敢太猛,僅用了全力的百之一二,欲俟那只金手離開旗門,方以全力發揮妙用。否則聲勢還猛十倍,血焰因要分裂擊散,蒼虛老人元神受了重創,也必以全力拼命,決不甘休。
李洪知小寒山二女雖然素嫌自己冒失,但對方使出這類邪毒法術,分明是妖人。又在自己被困危急之際趕來,自然同仇敵愾無疑,只當來了救兵。所以聞言絲毫不以為意,並未收法停手。
這時人隨聲到,先瞥見一幢五彩金霞由斜刺裡橫飛過來,將那金剛巨靈掌強行壓住,不令上擊。緊跟著一片祥光裹住三個美如天仙的少女,一同落向面前。
謝瓔喝道:「洪弟怎不聽招呼?還不速將巨靈神掌收回!」
李洪尚欲爭論,謝琳又忙喝道:「我們來此自有道理,再如膽大妄為,我便要傳聲稟知爹爹,叫你回山了。」
李洪見二女急怒神色,料有緣故,只得運用神功收回神掌。金光閃處,那只大手由大而小往下飛降,李洪揚臂一接,印在手臂之上。兩下一湊一合,便即不見。
同來一個霞裾雲裳的少女,本用一手指定上空彩霞,神情更顯匆遽。金剛巨靈掌一收,才復了原狀,搖頭微笑道:「佛門法力玄妙,果是不同。如非李道友功候還差,我真成以卵敵石,不知自量了。」
石玉珠認出除小寒山二女謝瓔、謝琳外,那霞據雲裳、儀態萬方的道裝少女,是靈嬌三仙中甘碧梧的大弟子陳文璣。擋住金剛掌的彩霞是陳文璣所發,金剛手一收,彩霞便將上空封閉。因在峨嵋開府時見過,忙即向前為禮。正待給眾人引見,陳文璣已向向眾道友敘談,說先了此事要緊。
李洪便問二女:「這類妖人理應誅戮,世姊為何攔阻?」
謝瓔道:「你點點年紀,初出茅廬,不過倚仗白眉老禪師一點傳授,師父憐愛,在外惹事,曉得什麼?你且隨諸位道友在這裡,等我事完回來,再和你說吧。」
李洪道:「我還借有人家好些玄陰真水沒收回呢!那老怪物更是可惡,事不干己,逞強出頭,興妖作怪。他來時還傷了我們一人,決不是什麼好東西。休看你們助我,沒有你們,我照樣也能除他。要去都去,想瞞著我向人說好話,那個不行。我倒看他有多大本領,好便罷,不好,闖出禍來是我的事。」
謝琳道:「呸!你自己先就賢愚不分,當那借玄陰真水與你的就是好人麼?以為我們愛管你的閒事呢,還不是爹爹叫我們來的?你不聽話無妨,我們回山自會和爹爹說去,關我們什事?」
李洪方要還言,陳文璣勸道:「蒼虛老人性情孤僻,今日之事終不免於芥蒂。反正一半情面,一半強得住他才行,令弟只要不插口,同去無妨。」
謝琳道:「洪弟說話氣人,誰肯好端端向人服低?我們不說,陳仙子也隨我們丟人不成?」
李洪原因二女來勢匆迫,又將陳文璣請了同來。再聽那語氣,分明對方雖是旁門,來頭甚大,那金剛巨靈掌也未必傷得了他。既恐代自己向人說軟話,又想觀察敵人神情心意,到底有多大法力。以便異日相遇好為之備,所以執意非去不可。
及聽許他同往,李洪笑答:「我想兩位世姊也不是服人的,不過你們來得如急風暴雨,活似我得罪了昊天大帝一樣。二世姊又慣善拿我做人情,有點不放心罷了。既不壓我一頭,還有什話說?」
謝瓔笑道,「只有你討厭,什事都有你的份。本只防你一人多事,又生枝節,索性請諸位道友也同去吧。」
陳文璣道:「我們身在六合旗門以內,任是多大法力,外人也查聽不出。飛遁神速,血焰千重,甚是濃密。此老只覺煙光明滅震動,未必看得見我們。他那乖僻自恃之性,不上來先給他見點真章,也難說話。還是請賢姊妹就勢先把這血光暫時代為收斂,或是緩緩衝蕩下去,然後再與他相見如何?」
謝瓔笑道:「愚姊妹恐難做得合適,還是請陳仙子施展法力吧。」
陳文璣道:「他那玄武烏煞羅喉血焰神罡實是厲害,要是我代賢姊妹動手,卻無這大本領,只好借用師父的青靈囊了。」
謝瓔笑道:「我們原為此老連歷多劫,修為不易,欲加保全,奉命化解此局而來,不管陳仙子如何施為都好。愚姊妹此時僅得家母伏魔真傳,尚未到那爐火純青地步。如若出手,這漫天血光便被佛光擊散,此老受了重創,固是恨同切骨。血焰餘氛乘風飛散,到了中土,豈不又是流毒人間?與其這樣,還不如任憑洪弟胡鬧呢。」
陳文璣笑了笑,便把長袖一揚,一片形似紗囊、薄如蟬翼的青雲,立由袖口內往上飛起。轉眼變大,遮滿全陣,巨吻箕張,囊底在下,微微鼓起。陳文璣再將手一抬,收了陣頂金霞,那團青雲便代金霞堵塞陣頂,發射出萬條奇光。上面血焰立似潮水一般往大口中灌入,勢絕迅猛。
眾人隔著青雲向上仰望,只見那麼狂盛的血焰到了囊口裡面,宛如石沉大海。只見一絲紅影在囊中急轉,那雲囊仍是輕飄飄地浮懸頂上。
約有半盞茶時,陳文璣道:「此老這時已有警覺,我們一同去吧。」將手一指,雲囊往側一偏,小寒山二女一同護住。
謝琳道:「洪弟,你還不快將那寶貝旗門收去,一同走麼?」
李洪道:「我見血光還未收完,當是連這旗門同去呢。」隨將六合旗門收下,隨了眾人,在祥光環繞之下,往上空飛起。
旗門一收,青囊也相隨浮空暴長,上下四外的無邊血焰直似磁石引針般被青囊吸住,齊往大口之中湧進。眾人雖見殘焰不住由身側飛過,因血光稀薄,力已大減,又有祥光護體,通無所覺。
陳文璣回首向眾人說道:「休看這些殘焰無力,仍是惡毒非常。人如沾上,固是重傷中毒。如被佛法擊散,消滅未盡,殘留空中,飛向中土。只要有一片絲縷,當地便能發生大疫,引起許多災害。」
李洪便問:「老怪物如此惡毒,為何還要解和,不將他除去呢?」
謝琳道:「叫你不要多口,怎又說了。」
李洪便不再說,因要收那血光,飛行較緩。
眾人一看,所行正是往離朱宮的去路,才知適聽敵人發話好似近在頭上,實則人在磨球島行法遙制,大家竟未聽出。別的不說,就此而論,法力已非尋常,怪不得遠居靈嶠仙府的地仙也為此事前來。如非三位女仙來此解和,勝敗恐未易卜呢。
正飛行間,忽見左側遙空雲裡有大團黑煙包著大團火焰,外面又有紫色煙光環繞。其光焰絢爛,奇麗無比,沸聲如潮,勢頗驚人。原來正是那玄陰真水和敵人的真火紫光,一層層相互包圍、相持,已被敵人引遠,離了原地。另外還有數十道光華火焰在空中急鬥,也是勝敗未分,兩不相下。
李洪心想:「這是何人,也來助戰?事前怎不知道?」忙運用慧目法眼定睛一看,一面是火行者等一干離朱宮眾,另一面約有七八個著黑衣的,竟是西極教中人物裝束。
李洪方始省悟小寒山二女之言果然不假,西極教下不特假手自己用玄陰真水去破三陽真火,並在暗中跟來相機行事。
李洪暗忖:「西極教下必是看見自己和眾人被困血光之內,意欲乘隙侵犯離朱宮,去破少陽神君真火發源的根本重地。蒼虛老人恐火行者等抵禦不住,趕往島上坐鎮,就便防護。因他要兩頭兼顧,所以只守住根本重地,尚無餘力去助火行者等宮眾消滅西極教下來敵。照此看來,這時手忙腳亂,可想而知。西極教雖然巧使自己,不說實話,到底同仇敵愾,並無惡意。」
這時血焰已被青靈囊吸收淨盡,天光早現。前面血焰漸成了一股,由大而小,直達磨球島上,前半仍有數十丈粗細。好似敵人尚未覺出有人收去,只管源源發來之狀。陳文璣一面搖手,不令眾人開口,只指定青靈囊靠近血焰,順著來勢緩緩往前收去。
眾人心想:「蒼虛老人法力如此高強,那血焰又是運用本身真氣發出,稍有動靜,靈元便有感應,便看也看出來,怎似毫無所覺?」俱都奇怪不置。
原來蒼虛老人自從發現敵人六合旗門神妙,又有香雲寶蓋為助,急切間無可奈何,便把血焰大量發出。準備以全力運用,費上數十日工夫,將旗門和敵人一齊煉化,以消胸中惡氣。
正在此時,忽見十來道青黑光華電駛飛來,與火行者等鬥在一起。另有三道玄色精光如黑虹經天,直往磨球島一面電駛而去。知是少陽神君夙仇西極教中能手乘隙來犯,欲壞火源根本重地。
老人忙運玄功,暫捨下面敵人趕去時,西極來敵已快侵入島上。尚幸五火使者性情倔強,因適才為了取藥人和火行者等爭論負氣,又無人防守,始終在島遙望,不曾離開。一見西極強敵來犯,立即迎敵,尚未失陷。
蒼虛老人剛用法力將西極教三長老打退,李洪已將金剛巨靈掌發動。因老人不捨玄陰真水,只顧施展五行挪移之法,將空中水火雲團移往磨球島附近。欲待收取真水,等移來以後,再助火行者殺敵,以為己用。猛覺前面血光大震,真氣幾乎受創,大吃一驚。不暇再顧左近敵人,忙運玄功固住真氣。
因血光只震動了一下便即寧息,他還不知小寒山二女和陳文璣業已飛入陣內。及見血焰強盛,並未衝動,略震即止,心中一寬。一面將血焰大量放出助長威勢,一面將陣勢往回移近。又恐玄陰真水被西極教中長老收回,也在加力施為,更還須防火行者等宮眾不是西極教中的對手。自己在場,若有損傷,面子上不好看。如此,把一條心分作三四方面去用,自然不免疏忽。
陳文璣心思既巧,法力又高,成心不使敵人看出。青靈囊妙用無窮,那漫天血焰雖往囊中鑽進,仍如布散空中一樣,毫無異狀。同時暗用法力,將最前面一段隱蔽,直到島前方始突然出現。
蒼虛老人絲毫不曾警覺,一心以為勝算在握,正在高興。打算勻出心力,先給西極教來人一個重創。不料空中血焰吸收殆盡,相隔已然不遠。他這裡辣手還未及施為,猛覺真氣微微一緊,又不似受什震盪情景,竟似被人束緊,從來無此異狀。心方奇怪,跟著真氣又是微微一頓,離身十餘丈的血焰便即不能再進,好似一種極大的力量擋住退了回來。
忽然祥光閃處,現出一夥人來,除先見敵人外,為首還有三個美如天仙的少女。前頭一個十分面熟,頗似在初成道時曾經見過,手指一團青色雲囊。那漫天血焰只剩面前十丈遠近一股,餘者俱被雲囊收去。那血焰一頭在囊口內,一頭在葫蘆口內。兩頭銜接,不進不退,筆也似直,好似一道赤梁橫亙空中。
蒼虛老人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知道自己靈元已然受制,幸是留神未下毒手。否則血焰已被吸收殆盡,以敵人的法力,加害自己甚為容易。現雖發覺,不致再中暗算,但如自將血焰截斷,同敵人拼命,休說勝敗難料,即使能勝,真氣也必受重創,決非百年以內所能恢復。平時雖喜尚氣,到底千餘年苦功修煉,能有今日地步不是容易,當此緊要關頭,也不得不加慎重。
這才想起那面熟的少女乃赤杖真人徒孫,靈嶠三仙門下高徒陳文璣。人還未見,便行所無事,把自己漫天血焰從容收去,無形之中已然判出法力高低。何況另兩孿生少女不知是何來歷,竟會發出萬邪不侵的大乘佛光。別的不說,即此而論,敵人已有勝無敗,如何能敵?心氣為之大餒。
蒼虛老人見對面為首三女妙相莊嚴,面帶微笑,望著自己,也不再有動作。自己如能見機,便可無事,否則便把血焰截斷,或是全數收去,再行對敵。本是萬分緊急的局面,卻現出緩和情景。蒼虛老人生平從未向人服輸,這話如何說法?
老人越想越不甘服,拼著身受重傷逞強到底,冷不防自將血焰截斷,先以全力應戰。如若鬥法不勝,到了力竭勢窮之時,再自斷一條肢體,用化血分身之法遁回山去。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豁出再遭一劫,把屢次想和自己結納、均被嚴拒未允的左道妖邪全數召集攏來,把昔年成道時恐傷生靈、不肯祭煉的幾種邪惡窮凶的陰魔邪法祭煉成功,然後再尋仇人師徒報仇洩恨。
陳文璣見他瞬息之間面色陰晴不定,兩道長而斜垂及顴的灰白壽眉忽然往起微振,早看出他心意。不等開口,先微笑道:「蒼虛老人,一別千年,何幸相晤?適往峨嵋訪友,得遇小寒山忍大師門下兩位高足謝家姊妹,談起忍大師由大乘心光中看出這裡有人用毒禍生靈、最干天忌的玄武烏煞羅喉血焰神罡。
「大師所持大乘佛法心光遠照,威力至上。凡在靈空天域以下,只一運用,對方任多厲害的法術、法寶俱失靈效。因見行此法的人只為一念貪嗔,迫於不得已,又是初次施為,大師專以慈悲普度,自從得道以來,從未傷人。她小寒山坐關三百餘年,每日虔修佛法,外人知者絕少,便由於此。
「又見寒月禪師高足李洪,欲將白眉禪師所傳佛家降魔大法金剛巨靈掌施展出來。此掌一發,赤血神罡必要擊散,一個消滅不盡,流毒無窮。因謝家姊妹恰在峨嵋訪友,立以心聲傳示,命即稟知齊真人,即時起身來此解圍,就便向李道友規勸。同時我又接到家師飛書,並附有致道友的小簡,令我隨同和解。
「到時正值火焰彌空,金剛巨靈掌正往上發,禍機瞬息。雖經我與謝家姊妹強行制止,但是火焰阻路,沒奈何,只得以家師青靈囊代道友沿途收來。此寶運用悉由鄙意,血焰神罡幸無損傷,敬以奉還主人,請道友收回吧。」
蒼虛老人因那血焰頗關自身利害,及聽陳文璣語氣緩和,並未使己十分難堪。又持有乃師手書,越知有意居間,來為雙方排解釋嫌,心便放了一半。但是千年威望,一旦敗於孺子之手,終是忿忿。
老人想了想,且不收回血焰,強笑答道:「我與道友師徒一別千年,不想今日相遇。其實我素不喜多事,只因少陽神君與我至交,他應外出,不在島上。昨日忽向我神火傳書,說有一個小孩與西極教敵人聯合,大舉來犯,欲妄用玄陰真水毀壞島上火源根本重地。
「此子父師兩方與少陽俱有淵源,素無嫌怨,不知怎會行此毒計?料定他是受了仇敵蠱惑,決非出自父師所教,他自己分身不開,請我來此相機應付。本意問明情由,稍為做戒,便即放卻。
「不料此子依仗父師之勢,甚是狂妄,目無尊長?我得道千餘年,難道還見不得一些後輩童豎麼?既令師出頭,只要此子和這些盜藥諸後輩悔罪服輸,交還靈藥,我便應允。至於西極鼠輩,我自有法處治,不與他們相干。」
小寒山二女近年道法精進,忍大師授以佛法,力戒嗔殺,聞言還不怎樣動氣。
李洪在旁早已忍耐不住,幾番想要開口,俱吃陳、謝三仙女以目示意,強行禁止,氣得鼓著一張嘴,怒視蒼虛老人,不住冷笑。等聽到末句,李洪剛怒喊道:「世姊莫攔,我實忍不住了。」
謝琳把手一擋,攔住李洪,不等蒼虛老人再往下說,空身離眾,上前笑道:「您老是得道千年,連免三次天劫的人了,真正玄門之士,似您這樣福厚神通的也沒有幾個。至於我這小弟,今年才十餘歲,誠如尊言,是個小孩。要專論人年紀,連他九世修為算在一起,也未必有您一半歲數。
「常言道:『大不與小鬥,老不與少鬥。』何苦為他生這麼大氣呢?此事如按情理來論,少陽神君當初煉此靈藥,原欲救助有緣,為苦行修道人成功之助。只不願人得之太易,又防一干左道妖邪生心僥倖,為此將它藏在靈焰潭內。
「照著舊規,只要來人以禮來求,便許其自憑法力入潭尋取,甚或釜底抽薪,樂於玉成。數百年來,後輩修士仗以成道者頗不乏人,用意良美,人多贊佩。
「陳嫣道友以散仙清修,遭劫被困,於諸般險厄中煉就元嬰。所差只此兩丸靈藥便可成道,故虔誠拜山,來此尋求。如不允取,盡可明言,令其退去。既然應諾,怎能等陳道友等取藥出來,發動諸般埋伏。此等居心行事,左道妖人所不屑為,何況堂堂主者少陽門下。
「神君未暇查明底細,自己又不能來,轉請您老相助。您老到時如以前輩身份向雙方曉諭化解,自必遵從,斷無不了之局。為何推波助瀾,使事情越鬧越大?我想您老齒德俱尊,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洪弟年輕氣盛,與其迫令挺而走險,萬一冒犯威嚴,轉不如聽從陳仙子的化解,暫時甘休,免傷少陽神君與峨嵋齊真人的和氣。您老如不服氣,心猶芥蒂,這等新進後生也不值與之對敵。他父師一在峨嵋,一在武夷,可尋上門去質問。齊真人與寒月家父震於你的威名,也許當面處罰洪弟,迫令認罪。
「事既光明,又復安然無慮,不強得多麼?至於行宮靈藥,神君原許人來取,事前宮眾並未攔阻,陳道友到手應得之物,無庸交還。尚望您老暫息雷霆之怒,稍平盛氣,略為忖度情理,語無輕發,便易使人敬服了。」
蒼虛老人儘管得道千年,自來剛愎尚氣,又在怒火頭上,想到便說,益發不善言語。教謝琳靈心慧舌,大肆譏嘲,逐層駁詰,妙語如珠,一句也回答不出,又急又愧。聽口氣,只憑靈嶠三仙一紙來書和這新來三人,便要強行和解,敵人決無認罪服低之事。自己千年威望,就此掃卻,這口惡氣怎平得下?
蒼虛老人頓起惡意,以為謝琳未有佛光、法寶護身,不曾戒備。於是假裝聽話,默運玄功,暗下毒手,先用冷焰搜魂之法試一攝取元神。只見謝琳從容言笑,神色自如,疑是暗中強自鎮懾。猛以全力施為,竟覺反應之力極強,心靈大震,幾乎迷糊。對方仍微笑嫣然,竟如無覺。
蒼虛老人不禁大驚,雖知難惹,終不甘服。將口微張,竟把煉成七八百年從未用過的天戮神針試放了幾根出來。此針乃蒼虛老人採前古遺藏地底的陰煞之氣,並從四千九百斤深海寒鐵中提煉精英,再用玄功法力,以本身真氣會合,凝煉而成。細小如毛,隨心大小,不用時即以藏在命門紫府以內,發時無形無跡。中在人身上,生兩種妙用,專傷修道人的元神嬰兒。
如若對方法力高強,中針時有了驚覺,將元神遁出,或自閉穴,不使循著氣血攻心,傷及要害。此針遇阻不行,立即暴長數千萬倍,在受傷之處爆裂。只要被中上,便非受重傷毀及肢體不可。又目力看不見,陰毒異常,極難防禦。
蒼虛老人適才已知敵人法力高強,巨靈神掌且難當,祝又加上三個能手,仍在心存首鼠。之所以口發強橫,意欲一拼者,此寶便是所恃之一。滿擬此針發出,敵人多少總得受傷。哪知連發五針,全如石沉大海,杳無跡兆。因是恨極,最後所發兩針更向敵人兩眼發去,也未生效。只見對方妙目澄波,顧盼自如,仿佛未沾身,便即化去。
這一來,蒼虛老人方才心寒氣沮,再不見機,定遭慘敗無疑。又見謝琳話已說完,目光湛湛注定自己,恐她說出自己兩次暗算,再加挖苦,更是難堪。
老人只得強忍怨毒,扮一醜臉,假裝大方,對陳文璣笑道:「老夫得道千餘年,想不到如今後起小輩中竟有能者。小寒山二女法力果非尋常,老夫連試她們定力佛法,均被破去,真乃後生可畏。陳道友也無須和解,甘拜下風,老夫去也。」
話未說完,陳文璣看出他要走,忙說:「家師尚有書信在此。」隨即飛身出外,遞過一封書信。
蒼虛老人口中說著話,左手接信,右手掐訣往回一招。陳文璣早把青靈囊口放開,內中血焰本已收斂縮小,散出自比收入神速得多。老人隨手招處,嗖的一聲,便往蒼虛老人葫蘆中飛去,晃眼即盡。接著便見面前青白二色煙光驟起,再看人已不見,只見遙天空際忽有青白光影,一閃即沒,端的快極。
眾人沒想到蒼虛老人口說大話,氣勢洶洶,卻收得如此之易,俱覺好笑。
陳文璣道:「老人得道千年,仍有這麼盛的火氣。家師和齊真人原意,此老雖是左道旁門,但他生平從未作什大好大惡之事,因此三次天劫俱有極巧機緣,得以僥倖獲免。
「自古迄今,除魔教外,左道中人經時千三百年以上而未遭劫者,連他和兀南公及大荒山一男一女兩老怪物,共只四、五人。自來修道之士投身旁門者,人數最多,一時也誅戮不完。俟其惡貫滿盈,運數將終,生靈已受害不少。
「與其揚湯止沸,無如釜底抽薪,留此數人,正可為一干異派妖邪作為榜樣,使知所習雖是左道,只要不為惡,一樣可以得脫天誅,天仙固然無望,長生卻是可保。為此不願洪弟與他各走極端,仇怨太深,不肯休止,最後迫他鋌而走險,自取滅亡。」
蒼虛老人此次之來,是為昔年在圖南山遭遇第三次天劫以前,無心與少陽神君相遇,傾蓋論交,結成好友。到了臨難之時,因知天劫一次比一次厲害,多高法力也難相助。本心還不願累及良友,只想三陽真火恰是魔火剋星,打算借用。
哪知老人才一開口,少陽神君便托詞拒絕。老人認為此舉只是聊勝於無,本無多大功效,對方祭煉非易,不願白送,也是人之常情,並未見怪。又托以身後之事,神君仍是漠然。
他平日對於外界人雖然妄自尊大,言出法隨,睚眥之怨,毫不寬假。但對朋友卻極愛護容忍,縱令絕交,不出惡聲。當時覺少陽神君情薄,心中有些不快,也未發作。
哪知少陽神君對朋友比他還好,表面堅拒,心早打好銳身急難的主意。只恐事先明說了出來,分了他的心神,佯為不允,暗中卻作準備。
到了第三日蒼虛老人應劫之期,少陽神君忽然不辭而別。事雖凶危,因前兩次都能轉危為安,蒼虛老人自然仍作萬一之想。無暇再生閒氣,徑去山頂,坐候劫運之來,欲以死力相拼。
老人與魔頭連鬥了三日夜,連經險難,均仗自身法力抵禦過去。到了最後一夜,元氣消耗,精力已疲,忽為魔火所困。他自知不能倖免,求生望絕,再隔些時定不能支。便號令給遠方守候的門人,用飛刀自行兵解,以免神形俱滅。
就在這危機瞬息,一髮千鈞之際,神君卻從身後一座孤峰上,將本身元神與丙火之精所化的一條靈蛇合成一體,突然出現。冒著奇險飛入魔焰之中,由靈蛇口裡發出萬千三陽神雷,連鬥了三個時辰。終於將百丈魔焰擊退,助他脫了大難,而少陽神君元神卻受傷不輕。
蒼虛老人這才知道良友苦心至情,感恩自不必說。由此二人愈成生死之交,那麼不肯管閒事的人,一接到少陽火書告急,立即趕來。這原是他知恩感德,對朋友的義氣。
西極教和少陽神君師徒互相嫉恨已久,只未公然發難。這次收水,見李洪如此神通,正好暗收漁翁之利。妄想將磨球島真火收去,逐走少陽師徒,光大門戶,獨佔西極全土。
李洪只圖真水可以制火,便照計而行,帶了真水前來。
西極三長老連同好些得力門人,便暗中尾隨,相機發動。本來玄陰真水眼看就要成功,忽被蒼虛老人用九煉赤屍之氣圍住,那火又是丙火真精,靈蛇所化。不但不能消滅,因水為赤屍所包,轉成了裡應外合,真水竟被煮沸。
如非蒼虛老人也存妄念,欲收此水以為己用,只消三日三夜便可煉乾。
固然所去不過全數十之二三,一則可惜,二則異日重煉此水要減去若干靈效,再想收制三陽神火,力便不足。
西極三長老一時情急,乘著少陽師徒離島而出,蒼虛老人全力對付強敵,島上空虛,欲去靈焰潭毀滅火源根本之地。不料島上尚有五火使者,均非弱手,這一阻攔,蒼虛老人也就趕回,將他們趕走,險些鬧出事來。